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複習完,你怎麽獎勵我?”這可不,她又開始撒嬌了
此完全不贊同。
剛從國外交換回來的陳娟聽了施亦霞泣血的控訴之後,只給了一個解釋:“一個願施一個願受,不正好一對麽?你擔心什麽?”
“我哪是擔心,我是替文傑不值啊。放棄出國交流的機會,留在學校被艾小艾這個魔女蹂躏……哎喲,我的小心肝喲。”
安妮幫陳娟把箱子拖到牆角,更正了施亦霞的話:“亦霞其實是在擔心文傑能忍受小艾到什麽時候。”
以上是大三結束時,宿舍三人對他們的看法,施亦霞看艾小艾對文傑的壓迫奴役,看得她心驚膽寒,文傑這個優質男生,好不容易被他們宿舍拐來了,如果被艾小艾又吓走了,可是得不償失。
雖然這個擔憂已是過去,但卻一直沒有過去,施亦霞就這麽擔憂着,一直擔憂到了他們也成了畢業生。
若說這兩年有什麽事讓艾小艾覺得有成就感,那排在第一位的,絕對是在大四上學期時——她最後一次四級考試的機會——終于通過了四級考試。大四下學期來學校,知道成績後,她樂得幾乎跳起來了,在宿舍來回蹦了好幾趟才停下來,雖然宿舍另外幾個早在大二下學期過了六級,而準備出國的陳娟更是高分拿下了GRE和托福,而艾小艾這個拖後腿的竟然到了大四才勉強把四級過了,還是在文傑吐血的輔導下才勉強通過。
陳娟高興之餘,忍不住好奇:“小艾,我托福的口語還是跟你練習才拿到高分的,怎麽你這四級……”
“別!千萬別再說四級的事,我不認識它了!反正現在我人生完整了,任何人都不要再跟我說四級的事,我跟它犯沖!”
艾小艾剛威脅完所有的人不要跟她提四級,轉眼她就跑去找文傑獻寶,說她歷經了多少艱難險阻,終于把四級過了。最後,舉着成績單:“文傑,你給我準備了什麽獎勵呢?”
“你想要什麽?”
艾小艾想了想,伸手指着文傑,笑得陰風慘慘:“你!”
文傑的臉騰地紅了。
自從他們交往以來,文傑對艾小艾那些不正經的暧昧話漸漸熟悉,早就刀槍不入了,艾小艾對此深感遺憾。但遺憾之餘,她又給自己找到了新的挑戰,那就是挑戰文傑的“害羞底線”。經過兩年的交往,文傑連她的“找個地方接吻去吧!”都已經不再臉紅耳熱了,于是她的挑戰底線也越來越高,尺度也越來越大,發展到大四下學期,她面對文傑時,已經成功從女混混到女流氓最後上升到女色狼的階段了。
“所以,文傑,你看我四級都過了,你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對我以身相許呢?”
文傑當然臉紅地以沉默表示拒絕,艾小艾故意又想了一會。“也對,四級是在文傑的輔導下過的,應該是我感激文傑才對,不應該讓文傑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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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傑才松口氣,下一秒艾小艾又扔下個重磅炸彈:“好了,我決定了,我要對文傑以身相許!”
文傑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這……有區別嗎?
然後,艾小艾瞅着文傑泛着紅暈的臉,心裏笑着,嘴裏卻裝着可憐:“親親文傑,難道你不要我嗎?”
文傑除了臉紅還是臉紅,這種問題,他是肯定回答也不行,否定回答也不行,于是,只能臉紅。
好在艾小艾雖然撩了一把火,但目的并不在放火燒屋。心情調節好了之後,又跟文傑說起正經事:“文傑,暑假時單林泉找我,說為我們畢業寫了四首歌,愛樂社可以再搞一次畢業巡演……”
文傑并沒有花多長時間來憶起單林泉這個名字,曾經的情敵,就算兩年沒有聯系沒有音信,也不會那麽容易忘記的。
“那你的意思呢?”
“我拒絕他了。文傑,最後一個學期了,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別的事情上。現在我什麽事情都不想做,只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這不是最後,小艾。畢業了,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艾小艾沒有回應他,反而笑了。“不過我雖然拒絕了他,但是把他寫的歌留下了。嘿,看我是不是特別聰明?”
“他寫的什麽歌?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又是一個大學四部曲,不過和以前那四曲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回頭我發給你聽。”
“以前他們畢業時,好像沒什麽感覺,現在輪到我們畢業了,怎麽感覺他們才剛走一樣。師傅當年那句話,真是說對了。大學四年過得快極了,大一大二還好點,一到大三,日子就跟一溜煙兒一樣,眼睛眨着眨着,還沒眨過神來,就到畢業了。文傑,如果以後我們分開,你想起我,會不會覺得讨厭?”
文傑伸手将她抱得緊些,緊緊地貼在胸口。“如果你會離開我,那一定責怪是我對你不夠好。我只會想更加對你好,怎麽會讨厭你?永遠都不會讨厭你。我喜歡你,小艾。”
“那……即使你對我很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而我還是離開你了呢?”
“那還是不夠好,若我對你足夠好,你不會想離開的,對嗎?”
文傑的邏輯永遠都是這樣,該做的就努力去做,沒達到目标那一定是努力得不夠。傻瓜,不要這麽會說話,害的我現在好像就不想離開了。
“也對。”艾小艾故作輕松地嘆了口氣,又想起一個問題:“那如果我真的離開了,你會怎樣呢?”
文傑的雙臂已經勒得艾小艾快呼喘不過氣來了,但她仍然任由他抱着,屏住呼吸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她知道,文傑一定會回答的。他心裏就算疑惑再深,也會先回答完她的問題。
“我……我會傷心,會懊惱,會恨自己對你不夠好。但若有別人能比我對你更好,我還是會為你高興,因為小艾值得最好的人。”
艾小艾覺得眼眶有些濕了,文傑更加用力地将她揉在胸前,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明明胳膊力氣大得很,聲音卻像筋疲力盡了一樣,在她耳邊輕輕說着,又像是在自我催眠:“小艾,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你不要離開我。”
艾小艾鼻子一算,眼淚差點就從眼眶跑出來了,但她還是硬生生把它們逼回去了,輕輕仰起頭,嘴角撇出揶揄的笑:“文傑,你好狡猾!你明明就在說,艾小艾,你若離開我了,這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比我對你更好的人了,卻還在那裏假惺惺地說如果我又遇到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還會為我高興。哼,被我看穿了吧?”
文傑沒跟上她情緒的轉變,愣愣地看着她繼續興高采烈地說着。“對不對?你就是在說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是不是?坦白從寬,最好趕緊承認,不然……哼哼。”
文傑在她連串的逼問加威脅下,不得不承認:“是,這世上再也找不出來比我更喜歡你的人了,所以,小艾,不要離開我。”
艾小艾輕蔑地哼了一聲:“總算肯承認了。”
承認啊,當然承認,文傑是世上對艾小艾最好的人,可是,艾小艾還是會離開。因為原因不是你對我不夠好啊,傻文傑。
艾小艾一直以為,她只要抓住了這最後的時間,好好珍惜了,沒有一天一天地浪費掉,讓每一天都過得充實有意義了,她就不會留下遺憾,她會很開心很潇灑地去照畢業照,去參加畢業舞會,最後微笑着揮揮手,不帶走P大一片雲彩,更不帶走P大的文傑。
所以,她很認真地過好每一天,認真到每一天硬是把十六個小時的活動時間變成而二十個,把和文傑的每一次的“找個地方去以身相許吧!”從十點、十一點延長到十二點、淩晨一點,而早晨從七點、八點,逐漸提前到五點、六點,有時候甚至更早,天蒙蒙亮時,艾小艾就摸出了宿舍樓,要和文傑開始“找個地方去以身相許吧!”,看着霧氣一點點散去,看着太陽一點一點出來,然後又是新的一天,然後這一天再慢慢過去。
有時候,就算這樣都覺得時間不夠,到了晚上,千不舍萬不願,一步三回頭還是舍不得離開,最後,幹脆抓着文傑一起去校外的咖啡屋刷夜。通宵自習室自從大一那年的自殺事件之後關掉了,如今他們通宵都會去校外的咖啡屋,去那裏看書,聊天,将這一天過過去,然後讓下一天到來。
無論多麽留戀,無論多麽不舍得,無論多麽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畢業還是不可抗拒地來到了。當艾小艾在文傑的堅持下,完成了他們畢業的五月藝術節,繼續了一場主題為《校園戀四部曲》的樂隊高校巡演,演出結束後,也是他們的大學生活結束的時候,而他們的大學生活結束的時候,正是他們愛情結束的時候。
《校園戀四部曲》正是單林泉幫艾小艾寫的畢業四部曲,最後一曲正是以當年艾小艾戲言預訂的《此去經年》。當時的她定此題目是為了表明離開大學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只要在大學時好好珍惜,那麽離開之後,也無所謂遺憾留戀了。那時候,她以為她不會有半點留戀,卻不知被孔新一語成谶:“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艾小艾當初聽到着四部曲,就知道單林泉是以她與文傑為主線軸,幫她寫的這畢業四部曲。她來念大學,是來求一個嚣張恣意的大學生活,只求生活充實有意義,卻沒想到,她從未放在計劃裏的愛情,竟成了最後的主線軸。單林泉這四部曲意在提醒她,她與文傑之間,已經夠了,這四年走來,她應該已經無憾了。結尾處雖傷感,但卻充滿希望,是單林泉的一貫風格。
艾小艾原本不想再去讨那個麻煩再弄個巡演,因為她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和心思再放在那些瑣碎上,誰知道文傑竟猜中她的不舍,先布置一番了,才要她來參加,他們一起來為他們策劃一場巡演,以紀念他們大學,他們的愛情。艾小艾感動之餘,更加投入心力,讓這次巡演更加成功,每場演出,現場都有不少觀衆因為音樂裏的感情引起共鳴而潸然落淚。而艾小艾,終于明白了當年,為什麽大家都那麽舍不得離開大學,原來,在她這裏,也是一樣舍不得。只是,他們離開的同時,都有未來可以憧憬,她卻已經沒有了,她的人生又将回到那最初畫好的、能一眼望到盡頭的軌道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我幹杯,你随意,酒桌上最喜歡聽到的一句話。
哎,突然覺得,作者和讀者也有點像“我幹杯,你随意”呀(*^__^*)
☆、愛的起源
此時的艾小艾仍然相信她對大學的留戀,正是因為這只是她一輩子幾十年的時間裏,真正屬于她的生活,真正按着她的意思過活的生活。但盡管如此,她留戀之下,也只是小心地将它們收好,藏好,保存在記憶裏的最深處,在以後那無休無止的責任與枯燥無味的工作中無法支撐下去時,偷偷拿出來回味一下,回憶一下,讓她可以很驕傲地告訴自己,她曾經真正活過,真正為自己活過。友情,愛情,這些,她都不曾缺少過。
所以,直到畢業舞會開始時,她都仍然保持着微笑,告訴自己,這事她在大學的最後一個晚上,她要微笑地在這裏畫一個完美的句號,然後,跟文傑告別。她應該感謝他,這四年,如果沒有他,她也許仍然能過得很開心,但絕對不會這麽精彩,這麽……幸福!
當艾小艾出現在舞會現場時,幾乎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了,米白色的長晚禮服順着曲線服帖地襯托出一身的氣質,頭發做了個造型,高高挽起,看起來高貴又大方。
文傑看到她到場,幾乎是看呆了。艾小艾不讓他去接她,說是給個驚喜,原來是這樣的驚喜麽?這麽美的……不像在人間的小艾,真的是他的小艾麽?
他幾乎是像做夢一般情不自禁地走向她,看着她巧笑嫣然地把手交給他,然後,整個舞會都沒有再把手拿開。他們違反了舞會的規矩,任何企圖找他們跳舞的人,都遭到了拒絕,他們的舞,每一場舞都留給了對方。艾小艾還是不滿足,一邊跳舞,一邊跟他說話,想要把一生的話都說完似的。
當施亦霞和她的舞伴跳到他們旁邊時,艾小艾突然想到了一個她一直要問卻一直沒有問的問題。
“文傑,我可不可以問你,你怎麽會喜歡我?雖然我自己承認,我的确是很吸引人了。別笑,別否認,這是事實。可是,我……很難想象,你這樣的人,也會喜歡我。”
“我怎樣的人?”
“唔,害羞的,低調的,內向的,悶騷的,不喜歡交際的……還有點點自卑……總之就是這一類啦,根本和我完全不搭邊吧。”
“……那……可能是互補吧。”
“互補?哼,才怪呢,想想大一的時候,我們若走在一起誰會認為我倆是一對兒?大家可都認為你配不上我呢!那時候,唯一說你好的人,就只有亦霞一個,她可真是個伯樂。文傑,以後你工作了,若有機會,想辦法把她挖到你們公司吧,保證是個人才!”
“是嗎?”
“是,識人之能,她有。那時候呀,她真是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呢。好可惜哦,她才是第一個喜歡你的人,甚至還沒見到你的時候就說你好了。別得意,她可不愛你。就算你的聲音,她喜歡;籃球,她喜歡,甚至你的長相,她也喜歡,可是,她認為你把這一切都毀了。文傑,你因為從小就不知打哪來的自卑,所以,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縮在了裏面出不來。文傑,以後,不管怎樣,都要相信自己是最好的,好嗎?因為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最好的!”
文傑垂眸凝視着艾小艾,心頭泛起不好的預感。怎麽小艾這語氣像是什麽臨別贈言呢?
“……她什麽時候說我好?”
“什麽時候?嗯,讓我想想,那家夥喜歡聽音辨人,最開始是你的聲音。唉,對了,是你打電話給我,應該是加入社團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吧。”
“第一次見面?小艾,你認為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不是嗎?”
文傑搖搖頭。“小艾,真正沒有看輕我的,只有你,你才是那第一個。可能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開學後第一個周末,我永遠都記得,院裏新生聯誼舞會,因為經院與管院關系好,所以據說每年的新生舞會都在一起舉辦。你還記得嗎?不記得了?那樣的舞會,我本來不想參加的,而且我也不會跳舞,可是班長說那是新生舞會,我也只好去了。那個晚上,一整個晚上我都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大家都認識着新朋友,玩得很開心。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我記得當時你穿着一件淺黃色的連衣裙和一雙淡紫色的高跟鞋,裙子這個地方還別着一枚胸針。我偶爾偷看會場,你是裏面最漂亮的女孩子……”
艾小艾伸手作勢拍他,文傑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前,繼續說:“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向我走過來,當時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嗨,你好,能陪我跳支舞嗎?’”
艾小艾想了半天也不記得了有那麽一回事了。“那……你就沒想過那只是……好玩嗎?”
文傑輕輕笑了。“你說的那麽坦蕩,好像知道自己很迷人,一定不會被拒絕。”說到這,艾小艾用另一只手又拍了他一下,文傑也用另一只手抓住,一齊按在自己胸前,“你沒有問我是不是沒人陪,也沒有一點點高姿态的施舍模樣,而是彎着腰問我,是不是可以陪你跳一支舞。我……我明明應該拒絕的,可是……就是無法拒絕。我不會跳舞,你一邊笑,笑得很開心,你說跳舞其實就是讓自己不要踩到舞伴的腳……”
“啊,我記得了!原來你就是那個把我的腳踩腫了的人,可惡!”
文傑失笑。“對不起。”
“那後來呢?”
“後來因為你穿着涼鞋,我很怕把你踩傷,一支舞結束後,我原本想回去——能有女生和我跳一支舞,已經夠了。可是你不放我走,說非要讓我學會跳舞,不準我去害別的女生受罪。那晚後來,你所有的舞都是跟我跳的……”
“那是因為你把我的腳踩得再也跳不了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記住了舞步,可以不踩你的腳,你又不跳了……”
“我都英勇就義了,哪還跳得動?”
“那天晚上,後來我一直看着你,看你在旁邊歇了一會,再有男同學找你跳舞,你都拒絕了,看你後來和同學離開,我……我很舍不得。那天晚上,我想你想了一晚上,後來也一直想,想你是誰,想再見到你,直到……直到那天在愛樂社那裏,你随性地彈吉他,又嚣張又任性,人來人往,我一眼就認出了你。那一刻,我就知道……”說道最後,文傑嘆息着:“我愛上你了。”
艾小艾則沉默了,收起了調笑,有些落寞。“原來……是從新生舞會開始的……”
她突然意識到,這大學四年,似乎圓滿得過頭了。她終于有些明白單林泉當初畢業時內心的掙紮了。是家族,還是文傑,随着離別将近,越來越難取舍了。原本以為到了結束時,她會毫不留戀地潇灑揮別,卻不曾想到,從巡演排練,那麽一天天看着文傑想到兩人即将分別,她就漸漸開始在想,是不是可以再争取一次,争取和文傑在一起的可能?但這樣的念頭只是想一下,随即被她揮散。四年結束後就回去,是她當初許下的約定。于是,再也不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是的,她早就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甚至在跳舞的時候,她都覺得等舞會結束,她一定可以潇灑地跟文傑說再見。可當那一刻真正來臨,當她親口再聽文傑說愛她,她才知道,她舍不得,她一點兒都舍不得。她用一輩子的時間換來的這四年,透支一輩子的感情來愛的這個人,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大學四年,她真的随心随意地過了四年的自由生活,體驗了她所有想體驗的,應該體驗的,能體驗的,她所帶走的,留下的,她都已經知足了。可這個在她意料之外的體驗,帶給她最大快樂幸福與滿足的體驗,叫她無論如何也知足不了。
這一刻,艾小艾想到了反抗,她突然下定了決心。她以她無上的自信,認為經過這四年,她已經成年,她也歷經了很多事情,不是當初那個籠中小鳥,可以不必再受父母的擺布,她一定有能力争取到她想要的。
當想到這一點時,艾小艾突然笑了。看到活動室外面,在那裏等着她的人們。他們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帶她回去麽?連最後一個晚上都不給她了?
最後,盡管千萬般不舍,艾小艾還是跟文傑說了:“文傑,等我,我很快回來。”
恰如新生舞會沒有結束,艾小艾拖着受傷的腳離開,同樣的,畢業舞會沒有結束時,她留給文傑一句等候的約定之後,帶着她那郁金香味的夏日香氣離開了。這時候的艾小艾并不知道,她這一離開,就是七年。這時的她真的以為她很快就能回來,所以,她忘了曾經答應過文傑的,無論去什麽地方,都會先告訴他,向他備案,不讓他擔心。
可是,如同兩年前她一句話說服父母一樣,兩年後,父母也同樣一句話說服了她:“Alice,這是你的責任,你放不下的。”
一句話,艾小艾如雷灌頂。是啊,她放不下,不然她不會在拼命争取的四年自由裏,還選擇了深惡痛絕的企業管理專業,就是因為她無論多麽想逃離,她生來的責任終究得去承擔。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卻甩不掉自己不想要的。她艾小艾拼了命地抗議争取,自殺絕食所有聰明的笨的方法都用到了,兜了一大圈,最後卻輕易屈服于簡簡單單的“責任”二字上了。
責任,她擔了。可是文傑,怎麽辦?
新生舞會開始,第一面;畢業舞會結束,最後一眼。
父母留給了她足夠的空間,讓她自己去解決這件事。艾小艾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後,她把一個摳掉電池的手機鎖進了抽屜,再出來時眼裏是冷靜的深沉,周身是完美的氣質。然後,她和單林泉一同回了美國。沒有給任何人留下一句話,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就那麽離開了,不帶只言片語,斷掉了和所有人的聯系,從他們的生活裏消失得幹幹淨淨。
可是,她忘了,就算她一句話解釋的話也沒有留給文傑,她卻留下了一句,讓他等她。
作者有話要說:無法掙脫的責任啊,挑不起來怎麽辦?
☆、七年後
文傑如她所願地,等她。等到舞會散了,等到同學散了,等到家裏一通急電,母病危,速歸。速歸的文傑望着病床上被疾病折騰得消瘦虛弱的母親,仿佛風中的蠟燭一般,随時随地都會熄滅,不及哽咽出一句話,熱淚早已滾滾而下。
記憶裏那個一直操勞不歇的母親,那個為了他為了家日夜無休的母親,在他終于有能力擔起這個家的責任,在他終于能為她身上的重擔分一份力,在他終于能夠反哺孝養時,母親卻等不及他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自古憾之最者。
終于不成語地喊出一句:“媽。”
文母聽見兒子的聲音,睜開眼睛,燦爛地笑了,輕輕地喚着他的乳名,“阿傑。”然後朝後面看了看,“你不是說畢業會帶小艾回家的嗎?怎麽沒帶回來給媽瞧瞧呢?”
“小艾有事,很快就會趕回來的。您看到她一定會喜歡的!”
“阿傑喜歡就行了,我和你爸爸自然也都喜歡。”
文傑數着日子,這已經是小艾離開後的第十五天了,手機仍然處于無法接通狀态。前天回家之前他就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也是電腦答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小艾怎麽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學校裏,同學,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小艾到哪裏去了。從那次舞會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在人間蒸發了。
文母躺在病床上,每天憂心地看着兒子魂不守舍。她辛勞一輩子,好不容易兒子長大了,現在就盼着他能夠成家立業。她福分薄,享受不了含饴弄孫的天倫,卻總是懷着最後的心願,希望能親眼見見将來會陪兒子走完下半輩子的人,見見她未來的兒媳婦兒。
但在文傑那焦躁擔憂的神情裏,她也逐漸看明白了,漸漸地,也不問了。文傑看出母親的失望,連連安慰,既是安慰母親,也是安慰自己。
“媽,您別着急,小艾在家總是有很多事情,肯定是有什麽事情脫不開身。她最長的一次也是兩個月都沒和我聯系。您安心養好身體,等您好了,小艾回來我馬上帶她來見您。”
一個月過去了,文母病危一次在生死線上挺了過來,兒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未來的媳婦兒并沒有回來;
兩個月過去了,文母病危通知一度心髒停止跳動,仍是睜開了眼睛,兒子神魂憔悴,未來的媳婦兒仍然沒有出現,。
已經超過了史上最高失蹤記錄,三個月過去了,文母第三次病危。這一次,她再也沒有醒過來,只在最後彌留之際,借着回光返照的力氣,很艱難地眯縫着眼,望着病房門口。
“阿傑,你看看門口是不是有人來了?是不是小艾回來了?”
明知不可能,文傑仍是湧起極大的興奮回頭。小艾回來了嗎?
可是,哪裏有人?再回頭,母親已經垂軟了胳膊,斷了呼吸,止了心跳,只剩下那雙微眯的眼睛帶着無限的期盼,仍舊望着門口處。
文傑伸手幫母親合上雙眼,望着旁邊老淚滾滾的父親,悲從中來,壓抑的哭泣從胸腔悶悶地低吼着出來,一聲一聲嗚咽,一聲一聲沒人聽見。
小艾就這樣一去不複返,文傑整個人的生命開始陷入了停滞。母親去世後,他一方面找不着言語地安慰着喪偶的父親,一方面如同行屍走肉般地在公司上班,其他的時間裏,他瘋狂地尋找着小艾,所有認識的人,所有見過的人,所有認識他們的人,甚至還去了派出所查找,最後得知的,竟然是沒有這個人。
他不信!那四年的記憶是假的麽?他不停地撥打着小艾的手機,呼叫着她的QQ,聯絡着她的電子郵件,所有能想到的聯系方式全都反複嘗試着,卻無一不是石沉大海,沒有半個水漂出來。
若不是曾經留下來的照片和DV,他幾乎都要懷疑小艾是不是只是他夢裏的幻象,所以才會那麽美,所以才會那麽可愛,所以,才會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因為眼睛睜開了,夢醒了。
真正夢醒時,已經是兩年後。當被他忽視照顧的父親也躺在了病床上,拉着他的手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清楚地看到了父親眼裏的擔憂與不舍。從母親去世後,父親也再也沒有提過任何關于小艾的問題了,他只是滿含憂愁地看着兒子發瘋一般地尋找着那個他從未見過的女孩。
醍醐灌頂一般,文傑“噗通”跪倒在病床前。
他不孝啊!他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兒子。他從小到大發奮讀書,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有能力來承擔起家庭的重擔,就是希望負起家庭的責任,讓父母可以輕輕松松地頤養天年。誰知道到了最後,他害母親死不瞑目,他害父親為他擔憂成疾,郁郁而終。父親最後那一眼,到底是希望他不要再執着于小艾了,還是希望小艾能回來見上一面?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母親走了,現在,父親也走了,他們都走得不甘心,不放心,不舍得,他們沒有一個是他曾經所希望的,含笑而終。他将之作為理想而奮鬥的目标,竟在如此簡單而迅速的兩年內,全部化為泡影。
他終于意識到,小艾,不會回來了。
父親就是想讓他明白這一點,有些人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他還有路走,不要執着于過去。母親沒讓他明白過來,父親是徹底讓他明白了。
小艾,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可是,盡管是真的,為什麽……還是不願意相信?總是以為會在下一個拐角突然就碰到她;總是以為走在街上突然就有人蹦上前來,叫他一聲:“文傑!”;總是以為,這不是真的,小艾只是暫時離開,她說過她很快就會回來。
小艾喜歡捉迷藏,她一定是躲在哪裏,等着哪天突然襲擊,看他有沒有好好的。她說他該是最優秀的人,她說最不氣惱看到他自卑的模樣,是了,她一定是想檢驗他,所以躲起來準備抓他的包,他一定不能讓她失望了。
上班,工作,想小艾。
原以為這樣就會過去一輩子,卻不料,又是一個兩年後,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又見到了小艾。只是,小艾看不見他。
國際商報,頭版頭條,艾氏國際集團繼承人,Alice. Ai。
原來,真的沒有艾小艾這個人。
為了這個不存在的人,他……到底做了什麽?
一切都在變,滄海可以變成桑田,青絲能化為白發,生死不渝的愛人也能夠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回到家裏的艾小艾并不知道在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別處到底發生着什麽足以改變信念改變人生改變未來改變一切的事情。她只知道她的生活從此只是一成不變,每天看着文件資料,開着大會小會,處理一項一項的業務決策,直到終老。
或許,她曾經有過印象,她曾跟一個男孩說,要他等她回去,但是無論記得與否,在這些日複一日的繁忙事務中,她遺忘的又豈止是那記憶裏若有若無的一個小小約定。
七年後,美國紐約。
一身西裝套裙的艾小艾右手拿着一只筆,輕輕磕在下巴處,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專注地盯着面前的電子大屏幕。
“林泉,你覺得未來一年中國市場的股價走勢會怎樣?”
“中國市場容量很大,但金融體系并不健全,很難确認會出現牛還是熊。但相對于美國以及歐洲市場的持續低迷,中國市場最大的特點是潛力大,現在很多公司已經把目标投向中國了。”
艾小艾滿意地點頭:“爹地早先幾年就把目标看向中國,真是有先見之明。只是,我看這幾日中國事業部那邊幾筆大的投資風險都不太小,若股市稍動,必然損失慘重。單氏最好先按兵不動,不要趟這趟渾水,等風向定了再融資不遲。”
單林泉伸手搶先一步拿走桌上的咖啡,“我會觀望一陣再行動。中國事業部那邊有艾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