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那之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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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于桃源國不算是新鮮玩藝。

桃人習俗融和了好些西洋派頭,男伶婚嫁自主,守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逐漸沒落,單身的可随自己心意挑揀嫁娶的伴侶,大大方方地談情說愛,成親後若伴侶作出傷害甚或不忠的事情,甚至能夠合法地休夫休妻。只要那道德倫理底線尚在,即便在街道偶見小兒伶挽着情郎手臀嬉游,亦沒有人會失驚打怪。不過呢,确認彼此感情後,牽牽小手親親臉頰還成,兩天打炮七天滾床單之類的程序,就有點兒前衛了。

所以,表白不表白,他和柳喚之的相處似乎……并未怎麽改變。

早上到廣豐胡同和柳先生吃粥,送他去書館,然後才回店面做事。黃昏惦量着時間差不多,便去接人下班吃晚飯。除卻閑聊的時候多了外出活動,向辰委實感覺不到他們正在交往。

循規蹈矩的柳先生,比他國中時的初戀還要純情,連蜻蜓點水那樣孩子氣的親吻都得勸誘半天,彷佛像一個流氓在強迫良家婦孺乖乖就範一般……

“真吵,鄰居說話聲音稍為大一點都能聽到,虧你忍受得往。”

甫踏入屋內,脫下布鞋,向辰便大字型地躺在鋪了棉布的軟榻上,靠牆的半人高書架和矮幾之間只剩餘窄狹的空間,長手長腳的他一往後仰便随即碰擊到矮幾的角。正在倒熱水泡茶的柳喚之慌忙把那垂危的硯臺接着,苦笑道:“向大少,你人高馬大,寒舍地方淺陋,經不起你這麽折騰的。”

向辰搓着手肘道:“我故意的麽……你這兒哪有地方我可以坐的?”

的确,這裏只有床、一張讀書用的小榻和一個櫃子,其他別的都沒了。

“平常沒甚麽客人來訪,所以沒有預備多餘的椅凳,向大少就屈就一下吧。”柳喚之沒好氣的說,把茶杯放在矮幾上。懶骨頭的青年雖然放棄躺卧,光坐在榻上也占去了大部份的位子,唯一能坐的是地板,可是這樣子又略厭不雅,他只好在榻邊站着,心中卻不由抱怨一句:好端端的長得這般高大幹什麽……

向辰喝了口茶,瞧他呆呆地立在自己身側,便道:“別杆在旁邊,坐啊。”

秀致的眉毛輕挑,柳喚之侃笑說:“要是你清減一些的話,這榻子勉強大概容得下我倆。”

向辰當然知道戀人的意思不是真的不滿他的身材,卻還是裝模作樣地瞟了瞟自己的肚皮,問道:“我很胖嗎?”

柳喚之唇邊的弧度揚起了點,“你認為呢?幾案都快要被你擠下去。“

“那,你坐這裏就好了。”向辰拍拍大腿,不正經地笑着給他一個随便坐的眼神。

柳喚之立時耳根微熱。盡管近來與阿辰親昵了許多,如此般的調戲舉止他仍然未能淡定地應付。他不讨厭這種親密的肢體觸碰,相反的,他很喜歡被那溫暖安全的氣息包圍,特別是在愈趨寒冷的初冬,依偎在心上人溫柔的懷抱中讓他覺得十分窩心。但是,自少接受聖賢教誨,又是為人師表,要這麽做還是有些困難,便嗔了向辰一眼,聲細如絲地斥了句:“不成體統……”

“在自己家裏管啥體統。”向辰啧了一聲,伸臂一把将人拉到腿上,順勢擁住那柔若無骨的腰肢。

“窗…窗戶沒關好……”柳喚之臉上一陣羞赧,手撐住他的胸口輕輕地推了一推,卻換來更霸道的挾制。

“葉辣椒又不在,誰看啦。”況且他們也沒做甚麽見不得光的事。

“就是沒人看見,這、這也不象話……”

“在我面前有甚麽關系。”

“可是……嗯……”

固執的夫子還想反駁,聲音冷不防被堵住。略帶強勢的嘴唇慢條斯理地撫弄着那兩片柔軟的唇瓣,手指摩嗦着懷中人兒後頸幼嫩的皮膚,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兩分頑皮的笑意。柳喚之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臉上那得意之色,心裏又是氣悶又是甜蜜。

第一次允許接吻這類動作之後,這厮便越來越愛用親吻堵他說話了。

但是,這感覺不壞。

柳喚之隐隐地擔心着住在隔壁的夥伴會否突然回來,卻仍柔順地閉上眼睛享受與心上人唇齒的觸碰。倏地,一個濕熱的物體挑逗般在他唇邊滑動,他怕癢般嘻嘻一笑,那個物體便趁機越過貝齒鑽了進去。

“嗯……”

柳喚之驚訝地睜開雙目,卻撞上一道熱情的注視,潤白的臉頰上陡然染上一片紅彩。向辰靈活地引出那怯生生退縮着的小巧舌頭,而後溫柔地予以吸啜。

“別躲。”他低低的哄道。

細小的肩膀縮了一下,柳喚之伸出雙臂攀附着他的脖頸。接着便被大手按住頭部,逐漸加深了兩人的纏繞。

上次的和這次不一樣……柳喚之迷糊的想。

也不知親了多久,在口腔內恣意搗亂的舌頭才徐徐退了出來。

“喜歡嗎?”向辰笑說,用指尖輕柔地抹去戀人唇角的銀絲。

清純的夫子自然不肯回答,只是低垂着腦袋,默不作聲地把發燙的臉蛋埋在他的胸膛裏。

這是表示喜歡的意思麽?

向辰嘿嘿兩聲,收緊了擁抱,在那細碎的浏海下印上一個愛憐的吻,“不過一個吻柳先生便這麽害羞,再進一步的事要怎麽做呢。”

“甚麽再進一步的事……”柳喚之悶悶地問。

向辰咬了咬他的耳珠,吐出一個令人羞躁得不得了的詞語。

柳喚之心頭突突一跳,慌道:“不、不行,我們還未成親……”

“成親後還是要做,早點練習不好?”

“歪理!這種事哪可以練習的。”

唉,看來要作好長期戰鬥的覺悟了。向辰暗地裏嘆氣,屋外忽而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響,坐在腿上的人吓了一下,立時用力地掙脫他的手臂站了起來,慌忙把窗戶關得嚴嚴密密,卻是不小心撞到了書櫃,幾本厚厚的典籍便朝向辰砸下。

“……我說,你不如租一間大一些的屋舍罷。”軟榻小,床也小,這樣如何滾床單?

柳喚之睨他一眼,“向大少以為書館先生的月俸有多少,這類小屋舍租金都用掉一半了,而且月湖縣近京城,物什比其他城鎮都要貴,我還要供養鄉間的家人。”

他和葉梓合租的宅子,屬縣內價錢比較低廉的那些。他們原本住在書館裏,大約在夏季初,由于學生多了,為了騰出屋子給學生,夫子們惟有搬到外頭去。雖然是狹長的屋舍,左右有兩間廂房,煮食的爐竈是在廂房外壁草草搭建,只用屋檐稍稍向外延伸作遮擋,可是也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可以讓他忙碌時在屋外透透氣。而且附近的住戶都挺友善親和,關系也不錯,故此即使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提出替他繳付房租的時候,他還是堅決地拒絕了。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向這邊走近,柳喚之緊張地思忖若是歸家的同伴瞥見阿辰在他房中要怎麽解釋。

“喚之,你在嗎?”

“在。”

柳喚之趕緊示意身旁的青年保持安靜。向辰咧開一個捉弄的笑容,欺身上去赫地從後面把人摟住,在他的耳畔吹氣。

“啊!”柳喚之猝不及防,猛地驚呼一聲。

“喚之?你怎麽了?”

“沒、沒事,我在洗澡,剛剛滑了一下。”

聽見他在沐浴,葉梓不疑有他,在門外問了數句,和柳喚之交代了他在外面已經吃過東西,晚飯不用煮他的份,便回去房間。

“你很怕葉梓曉得我們的事?”向辰皺起眉頭。

“他對你的印象不太好。”

向辰哼道:“大家相隔一條街巷,低頭不見擡頭見,難道你覺得能隐瞞他一輩子?”

“對不起,過些時日吧,待葉梓心情好一點的時候我告訴他……”溫潤的眸子流露着歉意,柳喚之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傻瓜,道歉甚麽,我沒生氣。”向辰坐回軟榻上,把跌落的書本放回原處,想了一想,又道:“那辣椒子最近心情很差?”

“葉梓家裏找了媒人物色了幾位公子,他推托不得,這幾天都在和男方相親,但是好像那些公子不合心意,他父母又催得緊,所以有點不高興。”

“年紀老大不小,還粗粗魯魯的,人家不厭他人老珠黃就好了,他還厭些什麽?”

“也不是厭煩對方,只是葉梓有意中人了,可沒和家裏說,才進退兩難。”

“不倫之戀?”向辰饒有興味地說道。

“不是!”柳喚之哭笑不得,這厮腦子裏都裝些甚麽東西?“聽說那位公子是京城的顯赫世家,他雙親厭煩葉梓出身微寒,不願意讓兒子娶他為妻,只可立為小妾……”

“這下子便輪到葉家不滿了。”向辰接話。

柳喚之點點頭:“其實葉梓長相漂亮,才學淵博,嫁給那位公子也不至于辱抹了他,只可惜門戶不當對。”

“辣椒子長相哪裏漂亮……”向辰撇撇嘴角,複又将人拉到腿上坐着,親了一口,笑道:“你比他好看多了。”

“胡說。”柳喚之紅着臉低下頭。

“真心的。”抱着瘦小的身子,向辰漫不經心地打量着架上的書,一本本詩集詞章、史記游志,與這人所教的科目大相徑庭。“你既然喜歡文學,為什麽會教算術?”

柳喚之微微一愣,接着錯開了青年關注的目光。

他确實喜愛文史詩賦不錯。

只是阿辰家中做蒸汽車生意,那時猜想如果多學習一些西洋科學,将來便幫到阿辰多一點兒,自己在他心目中就多添一分好感,所以就拚命地讀術理。久而久之,那些詩詞便擱下了。及後被恩師挽留在書館當夫子,他便順理成章地負責教授術數。

這樣的心思,從前尚且藏着掖着深怕洩露出來,如今兩人情投意合,更是難以啓齒。

“我沒有寫詩作詞的天分。”

“是麽,改天寫一首情詩給我,我幫你評評看。”

“誰給你寫情詩!”

柳喚之握住拳頭往他胸口搥了一下,心忖某封埋藏在書冊夾頁裏的信件,還是趁早燒毀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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