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有了明鏡的吩咐,這一日家裏的晚餐格外豐盛。明鏡不停地往明樓碗裏夾着,就好像不給他夾菜就會餓着了他似的,又不住地讓明樓也給明誠夾菜。

明樓在餐桌上沒看見明臺,便問了一句,明鏡說明臺是去蘇醫生家看程小姐了。明樓聽了點了點頭,笑着打趣明鏡很快就可以抱侄子了。反倒是平日裏最關心明臺去向的明誠一言不發,他安靜地坐在明樓右手邊的位置上吃着晚飯,明樓給他夾什麽他也不挑,面上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來,但明鏡總是覺着,他今晚太安靜了,安靜地快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按說明樓一向對明誠的情緒很敏感,今晚他卻好像無所覺察,如往常一般跟明鏡聊着家常。

明鏡配合着明樓故作常态,只是眼神總忍不住向明誠那邊飄過去。但她信任她這兩個弟弟,所以什麽都沒有問。

吃過晚飯,明誠跟着明樓回了書房。

明樓心裏清楚明誠在鬧什麽別扭,但這件事他不會讓步,所以也就沒管他,任由他一個人坐在沙發那兒悶不吭聲地處理文件。明樓想,阿誠他總歸是要鬧個脾氣的,過一晚上,氣也就消了。

随着夜色漸晚,明樓的公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從書桌前站起身往卧室走去,準備歇下,本以為今晚明誠不會理自己了,沒想明誠還是快了他一步從衣櫃裏取出了明樓的睡衣。

明誠照例抻着睡衣的衣領站到明樓身後将管家的職責貫徹到底,只是在明樓将胳膊伸進睡衣袖筒裏的時候,明誠忽而開口淡淡地問道,“那我呢?”

明樓怔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明誠的意思。這是明誠今晚主動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明樓遲疑了幾秒,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惹得明誠更加賭氣,便意欲說幾句安撫他情緒的話來。

可明誠似乎并沒有想從明樓的口中得到什麽答案。他只是這樣平平淡淡地問了,好像這聲音不是因為他的雙唇翕動而出現的一般。明誠拿起床邊明樓換下的西裝,轉過身仔細地收進衣櫃裏。

他清楚自己會配合明樓所有的行動,只要是明樓的決定,他心裏就算再不同意也仍會支持,只是有些話,憋在心裏,總會覺得有點兒委屈。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明誠很想這樣問問他,但最終也沒說出口,他收好了西裝,對着明樓微微躬了下身,道一句“晚安”,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明樓卻開口叫住他。

明誠頓住腳步,微微向後側過頭,看向明樓,“大哥還有什麽事嗎?”

明樓幾步追了上去,拉着明誠的手到床邊坐下,仔細思忖了片刻方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不支持我的這個決定,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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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支持。”明誠搖了搖頭,打斷了明樓的話,他牢牢地望進明樓的眼底,他早已在明樓的眼中看到明樓的堅定,但他覺得明樓并沒有看清他的心意,“您知道您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明臺也是我的弟弟,我理解您懷着怎樣的心情在自己與明臺之間作出選擇,只是大哥……你想過沒有,也許除了犧牲你或者明臺之外,我們還有別的選擇,也許我可以代替……”

“住口!”明樓突然拔高了聲音,呵斥住明誠。

明誠卻低下頭,繼續輕聲說着,“我對外不過是明家的管家,是比明臺更易背叛明家的存在,明家也更容易摘清關系,我……”

“我叫你住口!”明樓氣得猛然舉起手掌,只差一點兒,他掩飾不住的顫抖的手臂就要揮了下去。然而看着明誠望向自己的濕漉漉的眼睛,這一巴掌,明樓到底還是沒有落下去,他一把揪住明誠的衣領,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這個念頭,你趁早給我忘掉!想都不要想!”

“為什麽不能是我?!”明誠低聲吼道,他紅着眼眶質問明樓,“這個人可以是你!可以是明臺!為什麽就不能是我?!”

是啊,為什麽不能是明誠?

明樓看着明誠倔強的泛紅眼眶,有剔透的水珠沾濕他濃密的睫毛,明樓擡手扣住明誠的腦後将他按向自己的胸口,半晌都沒有說話。

明誠從未如此沖動地頂撞明樓,仿若全身的力氣都随着這一句低吼抽離而出,他順從地将額頭抵在明樓的頸窩,雙手緊緊地攥着明樓睡衣柔軟的布料,眼眶中隐隐含着的淚水終是因為重力的作用“啪嗒”一下滴落在明樓的腿上,暈染開一小片濕痕。

明樓慢慢地順着明誠微硬的發絲,間或用指尖輕柔地摩挲着掌下的後頸,他的視線飄遠,似乎回憶到很久之前,“阿誠,你還記不記得在巴黎的時候,我們剛成為生死搭檔,你問我如果你死了我怎麽辦?”

明誠點了點頭,抽了下鼻子,悶着聲音答道,“記得,但你當時沒回答我。”

“是,我的确沒有回答你。我不是沒想好,我只是不想那麽早把這些話說出來。”明樓撫摸着明誠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嘆了口氣,緩緩地繼續說道,“我的老師曾告訴我,生死搭檔就是彼此的半條命。我那時也是這樣教你的。我和王天風分道揚镳是遲早的事情,我和他的革命理念不同,做事方式不同,盡管我們在戰鬥中曾給彼此全部的信任,但終究是無法将各自的半條命磨合成共生。以我當時的身份,我以為我不會有任何一個真正的生死搭檔了,結果你出現了。你的出現讓我非常憤怒。我只想你能當個學者平平穩穩地生活,沒想到你居然辜負了我的良苦用心,背着我做了這麽重大的決定。但是憤怒之後,我又感到慶幸,你将成為我的生死搭檔。”

“阿誠啊,”明樓低低地喚了一聲,那隐隐透着不穩的聲線暗藏了多少說不盡的感情,“大姐如姊如母的養育之恩、明臺生母的救命之恩,失去他們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我都願意用我的命去換他們的命,我願意為他們去死。但是失去你,我會活着,我将如一個只剩半條命的人一樣,生不如死地活着。”

“你問我為什麽不能是你,”明樓微微低下頭,在明誠的發旋上落了一個吻,“大概因為我是一個太過自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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