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石誠獨自坐在人行道邊,戴着一頂破鬥笠,嘴裏銜了根香煙,他腳下擺了一個木頭箱子,箱蓋上整整齊齊的擺着幾盒煙卷。
元清河最近很忙,忙得已經不大管他了,他在家裏實在閑不住了,就自己跑到市場批發了一些針頭線腦煙卷花露水薄荷糖姜糖什麽的小什物放在街邊賣。
他知道元清河時常出入一些上流社會的人經常出沒的高級娛樂場所,因此他特意避開了這些地方,在上海灘一個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打起了游擊戰,隔兩天就換個地方擺他的地攤。
并非為了賺錢,事實上,以他每天賣出兩包香煙的速度,根本就賺不了什麽錢。他就是想看看這個并不美麗卻生機勃勃的世界,與那些步履匆匆的陌生人哪怕目光相觸,他都能感覺到與這個世界有了交集,自己還真真切切的活着。
對面是一間成衣店,戴着金絲邊眼鏡的中年裁縫正在認真的用軟尺為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丈量尺寸,等在一旁的是幾個同樣妝容豔麗的女子,不時的能聽到她們爽朗的笑聲。
石誠饒有趣味的看着那幾個女人,猜到這是一群風塵女子。
女人們輪番量好了尺寸,和裁縫談妥了價錢,談笑風生的走出成衣店,一個女人朝石誠的方向一指,幾個女人竟然一同穿過馬路朝他走過來。
石誠不自覺的壓低了帽檐,藏住面孔,就看到幾雙樣式各異的繡花鞋停在面前,一股濃烈的脂粉香味撲面而來。
為首的一名年紀稍長的女子和藹的彎下腰,問道:“小兄弟,你這煙怎麽賣的?”
“這個大亨煙是英國煙,稍貴,一塊二角錢一包,玉堂春哈德門都是八角錢一包。”石誠見這幾個女人是真的來買東西,倒也大方起來。
“行吧,給我來兩包玉堂春。”女人覺得價格适中,當即拍板。
石誠點點頭,打開他的木箱拿煙。
“喲,你這還有花露水賣呀!”另外一個女人來了興趣,“拿一瓶我聞聞?”
石誠爽快的拿了一瓶給她,那女子接過花露水,卻一直是盯着石誠看,嘴邊扯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拉了拉身邊的女子,悄聲說道:“芳姐,你看這個小兄弟,長得真俊!”
她這麽一說,惹得另外幾個女人一起圍攏過來,霎時就将這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圍得水洩不通。
石誠尴尬的沖她們咧嘴笑了笑,一邊遞上芳姐要的香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女人們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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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駛來一輛黑色汽車,穩穩的停在對面成衣店的門口。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長相标致打扮洋氣的少女,她提起裙邊走到車門另一側,裏面的人一下車,她就緊緊摟住他的胳膊,兩人一起走入那間成衣店。
即使只是一個被圍攏在跟前的女人們擋去大半的背影,石誠也一眼認出了那個年輕軍官。每晚睡在枕邊的人,他怎麽可能認不出?
石誠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從女人們的縫隙間朝外望着。
馬三小姐。
石誠扯了扯唇角,卻沒能笑得出來。
透過成衣店的玻璃門,可以從正面看到那人英氣逼人的臉,中年裁縫走過來,雙手奉上一套衣服,那位馬三小姐端着裙邊走過來,看着元清河穿上那套事先定做好的新西裝,她圍着他轉了三圈,不時伸手替他拉一拉衣角和袖口。
末了,她仰起臉,抱着他的手臂,滿懷期待的說了一句什麽,然後,石誠看到身材嬌小的女孩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在他耳垂處親了一口。
“哎,小兄弟、小兄弟?我說你這花露水到底是賣還是不賣啊?”
石誠回過神,把視線移回自己的客人身上。
“你這三瓶我要了,我先付六瓶的錢,你挑個時間把剩下的三瓶送到淮海路11號的世紀夜總會來,成不?”芳姐點燃一根香煙叼在嘴裏,拿出錢包爽快的付了錢。
“沒問題。”石誠接過錢,數也不數便揣進兜裏,“我這就回去給您取貨,明早保證送到。”
石誠壓低鬥笠,将雙眼隐藏在陰影中,背起他的小木箱,在女人們的掩護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直到這時,女人們才發現賣香煙的小兄弟右腿有殘疾,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唉,原來是個瘸子,可惜了這副漂亮的皮囊!”
盡管沒有追兵,卻似一場逃亡。
石誠拖着不靈便的右腿,身子劇烈的傾斜着,大幅度的搖擺,拐杖離了地面,他逃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拼命。終于,在拐進一個小巷子時,他跌倒了,小木箱甩出去很遠,東西撒了一地。
石誠慢慢爬起來,又重新慢慢的蹲下。
他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東西,露出一個苦笑。
是啊,他現在什麽都不是了,他只是個瘸子,一個混吃等死的殘疾,有什麽資格将那個儀表堂堂前途無量的優秀男人留在身邊呢?
到頭來,終究只會誤了他的前程。
元清河眉頭緊蹙,他覺得被馬三小姐一直摟着的那只胳膊已經僵硬了。
自從那件事以後,這位馬三小姐像是賴上了他似的,整日和他膩在一起。他到這時候才意識到女人是有多可怕,整日陪着這位馬三小姐,竟然比陪着馬司令還要累人。
馬三小姐前幾天把他拉到這間成衣店量身定做了兩套西裝,他并不稀罕那種縛手縛腳的洋式衣服,可是馬三小姐發話,那是連馬司令都要忌憚三分的,元清河更是懶得與她咯嗦,反正去哪裏都一樣,他的工作只是陪她消磨時間和護她周全,其餘,他一概不理。
今天是和成衣店的裁縫約定好來取西裝的日子,元清河在馬三小姐的強烈要求下,無奈的脫下軍裝,換上那套嶄新的西裝。
他心裏恹恹的,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意味不明的盯着他。
他朝四周望了望,這條街很偏僻很安靜,此刻最熱鬧的就屬街對面那一群身着各色旗袍的女子了,她們圍攏着一個小攤販,一邊在試花露水,一邊高聲說笑。
元清河轉過身,但那種被人盯視着的感覺并未好轉。
馬三小姐踢踢踏踏的等着漆皮鞋端着洋裝的裙邊走過來,繞着他轉了幾圈,驚嘆到:“Sohandsome!”
元清河抿着唇默不作聲,他記得以前石誠也強迫過他穿西裝,當時他狠狠的甩了個白眼給那人,但還是順從的穿上了。他只記得那人坐在椅子上,唇邊挂着淡淡笑容看他,眼中閃爍着異樣的神采。
他記得,那個時候還是很讨厭那個人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人居然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對他的影響力完完全全融進了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裏,雖然到今天,他們走得異常艱難,可是每一步,都可以說是他的成就。
可是現在,他卻俗事纏身,那個人每晚守着一盞孤燈在等他回去,每次看到燈下那人落寞的表情,他就心疼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想着他,心就糾結在了一起。
元清河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驀地,身邊的女孩踮起腳尖,将一個甜膩的吻落在他的耳垂邊。
元清河從沉思之中抽身而出,怔怔的看着馬三小姐,他對女人再遲鈍,這下也知道了她是什麽意思。
他突然心裏生出一種罪惡感,雖然自己對這個女人并無半分念想,甚至若無必要,他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可是他已經陪了她大半個月,孤男寡女,整日相對,他不能控制別人對他産生某種感覺。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算,淡淡看了一眼滿懷期待的馬三小姐,不動聲色的抽出手臂,轉身朝盥洗室走去。
他仔仔細細的将臉上的口紅印記擦洗幹淨,看着鏡中的自己,覺得煩躁。
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想回家,想将那個人狠狠的擁進懷裏,陪着他看日升月落雲卷雲舒,在一輪輪花開花謝中閑庭信步。
少年時代,他曾經痛失所愛,那陰影一直在心頭萦繞不去,既然有機會再一次去愛,他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天剛剛擦黑,石誠将他裝滿貨物的小木箱在床底下嚴嚴實實的藏好,立刻就聽到院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他拄着拐杖,頗有些詫異的走到房門口,就被快步走上來的黑影一把擁進懷裏。
他一身嶄新的黑色西裝,周身依舊萦繞着淡淡的女人香,石誠閉上眼睛,聽着心髒輕微的碎裂聲,一動不動的任他抱着。
良久,他終于放開拐杖,抱着他的腰,淡淡問道:“怎麽了這是?”
元清河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使勁蹭了蹭:“想你了。”
“既然回來了,就早點吃晚飯歇着吧,你平時那麽辛苦……”話還沒說完,就被元清河攔腰抱了起來,他覺得那人有點不對勁,心中隐隐的擔心。
下一秒,他覺得擔心他是多餘的,他開始擔心自己,因為那人急不可耐的抱着他進了屋,将他壓在床上。
元清河迫不及待的壓上他,滾燙的唇在他的頸項流連,雖然平常他也總是喜歡這麽做,石誠通常半推半就,他也知道見好就收,他們始終都沒有走到那一步。
沒有走到那一步,就說明他們還沒有開始,石誠很明白個中玄機,他不想他們走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可是今天不一樣,從他粗糙的大手中傳來的不一般的熱度和急切,讓他覺得那是一種危險的預兆。
石誠剛想開口問,唇齒就被他準确的堵住。肆虐的唇舌扔掉了往日的含蓄,熾烈的吻着他、舔着他、糾纏着他的。
石誠嗅到了一種赤裸裸的情欲。
那人終于放開,石誠喘着氣,撫上他的臉,盡量平靜溫和的問道:“到底怎麽了?”
元清河眼中只剩下深邃的黑色,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動作麻利的脫了衣服,牽着石誠的手移到下方,隔着布料将那處昂揚在他手心蹭了蹭。
“給我……”他再度吻着他的唇,滿懷期待的看進他眼裏。
石誠緊咬着下唇,撇開臉去,在他的意識裏,男人之間的歡愛,不過就是疼一下的事情,他忍得起,可是他卻不能放任他這麽做。
或許,将來某一天,他會成為上海灘那個顯赫家族的乘龍快婿,而自己,可能會變成一個挑着貨郎擔走街串巷的小販,一個市井小民,一個社會最底層的人物,一無所有,還瘸了一條腿。
注定殊途,又如何能與他牽連得那麽深?
元清河長久的看着他的側臉,沉默的垂下頭,自嘲的笑了笑,因為他從石誠眼中看到了比嚴詞拒絕還要堅決的東西。
他默默的坐起身,穿好衣服,走進院子裏,在井沿上坐下,點燃一支香煙。
石誠走上前來,目光複雜的看着他隐藏在桑樹陰影中的側臉。
他察覺到了他的迷茫無助,卻又對此無能為力。
元清河的人生,已經由不得他再過多的出手幹預了,眼下他所能為他做的,只是悄無聲息的慢慢從他生命中退場,任他去搏擊長空自由飛翔。
或許多年後,功成名就的他,還能記得那個曾經将他帶出人生迷霧的指路人。但那時,他們或許早已失散在茫茫人海,再也不會相遇。
而張石誠的人生,他自己已經一眼望到了頭。
“吃晚飯吧!”石誠撿起拐杖,沖樹下那個長久不動的人說道。
元清河掐滅煙頭,從悵悵然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搖頭道:“不,我還有點事要去辦。”說罷從房裏拿出制服外套,将軍帽按在頭上,步履生風的走出去了。
然後,不出石誠所料,那人一夜未歸。
元清河坐在車裏,全身無力眼圈青黑,車窗外已是黎明。
斷斷續續打了幾個盹兒,那些破碎的夢境裏,全是那人的名字,那人的臉,那人的眼。他明白他和石誠之間出現了什麽問題,但無論他怎麽苦思冥想想破頭也想不出他們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
他就是天生遲鈍,沒有那人一副七竅玲珑的好腦袋,他也參不透那人深似海明如鏡的心裏藏着什麽隐憂和玄機,最後他将求不得的原因歸咎于自己其實還不夠努力,無法消除石誠心中的顧忌。
他想要告假,帶石誠出去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走一走,順便處理自己的一點私事,或許能夠解開他的心結,也能避開馬三小姐熾烈的追求。于是他坐在馬家的汽車裏停在劉府的院中等馬耀輝等了一夜。
這位劉武,下野前是個聲望頗高的老将軍,與馬司令的父親一同在戰場出生入死許多年,早就視老戰友的兒子如己出,如今交了實權,過着悠閑的日子,時常一個電話打到馬家,馬耀輝就乖乖的撇下一幫狐朋狗友去陪這位世伯打牌去了。
最近聽說劉家來了貴客,馬耀輝成了劉老将軍欽點的人,連續半個月,每天準時被叫到劉府陪客,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管了。
直到天光大亮,也沒見半個人影從劉公館出來。元清河坐不住了,這是他頭一次鬧了矛盾夜不歸宿,他估摸着,石誠該着急了。
他在院中丫鬟打水洗衣的井旁拘了一捧冰涼的井水洗了臉,打起精神走進宅子。
在仆人的引領下穿過華麗空曠的大客廳,上到三樓棋牌室,劉武老将軍嗜賭,因此三樓的幾個房間全都設成了棋牌室,聽說這位貴客身份極高,因此整個三樓一個閑雜人等都沒有,連來來去去的仆從都走得屏聲靜氣。
元清河被帶進棋牌室旁邊的休息室等待,這裏茶具、煙塌和标致的丫頭一應俱全,他揮退了丫頭,在長沙發上仰躺下來。看這個架勢,馬耀輝應該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他就在這樣安靜舒适的環境之中放任自己熟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胸口有點憋悶,似乎有個東西壓在那裏,睜開朦胧睡眼,卻看到蜷縮在自己胸口的一團毛茸茸的事物。
他一驚,立刻坐起身,那團毛茸茸的東西動了動,在那一瞬間,他意識到,那是一只貓,而且還是一只有點面熟的梨花貓。那貓漫不經心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映在湛藍色眼中的自己變了色的臉。
他本能的伸手去摸後腰的手槍,一個熟悉慵懶的男聲從窗邊傳來:“何須如此緊張?驚擾了你的睡眠是我不對,我給你賠個不是。”
元清河放棄了拔槍的動作,抱着貓坐起身,眯着眼看向窗邊煙塌上那個姿勢優雅抽着水煙的男人。
李今朝一襲青色長衫,閑閑的側卧在陽光下,叼着碧綠的煙嘴吸了一陣,緩緩吐出一縷青煙,随即目光移到他身上,淡笑道:“別來無恙?”
元清河默默颔首,并沒有回答,他咂摸不出李今朝的意思。
他心中忐忑,急于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既然李今朝出現在這裏,說明李今朝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應當也跟自己看到他時一樣意外。如今的他,肯定不是位高權重的李軍長的對手,李今朝若是順藤摸瓜找到石誠,那後果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果然,李今朝下一句就問了他更不想回答的問題:“他好嗎?”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答,李今朝也不惱,依舊氣定神閑的抽他的水煙,在飄散的霧氣中皺眉。他從元清河眼底看到疑慮,知道他畢竟不是石誠,腦子不夠用,便笑着解釋:“劉武劉老将軍是我義父的親生弟弟,劉老将軍視馬司令如親子,這樣算來,我和你們家馬司令還算有點沾親帶故,怎麽,你似乎并不歡迎我?”
見元清河依舊低垂着眼睑,沉默如山的坐着,李今朝突然有些憤怒,說了這麽多話,那人卻像個木頭,讓他一個人在這唱獨角戲。
馬耀輝耷拉着腦袋推門而入,他又熬了一夜,此時已經快撐不住了,想來休息室小憩一番,卻意外的看到元清河和新認識的堂兄。
“喲,清河,你怎麽在這裏?”馬耀輝朝李今朝點頭致意,随即轉向自家團長,“找我有事?”
李今朝笑了笑,言語裏帶着點寵溺的意思:“小弟,既然你有事就早些回去吧,你看你,眼圈都熬黑了。”說着轉向元清河:“元團長,我的貓似乎很喜歡你。”
但它再喜歡你也是我的貓。李今朝将未出口的話連同煙霧一起吞了下去。
元清河看了一眼懷抱中懶洋洋的花貓,默不作聲的将它放在地上,淡淡的瞥了李今朝一眼:貓是你的,但他是我的。
馬耀輝并不懂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眼神中有什麽含義,只是拉着元清河,對李今朝笑着說:“那我們先走了啊,晚上見!”
李今朝抱着他的貓站在窗前看着元清河坐車離去。
年初他将北平的沈常德打趴下了,因此得罪了不少國軍中的北派,他們集體出面向總統彈劾李今朝,說他是掀起這場國軍內亂的罪魁禍首,因此總統有意從手中提拔一位能夠信任的手下接任南京衛戍司令一職,順便壓一壓這個第九軍李軍長的氣焰,這是他所不能允許的。
這一趟來上海,他的本意就是為了拉攏上海灘幾個有實力的高級将領,當然這位淞滬警備司令也名列其中,因此他不能輕易與人結怨,即便他知道石誠在這裏,也不能輕舉妄動。
他張石誠是何許人也?定然早早就猜到那場戰争之後自己會是這般處境,猜到他們會有被自己找到的這一天,所以他唆使元清河攀上了馬耀輝這個高枝,讓自己有所忌諱,無法對他下手。
一切都合乎張石誠的做派,他對元清河的保護,真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讓他怨,讓他恨,讓他嫉妒。
但同時,心中的一顆大石頭也落了地。
當初元清河帶他離開的時候,那人已是奄奄一息,甚至需要靠氧氣筒生存。他們走後的這大半年裏他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魇中,夢到他安靜孤獨的死亡,這讓他終日惶惶不安,明裏暗裏找了他們大半年,卻沒想到在這遇上。
他還活着,還有力氣為元清河籌謀,指揮他與自己周旋,這比什麽都強。
花貓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用它那只藍色的眸子望着主人,乖巧的靠在他臂彎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