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嗯,辰辰最聽話

大巴車在鄉間的路上搖搖晃晃,車裏的引擎聲轟隆隆響,直到随着一道熄火聲,車身往前猛地搖晃一下,徹底停下不動了。

許舟辰被這一下晃醒了,他揉揉眼,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只見目之所及已經沒了北川的高樓大廈,而是換上了鄉間一片接一片的田野。

許舟辰給出的地址離北川并不遠,他們坐着大巴車晃悠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停在了和地址上同名的終點站。

這個車站看着也有些年頭了,鐵質的路牌上生了些鏽,許舟辰借着一邊電線杆上挂着的小燈泡,才看清路牌上的字跡。

永川鎮。

“是這裏吧?”

沈歲安把懷裏的火鍋放在地上,問許舟辰。

許舟辰聽見這句問話愣了一下,其實他也沒來過這裏,不知道永川鎮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但還是點了點頭。

沈歲安看見他的回應,擡眸朝四周望了一圈。

他們站在路邊的小車站邊,這裏的公路一側是山坡,另一側則是一片接一片的麥田。而這條公路往下不遠處的地方,亮着一片燈光,那裏大概就是永川鎮了。

沈歲安先邁步朝永川鎮走了過去,他的影子越行越遠,最終脫離了路上唯一一片燈光。

許舟辰看着他的背影,趕忙跟了上去,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問:

“哥,你這麽晚跟我出來,和周阿姨說了嗎?”

沈歲安剛才是出門遛狗,看見許舟辰就直接跟他坐車來了永川鎮。他和被趕出家門的許舟辰不同,他的家裏還有擔心他的人。

沈歲安只微微側了下眸:

“你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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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舟辰也不敢再說什麽,只低低“哦”了一聲,就像平時那樣,跟在沈歲安身後半步遠的位置。

兩個半大的少年行在夜裏的小路上,腳邊還跟了一只撒歡的小花狗。

永川鎮更像是一個小村子,小路兩邊都是一戶挨一戶的院落。這個時間點,鎮上的人大多都已經休息了,只有不知哪家的狗偶爾在夜裏吠叫兩聲。餘下的就只有一旁路燈細微的電流聲,以及飛蟲在燈火上不斷撞擊的影子。

沈歲安借着路兩旁昏黃的燈光,低頭看着手裏的地址,又擡眼在鎮裏幾條路上打量着,像是在判斷該往哪裏去。

許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明明要來找外婆的是他自己,這一路上卻都是沈歲安在出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幫沈歲安牽好火鍋,不添亂。

沈歲安最終帶他找到了要去的地方,那是小鎮邊緣的一戶人家,他見院子裏的燈亮着,就帶着許舟辰上前敲了敲院門,而後聽見院裏傳來一道女聲:

“來了,誰呀。”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過後,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推開,一個中年女人從裏面探出頭來。

她見敲門的是兩個陌生男孩,難免有些意外:

“你們是?”

“啊,是劉大嬸嗎,我是許舟辰。我來找我外婆。”

“許舟辰?”

劉大嬸愣了一下才想起來:

“你是許阿姨的小外孫吧?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晚過來,是不是你媽媽讓你過來的?她人呢??”

劉大嬸把門推開,招呼着兩個孩子:

“來,孩子,進來說。”

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許舟辰身邊還有一個稍微大些的男孩:“這又是?”

許舟辰看了沈歲安一眼:“是我鄰居家的哥哥。”

劉大嬸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她帶着兩個孩子進了自己家。劉大嬸家裏除了許奶奶,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手忙腳亂地給兩個孩子倒了水,邊忙活還邊念叨着:

“當時我就勸你那些叔叔嬸嬸別把你往你媽那裏送,她那麽大個人,自己還沒活明白呢,哪兒懂照顧小的。唉,可憐的娃,你是偷偷跑來的還是你媽讓你來的?幹脆你以後就住在大嬸這吧,嬸照顧你。”

劉大嬸絮絮叨叨地說着話,等忙活完了,她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小跑幾步去到裏屋。

許舟辰只聽見她的聲音從牆後傳來:

“阿姨,您看看誰來了?!我說,您看看誰來了,是小辰啊,您還記得嗎?!”

劉大嬸的聲音很大,顯然是為了照顧聽力不佳的老人。

那個時候,許舟辰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件事。

他在想,明明在自己離開外婆身邊的時候,外婆的身體還很健康,跟她說話的時候不用扯着嗓門,也不用問她還記不記得某個人。

明明才過去了兩年而已,他最喜歡的外婆,怎麽突然就變老了。

許舟辰坐在椅子上,手無意識地攥住了衣角,等到再擡眼的時候,劉大嬸已經從裏屋扶出了一個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臉上的皺紋比許舟辰記憶中多出許多,頭發花白了,身形也佝偻了下去,像是被時間壓垮了脊背。她拄着一根拐杖,擡眼望向許舟辰的時候沒有驚喜,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喲,這是誰家的小孩子?”

劉大嬸把許奶奶扶到椅子上坐下,邊和許舟辰解釋:

“你外婆啊,兩年前生了一場大病,等到身子養好了之後就不怎麽記得人了。老人嘛,都這樣。來,你跟你外婆說說話。”

劉大嬸找了一張小毯子蓋在許奶奶腿上,随後就去了裏屋做自己的事。而沈歲安進門喝了杯水後便牽着火鍋去院裏撒歡,他偶爾會路過窗子,少年的身形在月色下有些微冷意。

這時候,屋子裏就只剩了許舟辰和外婆兩個人。

以前孤單的時候,許舟辰總是會想念外婆,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才能回到外婆身邊。現在外婆就坐在他旁邊,他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外婆,是我,我是辰辰。”

許舟辰牽着外婆的手,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她腿上:

“您怎麽把我都忘了?”

“辰辰?我可不認識什麽辰辰,我們家只有一個姑娘,叫從善。”

外婆笑眯眯地摸摸許舟辰的頭:

“你這孩子,跟她一樣乖。”

許舟辰愣了一下。

“可我沒把她養好啊,好好的孩子養成了那樣,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她。”

老人不知想到了什麽,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許顫抖,到後來,甚至擡手抹起了眼淚。

“才不是你的錯,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許舟辰也紅了眼眶,他小聲說:

“我不想走,我以後留在這陪您好不好,我不想回她身邊,也不想上學了。”

“上學?”聽見這兩個字,外婆像是想起了什麽。她輕輕拍拍許舟辰的頭:

“辰辰要上學,要好好念書,成有用的人。”

外婆的聲音帶着笑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就像是以前的夏日,在搖椅上給許舟辰講故事的模樣。

她把許舟辰推開,自己拄着拐杖,顫巍巍站起身來。

許舟辰愣了一下:“您去哪?”

“噓。”外婆沖他擺擺手:

“辰辰在這等我。”

許舟辰看着外婆慢慢走到裏面的房間,他聽見老人的腳步聲和拐杖敲在地上的悶響,莫名有些出神。

他在想,他在許從善那裏是多餘的,按照許從善的話,他在自己親生父親那裏也是多餘的,現在連他最親的外婆都記不清他的樣子、把他忘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孤單過。

屋子裏擺了個老式的鐘表,裏面的秒針發出走動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來,辰辰。”

許舟辰被外婆一句話喚回了神,他看見老人蹒跚地從裏屋走出來,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在懷裏護着什麽東西。

等她走近了,把懷裏的東西獻寶似的掏給許舟辰,他這才看清,那是一個紅色的塑料袋。塑料袋裏面鼓囊囊的,像是裝着什麽東西。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拆給許舟辰看。許舟辰看見塑料袋裏躺着一把破舊的玩具槍,還有幾個小零食,甚至還有一個已經幹癟了的包子。

這個時候,劉大嬸也忙完了事情,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老人手裏的東西。她“哎呦”一聲,把老人扶回椅子上坐好,又看了一眼塑料袋,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個玩具槍,是上次阿姨在路邊撿的,那時候她已經記不清事了,還記得小孫子喜歡玩玩具槍。還有這包子,這包子還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包的豆沙包呢,那時候她說他小孫子喜歡吃,我也沒在意,給她的包子我還以為她自己吃了,沒想到竟然留到現在了。”

劉大嬸說着,竟是有些哽咽:

“唉,阿姨這輩子也無依無靠的,男人不在了,自己一個人把姑娘拉扯大,姑娘也不管她。現在老了,連個能在身邊孝敬的親人都沒有。”

許舟辰垂着眼,捏緊了拳頭:“我留下來吧,我可以邊打工邊照顧外婆的。”

劉大嬸有些意外:“你?你個奶娃娃正是讀書的年紀,胡鬧什麽。”

“我的成績差,讀不出名堂來,那人原本也不想讓我讀書了,我照顧外婆正好。”

“你……”

劉大嬸氣笑了,她剛想說點什麽勸勸這糊塗孩子,卻見旁邊的老人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沓東西。

塑料袋發出刺耳的響動,許舟辰下意識看過去,卻見外婆手裏的是一沓零錢。

零錢的面值從大到小排列着,每個褶皺都被人認真撫平,再一起用皮筋捆在一起。

外婆向來節儉,每一毛錢都認認真真攢着,這麽多年過去,竟也有這麽厚了。

“許阿姨,這這麽多錢啊?”劉大嬸逗着老人玩,假裝要去碰錢的時候,被老人躲開了。

老人把零錢護在懷裏:

“這是我給我們辰辰攢的學費。我們辰辰聰明,好好學習,以後肯定有出息。我要供他上個好大學,等上完學,再給辰辰攢錢買房子娶媳婦。”

許舟辰眼眶一熱,他看着老人手裏皺巴巴的零錢,突然就有點想哭。

老人的世界不大,想要的東西也不多,忙忙碌碌大半生,願望就只有那麽簡單,幾句話就能概括。她留下的東西也很少,連記憶都沒位置放了,卻還記得紅色塑料袋裏的玩具槍和豆沙包。

“辰辰,好好學習,考大學,将來有出息。”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身邊的小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好。”許舟辰把眼淚忍了回去,推翻了所有想要辍學的念頭。

他對着老人點點頭,像是承諾一樣:

“辰辰……一定好好念書,有出息,給外婆住大房子。”

“辰辰真聽話。”

“嗯,辰辰最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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