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起（二）
夜天丸望着站在殿中央的那個少女，她一如既往地帶着一臉溫和得有些漫不經心，清淺得有些虛假的笑，一副悠然自在地閑然而立，沒有成為焦距的局促，沒有被這麽多大妖怪盯着的緊張，平靜得有些嚣張。是的，嚣張，這就是和往常他所認識的蘇木那些微違和感。蘇木是個低調的妖怪，若非必要，她并不喜歡獨自站出來說話，然而現在她卻毫不避諱地與鬼一口杠上了，就連平時淡漠的情緒中都透露出了些許的興奮。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蘇木。
“能化為人形的中國妖怪的厲害自然是不必說的，不管什麽妖怪，愈是接近人形便愈加強悍，這是常識。”相比于鬼一口的氣急敗壞，蘇木的情緒依舊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一絲波瀾，“至于我能在那兩只妖怪手下生還，那自是我的實力。”
這次不等鬼一口再次開口，土蜘蛛搶先出聲了：“小娃娃，你拐彎抹角地和鬼一口嗆聲了這麽久，究竟想說些什麽？”
蘇木的眉眼彎了起來，似乎十分地愉悅，“我想加入你們這次抗擊中國妖怪的戰線。”
“這是所有妖怪的戰役，你自然是有份的。”
“土蜘蛛首領，您不要敷衍我啊！我指的是你們高等妖怪的戰鬥，不是下面瞎鬧騰的小兵，我要求你們情報的知情權。”
蘇木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妖怪們眼神開始變得一致，出去夜天丸如同冰刀子的眼神和還在打呼嚕的老頭外，統一的都是鄙夷和輕視，似乎都在說——這個弱小的家夥這是想去找死嗎？他們大妖怪的戰鬥目标自然是中國妖怪核心成員，那種強悍的妖怪，這小娃娃還不夠人家吹一口氣呢！
土蜘蛛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煙，緩緩吐出，側頭看了看坐在上頭喜歡沉默是金卻已經露出不耐煩的殺生丸，裂了裂嘴沖着蘇木露出一口黃牙：“那麽，雪狼族族長證明一下你能加入我們的能力吧。”
蘇木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我對于中國妖怪比較了解，調查方面我可以……”
“戰鬥能力。”對于蘇木的裝傻，土蜘蛛顯然不打算給她機會，直接開口打斷。
“打贏我，便給你這個參與權。”在蘇木默默嘆息間，一個更出乎她意料的人站了出來，夜天丸那修長挺拔的身影從高臺上緩緩走了下來，帶着一股少見的壓迫感逼近蘇木，明顯的怒意讓蘇木一陣迷茫，那寒着的臉也讓蘇木稍稍有些不舒服。夜天丸，這個西國殿下是她選來當做助力的，不是來礙她的事。
夜天丸雖是不過兩百歲的妖怪，但繼承了大妖怪殺生丸和天狐一族的洛塵的血統，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即使的那些老資質的大妖怪對上他也不敢輕易放水，弄不好就在小輩手中挂彩了。打贏夜天丸，對蘇木無疑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有雪狼族初代玉疏瀾借給她的碎魂當外挂，那還是不可能。
不知道用她的神棍手段，改了夜天丸的命道能不能起作用。蘇木開始觀察夜天丸周身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金燦燦的命道線，思索着該改掉哪一條。
土蜘蛛原本以為他們輕視這個雪狼族族長已經算是欺負人了，沒想到夜天丸明知道對方不敵卻還是跳出來跟人單挑，這已經不能算是欺負人了，簡直是不把人家族長放在眼裏了，這一打估計這位雪狼族族長得趴下，倒時雪狼族出醜便出大了，他們家那位護短的千泷長老估計不肯作罷。想到這，土蜘蛛清了清嗓子，說道：“打敗殿下就不必了，就讓我們看看小族長的實力吧，然後再做判斷。”
蘇木點頭同意，平板無波地目光轉向夜天丸，擡手招出碎魂，在夜天丸意料之中的眼神中，豎刀重重地敲在地上，漆黑的刀鞘與殿上的青石板相觸的瞬間，黑紫色的煞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沖夜天丸。夜天丸擱刀一擋，未能擋住，只能側身避開。然而拿道煞氣卻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筆直地沖向王座上的殺生丸，最終被殺生丸一道光鞭消弭無形，只留下那青石板上一道長長的龜裂，證明了蘇木方才的殺招是存在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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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靜默之後，總算有一個幹巴巴的聲音開了口：“這是什麽？這把刀……”這把刀也強悍得太過詭異了？厲害的妖刀有，任哪個妖怪都知道，但再強大的妖刀它所發揮出來的力量也是要看主人的力量如何的，而蘇木剛才那招完全和蘇木自身的力量不符。
“碎魂？！”臺階上打呼嚕的老頭突然跳起來，飛一般地跑過來，繞着蘇木手中一人高的武士刀轉了一圈又一圈，卻沒敢動手去觸碰。
“刀刀齋，你說這是碎魂？雪狼一族的至寶？”土蜘蛛也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蘇木手中的刀。
刀刀齋是殺生丸父親的屬下，他是妖界有名的刀匠，對于蘇木手中的碎魂他曾經有幸見過一次，可惜那時的主人不願意給他研究，而這一次見到确實刀刀齋不敢動手研究了。碎魂是一把有靈魂的刀，但它的力量表現是煞氣，能夠侵蝕生命的煞氣，一旦被纏上要不被煞氣耗盡生氣，要不就是被這把碎魂控制了心神。蘇木手中的碎魂所散發出來的煞氣不是一般的強悍，他怕一旦觸碰就沾上了這種要不得的東西。碎魂是一把極為危險的刀，比起當年被鬥牙王帶進地獄封印的叢雲牙不遑多讓，是會反噬主人的妖刀，完全解放的碎魂是不能使用的，所以歷代雪狼族族長的碎魂刀鞘上會有銀色的蔓藤花紋封印碎魂的部分力量，銀色的花紋會從漆黑的刀鞘底部蔓延而上……
刀刀齋的視線落到觸及地面的刀鞘那端，卻見刀鞘烏黑光亮，別說銀色藤蔓的紋路，就連一絲雜色都看不出，全身那滲得人發慌的漆黑，刀刀齋瞪着一雙幾乎要突出來的眼睛，确定了蘇木手中的碎魂是出于完全解放的狀态。
“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刀刀齋擡頭問蘇木。
“我是蘇木。”
“哦。”看來沒有被碎魂控制，刀刀齋擦了一頭冷汗。有妖怪能用完全解放的碎魂？這不合理，除非是那無情無心的……那人。想到這刀刀齋雙目再次猛然睜大，用有些變調的聲音叫道：“你、你是……”
對上蘇木琥珀色的眸子，刀刀齋猛地閉上嘴，蹭蹭蹭地往後退了一大段路，躲在夜天丸身後再也不肯靠近蘇木了。
這次大妖怪聚會在刀刀齋極其古怪的反應中結束了，蘇木因為強大的作弊外挂被勉強同意獲取知情權，也不管夜天丸難看的臉色，蘇木收了碎魂滿意地回她住的地方去了。
七海和葵月回了族裏，蘇木的院落只剩下她一個人，扯着雪松枝頭上的積雪捏在手中把玩，不禁想起了幾天前遭遇貔貅時的兇險。在大殿之上，她并沒有把話說全了，她遭遇的确實是兩只中國妖怪，但真正和她對上的只有夔，那只人形的貔貅并沒有出手，否則她就真的要去輪回了。那只貔貅不動手并不是打不過她，那是他口中的主人需要她活着，而聽他所說的，那個所謂的“主人”似乎還是她認識的，就是不知道是她認識的哪位。不過，不管是哪位，那個“主人”顯然是逆轉雪狼族命運的關鍵。
唔，要怎麽把這位“主人”找出來呢？
正思索着，不經意地一擡頭，便看到回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走來。那是夜天丸，此刻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難道還在為殿上她不遺餘力的殺招生氣？蘇木猜測着。
“為什麽要參與大妖怪的戰鬥圈？”低沉的聲音明顯壓抑着怒火。
“因為我要調查中國妖怪的事啊！”蘇木回答得理所當然，毫不退讓地回視夜天丸。
“你不知道那很危險麽？”
“知道，但我要為我的族人報仇。”蘇木扔了手中化得差不多的雪球，聲音變得有些古怪，“你生氣不是因為我對你下殺招，而是……擔心我？”
看着現在才回過味來的蘇木，夜天丸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将蘇木耳際被風吹亂的碎發撫到耳朵後面，悶悶道：“我不希望看着你出事。”
——我不希望看着你出事。
蘇木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挺舒服的，便淺淺地笑開了。
“夜天丸，你很強麽？”
夜天丸挑眉，等着蘇木接下去的話。
“我要調查中國妖怪的事情，你可以跟我一起麽？”
夜天丸眸光微微一顫，“為什麽選我？”
蘇木看着夜天丸理所當然道：“我一開始的打算就選你和我一道了，有什麽為什麽的？”
一開始就選擇的是他麽？聽到這，夜天丸黛青色的眸子才猛然亮了起來，眼梢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蘇木，我有話想和你說。”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木轉身，看到的是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男子。
想了良久，蘇木才想起來人是誰，“你是清輝。”
清輝笑了笑，道：“你還記得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