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午,寨子裏來了客人。

昨晚聽說趙長華的軍隊裏爆出了醜聞,參謀長與師長夫人因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被趙長華當場戳破,锒铛入獄,這件衆說紛纭的桃色新聞,傳到江坤城的耳朵裏,效果絲毫不亞于五雷轟頂。

他不敢相信他那一向清心寡欲到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哥竟然會出這樣的岔子,退一萬步說,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大哥會願意親近女色,而且竟然還是頂頭上司的女人。可那些滲透在趙師的特務傳回來的消息,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容不得他不相信。

他焦躁的在屋子裏一圈一圈的踱步,幾乎把凹凸不平的泥地踏出一圈凹槽出來。直到遣了安插在趙長華軍中的特務将紙條摻在送去牢房的飯菜裏給石誠,得到了大哥的親筆确認,他才長嘆一聲,癱軟在座椅上。

因此,那位貴客駕臨的時候,他并沒有任何要起身去迎接的意思,只是派林虎以他的名義全權代理招待客人。誰知林虎出去沒多久就回來報告,說客人非要親自見一見他。

他憋了一肚子火氣沒處撒,想要看一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這個時候來觸他的黴頭,于是大步流星的跑去會客室,卻見到一個奇怪的男子。

說他是男人,那也似乎優雅得有些過分了,因為他長着一張精致絕倫的臉,一雙狹長鳳眼微微上挑,烏黑長發在腦後束成馬尾,直垂柔順。但要說他是女人,偏偏他颀長俊朗的身形輪廓将那一身筆挺戎裝穿出英武絕倫的氣概來,氣度風華與這山野間簡陋破落的會客室形成對比,鮮明得讓人不忍直視。

男子手裏托着一個精致的銀色水煙袋,他帶着審視的目光觸到江坤城臉上時,就停滞不動了,帶着一點欣賞和笑意,細細打量着這個青年。

江坤城覺得一顆火燒火燎的心瞬間就被男子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澆熄了,這山野地方,平白無故跑來這麽一個俊美得不似活物的人,任誰都不會認為他是為了往那一坐,讓人賞心悅目的。猜不透對方的身份來歷,江坤城既不熱情也不怠慢,只是勉強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就不聲不響的走過去,與那人隔桌坐了下來。

江坤城自認是個粗鄙之人,讀書不多,說不出婉轉動聽的話,過于直白簡陋的語言似乎會玷污這位美男子,于是他沉吟着斟酌詞句,卻不想那個男子率先開口:“你大哥跟我提過你。”

大哥?江坤城眉毛一挑,瞬間抛卻了那些莫須有的自卑,問道:“你認識我大哥?”

男子笑了笑,細長的鳳眼中閃着明媚的流光,他點頭道:“我叫李今朝,跟你大哥私交甚好,這次拜訪,原本也是為了他的委托而來。”

江坤城面上沉靜不動,心中卻已經雀躍起來,大哥總算叫人來找他了!他勉強壓下那激動,淡淡問道:“我大哥委托你什麽?”

李今朝淺笑着看他,口氣中竟然帶上了親昵長輩的說教語氣:“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材,你大哥不希望你繼續在這條邪路上走下去,碰巧我在南京衛戍司令部任職,因此他托我出面,舉薦你加入革命軍,你覺得呢?”

此話一出,江坤城眼中熱切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他茫茫然的垂下頭,心中一片失落。

他以為他的大哥此刻身陷囹圄,會通過這位朋友來給他傳話,救他與危難之中,假如大哥向他求援,他立馬就去招兵買馬,跟趙長華來個魚死網破。可是他卻沒想到,他的大哥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卻還心心念念的在為自己安排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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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個出身最底層的農民,半路出家加入了匪幫,一路摸爬滾打辛苦營生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手刃仇人,後因機緣巧合坐上了匪幫的第一把交椅,那個什麽冠冕堂皇的革命軍,他并不懂,他甚至不懂在這片山野之外,世界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如今突然跳出這麽個人來說要拉他入夥,他是毫無興趣,也絕不願意去回應的,但對方是大哥的朋友……

李今朝見他眼中瞬息萬變,雖然不知道這個青年心中在糾結什麽,卻也覺得有趣,便耐心的跟他分析情勢:“我估算了你這裏的人數,不足八百,又是魚龍混雜的匪幫,這樣的武裝勢力,遠的不說,就說這山溝外面虎視眈眈的趙師,你也是無力抗衡的,遲早會被連根鏟除,趙師實力雄厚,你認為你在這條匪路上還能走多遠?你大哥無法親眼看着你走向滅亡,所以托我來游說你,要是你此時立刻拍板,我倒可以做主先弄個團長給你當當,往後再慢慢壯大,也算是對你大哥有個交代。”

江坤城被他說得心情越發灰暗,他曉得自己這匪幫大當家寒碜,他曉得固步自封的結果就是滅亡,他曉得他絕不是趙長華的對手,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經由這美男子的嘴說出來,卻成了他目前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他不得不承認,大哥看得比他長遠比他細致得多。

驀地,他眼睛一亮,問道:“我大哥,他現在被趙長華關了,你有沒有辦法把他弄出來?”

李今朝微微一笑,正了正身形,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談的第二件事。”

一場秋雨一場涼,直到蕭瑟的秋風從窗口灌入,曾竹心才覺出一絲涼意來。她木然的扭頭望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時,天亮了,雨停了。

她在梳妝臺前呆坐了一夜,鏡中的女人妝容早已枯萎,蒼白得形如一個憔悴枯槁的老婦,濃密的黑發如濕漉漉的海藻般披下來,半邊臉高高腫起,顯得晶亮透明。

她的男人,在将她從大雨滂沱中領回來之後,毫不憐惜的賞了她一個耳光,她沒有哀求,沒有辯解,只是任他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視着自己,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出手槍将她的頭顱打穿。

她并不怕死,與其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他的男人這次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這是她早已預料到的事情。如果那個人死了……如果那個人死了……她拿出一把剪刀,透過鋒利的刀刃看着鏡中自己泛紅的眼圈,幾乎将嘴唇咬出血來。

那個溫雅俊逸的男子,總是帶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澄淨空明得仿佛早将這世間的一切都完全看透。

她還記得出嫁之日,那個男子帶着她,在一片罂粟花海中款款而行,秾豔妖冶的紅花似乎蔓延到無邊無際的世界的盡頭。那個時候,她就覺得,他是光,是她在這不幸的婚姻裏唯一的希望。

不,她不能死,她無法看着那縷耀眼的光芒就這樣消逝,她要救他,就像那天他救贖了自己。

可是她只是個尋常女子,她甚至連一把槍一顆子彈都沒有,更何況她現在被男人軟禁。她人生的前二十年,除了讀書就是洗衣煮飯做女工,她目光呆滞的凝視着剪刀,驀地,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頭腦中形成。她站起身,将那柄鋒利的剪刀藏在枕頭下面。

剛藏好,外面就響起敲門聲,她像觸電似的把手從枕頭底下抽出來,驚恐的望着門的方向,兩顆碧玉耳墜與她慌亂的心跳晃動成一個頻率。

她很快就将這恐慌強壓下去,她知道,如果是那個男人,他一定不會敲門。

“夫人,我來送早飯。”陌生的聲音反而讓她鎮定了不少。

她胡亂的用手指梳了兩把淩亂的長發,正色道:“進來吧。”

一個面目白皙身材細瘦的陌生勤務兵提着籃子推門進來,曾竹心在開門的一瞬間窺視到了守衛在門口的士兵腰間的配槍。

屋裏有些昏暗,勤務兵背對着她将竹籃裏的食物一一在桌上擺好,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取下軍帽,一頭烏黑飄逸的長發垂落下來。

曾竹心有些吃驚的看着來人,她記得,她是最近陪伴在參謀長身邊的人,軍中傳聞的,參謀長的女人。

楊蘭亭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先生派我來幫你,下個月,趙長華會去北平參加一個會議,他一動身,我就帶你去上海。”

曾竹心咬緊牙關,按捺着絞痛的心髒,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她茫茫然的問道:“那、那他呢?”

楊蘭亭被她問得一愣,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原來對他如此死心塌地的女人,不止自己一個。這個是他傳聞中的情婦,他因她而入獄,卻早早的為她安排好了一切退路。

也許,我在你心裏竟然是連她都不如的罷!楊蘭亭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兩個女人面對面站着,彼此都是無話可說,但在她們對視的眼神裏,卻已經交流了千千萬萬的信息。

良久,楊蘭亭才像反應過來低聲說道:“先生說他在北平自有辦法脫身,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給你時間準備,下個月之前一定會帶你走!”

石誠被兩個士兵持槍從牢房裏押解出來,腳下拖着沉重的腳鐐,邁不開步子,每走一步,腳下就是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走得甚是艱難,他眯起眼睛看着快步走在前方的高大身影,想要讓他放慢腳步,但終究是沒有開口。

在元清河走進牢房的時候,他就察覺到這人臉色不善,雖然在面對他的大多數時候,這人的臉色向來是好不到哪裏去的,因此他走路走出了點小心翼翼的意思,生怕腳鐐的碰撞聲觸了他的戾氣,他最近很怕元清河,在軍中誰都好對付,唯獨這人,殺又殺不得,收又收不住,讓他十分傷腦筋,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落到個這樣聲名狼藉的下場。與師長夫人荒野偷情?他自己想想都覺得荒唐!

直到元清河推開大會議室的大門,轉過身看了他很久,他才慢慢吞吞的跟上來,經過元清河身邊時,明顯感覺到了他周身凝滞着的寒氣。

會議室裏氣氛凝重,他一走進去,一衆的團長參謀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紛紛将無處落腳的目光聚集到他臉上,石誠淡淡的環視四周,有幸災樂禍的,有扼腕嘆息的,有八風不動的,有觀望猶豫的,那些人的表情,真是精彩極了。

身後的大門被關上,趙長華手上夾了一支香煙,以及其沉重而複雜的表情看着他,與昨晚帶着一臉篤定輕快的笑容送他入獄時形成強烈的對比,這讓石誠覺得很諷刺,他笑了一下,垂下頭,也不客氣,徑直就在他過去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毫不拘束的拿起那個熟悉的大茶缸抿了口茶。

整個會議室的空氣仿佛随着他的進入而凝滞,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的看着這位現今淪為階下囚的參謀長。

石誠側過臉,吐出一片茶葉,好像這才發現周遭沉重的氣氛一般,若無其事的一挑眉:“你們都看着我做什麽?接着開會啊!”

趙長華身體向後背靠在椅背上,不冷不熱的看着他,說道:“南京衛戍司令部來了人,據說是位秘書長,他親自派給我一張委任狀,任命我為革命軍第九集團軍第二十七師師長,也就是準備将我的師收編到革命軍裏面去,你怎麽看?”

對于收編這樁事,趙長華絲毫不陌生。他有生之年最榮耀的時光和最落魄的時光,皆是因為被國民革命軍的收編。眼下,他好不容易才東山再起,他是再沒有力氣到革命軍之中再去接受的一番榮耀與恥辱了。

他話音剛落,邱團長站起身,義憤填膺道:“師座,這次不能再上他們的當了,過去咱們在革命軍中吃得悶虧還少嗎?他們這次又來收買人心,讓我們為他們賣命,想都別想!誰不知道,大總統已經通電全國,要一致對外,準備跟滿洲國的日本人開戰了,這仗一打起來,最先被推到戰場上送死的,還不是我們這些混編師!我看那個什麽南京衛戍司令,根本就是在找替死鬼為他打仗!”

這位邱團長是自趙長華當土匪的時候就跟着他的,一直因為資質平庸未能得到真正的升遷。他經歷過當初在革命軍中因出身不好備受奚落的屈辱,所以對收編一事是格外的憤恨,幾乎到了暴跳如雷的地步。

趙長華一直斜視着石誠,見他只是一臉淡然的喝茶,臉上并無明顯的表情,也沒有要開口插話的意思,終于忍無可忍,低聲問了句:“參謀長,你怎麽看?”

石誠雙目發直的看着茶缸裏浮浮沉沉的茶葉梗,聽到趙長華不耐煩的又喚了一聲:“參謀長?”才驚覺似的反應過來,一臉茫然的看着他道:“你在叫我?”

此話一出,衆人都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師座生性暴戾多疑,絕不能容忍有人爬到他頭上拉屎,而這位參謀長,撇開與師長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不說,眼下更是公然跟師座挑釁叫板,敢這樣做的,放眼整個軍中,除了他張石誠,還能有誰?

趙長華勉強壓制住胸中直往上竄的火氣,繼續說道:“這還不是全部,那位秘書長還指名道姓的要我一并收了江坤城的匪幫,說他已經為我上下打點好一切,看來我跟這位江團長還真是有緣。”

“還有呢?”石誠豎着耳朵,仔細聽完,繼續問道。

趙長華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下個月在北平有個會議,讓我帶上座下幾位團長一起去開會,尤其是不能落下參謀長你。”

他咬牙切齒的說出最後幾個字,說罷用銳利的目光盯着石誠,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

邱團長猛力拍了一把桌子,衆人的身子皆是一震,只聽他憤懑的說道:“媽了個巴子的那個什麽狗屁司令,我們還沒拍板呢,他那湘就開始發號施令了,師座,我看這一行風險異常,絕對不能着了他們的道!我們盤踞在這裏,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人有人,何必去跟革命軍趟日本人的渾水?犯不上!不值得!”

石誠淡笑道:“師座,如果不是因為這位南京衛戍司令的秘書長的特殊要求,我早就死在牢中了,是麽?”既然早已經撕破臉,他就索性把臉面放在了一邊,言語犀利刻薄。

趙長華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在手下面前下不來臺面,只是冷冷看着他:“說出你的決策,我不再跟你計較過往的事。”

石誠站起身,朝他拱手致謝。他拖着長長的鐐铐,在會議室裏踱了一圈,叮叮咣咣的鐐铐聲萦繞在四周,六神無主的衆人突然就安定下來,他們都明白,這個聲音表明,參謀長那非人的頭腦已經開始快速轉動了。

“眼下,凡是青天白日旗覆蓋的國土,皆是國民黨的天下,你們認為,像我們這樣一支沒有正主的隊伍,還能走多遠?我們有地,有人,有糧,有錢,可是你們不要忘了,我們的人糧地錢都是別人的,倘若有一天,別人想要收回去,我們将會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邱團長狠狠的說道:“怕什麽!大不了跟他們幹一仗,這塊地界保不下來,老子還不信了!”

“事情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石誠平靜的看着義憤填膺的邱團長,繼續說道:“南京距離這裏并不遙遠,你以為,在這個全國剿匪收編私有武裝的局面下,我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居然能一路順順當當的走到現在?這麽大一支隊伍,居然沒有引起革命軍的重視?這麽大一片種滿鴉片的土地,居然沒有被鏟除?你們真的以為革命軍中都是些酒囊飯袋麽?你們真的以為他們為了對付日本人就對自己人視而不見了麽?”

另一位參謀插話道:“那……依參謀長的意思,是我們早被人盯上了?”

石誠微笑着點頭,贊許道:“鴨子養肥了再殺,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他們之所以默許我們在他眼皮底下發展壯大,之所以默許我們種植鴉片斂財充軍饷,自然有他們的目的。換言之,我們在這樣一個看不見的羽翼的庇護下才能安安穩穩的發展到現在。眼下,他們覺得時機成熟了,開始收網,你們覺得,革命軍對一只肥熟待宰卻不聽話的鴨子,會采取什麽措施呢?”

邱團長臉色灰暗難看,他懷疑的說:“那依參謀長的意思,聽話的鴨子要殺,不聽話的鴨子一樣要殺,鴨子不如拼死一搏,或許能求得生存。”

“那倒不至于,”石誠踱着步,漫不經心的說道:“眼下雖然國難當頭,但大總統也只是在一幫愛國學生的逼迫下虛虛的做了個口頭承諾,真正和日本人打,恐怕還有諸多顧慮。而日本人呢,他們剛在滿洲國站穩腳跟,需要上下各處打點以求穩固。因此據我的推測,五年之內,革命軍和日本人打不起來。這位南京衛戍司令的心思很容易揣測,他不過是将一切可以利用的軍隊全都緊緊攥到自己手裏,以備不時之需,因此,這次收編重組,毫無危險性可言。我們有至少五年的時間在革命軍中穩固實力,軍饷也有了固定的來源,更有黃埔軍校出身的優秀軍官可以利用,何愁練不出一支強大的軍隊?”

衆人面面相觑,皆是在心中為參謀長拍手叫好,利弊權衡分析得條理清楚,如滔滔河水一瀉千裏,将衆人心中重重的顧慮和郁結流暢的疏通,衆人皆是松了口氣,只是沒有人敢表現出來,因為師座還沒有發話。

趙長華全身脫了力一般靠在椅背裏,他只是覺得可怕,覺得不寒而栗,其實早上面對突然造訪的南京衛戍司令的秘書長,一番長談之後,他心中就已然有了答案。他明白,是自己不敢去面對,他害怕又再次落入圈套之中。因此他需要一個人來說服自己接受,這命運,不管是不是在戲弄自己,他都必須走下去,因為除此之外,他無路可走。

他木着臉,坐了很久很久,末了神情沉重而疲憊的環視四周,問道:“大家,還有什麽話好說嗎?有自己的意見盡管提出來。”他明白,這個時候絕不會有異議,縱使有,張石誠也照樣能逐個擊破,因為那個人對他早已摸透,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抉擇。

“沒有的話,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清河,替參謀長打點一下,送他回去休息。”趙長華說完這句話,便先行離去。他臉上似乎積壓着陰雲,神色凝重,衆人皆是大氣都不敢出,陸陸續續的起身離開,直到整個偌大的會議室裏,只剩下兩個人。

元清河整個會議的過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他一改往日一旦開會,必定要和參謀長争論個高下的作風,只是坐在那裏,一字不漏的聽他說完,許久都沒有動。

石誠說得口幹舌燥,咕嘟咕嘟的埋首在大茶缸裏大口喝茶,從元清河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結上下蠕動。

“這就是你的計劃?”

吞咽茶水的聲音随着這一聲疑問戛然而止。

“你與李今朝合謀,将整個軍隊都拖了進來,只是為了将我帶走?”元清河看着他的側臉,突然覺得可悲、可嘆又可笑。

可悲的命運,可嘆的人性,以及昨晚自己在大雨中那可笑的領悟。

石誠擡頭看他,依舊帶着他一貫的溫和表情,他朝自己的腦門做了個開槍的手勢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槍打死我,讓趙長華來處置你,或者,乖乖跟我去北平。”

見他悲憫的看着自己不說話,石誠不動聲色,繼續說道:“我并沒有刻意與李今朝合謀,他是南京衛戍司令劉複的心腹秘書長,劉複早有收編趙長華的打算,我并沒有說錯。再說……”他的眼神變得缥缈起來:“造了兩年的孽,我也累了,想早點把這個爛攤子收拾掉回北平複命,跟我走吧,除此之外,你別無選擇。”

他将一只手搭在元清河肩膀上,期待聽到他肯定的回答,但是元清河只是站起身,躲開了他。一只手就那樣尴尬的停在空中,石誠怔了怔,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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