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金陵大飯店的那宗血案,一夜之間就轟動了整個南京城,各大報紙紛紛刊載了此案,弄得城裏人心惶惶。
除了新官上任的南京衛戍司令發表聲明:一定聯合全城警力不惜一切代價徹查此案之外,元清河也不聲不響正式開始了他的剿共行動。
一時間,滿城掀起腥風血雨。任何人,只要有一點點通共嫌疑,不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市民,都是要去牢裏走一遭的。
元清河每天坐在審訊室裏親自審問犯人。看着那人再度傷重,孤獨的躺在觸目皆白的醫院裏,每日靠藥物和點滴活命,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他幾乎要發瘋。
那樣千瘡百孔的羸弱身體,如何還能再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他每晚坐在安靜的病房裏守着他,握着他微涼的手,忏悔般将額頭抵在他手背上。他以為強大之後就可以保護他,可是到頭來呢,在危急的關口,卻要依賴那人的保護。
這些天他捕殺了許多革命者,在監獄的非人折磨中有許多人在他面前死去,他只是漠然的看着,無動于衷。
他徹頭徹尾的成為一個儈子手,在這座歷經滄桑的古城之中翻攪起腥風血雨,以淩駕于一切之上的姿态對那些鎮壓和屠戮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靜靜坐在刑場之中,仿佛一個渾身浴血的修羅。
一聲高亢的慘叫劃破夜空,天,就快亮了。
鼻息間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光線昏暗的燈泡散發出幽黃的燈光,将監獄中的情景映照得更加慘烈更加觸目驚心。周身到處都充斥着粘稠暗紅的血,被皮鞭舔舐下來的絲絲縷縷的皮肉,烙鐵燙熟皮膚的焦臭味,以及士兵的拷問和囚犯的哀嚎。
我在做什麽?
元清河慢慢的低垂下頭,将臉藏進手掌之中。
在這個血色修羅場,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抹碧翠鮮亮的顏色成為他眼前唯一的景致。他看着無限放大在眼前的翡翠戒指,驀地胸中豁然開朗。
他屬于自遠古走來的那個崇尚佛教的民族,他曾經那麽痛恨鮮血和殺戮,可是如果殺戮可以保護重要的人,他寧願抛卻信仰,投身于血腥的漩渦。
将那些膽敢擾亂他們幸福人生的人殺光戮盡!少年時代在經歷了那樣一場慘痛的失去之後他就是這麽想的,如今的他,手中擁有了掌握生殺大權的利器,有了足以讓世人不寒而栗的權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他只要稍微動動手指,便可颠覆這個凄風苦雨的國家。
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他臉上的冰霜更加深了一層,他跷起腿,漠然的看着眼前那片煉獄。
勤務兵趙小順匆匆跑進來,見他是個冰冷的表情,忙讨好的湊上前去,低低說道:“軍座,張先生剛才醒了,喊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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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河幾乎觸了電一般猛然站起身,定定的凝視着趙小順好一會兒,好像這才明白了他的話,立刻抓起帽子扣在頭上,頭也不回的起身離去。
飛身沖進病房的時候,石誠正筆直的躺在床上,聚精會神的凝視天花板,夏庚生坐在病床前對他說着什麽。
窗外是春日黎明的天空,一點淡藍色的天光映照在他眼底,元清河紅着眼睛莽撞的奔進來,他眼底幽光一閃,目光轉向他,凝眸。
一直守在病房裏的夏庚生默默的退了出去。因為是軍統的人,元清河也承認他們身手過硬,因此由着夏庚生自發的帶上幾個手下護衛石誠的安全,這人對他們之間了解頗深,是石誠在軍統中極其信賴的左膀右臂。
那人憔悴了許多,唇邊下巴上長出青青胡茬,明明是個俊朗的年輕男子,眼神裏卻有了一點滄桑的味道。石誠看着他蒼涼的眼,他卻垂下頭避開他探尋的目光,只是嘴唇動了動,在他病床前坐下。
不過是昏迷了幾日的功夫,兩個人之間,竟然變得生分了許多。
元清河眉頭緊鎖,沉默了很久,終究是沒能說出一句話,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被子底下他的手。來之前,盡管再倉促,他還是仔仔細細的洗了澡,他怕那人會從他滿身的血腥味嗅出什麽來。
可是他張石誠又是何許人也?石誠淡笑着看他,早已從他那雙不會說謊的眼中解讀出了一切。後悔、自責、憤怒,一張百味雜陳的臉,眉毛都糾結到了一塊兒,石誠伸出手去,似要去撫平他緊蹙的眉,末了卻只是撫上他的臉,細細摩挲着他粗糙的胡茬。
“我不是沒死麽,怎麽一副趕着上墳的表情?年紀輕輕的讓人看了豈不笑話?”用了他最讨厭的說教口吻,石誠挑釁似的看着他,等着觸發他的壞脾氣。
元清河只是俯下身去,輕輕伏在他肩頭,長出一口氣。
他不知道要怎樣表達心中的惶恐與哀傷,這些負面情緒在石誠昏迷的這幾天裏幾乎要将他壓垮。
總算把這個愛鑽牛角尖的人給拉了回來,石誠也是如釋重負,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元清河把臉埋在他肩頭,悶悶道:“抓了不少共黨,還在查。”
果然如此!
石誠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閃過一絲犀利的微光。
之前夏庚生來找他,跟他彙報了這件血案中的幾大疑點,夏庚生不愧是搜集情報方面的人才,這案子的确是可疑之至,簡直就像有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故意制造出來的一樣。
“我看這件事不一定是地下黨做的,事情還是要查清楚為妙,不能濫殺無辜。”
元清河擡起頭,眼中換上了一如既往的溫柔,他用手指替他梳理着頭發,吻了吻他的額頭道:“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剿共都是我的工作,不要再去想這些事,一切有我,你安心養傷。”
石誠定定的看着他,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
在醫院又住了幾天,雖然是一間極為清淨的單人病房,但石誠還是住到忍無可忍,在他的堅持下,元清河終于妥協,放他回家靜養。
元清河成了個大忙人,整日早出晚歸,工作應酬不斷,在家的時間變得短促而可貴,大多數時候,他只是默默的坐在床邊陪着石誠,或是各自讀一份報紙,或是一起吃一頓飯,兩個人話變得很少。
雖然對他是跟以往一樣的溫柔,那是那人身上的的确确在起着什麽微妙的變化。饒是自認為對他了如指掌的石誠,也對他的變化隐隐約約的開始擔心。
元清河成為他的一大心病。
曾竹心和楊蘭亭時常會帶一些石誠喜歡的糕點來看望他,兩個人一靜一動,楊蘭亭滔滔不絕叽叽喳喳的說話,曾竹心只是靜靜坐在一邊,時不時微笑着附和一兩句,這成了卧病在床的石誠唯一快樂的時刻。
夏庚生再度出現,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他帶來的消息盡管驚人,石誠聽後卻是不言不動,陷入了沉思。
這些日子,他将這起案子的前因後果聯系起來,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夏庚生查探出來的線索,與他自己想出的結論不謀而合。
那個案子,的确是另有幕後黑手的,而李今朝恐怕已經被那位主謀給盯上,蓄意在元軍長和地下黨之間挑起事端,旨在借助元清河的勢力揪出盤踞在南京城中以李今朝為首的地下黨員,而原因之一,就是石誠以他在軍統中的身份,強行介入黨政情報的範疇,對南京城的地下黨蓄意庇護。
黨政情報的劉處長,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牌,不費吹灰之力就将他推入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并且有可能借助元清河的手,輕而易舉搗毀南京地下黨的勢力。
石誠将手掌罩在額頭上,他覺得頭疼。
九月末的一天,石誠拄着拐杖在院落中閑庭信步,他已經休養了一個月,整日魚翅燕窩的滋補,他身上并沒有多出幾斤肉來,只是精神好了許多。情況複雜,容不得他不緊不慢的安心養傷,眼下能将元清河和李今朝周旋開的,恐怕沒有別人了。
在他受傷修養的時間裏,李今朝和江坤城一次都沒有來過,就憑這一點,他猜出,那兩個人已經招致元清河的懷疑,只因手中還沒有充分的證據,又礙于李今朝身份顯赫,無法名正言順的實施抓捕。
元清河從來不會在他面前談論工作,他不說,石誠也不問,事情正在朝他也無能為力的方向發展,就如同這些年來,元清河也正在慢慢的脫離他的掌控,成長為一個強大而獨立的存在,再也無需他的過多問詢。
一場久違的情事,一如既往的水乳交融,深埋在身體裏的欲望将他幾度送上極致歡愉的巅峰之後慢慢退卻,石誠還沉浸在情潮的餘韻中,元清河俯身在他肩頭,輕吻了那處牙印,鼻息間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疲憊的身體在幾度失控之後癱軟下來,睫毛濡濕了,四肢微微發抖。他知道元清河忍得很辛苦,但這次卻一改往日的蠻橫沖撞,變得細致而溫柔,處處顧及他的感受,動作中帶上了那麽一點小心翼翼,次次将他送上絕頂。
休息片刻之後,元清河将他被翻折的雙腿放下,清理着兩人下腹的一片潮濕粘膩。清理完畢又重新躺回他身邊,輕輕舔舐掉他眼角因數度失控而蘊含的淚水,暧昧的在他耳邊問了一句:“愛我嗎?”
愛,簡直愛得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石誠筋疲力竭的躺着,氣息慢慢平複,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扣住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用手指在他手心亂畫。
“我懷疑李今朝跟地下黨有勾結,”察覺到在自己手心引起瘙癢的那根手指停頓了一下,元清河轉向他,“如果他真的是,你希望我怎麽做?”
“你不是已經自己決定了麽,何須來問我?”石誠緩緩閉上眼,在心中輕嘆。
元清河猛的翻身将他壓在身下,捧着他的臉凝視他的眼,帶着一絲懇求的語氣說道:“我不希望因為他而影響我們的關系,你明白嗎?”
從石誠深黯的眼中看不到什麽,元清河将他的手掏了出來,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繼續說道:“就算你曾經喜歡過他,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我沒有。”并非急于辯解,卻不由自主的打斷了他。
元清河滿意的笑了,在他額頭輕啄了一下:“沒有就好,只是開個玩笑。”
可是卻一點都不像個玩笑,元清河在試圖告誡他什麽,讓他打消不該有的念頭。這樣的清河,很陌生,很可怕,有如一個不懷好意的孩童,輕觸蝸牛的軟體,試圖讓它縮回它的殼裏面去。
這個人正在朝他曾經希望的方向成長,現在強大到了可以淩駕于他之上,但是,終于等到這一天的石誠,卻對他的變化産生了莫名其妙的恐懼和抵觸。
深秋的夜晚,帶着瘆人的寒意。
漆黑的小巷中,一個男人踏着慌亂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奔跑着。
一刻鐘之前,他們還在火鳳堂的後院進行一場秘密集會,卻被突然殺進來的軍隊堵了個正着。慌亂撤退之中,一顆子彈射進他肩頭,因為他的身份容不得他出任何的閃失,在同志們的拼死掩護下,他才能從側門艱難逃脫。
這一個月以來,自這裏成為元清河的轄區之後,大量地下黨慘遭捕殺,人數銳減,處處人心惶惶,使得他們的活動變得十分艱難,葉之章不得不冒險開會,商讨對策。
他曾經試圖查過那宗血案,但一個月過去了,仍舊毫無頭緒,假如不是因為張石誠當時也中了一槍,他幾乎就要以為這是元清河蓄意制造出來用以掀起大規模捕殺的借口了。
“在那裏!站住!”紛亂的腳步聲傳來,夾雜着士兵們的怒喝和一聲高過一聲的狗叫。
李今朝加快腳步,逃得十分狼狽。
半個月前,石誠身上還帶着傷密會了他,傳達了希望他們集體轉移出南京城的想法。他身為軍統軍事情報處的首腦,強硬的介入了黨政情報,其實是越權了。眼下,在元清河地毯式的搜索下,風聲越來越緊,石誠着實是無力再庇護他們了。
他說得在情在理,容不得他們再這樣坐以待斃了,于是召開了這次秘密會議,卻沒想到被元清河抓了個現形。
士兵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的狼狗很遠就嗅出了血腥氣,于是,無論李今朝怎麽逃,始終都甩不脫那幫兇神惡煞的追兵。
冷不丁的被一雙大手捂住口鼻,李今朝被拖入一個黑暗的巷子。
“跟我來!”那人輕聲道。
來人似乎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偏瘦,手掌上帶着常年握槍的厚繭,他不聲不響的拉着李今朝在黑暗中快速穿行。
肩上的槍傷被拉扯着,流出更多的血,李今朝強忍着疼痛,任由他牽着——眼下,除了相信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他毫無辦法。
男人徑直帶着他穿過巷子,來到一輛汽車邊,将他塞進後座,自己跨上駕駛座,将一個包袱扔給他,吩咐道:“處理傷口,換衣服!”說罷便發動汽車,在深秋的薄霧之中緩緩駛出去。
他從包袱中翻找出藥粉和繃帶,迅速為肩上的傷口止了血,嚴嚴實實的包紮起來,然後換下一身染血的衣物,穿上一身熨燙得平整筆挺的正裝。與此同時,汽車無聲無息的停在一所公館院子裏。
李今朝望着拄着拐杖站在車前微笑的那人,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任誰都不會想到,元清河正在追捕的那名身份不明的地下黨,此刻正躲在他自己的公館裏,這還真像張石誠會用的計謀。
石誠将客人迎進屋,李今朝面上帶着和煦至極的微笑,步履款款,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
元清河到家的時候,石誠正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腳步有些沉重遲緩,實在是很累了。今天在火鳳堂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逮捕了包括葉之章在內的一整個戲班子,唯獨有一個地下黨逃脫了,他幾乎可以确定那個人就是現任的衛戍司令李今朝,奈何沒能抓到他任何把柄,但是有一點可以确定,他中槍了,只要明天找個借口去李公館探探虛實,就立刻可以将李今朝定罪逮捕。
“回來了?”石誠漫不經心的放下茶杯。
“嗯。”元清河悶悶的答了一聲,擡起手臂自己聞了聞,察覺到自己身上帶了血腥味,下意識的就往盥洗室走去。
不願意讓他面對這樣一個殘忍的、血腥的自己,他舍不得。
然而在推開盥洗室門的時候,眼皮卻是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李今朝手裏托着煙袋,緩緩自門裏走出來,看到他,微笑着打了聲招呼:“喲,我們的大忙人回來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元清河倏然回頭,定定的看着坐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喝茶的那人,目光突然變得悲哀。
這就是你的答案?
石誠慢慢站起身,臉上帶了平和的微笑:“今朝都隔了好久沒來了,清河你快去洗漱,我叫廚房預備了酒菜,我們一起喝一杯……”
“夠了!”元清河不忍再去看他虛僞的笑容,粗暴的打斷他,猛的扣住李今朝的肩,将他按在牆上。
是什麽讓他不惜背叛我也要保護這個人?元清河背對着石誠,悲哀的想。手下慢慢發力,狠狠扣下去,幾乎将李今朝的肩骨捏碎。
而李今朝只是淡笑着拍了拍他,不經意的問道:“怎麽了?這麽大反應?”
他蘊滿笑意的眼中倒映着自己憤怒得發白的臉,徹頭徹尾的像一個跳梁小醜,在看着那兩個人演戲。
可笑之至!
石誠快步走上來,擋在李今朝身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拿開,臉上帶了愠色:“你這是怎麽了?”
李今朝聳聳肩,出來解圍:“看來元軍長是不歡迎了,那我走就是了,有空我們再一起喝茶。”說罷擡腿就要往外走。
“站住。”
李今朝眉毛一挑,停下腳步。
元清河冷着臉走上前來,緊握着他的一只手腕,将他的手舉到眼前,他的右手中提着那只純銀煙袋。元清河冷笑着從他的煙袋上取下那枚碧翠的煙嘴,放在眼前細細觀摩,表情卻是越來越凄涼。
“喔,這玩意兒做得确實精致,元軍長若是喜歡,請盡管拿去。今天真是打擾了,告辭!”李今朝潇灑的朝他抱拳,朗笑着大步離去。
石誠表情漠然的站着,任由元清河一步一步的靠近,然後近在咫尺的逼視着自己的臉。他垂下眼睑不去看他,只是默默盯着他手中的那枚翡翠煙嘴。
那翠色跟他手上的戒指是一模一樣的,包括刻在中間的那個落款。
察覺到他凝聚在那枚煙嘴上的目光,元清河将東西藏進手心,掌上緩緩發力,手指關節握得發白,直到手心傳來一聲悶響。
上好的一枚翡翠煙嘴,碎進他的皮肉裏,血順着指縫一滴一滴的落下,慢慢的在他的腳邊凝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泊。
慢慢的,他就不怒了,好像怒火順着手心裏的那個傷口一點一點的流淌出去。他只是木然的站着,木然的看着他,木然的愛着他,那麽愛,愛到默認了他的決定,愛到縱容了他的一切,甚至,包括背叛。
被石誠領進屋,和他并肩坐在床邊,任他拿出藥水和棉花替他清理手心中的傷口,動作那麽輕柔,輕柔到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上藥包紮之後,石誠看着他沉默冷峻的側臉,試着拉了一下他,但毫無反應。
石誠捧着他的頭,強行将他的臉扳向自己,元清河轉動着眼珠,最終避無可避的将視線落在他臉上。
怎麽能怪他?怎麽忍心怪他?他那麽坦然那麽無畏,好像錯的那個是自己。
石誠将額頭貼上他的,語氣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懇求,和一如既往的溫柔:“聽我這一次,放過他,好嗎?”
我已經這麽做了,你還要我怎樣?元清河凝視着他近在咫尺的臉,悲哀的想。
“清河,凡是都不能做得太絕,就像我當年背着趙長華暗中幫助陸青山一樣。這個國家的未來還沒有定數,他們,很有可能成為參與這場角逐的可怕力量,到時候,鹿死誰手還不知道,我們不能把全部押在同一個地方,否則,會輸得全盤不剩。”
“所以,你長久以來一直以軍統高官的身份暗中保護他,所以,你要求我放過他,所以,你寧願和他一起演戲來騙我,對不對?”元清河擡手,緩緩撫上他的臉,聲音裏帶着冰冷卻刻骨的溫柔。
句句屬實,石誠無言以對,只是擔憂的看着他,被那樣悲哀的目光直直的刺進心裏。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元清河自嘲的笑了笑,讪讪的收回目光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他在門前站定,背對着他說了一句:“我累了,早點休息吧。”
石誠默然的看着他走出去,終究沒有挽留。
他在床邊呆坐了一夜,直到第一縷陽光照在桌上,他茫然的擡起頭,看到桌上那兩瓣碎玉,翠綠中凝結了他黑紅色的血。
對不起。
他無聲的啓齒,對着虛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