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牆角淩亂的稻草之中鑽出兩只肥碩的老鼠,睜着螢綠的小眼睛,巴巴的盯着陰森森的牢獄裏幾個或站或坐着的犯人,顯然是嘗過人肉舔過人血的,才會生得這麽壯碩并且不怕人。
慘絕人寰的監獄,人不再是人,而是老鼠的食物。
一個清瘦的少年從監獄的木栅欄中探出一張白淨清秀的臉,他瞳仁烏黑清亮,閃爍着好奇的光芒四處張望,因為從僅僅一牆之隔的刑房裏不時的傳來凄慘的哀嚎聲。
他和師父莫名其妙被抓來這處牢獄已經三天了,期間有不少人被送進來,又陸陸續續的被帶出去,有些就再也沒能回來。
對面一間牢房裏,一個瘦高個青年也伸長了脖子朝木栅欄之外張望着,少年石頭一早就注意到這個布衣短褂的瘦高個,似乎是個莊稼人,臉膛曬得黑紅,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鄉下來的,居然還留着長辮子,淩亂的盤在脖子上,操着一口聽不懂的方言,遇見路過的獄卒就高叫着無理謾罵,久而久之,除了送飯,就沒有獄卒願意往這邊來了。
午餐只有兩個長着長長的綠色黴菌的窩窩頭,石頭捧着窩頭返回床邊,看到石匠張黑子盤着雙腿,目光呆滞的坐着,便低低的喚了一聲:“師父,吃飯了。”
張黑子回過神來,憐愛的在少年頭上撫了一把,說:“你吃吧,吃飽了就睡,師父不餓。”
石頭也不多說,他知道師父餓的時候自己會吃,于是捧着兩個窩窩頭,像什麽美味珍馐似的吃得歡暢,他向來是不挑食的,即使是發黴的玉米面窩窩頭,也一樣可以果腹,一點不比白米飯差。因為他明白,吃飽了才能活命,才能從這個鬼地方走出去。
兩名士兵踏着整齊的步伐走了進來,不多時,對面的牢房裏就傳來殺豬般的尖叫聲。瘦高個青年死死的抱着牢房栅欄不肯走,兩名士兵使出渾身解數,愣是像挑田螺肉一般将瘦高個從牢房裏拖了出來,半個窩窩頭掉在地上,被士兵的皮靴踩得稀爛。
石頭三下五除二将最後一口窩頭塞進嘴裏,向前爬了幾步,看着瘦高個被憤怒的士兵毆打了幾下,失去了反抗能力,雙腿着地的被拖了出去。他長久的望着被踩爛在地上的食物出神,他不知道,這一幕已經被角落裏有着一雙陰郁的眼睛的男人盡收眼底。
石頭茫然的擡起頭,看着牢房外站着的軍官,他認出這個人就是将他們抓進來的馮參謀,他沒有害怕也沒有躲,只是靜靜的仰着臉,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與他無聲對視。
馮參謀望着盤腿坐在黑暗角落裏的人,問道:“你就是張德泉?”
“是。”張德泉冷聲回答。
“石匠張勝是你什麽人?”
張德泉怔了怔,答道:“我并不認識。”
馮參謀凝眸望着那個少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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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張德泉和石頭就被一名獄卒帶到了刑房。
刑房裏彌漫着一股濃稠的血腥氣,四周都是五花八門叫不出名的刑具,石頭看到瘦高個留着辮子的青年被綁在架子上,額頭磕破,血染紅了他半張臉。
馮參謀似笑非笑的看着張德泉,同時把目光移到少年臉上:“很多人都不願意說實話,我既然那麽有把握找到你,我就能肯定張勝是你什麽人,但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放棄了。”
張德泉不出聲,只是不由自主将石頭拉向自己身後,護着他。
馮參謀輕蔑的笑了起來,随後朝另外一名士兵打了個響指,士兵應聲上前。
石頭本能的退後了一步,因為那士兵身上濃烈的血腥氣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那士兵并不是沖着他們來的,他徑直走向瘦高個青年,剛一碰到他,他便驚惶起來,拼命掙紮,像極了一頭受了驚的膽小野獸。
士兵掏出匕首,三兩下便割破了他全身衣物,破爛的布片落了一地,石頭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是瞪大了眼睛,默默看着,卻被師父一雙大手遮住了眼睛。
緊接着,瘦高個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石頭從師父骨節粗大的指縫間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令人驚駭的一幕。
士兵用匕首,娴熟的在瘦高個肩膀處劃開那一圈皮肉,傷口并不深,但血液很快就沁出來,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緊接着,沿着手臂外側劃出一條跟那圈傷口線垂直的線,一直延伸到手肘處,随後,士兵将兩根手指從兩條傷口的交彙處插進去,手指發力,蹭出一片皮肉,捏住那片皮肉,輕而易舉的、像摘手套一般,将青年肩膀以下手臂上的皮膚完完整整的剝了下來!
霎時,一條血紅的僅僅包覆着肌肉和筋脈的手臂裸露出來,更為可怖的是,幾乎能夠看到那些筋脈之中血液的流動,以及肌肉的跳動。
幾欲作嘔的強烈不适感讓石頭臉色煞白,他感覺到覆在眼睛上的手心已經布滿冷汗。
瘦高個青年慘叫着昏厥過去,立刻便被另一名士兵潑了一勺鹽水在他那條被剝了皮的胳膊上,強烈的刺痛感讓他瞬間轉醒,他已經失去了彪悍怒罵的力氣,裆中那挂東西失了禁,腥臊的液體順着大腿汩汩流淌。
士兵如法炮制,将另一條手臂上的皮膚也剝離了出來,這一次仿佛失了準頭,傷口切深了一些,石頭看到皮膚被剝離的時候黏連着一些青色紅色的血管,剝得并不幹淨。
馮參謀在石頭面前蹲下,拿開了張德泉一直覆在他雙眼上的手掌,詫異的看着那個一臉平靜的少年,頗為欽佩的笑道:“小子,你挺有種,叫什麽名字?”
“說了你就會放我們走嗎?”石頭淡然的望着他,聲音很平和。仿佛在他面前上演的那場血腥只是一出戲文,并且沒能觸動他內心分毫。
馮參謀一愣,含笑不語。
少年也了然的垂下眼睑,不再多言。
血腥殘酷的戲碼仍舊在上演,瘦高個青年仰起脖子,滿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突,表情扭曲,雙腳無力的蹬着地面,兩腿之間早已淋漓不堪。
士兵拿着匕首,輕車熟路的沿着他的大腿根切割,像脫褲子一般輕描淡寫的将兩條大腿上的皮膚剝了下來,再然後是前胸和後背,他的乳頭被牽扯出好長,和皮膚脫離的時候又彈性十足的彈了回去,濺了他一臉血。
士兵在他下巴處摸索了一會兒,像揭開人皮面具一樣把他的臉皮如同頭皮一起揭了下來。瘦高個青年立刻就失去了他全部的外貌特征,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人體,并且面目可憎,白森森的牙床暴露在外面,眼球失去了眼皮的庇護,顯得格外大而圓潤,黑白分明的暴突在外,鼻子處只剩下兩個漆黑的血洞,更可怕的是,他還活着,并且依舊清醒的知道此刻在自己身上都發生了什麽。
馮參謀走上前去,點燃一支香煙,邊吞雲吐霧便饒有趣味的細細觀摩着那具淌血的人體,就好似在欣賞一塊巨型的人體雕塑。
石頭這才發現,師父已經雙腿發軟,抖得像篩糠,渾身上下布滿豆大的汗珠,胸脯劇烈起伏着,發出一聲聲幹嘔。他不動聲色的托了一下師父的後腰,扶了他一把。并非他遲鈍,不知道害怕,他只是清楚的明白,害怕無濟于事,該來的始終會來,表現得越害怕只會越遂了那些人的心願。只是可憐師父活了四十多年,卻沒能參透這個道理。
戲劇似乎愈來愈精彩,直到他感覺到自己被推上了主角的位置登場,被一群膀大腰圓的士兵剝光了衣褲按在地上,他才感覺到一直冷靜的頭腦中有什麽炸裂開。
“轟”的那麽一下,但也僅僅是那麽一下,便恢複平靜。他茫然的從人群縫隙中望了那個叼着煙卷的男人一眼,便閉上眼睛。
今日若能活命,他日必定不會放過你!這份屈辱,我會讓你用命來償還的。石頭悄然對自己說。
五六雙粗糙的大手從少年纖細瘦弱的腰肢游移到雪白流暢的臀部,士兵們說着淫亂的笑話,各自解了褲帶。
張德泉崩潰了,他跪了下去,一路用膝蓋行走到馮參謀跟前時已是老淚縱橫。
“軍爺,求求您高擡貴手,放過孩子,不然他以後還怎麽做人!”
“軍爺,小人就這麽一個徒弟,他就是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命啊軍爺!”
“軍爺,我說,我什麽都說,我什麽都知道!張勝正是我曾祖父,軍爺求您放過他吧!”
一個無聲的手勢,士兵們便四散而去,石頭咬着唇,冷眼看着馮參謀,皮膚上還殘留着令人惡心的觸感,他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穿上自己的尊嚴。
馮參謀臉上的陰雲散去,他一手支着下巴,笑着對張德泉說道:“這就對了嘛,為了你的寶貝徒弟,老老實實跟我合作,我保證不會動他一根汗毛!”
石頭當天就被放了出去,他明白,師父以招供一切為代價,換取了他的人生。
他還記得那個面色陰沉的馮參謀最後在他耳邊交代的幾句話,他突然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監獄外面的豔陽明晃晃的,在自己腳下照出濃重的陰影,直到走出去很遠,少年突然轉身,朝着監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那一天,少年在心中埋下了一顆小小的仇恨的種子。
有一種恩情,無以為報。
有一種複仇,飛蛾撲火。
夜幕降臨,蘇皖交界處一片一望無垠的玉米地,曝曬了一天的玉米稈子在絲絲涼風的吹拂下變成一片一浪高過一浪的墨綠色的海,嫩玉米的馥郁香氣在其間蒸騰。
元清河緩緩吐出一口煙氣,他像死過一次又重生一樣,只覺得渾身上下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輕松舒爽。擡眼瞧着還在暈迷之中的石誠,發出一聲冷哼。
他破棺而出的時候,順手把他給拖了出來,撂下兩個目瞪口呆的竊屍賊揚長而去。性命攸關的時刻,毒瘾仿佛也成為了力量,元清河扛着昏迷不醒的石誠狂奔了很久,及至走到了這片密不透風的玉米地深處。
石誠一直臉色慘白,很不安穩,眉毛糾結在一處,額頭上沁滿冷汗。元清河吞雲吐霧的瞧着他那副樣子,心裏暗暗罵了一聲廢物。不多時,他卻愣怔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一顆光亮的水滴緩緩的自那人眼角滑落,無聲的跌進玉米地裏。
石誠睜開眼的時候,頭頂是一片被玉米的長葉子遮蔽的藍黑色夜空,眼前似乎模糊着一層水汽,他擡手蓋住眼,卻摸到了一手的淚水。整個世界仍在旋轉,夜空中的繁星此刻看起來頗有鬥轉星移的感覺。
又夢到很久以前的事情,被無奈與傷感的情緒淹沒。石誠苦笑了一下,蘇醒前的意識停留在那個憋悶黑暗的棺材裏。
他使勁眨了兩下眼睛,視線仍是渙散的,頭腦瞬間一片清明,猛然坐起身。劇烈的眩暈讓他捂着嘴陣陣幹嘔,鬥轉星移的感覺愈發的劇烈,四周的光景如同混沌的夢境,走馬燈似的旋轉得厲害。
在看到那盞搖曳着橘黃色火光的小煙燈時,石誠才稍稍放松下來。元清河盤腿坐在煙燈前,半眯着眼睛,自顧自的吞雲吐霧。看起來他是吸足了大煙了,氣色顯得很好,小煙燈暖融融的光照得他表情都是柔和的,一點也不像受了槍傷的人。倒是石誠,一直在眩暈,臉色蒼白得厲害。
元清河擡起半閉的眼皮瞟了他一眼,一口青白色的煙霧自他唇邊逸出,這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石誠曉得自己在關鍵時刻昏迷過去了,理虧在先,也不與他多說,悻悻的移開目光。也不曉得這小子在被毒瘾無休無止折磨着的情況下是怎樣帶着他從棺材裏逃出來的。
他覺得肩膀上疼得厲害,扒開衣服一看,一個猙獰帶血的牙印赫然印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鮮明的告訴他,這些都不是做夢,他們是真的從被李今朝層層封鎖的元家莊活着逃出來了。
他環顧四周,扶着一棵玉米杆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在葉片中扒拉了兩下,掰下兩個玉米棒子捧在懷中,坐下來一層一層的開始剝。
元清河揚起眉毛看他,他剝得很仔細,像一個給孩子換尿布的婦人,剝下一層還要拿起來仔細看一下。不知是不是因為虛弱,他手指有些顫抖,最後,他連嵌在玉米顆粒當中的須都一根一根的仔細挑幹淨才送到嘴邊。
這時的嫩玉米,正是最甜美最多漿汁的時候,石誠面無表情的嚼着,覺得很是新鮮美味,他吃得津津有味,将玉米芯啃得很幹淨,最後甚至撚起粘在嘴角的玉米顆粒用食指送進嘴裏。吃完一個才仔仔細細的再去剝另外一個。
石誠一口氣吃了五個玉米棒子才覺得體內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漸漸散去,四肢有了些力氣,目光也能精确的聚焦在那盞溫暖的小煙燈上了。
元清河表情飄飄然的抽個沒完沒了,石誠等着等着發覺他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便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為什麽沒有扔下我自己逃命?”石誠嗓音有些暗啞,元清河一邊輕吐着煙霧一邊擡起頭眯着眼看他,覺得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認真極了,十六七歲的人,古板得像個老家夥,要不是看着他帶點粉色的半透明鼻尖,都不相信剛才在昏迷時一直掉眼淚的是他。
“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又是個大煙槍,況且從來沒有踏出過元家莊半步,你認為我能逃到哪裏去?”元清河此刻只覺得身輕如燕舒服極了,仿佛下一刻就能騰雲駕霧飄然而去,因此他答得悠哉游哉慢條斯理。
石誠了然的點點頭,他很贊同元清河這種态度,雖說現在有些得過且過的意思,但總算把自身的情況弄得很清楚。
石誠重新躺了回去,雙眼直愣愣的看着夜空,一條銀白色的由無數密密麻麻的大小光斑組成的河流,它自亘古而來,一路滔滔不絕奔流不息,縱貫夜空。
元清河透過淡淡的煙霧看着他的側臉,身側是黑魆魆的玉米地,只有一點煙燈照着他,顯得單薄而瘦弱。元清河瞬間有一種錯覺,好像他還是元家的大少爺,而他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夥計。
可是他心裏明白,這種關系早已被打破,從他用槍指向李今朝的那一刻起,及至踏上這漫無休止的逃亡之路。
不,也許從更久之前就已經開始,從他們在漆黑的地道裏相遇相知相信,他們之間就已經多出一層與衆不同的東西。正是這些東西,讓他寧願懷疑自小就跟在身邊的愛人也要去相信這個坦蕩無畏的少年。
所以在那時,在得知他竟然會去和一個剛認識的輕賤戲子厮混,元清河感到沒來由的憤怒和失望,他覺得,一向幹幹淨淨安安靜靜如同一只貓一般的少年竟然就這樣被玷污了。
石誠倏然坐起,雙目之中凝聚了兩點灼灼的火光,他大步走過來,端起煙燈,噗的一下吹滅,然後趴伏下去,側着臉将耳朵貼向地面。
五個玉米棒子的能量,讓他的臉色好了很多,聽覺恢複之前的靈敏,石誠聽到了通過地面傳到耳中的馬蹄聲,臉色立刻凝滞下去。
他最快的作出了決定,沒有任何解釋的劈手奪了元清河手中的煙槍,與煙燈煙膏一起,一股腦的收進煙盤子裏,到這時他才發覺,元清河除了這個煙盤子,其他一切原本收拾好放在棺材裏一起帶出來的行李,他一樣也沒有拿。
元清河懶洋洋的坐着不動,等到石誠拽起铐着他雙手的鎖鏈,将他拉起身時,他才懶洋洋的擡起眼皮說了一句:“怎麽、你終于有點身為綁匪的自覺了?”
石誠對他的挖苦充耳不聞,牽着他就走。
頭頂是迢迢河漢,石誠牽着元清河快步走着,玉米的長葉子朝兩邊散開,涼爽的夜風輕拂面頰,玉米的香甜氣息萦繞在四周,遠處偶爾傳來蛙聲與蟲鳴。他突然覺得這感覺很好,即使他一無所有,還要帶着一個同樣一無所有的落魄少爺,面對無休無止的追捕,面對未知的逃亡之路,忘記從哪裏來,記得要去往哪裏。比起在閉塞的元家莊那三年幾乎要腐朽的人生,這些讓他真切的感覺,至少還活着,并且,他會拼命的不惜一切代價的活下去。
眼前突然開闊,玉米地走到了盡頭,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方方整整的菜畦,和縱橫交錯的田間阡陌,幾間茅草屋散落在田地裏,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莊。
但這原本應該分外寧靜的村莊此刻卻喧鬧異常,不少茅草屋已經着了火,村民們紛紛逃竄,尖叫聲,喊殺聲,槍聲,馬蹄聲,房屋傾塌爆裂聲,聲聲入耳、入心、入骨,石誠看得心驚肉跳。他茫然的擡頭看着那一條皎潔河漢,對着晴朗夜空下的明晃晃的罪孽無法直視。
顯然,這一群匪兵不會是李今朝或者沈世鈞這種正規的國民軍中的任何一方,正在對手無寸鐵的村民燒殺搶掠的這一撥人馬,根本就是穿着軍裝的強盜,披着人皮的畜生。
石誠向前走出兩步,元清河卻是沒有動彈。
“你想去送死,不要拖上我。”元清河的表情比他的話更冷。
石誠蹙起眉,怔怔的看了他良久,牽着鎖鏈,垂着頭走到元清河跟前,仿佛在積蓄全身的能量,下一秒,他一個毫無預兆的迅猛拳擊打在元清河的側臉,元清河冷不防的挨了這一擊,倒退幾步,坐倒在地,捂着臉驚訝的看着他,即使在黑暗中也感覺到了他周身散發着的怒氣。他驚訝的不是被打了一拳,而是這個人居然也會生氣,這個永遠垂着頭,看起來溫順柔和的少年,居然會發出這般膨脹到極點,仿佛下一刻就會排山倒海地爆發般的憤怒。
唇角有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瘦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你別無選擇。”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幾個字,以及他那隐藏在額發陰影下的灼灼燃燒的雙眼,都讓元清河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石誠一扯鎖鏈,強迫他站起身,牽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