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送走藤田芳政之後，明樓便把明誠叫了進來。

“大哥。”明誠推門而入，輕聲喚了一句。

明樓發出一聲鼻音，表示自己知道了，卻也沒擡頭，手裏拿着的似乎是一張地圖，在很認真地研究着。

明誠出于好奇，湊過去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結果被明樓狠拍了下腦袋。他條件反射地猛一下縮回脖子，撇嘴重重“哼”了一聲，嫌棄地走開了。

明誠剛走開幾步遠，明樓卻又突然開口問道，“程錦雲的新身份弄好了嗎？”

“已經安排妥當了。”明誠正經答道，有些不明白明樓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他邊答着話，邊從櫃子裏取出茶葉，準備給明樓沏茶，“要現在安排她啓程去北平嗎？”

盡管明臺已經選擇了去維也納，但對于程錦雲的安排還是照舊，北平依然有工作在等待着她的到來。

“不，”明樓搖了搖頭，看着手中的鐵道路線圖沉思了片刻，然後說道，“讓她搭乘今晚的火車，先去蘇州。”

“去蘇州？”明誠不解地皺起了眉，“去蘇州做什麽？”

“送明臺的‘骨灰’，回蘇州老宅。”明樓答道。

“啊？”明誠訝然出聲，緩了一下，方才推測着慢慢說道，“你是說……讓程錦雲搭乘藤田芳政的那趟開往南京的火車？”

“沒錯，”明樓勾了下嘴角，眼中透出一絲算計的光芒，“裝着物資的車廂就加挂在火車尾，骨灰盒不會被翻查，讓程錦雲在列車上用炸藥将最後一節車廂斷開，黎叔帶人在半路接應，将這車物資運到我們的根據地去。”

明樓朝明誠招了招手，将人叫到跟前，指着地圖上的某一處繼續說道，“這裏有個道岔，務必要在火車開到這裏之前斷開車廂，但也不能太急了，讓藤田芳政有所準備。”

“明白。”明誠點了點頭。

程錦雲有着明臺未婚妻的身份，她只要一踏上火車勢必會引起藤田芳政的注意。藤田芳政這個人的控制欲很強，不把程錦雲接到自己身邊看着，他是不會放心的，但這也是接近最後一節車廂的最佳機會。

“可是……”百密總有一疏，明誠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萬一藤田命大，沒被炸死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加派人手，務必保證藤田去不了南京。”

“給程錦雲的炸藥本來也不是為了炸死藤田芳政。”明樓對此似乎并不擔心，“程錦雲的任務只有炸斷裝着物資的車廂這一個。炸藥的威力不能太大，我們要保證前面載着平民百姓的車廂不受影響，但一定要在藤田芳政的車廂裏引起混亂，至于能不能炸死藤田芳政，就算是額外的收獲了。他拿了假的第三戰區密碼本，現在又丢了一車廂的軍用物資，你以為他就算活着到了南京，日本人還能輕易地放過他嗎？”

明誠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去聯系黎叔。”

“還有，”明樓叫住他，“順勢派人僞裝好程錦雲的‘犧牲’，撇清和咱們兩個人的關系。”

明誠點了點頭。

第二天，報紙的頭條果然是前一晚的火車爆炸案，街頭巷尾的談資除了明家準太太“程小姐”的訃告之外，就是那張占據了整個版面的藤田芳政的照片。

明樓放下手中的報紙，眼中是暫時無需掩飾的笑意。

藤田芳政不會是明樓和明誠的革命路上的最後一個敵人，也未必是那個最難對付的敵人。

曙光盡管熹微，終是黎明即将到來的預告。

只是現在，明樓和明誠仍然不能卸下身上的僞裝，不能昂然地走在陽光之中，他們仍舊匍匐于黑暗裏，謹小慎微、步步為營，為着共同的理想與信仰。

所幸，他們還有彼此。

為戰友，為愛人，為兄弟，為知己。

所幸，在這樣一個上海灘難得的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早上，明誠端着咖啡推開明樓辦公室的門，看見明樓坐在自己寬大的辦公椅中難得的笑容。

明誠瞧見明樓桌上那張印着藤田芳政照片的報紙，卻仍是故意問道，“什麽事能讓大哥這麽高興，說來聽聽？”

明樓朝明誠勾了勾手指，待到青年湊過身子來，他方才附到青年耳邊低聲說道，“你今晚好好伺候我，明早我會更高興的。”

惹得青年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差點将咖啡潑到明樓那張看起來嚴肅認真的臉上。

“上班啦。”明樓大聲說道，接過明誠手中的咖啡端坐着品了一口，一本正經得好像剛剛那個說着下流話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明誠的手還維持着剛剛端咖啡的姿勢，他看着明樓，無奈地笑了起來。

明樓也在笑，他漂亮幹淨的指尖輕輕地敲擊着實木的桌面，飲了一口咖啡，随之又長籲了一口氣，似是吐出了這漫長的一段時間以來的郁結，那一雙總也叫人望不到底的眼眸牢牢地注視着他面前的青年，裏面盛滿了溫情和希冀。

“別着急，黎明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