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33

弗麗嘉在金宮的一處陽臺找到了她的丈夫奧丁。

被尊稱為衆神之父的老人正倚靠着牆垣，漫不經心的逗弄着他身邊的兩只烏鴉──代表「思維」的福金（Hugin）及代表「記憶」的霧尼（Munin）。

「就知道你在這裏。」弗麗嘉走到丈夫的身邊，停留在牆頭的烏鴉立刻振翅高飛，将空間留給這對阿斯嘉最尊貴的夫婦，「這麽多年過去了，總有那一兩個過去帶來的習慣我們怎麽樣也戒不掉。」

奧丁沒有響應，看起來突然對遠方的一座山産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山上離開，直到他意識到弗麗嘉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才斟酌着詢問：「孩子們還好吧？」

「不知道。」弗麗嘉看着底下為了重建阿斯嘉而忙碌的人影，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就連海姆達爾都說他看不見他們。但是我相信他們會沒事的。」

「是啊。」奧丁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大概是某個愉快的回憶吧，他的臉上不自覺的揚起微笑，「不知輕重的臭小子們，鐵定又用了什麽危險的手段。妳是對的，弗麗嘉，總有些老習慣我們永遠戒不掉。就像他們兩個戒不掉闖禍的習慣一樣。」

「喔，說的好像你從來不曾幹過蠢事似的。」弗麗嘉嗔怪的看了奧丁一眼。

奧丁哈哈的笑了起來，在夕陽下和妻子說起了關于托爾和洛基的事。

「托爾是繼你之後第一個在這裏找到我的人，他有種特殊的野性直覺，我都不知道該說這是個優點還是缺點……」

那是洛基掉下彩虹橋之後的事情，奧丁為他的小兒子舉辦了一場沒有屍體的葬禮，或者更接近一場單純悼念的儀式。

出席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人頭将現場擠的幾乎密不透風，但是站在托爾的位置上，他看的出來這裏的人與其說是哀傷，不如說是感到解脫──終于擺脫了一個經常就變花招惡整他們的王子。

西芙以及三勇士們算是較為親近洛基的一群，他們雖然低着頭聆聽悼詞，臉上的表情卻是忿忿不平，托爾知道洛基的種種行徑讓這四個人将洛基視為一個罪犯，而他們卻不得不來參加一個惡徒的追悼。

這一切都令托爾難以承受，他閉上眼睛痛苦的祈求這一切不過是洛基的又一場惡作劇，等他一睜開眼睛，他狡猾的弟弟說不定就會從哪個角落跳出來，惡劣的嘲笑這裏怎麽聚集了一大群蠢蛋。

但是悼詞念誦完畢，所有人都散去，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洛基的宮殿前，奇跡依舊沒有發生。

于是雷神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衆神之父，尖刻的質問──

「你為什麽要欺騙我、欺騙洛基！我們難道不是家人嗎？」

托爾踏着沉重的腳步走向他的父親，他自認為很了解奧丁，至少很了解他作為父親的那一面。但是當他從弗麗嘉那得知洛基一切反常舉動的原因時，托爾發現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他的父親。

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并不是阿斯嘉人，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寡言的霍剛也是華納海姆人，但洛基的血統偏偏來自阿斯嘉的頭號大敵──冰霜巨人。

他們小時候可都是喊着「我要成為殺光冰霜巨人的大英雄」一面玩着戰争游戲長大的。從王子到怪物的距離有多遠，洛基受到的刺激就有多大。如果可以，托爾真想回到過去，把那個揚言要殺光巨人的自己給活活掐死，最好再組織一個「我愛巨人」後援會。

他也終于懂得每次他在奧丁面前發出這種自以為勇敢的宣言時，父親從來沒有贊美，反而苦口婆心地告訴他「一個真正偉大的國王絕不主動尋求戰争」而他從未領會奧丁此言背後的真意，反而膚淺的解讀為奧丁認為自己還不夠勇敢。

奧丁或許用一個巧妙的謊言掩飾了不美好的現實，但是真正将原本不美好的現實醜化到不堪入目的人，是他──托爾奧丁森。

【你為什麽要欺騙我？】為什麽要給我親手傷害我弟弟的機會？

【你為什麽要欺騙洛基？】為什麽要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

【我們難道不是家人嗎？】為什麽你可以坐視這一切在你眼前發生？

他放任自己大吼大叫指責奧丁，指責他居然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而計劃犧牲洛基，指責他不應該用謊言粉飾太平。他放任自己像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把腦子裏像是地球上的發泡維他命一樣拼命冒出的錯誤通通歸究給眼前白發蒼蒼的王者，他知道自己看起來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孩，但是如果不這麽做，他不知道要怎麽把胸腔裏那股幾乎撐爆了自己的情緒給吐出來。

他知道這不全是奧丁的錯。

就像在家裏放着手槍防身的家長會告訴他的孩子，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用它來保護你，但是千萬不要把它拿來當成玩具。孩子無視了家長的警告，将那把槍當成一個酷炫的玩具，最後傷到了人。

奧丁說：「一個睿智的國王絕對不會主動尋求戰争，但他會随時做好準備。」托爾無視了父親的教誨，他不遺餘力的仇視憎恨冰霜巨人，闖進別人的國度挑起争端，最後他傷害了洛基、傷害了弗麗嘉也傷害了奧丁。

托爾在父親的眼角看到水光，但很快就被抹去了。

「我現在知道洛基的壞脾氣是哪來的了。」奧丁看着他的頭生子露出一抹苦笑，「你應該聽聽洛基當時怎麽對我發飙的，你們兩個聽起來簡直一模一樣。身為一位兄長，我相信不需要我對你多做提醒，關于對弟弟以身作則這一點。」

托爾以為奧丁會怒斥他的無禮，甚至再把他放逐到地球去學習什麽叫做敬老尊賢，唯獨沒有想象過諧親子對談的場景。想象和現實的落差讓托爾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他覺得自己現在八成像噴水池裏養的那些觀賞魚一樣，只會嘴巴一張一合，看起來蠢斃了而他卻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現象。

「我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我的目的或許不是那麽單純──出于仁慈和恻隐之心，這是因為我的立場，我是阿斯嘉的王，我做每一件決定都必須要考慮到阿斯嘉，我沒有随心所欲的權利。」

奧丁攬着他的肩膀走向露臺邊，阿斯嘉的美麗和生機可以從這裏一覽無遺。

曾經托爾和洛基還是個孩子，身高甚至還沒有達到父親的腰部，他們沒辦法爬上水晶宮的窗臺俯瞰那瑰麗的風景。奧丁就會坐在窗邊，并且把他們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寬厚的臂膀一左一右摟着他們，父子三人一起度過一個有美景和故事的下午，還有弗麗嘉親手制作的小點心為伴。

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父親的幫助才能爬上牆緣的孩子，他是阿斯嘉未來的王者。托爾沉默地跟在父親的身後，靜靜地聽着衆神之父的剖白。

「我隐藏他的身世，因為我不希望他把自己當成異類，我知道阿斯嘉人是如何看待寒冰巨人，這種偏見需要時間來慢慢沖淡。我給他王子的身分，對洛基的教育和你一視同仁，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不論血管裏是否淌流着我的血液。」

「這是一種……補償？」

托爾想了想，覺得這是一個比較靠譜的解釋。奧丁為此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

「你可以這樣解釋。」

奧丁深深地吸氣，從托爾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見他胸口的起伏。

「我承認補償心态确實占了一部分的原因，無論出自什麽理由，我将一個孩子從他的出生國度帶走，讓他和自己的血脈親族隔絕疏遠。但是身為阿斯嘉的王，愧疚和補償心态并不會阻止我進行一項有利本國的交易。

可是洛基是我的兒子，而我永遠不會用我的兒子當作交易的籌碼。他将會永遠是阿斯嘉的王子，他的哥哥會是阿斯嘉未來的國王──盡管有些傻氣，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弟弟。

我并未想過用洛基去和勞菲進行交易，我只是從你們兩兄弟身上看見了和平的可能，并且懇切的希望這樣的和平可以從你們身上擴展到兩個國度之間。當我說你們兩個都有成為王的資質，那是出自我心裏最美好的一個願景，那就是你和洛基，成為阿斯嘉和約頓海姆之王──連結兩個國度，将我們數千年來的敵人轉化為未來數千甚至更長久的朋友。」

那一天，托爾從他幾乎完美的父親身上看到一個瑕疵。他的父親是個自私的王，就像中庭人的神話中記載的：「他無法公平的将勝利分配」而他也無法将愛一視同仁的分享給九界的人民。即使珍貴如和平，和奧丁的家人們放在一起也微小的不值一提。

弗麗嘉靜靜地聽完丈夫的故事，有些好奇地問道：「真奇怪，你可以和托爾說這些，卻寧可用一張臭臉去面對洛基，你都不知道那個孩子怕你怕成什麽樣子了嗎？」

奧丁突然爆出一陣不合時宜地幹咳，一下又一下，貌似想要掩飾什麽。

「我只是覺得自己作為父親仍然需要維持一點形象，就是……嚴肅的、權威的那種。」奧丁看着遠方

「喔，我理解。」弗麗嘉點點頭，同樣把目光放遠，「一個成天抓着老婆抱怨孩子長大都不和爸爸親近了，這種父親形象的确不怎麽權威。」

奧丁有時候真受不了弗麗嘉這種一針見血的功力。難怪以前小小軟軟萌萌的洛基長大了以後越來越兇殘……

「別在心裏說我的壞話，我看的出來喔。」神後的袖口裏有東西在反光。

托爾，不論你在做什麽，爸爸希望你一切順利……還有注意好保護你的腰──唉呦喂！

免得上了年紀之後和爸爸一樣有後遺症啊……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