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明樓剛一進周公館就被南田洋子攔了下來。
南田洋子,是日本上海憲兵司令部特高課的課長。
明樓與明誠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就都明白該如何做了。
南田将明樓請進屋,卻将明誠擋在了門外,猜出了南田意圖的明樓對明誠吩咐道,“那就在外面等我吧。”
“是。”明誠點頭躬身,一副忠實的仆人的模樣。
南田洋子先是就“和平大會的安保事宜”跟明樓周旋了幾句,都被明樓像打太極一樣推了回去,終于在明樓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點到了正題上。
“我想跟你讨論一下你的私人助理阿誠。”南田開口叫住明樓。
一切都如預想的一般發展,明樓心裏譏笑,面上仍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他攤了下手,問道,“他有什麽問題嗎?”
南田笑起來,“他很優秀,我看了他的簡歷,我很欣賞他。如果你需要在新政府給阿誠找一個更優越更适合他的職位,我可以幫忙。”
“不用。”明樓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一句話而已。”
“我說不用。”明樓此時已帶上了些怒氣,“阿誠十歲就來到了我明家,喝明家的水,吃明家的飯,在明家長大,長兄如父。在明家,我還是說了算的。而南田小姐如果想用我明家人,起碼得我同意了才行吧。”
明樓這番話說的于情于理,卻又暗含脅迫,讓南田洋子發火顯得自己小氣,不發火又憋得自己難受,但礙于明樓的身份,她也只能把火硬壓下去,“是我冒昧了。”
明樓笑起來,“南田課長是聰明人。”說完,他轉身徑直走出了房間。
哪怕是出了門站在車外面,明樓和明誠都不能放松警惕,還要繼續演戲,因為你不确定哪裏就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你,尤其是他們現在正站在敵人圈的中心。
“南田開始拉攏你了。”坐進車子,明樓終于能稍微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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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周公館出來,一進車,明誠就給明樓複述了在明樓離開房間後他被南田洋子留下來私下裏的對話。
明誠哼笑一聲,“正如我們之前所料的, 她以為我們之間有了嫌隙,可以趁虛而入。”他擡眼望向後車鏡裏明樓的面容,“畢竟我可是站在門外,把大哥是如何‘阻撓’我的仕途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啊。”
聽到後半句,連明誠的每一根頭發絲兒都了如指掌的明樓微微睜開原本閉目小憩的雙眼,等着明誠不知又要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
“是,我是喝明家的水吃明家的飯長大的,但我怎麽就跟賣身給了明家似的。”明誠一邊佯裝抱怨一邊偷瞄坐在後座的明樓的表情,卻見明樓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一般,閉着雙眼好似是睡着了一樣。
明誠不死心地又偷瞄了好幾眼,明樓仍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就在明誠快要自覺沒趣放棄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慵懶低沉的聲音——“你屁股不疼了?”
屁股哪能不疼啊,明誠今天連坐墊都加厚了一層,他撇撇嘴,噤了聲,只敢腹诽幾句,不敢再挑戰明樓。
一路平穩,車子快開到酒店的時候,明誠突兀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柔和,不知回想起了什麽,眼角眉梢都帶着溫柔的笑意。
他并沒有說明謝什麽,但是明樓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還能謝什麽呢。
謝謝明樓救了自己一命,謝謝明樓把自己帶回明家,謝謝明樓培養了自己,謝謝明樓跟自己有相同的信仰,甚至謝謝明樓比任何人都要懂自己。
明樓沒說話,但是明誠知道他聽見了,因為他分明看見,後車鏡裏的明樓勾起了嘴角。
回到酒店裏,明誠去挂大衣,收整西裝外套,免得皺了。待忙完再看明樓,他靠坐在沙發上仍是一副半寐半醒的樣子。
知道明樓的壓力只會比自己大不會比自己小,明誠從櫃子裏取了毯子,輕輕地蓋在他身上,不想去打擾他。
明樓還是睜了眼,有點兒迷糊地仰頭看着明誠,“怎麽?我睡着了。”
明誠沖他笑了一下,掖了掖被角,“睡一會兒吧。”
“那你陪我呆一會兒。”明樓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自己則換了個姿勢,躺倒在長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明誠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動也不敢動。
他知道明樓太累了,回到上海之後更甚,他們倆個人每天都像在走鋼絲,自己走錯了一步還有明樓拉着,可是明樓,他不被允許犯錯。
直到确認明樓已經睡熟了,明誠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明樓沒吃晚餐就睡了,等他醒來,大概需要吃點兒東西。
正在燒水的明誠忽然聽到明樓的呓語,急促且帶着壓抑不住的驚慌,他端着水杯快步走過來,見明樓已經坐起了身,正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大哥,沒事吧?”明誠焦急地詢問道。
“沒事兒,把藥給我。”明樓連說話都輕飄飄的了,可不像沒事兒的樣子。
明誠緊忙倒出兩片止痛片,遞給明樓,把水也送到他嘴邊,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哥,你是不是夢到明臺了?”
明樓扭頭看着他,“我剛才……說夢話了?”
明誠點了點頭。
提到明臺,明樓的眉峰皺得更緊了,“一想到明臺要去孤身犯險,我就睡不好覺。”
明誠輕拍明樓的大腿,安撫道,“您也別太擔心了。相信明臺,他一定能自己闖出來。”
知道自己擔心也沒用,又想到剛剛做的夢,明樓不由得嘆氣,“是啊,是得一步一步走出來,明臺必須學會開第一槍。”
明誠換坐到長沙發上,明樓向後躺倒便枕在了他腿上。他熟練地按摩明樓頭上的穴位,以減輕明樓的頭痛。這一手按摩的技術,是他們在國外時他得知明樓的頭痛愈演愈烈之後特意去學的。
“大哥……明臺那邊,暫時還沒有任何消息。”
明樓似乎被按得舒服了一些,藥效也上來了,疼痛感減弱不少,他長舒一口氣,“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願吧。
明誠在心裏默默祈禱,現在這個情況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一切都要看明臺的選擇了。他輕籲一口氣,回過神來,專心給明樓按摩,“我定了酒店的晚餐,一會兒起來吃一點兒吧。”
“沒什麽胃口。”明樓懶洋洋地感受着明誠微涼的指尖力度适中地在自己的穴位上游走,帶走了尖銳的疼痛,“有點兒想吃你做的飯了。”
酒店的飯菜千篇一律,再精美,總不如家裏的暖心。想到家,明樓又覺得頭隐隐作痛了,“等忙完上任的交接事務,我得趕緊跟大姐通個氣兒,咱倆也好快些回家去住。”
提到“大姐”,明誠也覺得有些頭疼了,“我覺得這事兒你得抓緊辦。大姐現在是不在上海,若是先被她發現了你,家裏的小祠堂随時為你敞開。”
大姐那邊還不知道到底要怎麽解釋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