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俠（四）

與君初相識，卻似舊人歸。

毫無關系，從未見過半面的人就好似相交多年的好友，毫無道理的一見如故。任誰都會覺得怪異吧？

李承恩就覺得眼前兩名各有風采的女子之間的交流甚是詭異，背後冷汗倏倏而下，不明白為二人的視線竟有如此的怪異味道。若說真做了什麽事，那也不是他，而是烨骨吧？

“我聽簡煙說起你，卻未曾想到當真是你。”葉招魂站在那裏，不進一步，也不退一步，微笑莫測。“昨夜那一場箭雨倒是讓我好生狼狽。”

李菡茗也是一般的笑容，只是笑容裏多了一份頑皮，幾分傲然，含笑的杏眼彎成弦月。“可那樣也沒能留下你呀~到時我的箭可都被你劈壞了呢。”她看着葉招魂紅潤的臉色，有些哀怨。“沒能留下點什麽真是可惜了。”

“是呀~好可惜呢。”招魂低聲重複，“好可惜呀。”

這種詭異的熟稔和氣氛是什麽？李承恩只覺得這氣氛比面對自家姐姐時還要來的恐怖，他就是去面對千軍萬馬也是不願在這樣的環境下多呆上半刻。可惜他若是一動，只怕焦點就全集中在他的身上了。看那姑娘方才來勢洶洶，他一點也不想被拜會。真的，一點都不想。

“我聽說藏劍大師姐并不在，你改名字了？”李菡茗側着頭想了想，又搖搖頭。“不對，你昨日才受傷而歸，今日就這麽神采奕奕……你居然還在用那個名字？诶，你說你就是用屠蘇什麽的也好啊，起碼還好聽正常些。”

“何必……我以為這個名字足以讓認識我的人有所察覺了。”葉招魂輕笑出聲，“可惜太明顯了，反倒無人相信。我也不相信天策府天弓營統領居然真的是你。”

“人的通病，沒辦法。”李菡茗無所謂的攤開手，眨眨眼，“唉，藏劍的美少年可真不少，害我都想去拐一只回家給下輩子作保了。”

“……若你當真選中了，自然随你。”葉招魂想了想，颔首。“給你總比給餓狼好，起碼還能留下個骨頭來。”

“噗。”李菡茗搖搖手指，“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你給賣了。不過就沖着你這張臉，我不介意收一個美人小妾的~”

李承恩雙目圓瞪，妹妹你可真是我親妹啊！人家來者不善你居然還敢出言調戲……唉，還是先溜為妙。

“美人？我是個什麽樣子，我自己還不清楚麽？”葉招魂搖頭，轉頭對貼着牆壁已經走到拱門處只差一步便可離開的李承恩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種難言的興奮。“此行前來便是想向李統領讨教天策府武藝絕學，還請統領不吝賜教。”

為什麽你們相談甚歡還會想起我？！李承恩默默Orz……真正的勇士要直面慘淡的人生，但他可不可以不要？

“這位姑娘，某忽然想起還有事去尋表弟烨骨，比鬥之事可否他日再議？”

李承恩的笑容在葉招魂的話中石化龜裂。

“真巧。在下也欲尋夏多公子，不如比試之後一同前去。”

如水劍光再度出鞘，劍尖斜指腳下，李承恩一點也不懷疑自己膽敢偷跑，第一個丢的就是這一雙腳。

劍嘯如歌，一劍出而萬劍伏。李承恩面色已經清白如磚牆，這樣的水平……狠狠的吞咽一下幹澀的喉嚨，李承恩僵硬地問道。

“不知姑娘姓名。”

女子面色一片坦然。“在下沒說麽？”

吊足了李承恩的胃口後，女子語帶笑意的朗聲道。“禦神門下葉招魂，還請李将軍不吝賜教。”

李承恩“……”

姐姐如果我現在說回去任你安排相親還來得及麽？T-T……

李菡茗：肯定來不及啦~哥哥不要大意的上吧！不會死的……大概。

拍拍李承恩肩膀，菡茗送上‘節哀順變’的無聲祝福，李承恩再看那片劍光，雙眼一黑，破釜沉舟——死就死吧！

盞茶之後

“唉……”菡茗一臉同情的擡手就要往李承恩肩膀上拍去，可看到那張臉……哥，不要用那張男子氣十足的臉做出哀怨的表情啊!真心不适合，很冷的啊！

糾結半晌還是沒拍下去，幹脆扭頭去看手執蘇繡細細拭見的葉招魂，風采翩翩片塵不染。再看看哥……這就是差距啊差距！她糾結着開口。

“剛剛那一招，你修煉心劍了？”剛剛那一劍演化萬劍齊發，怎麽看怎麽像是葉英出手的招式，但不論她怎麽看，葉招魂的眼睛雖然無光卻鋒芒凜然，斷不會讓人有半點誤會。

“天差地遠。”葉招魂悵然，“我無法那般‘誠’。心劍最需如此，我永遠都無法大成……阿英可以，我卻不行。”

“你倒是不遺餘力的誇他。”菡茗孩子氣的撇嘴，“這一路走過來，我就沒聽見幾句好話，也就你們藏劍的人還相信他是塊寶。”

“他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寶貝！”葉招魂眉目倒豎，周身清風流雲的悠閑瞬間散去，冰冷無情的森然劍氣割碎了飛落殘花。“天下人，哼，天下人……”

廣袖翻飛，人影遠去。

“那人與師妹們切磋，此物拿去用就是，莫讓人說我藏劍欺人。”

李承恩擡手接住飛來之物，入手溫涼卻是一支玉盒，打開後清香撲鼻裏面是半透明的晶亮膏體。

“這到底是……”這一盒藥他一個人定然用不掉，再看那人話裏的意思，恐怕烨骨也是，不說不定比他還慘。“菡茗，那人你很熟悉？”

菡茗低頭嘆息，“不，略有所知而已。算了，若我刻意安排，只怕她是要翻臉的。”嘴角勾起苦澀無奈的弧度，“我只知曉她有一個弟弟，只是……移情若此，可還當真視此為夢？”

菡茗對他有所隐瞞，李承恩并不是看不出，或者說很多人都有所隐瞞，但他卻沒有道理讓人将心底事都說與他聽。

站起身活動下筋骨，藏劍師姐出手看似兇狠，實際只是以勁氣出招，所以從外看他并無任何傷痕。從內裏……初時習武不當留下的滞澀之處竟被一一打通。李承恩嗤笑一聲，他倒是欠了人情，就是不知這份人情要償還到何處？

“去吧，心有疑問就去問個清楚，扭扭捏捏倒不像我認識的菡茗了。”拍拍菡茗的頭，李承恩向外走去，“我去看看烨骨。”

“诶……”菡茗呆了呆，頭頂翹起一只呆毛，忽然炸毛。“混蛋！拍頭會長不高的！！”

混蛋混蛋混蛋！！！咒你追不到莊花豈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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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很慘，沒想到你比我更慘啊。”

“去死！老子只是一時失利。”

“一時失利換得滿臉傷？”

“你不也被重劍拍的和乞丐一樣？你我彼此彼此。”

蹲在環湖碧舍屋檐死角中，兩名高大男子打量着彼此的狼狽形狀毫不客氣的嗤笑貶低對方。衣衫很有些破爛的風涫忽然語氣一滞，複又大笑。

“看起來你我還不算是慘呢，大哥那裏可是被藏劍大師姐狠狠地指教了一番。啧啧，好慘的呀。”

夏多烨骨冷哼一聲不予作答，對于風涫與菡茗之間奇怪的聯系方式早就見怪不怪。伸手去摸下巴，可面皮刺痛得緊輕輕一碰就是倒吸一口涼氣。先前被藏劍女弟子圍起來輪流讨教，那重劍可當真是半點都不含糊，每一把都有百十兩的重量，都是實打實的精鐵真剛鑄造。雖然沒留下什麽明顯的痕跡，可這全身的筋骨都是隐隐作痛，說不出的難過。

風涫見他如此摸樣又是毫不客氣的大聲嘲笑。“讓你去招惹藏劍大師兄，不知道藏劍裏有那麽幾個人是動不得的寶貝麽？”

說起來這藏劍的幾個寶貝這次可都是被動了個全，莊花那裏菡茗定然不會放棄如此良機李承恩肯定是要與他結識的。烨骨總算還有點人性沒打算吞了黃雞仔，不過也蓋了章。劍聖明言要追藏劍大師姐……這三個人不倒黴都是奇怪的。

“哼，你不是也動了憶盈樓的寶貝？看你這一身破爛。”

夏多烨骨視線掃過風涫明顯是被劍氣割裂的衣物，江湖上有不少被随随便便捧出些名氣的少年子弟，但也有一些并非如此。憶盈樓是江湖上少有的女子門派，自然也就分外引人注意。作為名氣最大輩分最高的沐簡煙自然可謂是盛名萬裏，一曲霓裳舞動，萬裏人間芳菲，不知多少少年為傾國絕色衣帶漸寬。

‘萬裏芳菲’沐簡煙又怎會是浪得虛名？公孫氏最寵愛的弟子自然不會僅憑顏色出名，一雙山河流雲劍不知擊潰多少不軌之徒。風涫這等好‘色’之徒自然也是被好生招待了一番。

“是啊是啊，幸虧是在藏劍，要是在憶盈樓，恐怕我也沒法子這麽逍遙了。”深深了解後輩弟子對為長者的崇拜傾慕之心，風涫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收到比夏多烨骨更熱情的招待。“不過真要比較起來，藏劍大師姐的人氣也不弱呢。可憐堂堂劍聖也被弄得如此辛苦，啧啧，好可憐哦。”

兩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很是歡快的看着院子中被藏劍少爺們圍住的滿頭大汗的拓跋思南，笑聲無比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