第10章
竹子開花了。
不是一根一根的開花,而是竹林成片成片的開出嫩黃粉白的小花,三天之內,整座山頭都彌漫着這樣一股潔白清香的迷霧。不單單是這附近一處山,放眼遠眺,座座連綿起伏的群山,都覆滿這種星星點點的白,真可謂無處不飛花。
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引得元家莊的男女老少紛紛挎着籃子,不顧士兵的阻擾,都跑到山裏去找竹米吃。
元家大宅的後院種的一叢翠竹也不例外的開了花,元清河一襲青色長衫站在竹叢下,順手撷下一支,湊近仔細嗅着,唇邊泛起淡淡微笑。
三天之後,元家莊就已經飛花不再。
那些開過花的竹子開始漸漸枯萎,連綿青山由綠變黃,最後綿延成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金黃之海。竹子,全部枯死了。山變得寂寞而荒涼,無知愚昧的村民們認為這是大兇之兆,日日夜夜在祭臺上為山莊祈福。
當晚,元清河已經安排了作戰計劃,交換人質的信息已經遣人送了過去,由李今朝帶着大部隊押着沈世鈞在元家莊的祭臺上等呂淩。而他自己則帶了一隊輕騎直搗沈世鈞的老巢。
石誠被安排跟着李今朝和人質殿後,他終究是放心不下璧笙少爺,追上去,擋在元清河跟前說:“少爺,請帶上我。”
元清河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然道:“你會打仗?”
“不會,但是我答應過他要親自帶你去見他。”石誠表情坦然的回答。
元清河沉默片刻,從腰間掏出一把匣子槍扔給他:“子彈不長眼睛,跟在我後面,必要時用這個保護自己。”
石誠把槍拿在手裏掂了掂,認真的插進褲腰帶裏。元清河沖他一挑眉,說:“還不快上馬?”
石誠費力的爬上馬背,坐在他身後,兩人共乘一騎。元清河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般,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聽不出是命令還是請求的輕聲說道:“帶我去找他。”雙腿一蹬馬肚,馬便撒開四蹄飛奔出去。
一行人跟着他往竹山深處開去。
第一次距離這個人這麽近,石誠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攥緊了他的衣服。身體距離那麽近,心卻是捉摸不透的遙遠,他們在一起,只是因為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十二瀑山祭臺上,李今朝抽着水煙背靠石燈籠坐着,望着黑魆魆的山脈眯起眼睛目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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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鈞被反綁着匍匐在地面上,他的雙腿一直在顫抖,已經坐不住了。褲腿中有一些惡臭的黃褐色污物不住的流出來。李今朝不得不開始佩服那個小子,将人折磨得幾近癫狂,便溺不受控制,身上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肉,但是,臉上一絲傷痕都沒有,梳洗之後穿上軍裝照樣還是那個儀表堂堂的年輕師長。
“老沈,我與你相識一場,斷斷不會要你性命。”李今朝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那個人,他很強,天生就是行軍作戰的材料,我保不住你将來不會毀在他手上。”
沈世鈞雙目發直,喉嚨裏發出幾個無意識的音節。
“你呀你,招惹誰不好偏偏去招惹那嗜血修羅,終致殺身之禍。”李今朝又從藍印花布袋子裏搓了一點煙絲點上,吸上一口,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這一個月,他一直靜靜的觀察元清河,發覺這人絕對不像外人看到的一樣是個整日醉生夢死的瘾君子。他指揮軍隊成熟穩重,折磨囚犯手段狠辣,行使起作戰計劃來絕對不會出一絲一毫的纰漏,就連竹子何時開花都被他算計到了。他簡直就是天生的軍事奇才。如若有機會走出這深山,他定能在亂世施展拳腳,有一番作為。
在靠近那處山洞的時候,隊伍棄馬步行,悄悄摸進那處秘密營地,元清河的身手非常矯健,在盤根錯節的竹林之中竟然如履平地健步如飛。看得出來,他這些日子一直在練,肩背漸漸寬厚起來,難以辨別這個人其實是個瘾君子。
呂淩已經帶着大部分人馬押着人質趕往十二瀑山,山洞門口的營地裏只剩下幾十個留守的殘部或坐或躺,空前的士氣低落,甚至連這漫山遍野他們賴以蔽身的竹林一夕之間開花枯死,都沒有感覺到蹊跷。
元清河打了聲呼哨,一枚燃燒彈在黑暗之中被投擲出去,嘭的一聲炸開,營地周圍,枯萎幹透的竹林立刻開始燃燒,将山洞四周的情況照得一目了然。霎時,那幫驚弓之鳥般的士兵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架起機關槍毫無目标的就朝四面八方的朝竹林裏掃射。
元清河一個猛撲,将石誠按在身下,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趴伏不動,等待着這一陣如疾風驟雨般的子彈過去。
“等一會兒,你跟我一起進去山洞。”元清河雙目發散出灼灼的光,神采奕奕。
“好。”好像被他的情緒感染,石誠突然有了底氣。
他們趁着槍聲停息的那一刻一起發動猛攻,敵人在明他們在暗,營地裏立刻又倒下幾個人。
突然一枚燃燒彈在身邊爆炸,石誠他們藏身的這片竹林也被點燃。立刻讓他們失去了黑暗的庇護,行跡暴露,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優勢。
雙方勢同水火,剛一開始明着交手,就拿出了各自的身家性命做籌碼,開足火力,槍炮聲此起彼伏互不相讓。
元清河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另一個軍官做了個手勢,那人會意,帶了一個小分隊轉身就跑。
好不容易發現了敵人的蹤跡,對方自然是不肯錯過這個機會,帶着十幾個人追了出來。
石誠明白,那支小分隊會把敵人引向另一支小分隊埋伏着的山谷,然後把他們全部殲滅。
營地裏只剩下幾個持槍留守的的士兵,另有幾個放下武器,正在從後面山澗裏擔來一桶一桶的泉水,企圖澆滅熊熊燃燒的烈火。
元清河帶着石誠繞過營地,摸到了山澗邊,他示意石誠埋伏在原地,自己則敏捷的潛到山澗邊,有個士兵擔着兩桶水正在健步如飛的往營地趕,元清河奮力躍起,用有力的胳膊肘勾住那士兵的脖子,迫使他後仰,擡起膝蓋,狠狠擊中那士兵的後腦。那人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第二個倒黴鬼遠遠不如第一個幸運,雖然第一時間發現了他,但那聲“啊”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就已經被匕首割斷了咽喉。
“你們兩個在搞什麽鬼……”聞聲而來的士兵看到山澗邊隐約站着個人影,驚駭之下扔下空桶轉身就跑。寒光閃過,那人應聲倒下,那把匕首穩穩當當的插在他的後背裏,刀刃已經盡數沒入他的身體。
石誠躲在一塊石頭後面,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對這位少爺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原來這個瘾君子并非一無是處。
元清河慢慢的走到屍體邊,俯身拔出那柄匕首,擡起頭的時候卻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穩穩的指着他的額頭,那個士兵是循聲趕來的,但他比他的同伴謹慎得多。
那個瞬間,元清河聽到近在耳邊的一聲槍響。
他眨了一下眼,随着什麽溫熱的東西噴濺而出,持槍士兵猙獰的笑容卻凝固在臉上,額頭炸出一個血窟窿,紅的白的東西濺出來,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雙腿抽搐了兩下就不動了。一回頭,卻看到石誠舉着槍站在那裏。
“反應挺快。”元清河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液體,那表情不知是稱贊還是嘲諷。
“不想拖你的後腿,少爺。”石誠收起槍,只覺得虎口被震得生痛,拇指也在微微發抖。
他感覺溫熱的液體順着指尖滴下,心想可能是虎口被震壞了。然而,沒等他低頭查看傷勢,卻聽到槍上膛的聲音。元清河一個猛撲,将石誠按倒壓在身下,兩個人抱作一團,就勢滾了兩滾。“呯呯呯”!子彈打在兩人滾過的地方,泥土飛濺。
剛才的槍響,已經引來了留下駐守營地的兩個士兵。
趁着慣性,元清河躍起拔出槍,順手就是兩槍,可惜倉促之中不是很精準,一槍打中一個士兵的肩膀,他慘叫着扔下武器,另一槍打中另一個士兵的大腿,那人單膝跪了下去,槍還瞄準着倒在地上的石誠,妄圖再補一槍,卻被元清河一槍打爆左眼。
他慢慢走到還抱着肩膀在地上打滾呻吟的另一人,很緩慢的掏出匕首,那人臉上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元清河像拿筆做記號似的,用匕首溫柔的割破了那人的咽喉。
石誠額頭已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假如剛才元清河的反應慢上一瞬間,他的腦袋此刻已經開花。他并非貪生怕死,只是第一次經歷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場,第一次接觸到那麽真實那麽血腥殘酷的一幕,他感到後怕。
元清河輕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從一瞬間的失神狀态中恢複過來,眼中的猶疑轉瞬即逝。
只是片刻功夫,元清河已經撂倒了六個人。他收了匣子槍,順手撿起地上的兩把來複槍,扔了一把給石誠。石誠明白,這是要強攻了。剛才的槍聲必定已經驚擾了留守的敵人,偷襲的方法已然不再适用。
這兩把來複槍火力很猛,兩個人只靠眼神交流,卻配合得出奇的默契。只是半柱香的時間,營地之中剩下的烏合之衆已經被解決光了。
剩下的工作輕松了許多,石誠在地上火堆裏拾了根燃燒的柴火棍充當火把,兩個人便摸進了山洞。
兩人走得小心翼翼,元清河一直舉着槍,但出人意料的是,山洞裏空無一人。在石誠的印象中,這裏還是坐了幾個傷員病號的。
他顧不得許多,帶着元清河直奔牢房。
點亮牢房門口的火把,發現牢房的鐵門居然開着,瘦骨嶙峋的人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凹凸不平的地面,被濃稠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心猛然沉了下去。
到底還是他的失算,到底還是晚來了一步。
周璧笙就那樣躺在血泊中,側着臉望向牢房門口,那表情,像極了三年前他高燒不退神志不清時用期待而絕望的目光看着門口,就一直那樣癡癡的等着那個人來。
只是這一次,他期待的那個人,終于來了。從看清元清河的那一刻起,他一雙原本已經開始黯淡的眼中閃爍出奇異的光彩,兩頰泛起紅暈。
在看清地上躺着的那人的時候,元清河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緒,雙腿像是自動自發的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眼睛不相信的死死盯着周璧笙的臉。
一步……一步……一步……
那地上躺着的是他曾經的俊美溫柔的璧笙哥哥?
那一張布滿醜陋傷疤的臉,幹裂灰白的唇,枯萎蓬亂的花白頭發,像一個衰朽的老人,茍延殘喘的躺在地上,那個人,是他愛了那麽多年念了那麽多年的璧笙?
不,他不相信。
那原本溫潤如玉的肌膚去了哪裏?
那原本粉紅潤澤的薄唇去了哪裏?
那一頭濃密溫柔的短發去了哪裏?
只有那雙清澈如波的眼,光彩依舊,就好似和煦暖陽,讓他賴以生存了那麽多年。
他正在走向那個人,那個人卻正在走向生命的終點。
璧笙無力攤開的手腕上,不知被什麽殘忍的利器生生割開,皮肉外翻,鮮血汩汩而出,在冰冷的地面凝凍成妖豔的圖畫。
兇手顯然離開不久。如果他們能來早一點,如果外面不是有那麽多該死的礙事的家夥……不,如果當初璧笙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
終于,元清河失魂落魄,一個踉跄,跪倒在血泊裏。
“清河……”周璧笙使勁動了動嘴唇,他的生命正在從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口中流逝,單單是拼命擠出這兩個字就花費了很大的力氣,聲音卻細如蚊蚋。
可是那個人顯然聽到了,他身子明顯一震,接着緩緩俯下身來,湊近他,吻了吻他早已不再平整白皙的額頭,無限溫柔無比小心翼翼的輕撫着他的臉,唇角明明努力上揚着,眼中卻藏着一顆因痛楚和震驚而瑟瑟發抖的靈魂。
那個少年冷峻英挺的側臉。
那個少年清明如河漢的眼。
那個少年吻過他無數次的唇。
那個少年曾經只屬于他一個人的溫柔。
清河……
那個人的渺遠得如同萬裏長河的名字,他曾在暗無天日的黑牢中一遍遍反複念着,他曾在屈辱的折磨和蹂躏中一筆一劃的默寫,他曾将這個名字奉若神明以此鼓勵自己活下去。
可是在他的生命幻滅的前一刻,那個人夢幻般的出現在眼前,好像離他很近,又好像相距萬裏,是幻覺嗎?
那個少年一切如舊,聲音依舊溫柔得讓人落淚。
少年說:“璧笙,我來接你了。”
他用有力的雙臂輕輕的抱起他,離開那冰冷肮髒的牢房。
他的懷抱那麽的廣闊,好像可以容納他整個人生。
多想就這樣在他懷中沉睡過去,可是視線就像釘在了他臉上,只會目不轉睛的貪婪的看着他。他眼中倒映出自己醜陋的面目全非的臉,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他看着他的眼神依舊脈脈溫情,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兩人相依相守的昨日。
他還記得一起讀書一起吃飯一起在宅院中打鬧的兩個少年,青梅歲月,竹馬流年;他記得那場風花雪月偷食禁果之後,那個少年認真的用細竹枝編成一枚青竹指環,鄭重其事的給他套在無名指上;他記得那些無憂無慮的日日夜夜,那個少年反反複複認真的對他說“不要一生一世,我要永生永世”;他記得他們躲在竹林裏藏書閣裏夜月棧橋上湖心小舟裏的每一次忘情擁吻風月情濃……那些相愛的細節,他記得,他全部都記得。
可是他又怎麽可以就這樣看着一生所愛就這樣輕易的被毀滅眼前?沒有了這一世,他可以等下一世,還可以等下下世,一直等到他許諾過的永生永世。
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周璧笙深吸了一口氣,使出全身的力氣夠着他的脖子,湊近他輪廓好看的耳邊氣若游絲的說道:“快走,有埋伏……”
說完這些他覺得很疲憊,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阖上眼永遠的沉睡。
身下的手臂将他抱得更緊,好像抱着的這個垂死的人,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那人俯在他耳邊輕輕說。
前方就是山洞盡頭,刺目的白光讓他睜不開眼睛。
“璧笙……”剛剛開始合上雙眼就聽到他的呼喚。
“璧笙,你別睡……”眯着眼,隐約看到他滾動的喉頭。
“璧笙,我們離開這裏,重新開始,好麽?”他一臉天真的誠懇。
“璧笙,你能不能原諒我?”他乞求的神情好似無辜的動物。
腦中全是他的臉,他的眼,他的唇。周璧笙努力着,他想要記住,永遠的記住。
山洞之外一片開闊。貪婪的火舌已經蔓延得無邊無際,想要把它碰到的東西吃個幹淨。山洞外圍着一圈士兵舉着槍指着他們,他們之中為首的那個,跟懷中的人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元清河像是渾然無覺,只是将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些,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清河,別來無恙。”周玉樹眼窩深陷,顏色分外憔悴。
“讓開。”聲音冰冷鋒利猶如一把利刃。周圍的士兵紛紛把目光投向周玉樹,希望得到開槍的指令。
元清河對那些武器視若無睹,徑直排開衆人,與周玉樹擦肩而過,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殺氣,周玉樹驚得不由倒退兩步,捂着胸口,一陣猛咳。
“你要帶他去哪裏?他就快死了!你要帶他去哪裏!”周玉樹用癫狂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只是再也沒能換來他轉身看他一眼。
石誠默默的跟在元清河身後,走入火海的邊緣。
元清河在那裏停了下來,跪坐下來,将懷中人平躺放好,讓他的頭擱在自己大腿上。
“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璧笙。”元清河用手指細細的替他梳理淩亂的頭發,溫柔的吻上了他的唇。
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了,璧笙。
再也不會有人能折磨你了,璧笙。
再也不會有人能替代你了,璧笙。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留在我身邊,璧笙?
璧笙……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唇開始漸漸冰涼,他的長睫沾着星星點點的淚,他微微上翹的唇角永遠凝固成那個弧度。
那雙明澈動人的眸,正在極緩慢、極緩慢的熄滅。
枯黃的竹葉燃燒着,緩慢飄落,如同幽靈般在空中落寞的飄零,最後灰飛煙滅。石誠仰起臉,看到空中竟然密集的飛舞着無數這樣的光的幽靈,如同下着火的雪,紛紛揚揚,翩翩起舞,最後泯滅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許多年後,石誠依然記得那場火雪,驚豔了空洞岑寂的夜,那人抱着去世的愛人,對着天空發出痛徹心扉的嘶吼聲。
璧笙少爺,你會不會也是這些靈魂中的一個?
璧笙少爺,聽說摯愛之人是找不到替代品的。
璧笙少爺,能一生一世被這樣一個人愛着被這樣一個人狠狠記住,你會瞑目吧?
璧笙少爺,一個人存在于世的軌跡絕不會被輕易抹殺,就像那日你賜予我的寒冬裏的溫暖,我會記住一輩子。
石誠覺得眼眶發熱,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撲簌簌的落下。
周玉樹瘋了一般追上來,攀住元清河的肩,苦苦哀求道:“清河!忘掉哥哥,忘掉這個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也許是那一聲嘶吼似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也許是周璧笙的死帶走了他一部分生命,元清河此刻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火海,任身上那個人撕着扯着。
石誠走過去,分開兩個人,勸道:“少爺,我們把璧笙少爺安葬了吧?”
似乎被觸動,元清河抱起周璧笙,慢慢向前走,對面前的無垠火海似乎無知無覺。
“站住!”周玉樹舉起了槍。
元清河轉過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身後是波濤洶湧的火海和漫天飛舞的花火,熾烈的溫度讓他眼中的兩泓清泉幹涸成兩片沙漠,透着幽森的寒意,和讓人絕望的死寂。
是什麽時候開始為這雙攝人心魄的雙眼着迷的呢?周玉樹無從記起,他只記得當日遵從趙世鈞的意思偷天換日來到這個人身邊的時候,是帶着一顆絕望已死的心的。
可是就在這個人幾乎可以溺死人的溫柔裏,他淪陷了,一棵小小的愛情的種子開始發芽,抽出枝葉,開出瘋狂的花朵。
他知道,那個人所有的柔情蜜意,所有的耳鬓厮磨,所有的缱倦纏綿,都只是給另一個人的,他孿生哥哥。
所以當他得知那個人不顧一切的來救他的哥哥,他那顆因嫉妒而嗜血的心開始毒發,他走進牢房用一把匕首切開他的手腕,然後守株待兔等着那人的到來。
可是現在,一切都灰飛煙滅,即使懷中的愛人已成為一具醜陋冰冷的屍體,那個人還是執意抱着他遠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和殘酷的背影。
他臉色慘白,額頭沁出汗珠,持槍對準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也好,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永永遠遠的在一起好了!周玉樹眼中倒映着瘋狂的林火,猶如在他內心灼灼燃燒的嫉妒的烈焰,他深吸一口氣,毅然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