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今年的夏天來得特別熱,新京幾乎悶熱得透不過氣,而一回到鄉下,往玉米地邊的小屋中一躲,喝麥茶,吃用井水鎮過的西瓜,倒是覺得暑熱一下子就被驅散了,體內一片清涼惬意。

不過坐在火爐前開始燒水的時候,浴衣後背便又慢慢濡濕了。

爐上坐着一口鍋,鍋裏的液體慢慢變成紅褐色,漾出甜香,這紅棗還是前幾天錢婆婆送過來給懷孕的嫂子補身用的。

錢婆婆是村子裏唯一一個中國人,會一點醫術,據說當年士兵們占領這片土地的時候,村子裏所有的中國人都舉家逃難去了,但是錢婆婆不願意走,堅持着留了下來。後來,士兵們推倒了那些破破爛爛的泥土屋,重新建起了和式住宅,形成了現在的日本村子,錢婆婆因為臨時幫一位軍官的妻子成功接生而得到了大家的尊重,讓她住在村子裏,男人們都去打仗了,村子裏只剩下女人和小孩,誰家孩子有點小毛小病,都會請錢婆婆去看一看,當然,這是千鶴出生以前的事。

伊藤千鶴就是在中國的土地上長大的日本女孩。

紅棗湯沸騰了,千鶴盛出一碗,用托盤端着,走進屋。

木屐在檐廊的地板上走出“噶踏噶踏”的聲響,千鶴拉開門,嫂子扭頭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被褥裏躺着一個沉睡的男人。

千鶴将托盤放在一邊,在嫂子身邊跪坐下來,認真的看着她細心的照料那個男人。

準确的說,這個男人是千鶴在她打工的藝伎館裏撿回來的。

村子裏的女人們成天種地,嫂子不願意她将來也成為這樣無知的婦人,于是送她去新京的女子學校讀書,學習英國語和數學,盼着她将來能有出息。千鶴在藝伎館裏找到一份臨時工作,一邊讀書一邊賺一點生活費,可是就在那一天,遇上了那個垂死的男人,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

當時,那間屋子裏滿是血腥味,路過的千鶴蹙眉從門縫裏望進去,就見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側躺在地上,榻榻米上汪着一大片血泊。那個男人正面無表情的望向自己。

千鶴沒辦法準确的形容男人當時的狀态,他還活着,可是他的眼睛已經死了,或者說,他的肉體尚且活着,但是他的靈魂已經死亡了。

她鬼使神差的靠近那個男人,卻在他那被鮮血糊住的口鼻處辨認出一個熟悉的輪廓來。

是他?

一年多以前,她去新京的學校報道,卻在火車站被人用藥迷暈,等她醒過來之後,竟然身處一個巨大的兵營,所有的中國士兵都在圍着她笑,後來那裏發生了騷亂,有一個人拯救了她,而現在,命運把那個人帶到她面前。

千鶴迅速用衣服将重傷垂死的男人裹起,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一家西洋醫院裏。他們對他使用電擊,試圖激活他的心髒,千鶴就呆呆的站在玻璃外面看着,默默為他打氣,她手中一直緊緊握着一塊懷表,是當時她送給他的。

那個男人被搶救了整整三天才宣告脫離危險,但是他一直沒能醒過來,直到一個多月後,千鶴再也負擔不起昂貴的醫療費用,她辍學了,将他帶回了村子。

那一天,得知在外讀書的伊藤家的小女兒帶回來一個傷重的男人,全村的女人都過來看熱鬧,大家七嘴八舌的商量對策,有的甚至熱心的拿來了自家男人的舊衣服給她,錢婆婆來看過幾次,弄來一些傷藥,并且囑咐了給病人調理身體的食物,有孕在身的嫂子并沒有責怪她,而是和她輪換着,晝夜不離的照顧病人。

“您喝點熱湯去休息,讓我來。”千鶴對嫂子說。

嫂子點點頭,走出去了。

他的的确确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皮膚細膩溫潤,五官深刻,眼皮上兩道深深的雙眼皮褶痕,臉部輪廓分明,不同于傳統的東亞人那樣缺乏立體感。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碧綠的玉石戒指。

她用小勺舀了一點紅棗湯湊到他唇邊,小心的喂下去,她看到他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欣慰的笑了。

她捧起他的頭顱放在自己大腿上,端起碗,湊到他唇邊。

毫無預兆的對上一雙深黑的瞳孔,她吓得手一抖,整碗湯水都被打翻,潑灑在榻榻米上。

那個男人竟然醒了。

雖然記憶久遠,但她仍然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看到的那雙眼睛,沉靜溫和,在眼神深處若有若無的閃爍着愉快的光芒,那個時候她就想:那是一個快樂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神。他一定愛着什麽人,或者被什麽人愛着。

可是現在看到的這雙眼睛,空洞、幹涸,好像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毫無感情的打量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她忙不疊的收拾了榻榻米上的液體,很抱歉的朝男人鞠了一躬,慌亂得連木屐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重新盛了一碗甜湯,鼓起勇氣打開門。

男人安靜的躺着,睜眼看着窗戶上垂吊的一個風鈴,沒有風,風鈴便不響不動,連帶着他的瞳孔幾乎凝固,看到她進來,才緩緩轉向她,眼中一片空茫。

她一點一點的喂他把一整碗甜湯喝了下去,看着他的唇色被熨燙得紅潤起來,她收好碗,把那塊懷表放在他手上。

男人手指動了一下,舉起懷表,打開。

表蓋裏鑲嵌的,已經不是她的照片了,可是她卻分明看到了男人臉上線條流動,眼中閃過一點流光,但只是那麽短短一瞬而已,很快就熄滅了,他将懷表合上,扔到一邊。

秋風吹走了溽暑,村子裏的女人們開始在豐收的玉米田裏出沒。

男人開始能夠起床,慢慢的在院中踱步,但他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舊浴衣,赤着腳,整天仿若游魂一般在村子裏轉悠,時間久了,村子裏的女人們有了閑話,說伊藤家的丫頭撿回來一個只曉得吃飯的癡呆男人。

紙拉門再一次破了。

千鶴拿出彩紙,依樣剪出一片紅葉,貼在拉門上,将破洞蓋住。男人房間的拉門上,已經密密麻麻的糊滿了紅葉。

拉門是一種極其脆弱的東西,可是千百年來,卻一直為日本人所沿用,從未廢棄過。因為古人認為,拉門可以培養大和民族優雅溫柔的涵養,一個常常把拉門弄破的人,是野蠻粗暴毫無教養的。

可是千鶴以為,一個真正優雅溫柔的民族不會這樣殘暴的侵略別人的國家,屠戮和奴役手無寸鐵的人民,而一個野蠻粗暴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拯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異族少女。

那個男人,他只是心懷怨恨罷了。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錢婆婆來了。

她拄着拐杖,拉開那扇貼滿紅葉的拉門,然後關上。

千鶴端着茶盞從門口經過的時候,聽到錢婆婆對那個男人說:“你上山吧!”這一句簡單的中國語,她聽懂了。

入夜,雪越下越大,嫂子即将臨盆,最近總是覺得乏力,早早就睡下了,千鶴茫茫然的躺着,傾聽外面沙沙的雪聲。

天冷之後,男人就很少出門了,因為他沒有厚實的衣服和鞋穿,而此時,千鶴卻聽到黑暗中拉門被輕輕拉開的聲音。

她翻身起床,看到有個人影從她房門前走過,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男人沒有穿鞋,卻仿佛不知寒冷似的,在雪地裏走得極快,千鶴快要跟不上他的時候,男人卻停在一片空曠的田野裏。

千鶴藏身在一棵大樹背後,遠遠的觀望着站在雪地中的男人。

男人緩緩的跪了下去,用雙手刨着雪和土,不多時,他的身邊就隆起一個小小的雪丘。男人從土坑中取出一把長條形的物體,拿在手中細細撫摸着。

千鶴立刻就辨認出,那是一把獵槍。

她忽然記起,前幾天倉田家的小妹過來玩時提起他們家的獵槍不翼而飛這件事,難道是他偷的?

緊接着,千鶴的心髒突突的劇烈跳動起來,因為她看到男人跪在地上,把獵槍的槍口朝上,塞進了嘴裏,一手緩緩下移,扣住了扳機。

他想尋死!

停手!

千鶴尖叫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男人一怔,舉着獵槍茫然的回頭看着她。

千鶴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一腳就踢開了那把獵槍,她氣喘籲籲的跪倒在他面前,大聲斥責那個男人。

她情緒激動的痛罵了他好一會兒,末了突然想起,男人是個中國人,他一句也聽不懂,只是呆滞的跪在那裏,直愣愣的看着她。

她一把就将渾身發抖的男人摟進懷裏。

不管你曾經經歷過什麽痛苦,請把它忘記,重新開始生活。

請不要辜負我們的希望。

她對他說。

感覺到懷中的男人僵直的身軀似乎柔軟下來,他的心緒正在慢慢平複,可是千鶴任性的抱着他,不願意松開。

雪一直沒有停,整個世界是一片銀白的寂靜,兩個人跪在雪地裏,怕冷似的擁抱在一起。

第二天,那個男人靜悄悄的走了。

千鶴悵悵然的望着那面貼滿紅葉的紙拉門,在他住在這裏的半年時間裏,她的心靈一直是充盈得滿滿的,他離開了,心中似乎一下子就空洞了。

新年那天,她穿上一件花色明麗的新和服,提了一籃糕點上山要去送給寺廟裏的明真和尚,卻意外的遇到了那個男人,她這才明白,他是聽了錢婆婆的話上山修行去了。

她欣喜的遠遠望着他,看到他沉靜的跪坐在桌前,一筆一劃的寫字。

明真和尚年輕時就來到中國,在中國呆了很多年,是個中國通,他似乎什麽都懂,錢婆婆讓他來找明真和尚學習,是正确的。

男人的視線越過筆尖,看到了她,他放下毛筆,朝她走過來。

“謝謝你。”那個男人用日本語對她說,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對她說話。

她看到他的手指上,已經沒有了那枚戒指。

原來,真正醫治痛苦的方法,便是放下。

放下,就能得到新生。

這也是她再一次,見到真真切切活着的他。

她站在雪地裏,突然用手背堵住嘴,淚如雨下。

第二年春天,嫂子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伊藤信。

沒過多久,千鶴在新征入伍的軍隊中見到了他的身影。

那個時節,村口的櫻花都開放了,一支嶄新的隊伍在漫天飛舞的粉白花瓣中踏着整齊的步伐穿過。

這次征召的新兵,據說是一支要送往南方戰場的隊伍,全都是附近村落裏剛剛成年的男孩子,而他魁梧挺拔的身姿站在這群個子都不高的男孩們中間,顯得特別高大突兀。

聽說明真和尚在軍中找到了以前他的弟子,從而将那個男人送入軍隊,這也是素來看人眼光極高的明真和尚對那個人的肯定。

她抱着嬰兒,遠遠的望着那個男人。

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回頭,禮貌的沖她微微颔首。

她到這個時候才記起,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不單單是名字,就連他的年齡身份來歷都一無所知。

就在十七歲那年夏天,她遇到了那個人,在她十八歲那年夏天,她愛上了那個人,而現在,她開始明白,也許她一生都等不到那個人。

那個男人的內心,有一個她永遠也無法窺探的世界,一個她永遠也不會知曉的秘密,一個她永遠也不能觸及的人。

就是那個人,讓他為之生,為之死,為之愛,為之恨,為之傷害,為之抛棄,為之原諒,為之放下。

伊藤千鶴看着飛舞的櫻花,覺得真是像極了去年冬天的那場初雪,她掏出那塊銀色的懷表,打開表蓋,表蓋上鑲嵌着他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懷表的時間,停在了他最痛楚最絕望的那個時刻,她将耳朵貼在上面,輕輕的擰動旋鈕,在幾聲輕微的齒輪摩擦聲音之後,懷表的指針再度活動起來。

原來,沒有什麽痛,可以讓一個人的世界停止轉動。

秋天收割了所有的作物之後,整個村子清閑下來。

阿信已經會依依呀呀的吐出一些無意識的音節了,千鶴朝他拍了拍手,他便會咯咯的笑,然後從檐廊裏朝她爬過來,他脖子上,挂着那塊明晃晃的銀色懷表。

當天晚上,阿信被一聲槍響驚得哇哇大哭。

千鶴慌忙爬起身,推醒嫂子,跑到門口朝外看了兩眼,只見村頭的幾間房屋已經起火了,火光中,有不少人影在奔逃。

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千鶴知道,是村子遭到了偷襲。

最近日本軍隊撬開了長城關卡,侵略中國內地,占領了不少城市,這讓附近的中國游擊隊蠢蠢欲動,伺機報複。而今天,他們終于出手,偷襲了日本人的村莊。

千鶴匆匆收拾了一點衣物和食物背在背上,牽着嫂子抱着阿信就混進了逃難的人群中。

女人和孩子們奔跑着嚎哭着,不時有人被流彈擊中倒下,千鶴她們終于跟随着人潮逃到村口,準備沿路跑去最近的村子避難,臂彎裏卻猛然一沉,她回頭一看,嫂子腿上中槍了!

嫂子将她的行李塞給千鶴,囑咐她先帶着阿信逃亡,千鶴點點頭,抱進哇哇大哭的孩子,瘋了一般跑出村莊。

她沒有跟随着逃難的女人們一起去最近的村子,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對的,因為那些人在半路就被游擊隊打死了一大半,游擊隊追尋着她們的腳步,将侵襲的目标鎖定在下一個村莊。

即便是再弱小的民族,也知道在被侵略的時候反抗,而作為侵略者一方,千鶴沒有立場去指責一個奮起反抗的民族。

她只是想在戰争的夾縫中求得一席生存之地而已。

千鶴站在漆黑的山崗上,遠遠的望了一眼已經成為一片火海的村子,眼中噙着淚,堅決的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她非常害怕中國人,于是換了身貧苦農民的行頭,在臉上塗上煤灰,在路過中國人的聚居地時便裝啞巴,有時候可以讨到一碗水喝,幸運的時候能得到一兩塊燒餅。

在遇到日本軍隊的時候,她就悄悄向人打聽,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漫無目的的在一個又一個城市,一個又一個村莊徘徊。

她一路南下,跑到了山東,因為她打聽到那支新兵隊伍駐紮在那裏。

阿信的身體不好,入冬之後又病倒了,恹恹的趴伏在她肩頭咳嗽,眼看着越來越虛弱。

她沒有錢了,只得每天在施舍免費粥飯的慈善攤子上讨一碗稀薄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粥喂給孩子喝,好在粥雖然稀薄,卻熱乎乎的,可以溫暖他小小的身子,減輕他的咳嗽症狀。夜晚,他們住在一個四面漏風的窩棚裏,她将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自己和孩子身上過夜,可是仍舊時常在半夜被凍醒,把自己的額頭抵上阿信的額頭,發現他開始發燒了。

從街道兩邊商店的招牌上,她知道了這個城市叫做青島,雖然這裏的冬天沒有新京那麽寒冷,但下起雪來也夠嗆。

清晨,她抱着阿信離開窩棚,想要出去活動活動早已凍僵的四肢,然後趕去施舍免費粥飯的攤子前排隊領取食物,卻發現外面積了厚厚的白雪。

又是一年冬天了,那個人在哪裏?

她的臉頰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皲裂,嘴唇也裂了口子,頭發枯黃蓬亂,衣衫破舊褴褛,抱着一個生病的孩子,她覺得她已經走不下去了。

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群,沒有人願意多看她一看,就如同那些倒伏在街邊奄奄一息的乞丐,也同樣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緊咬着嘴唇,拼命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堅持不下去了。

一輛挎鬥摩托轟鳴着從她身邊經過,當她看清楚坐在車上的男人的側臉輪廓之後,她呆立在那裏。

然後,她發出這輩子最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她卻什麽都顧不上了,拼了命的追上去。

她的鞋子掉了,光腳踩在雪地上,腳下一滑,她摔倒了。

可是那輛摩托車卻越行越遠,直至拐過街角,再也看不見了。

她趴在雪地上,抱緊阿信,失聲痛哭。

摩托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然後“嘎”一聲在她前方剎車,一雙锃亮挺括的軍靴停在她面前。

千鶴仰起臉,看着那個男人。

他不認得她了麽?

她急切的翻遍全身,然後從阿信胸前取下那塊懷表,慌張的塞到男人手裏,卻沒想到,男人把懷表連同她粗糙幹裂的手一起握住。

一間和式住宅燃起了暖烘烘的被爐,阿信得到了醫生的診治,吃了藥,躺在被爐邊睡着了。

千鶴梳洗用餐之後,沉默的坐在被爐邊,而男人,什麽都沒問。

她在他的房子裏住下了。

那之後很久,她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一名軍官,統領一支軍隊,駐紮在這個海濱城市。她每天為他洗衣做飯,照顧他的一切,而他也默許了她這麽做。

他是一個很沉默很沉默的男人,縱使他的日本語已經說得很流利了,他們每天的交流也不會超過五句話。

阿信在學會說話之後,說的第一個詞語便是:父上大人。

他用稚嫩的童音叫男人:父上大人,千鶴沒能來得及制止,她擔憂的看着男人的反應,卻沒想到他只是微微一笑,揉了揉阿信的頭發。

那是男人平常少有的笑容。

他把阿信抱上大腿,用手指擦去他臉蛋上的墨汁,問道:阿信在寫什麽字?

阿信便乖巧的将剛剛寫好的幾個歪歪斜斜的毛筆字展示給他看,滿懷期待的看着父親。千鶴卻看到男人拿着那幾張紙,臉色瞬間冰冷下去。

阿信在紙上寫的,是一個“誠”字。

好在他眼中那種徹骨的寒意只是一瞬間的,恢複過來之後,他便手把手的開始教阿信寫字。

相處得久了,千鶴發現男人并不像他表面那樣冰冷,他其實是一個很溫柔很細心的男人,他喜歡小孩子,會抽時間陪阿信玩球,他甚至買過一盒胭脂給她,他讓她覺得,自己和阿信被當成了僅有的家人。

吃過晚餐之後,阿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哈欠連天,他指着打開的懷表蓋,回頭奶聲奶氣的問道:父上大人,他是誰?

房間裏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千鶴端着一盤水果走到門口,卻聽到男人低聲說了一句話。

他說:母上大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