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
藏劍家規：其一，敬祖先。重宗長，不得以下犯上，忤逆不孝。其二，睦宗黨、重師友，不得飲水忘源，忘恩負義。其三，謹交友、慎獨行，不得不學武術，放浪形骸。氣死，行仁義，度誠信，不得欺淩老弱，敗壞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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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占春先，淩寒早放，與松竹為三友，傲冰雪而獨豔。
時當早春，深山雪巅，雪深梅開，渾苔綴玉，霏雪聯英，雖仍嚴飚如故，但梅香沁心，令人心脾神骨皆清。
後山深處，直壁連雲，皚皚白雪之上，綴以老梅多本，皆似百年之物，虬枝如鐵，暗香浮影，真不知天地間，何來此仙境。
暮色四合朦胧隴中景物更見勝絕，忽地梅陰深處，傳出少年音色，幹淨動人。繞過叢叢寒梅，白雪之中篝火熊熊卻依舊擋不住風雪淩寒。只見一名少年與少女圍坐在篝火邊。
少年一身雪白錦袍，只袍腳袖口綴了一點銀灰色澤的繡紋，氣質清華，面孔俊美，一副養尊處優世家子弟，少年得志的模樣。那張臉就合該不見愁容，可此時卻被冰寒沁骨，唇色蒼白透紫。
“師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少女撥弄着火堆中的幹柴枯枝，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好似在白玉觀音面上抹了胭脂，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豔。“尋劍。”
少年的手邊是一只寒玉劍匣，在白芒的雪中更顯寒氣逼人。劍匣五層，如今只剩下一層尚未裝入名劍利刃。
“我們已經出來一年了……師姐，我想家。”
少女擡起頭來，星光月輝好似被吸引，穿透梅間疏影，灑滿一身。她坐在那裏，的确坐的很規矩，神情也很正經，甚至刻板，就好似最優秀的雕玉人忘記了給玉雕的唇勾起一個弧度。
“嗯，等明天我們就動身。”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少女眉眼間終于流露出溫軟的神色。“睡吧。”
解下身上的白色貂裘蓋在少年身上，少女提劍離去。
“咦？美人兒竟然沒睡呢~”
銀鈴細響，少年坐起身，眼神晶亮有神，分明是在裝睡。眼前的男子一身藏藍綴紫的短衣，上面綴滿銀飾。月光下好似雪一樣的閃亮。
“你身上腥氣很重。”少年皺眉，但他最想問的是這樣寒冷的天氣他不冷麽？他一邊運功身上還裹了兩層貂裘依舊覺得冷氣一點一點從四肢蔓延上來，像是要鑽進心窩裏，把他整個人都變成晶瑩剔透的冰雕。
“這倒是~”來人二十上下的年輕模樣，狹長的鳳眼眼角上挑，眼睛不是平常的棕黑而是暗轉的紫，一股風流魅惑的味道不論男女都會覺得心中一熱。“美人兒一看這白白嫩嫩的就知道是好人家養出來的氣色。就是凍成這個樣子，連嘴唇都失了色呢~”
“你是五仙教弟子？”少年并未在意男子描畫他嘴唇的輕薄舉動，雙目盯着男子腰間造型奇異的蟲笛發出興奮的光彩。
“是呀。美人兒倒是有趣呢~你們漢人不是都喜歡叫我們五毒教麽？”男子勾起少年下颌強迫與之對視。“美人兒~難道這笛子比我還好看不成？”
“是很好看啊。”少年側首，“你的笛子做工真好，能讓我見識一下麽？除了幾位長老、師父和師姐，我還沒見過有誰能做出這麽好的武器。”
男子勾唇一笑，“好啊。”說着解下腰間光華流轉的蟲笛交予少年。
“謝謝你！”少年受寵若驚的接過，仔仔細細的摸索着蟲笛的每一處溝壑，每一只靈蛇花紋，好似天地間只剩下他手中之物，漫天飛落的大雪也不再寒冷一般。
男子道：“美人兒真是薄情，拿了東西就忘了人家。唉……”
少年眨眼：“對不起，我一時看得呆了。苗疆的東西，果然都是漂亮的。”
男子眼睛一亮：“哦~那美人兒覺得我也很漂亮麽？”
少年這才仔細地看清男子的面容，再想起男子對自己的舉動，被風吹的青白的面上湧上一團紅雲，大而亮的眼睛低垂不敢擡起。
“當、當然是很漂亮的……除了師娘和師姐，啊，還有師弟和沐姑娘，我沒見過比你還漂亮的人了。”
少年想起男子不能與女子做比較，拼命點下的頭又搖了起來，險些扭到。
“不不不，不對！師兄說過不能把男女作比較，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男子失笑，連笑聲也是勾人的。“美人兒真是有趣得緊~男子和女子怎麽不能比較？我們苗人可沒那麽多說法，漂亮就是漂亮，美就是美，有什麽不能說的？不過你那師姐……倒還真算不得美呢~連美人兒你都比不上。”
“休要胡說！師姐……才沒有人比得上師姐呢！”
少年紅了一張臉，鵝毛大的雪花片子落在臉上化作晶瑩，少年這才注意到才停下不久的雪又下了起來。
這麽冷，真不明白師姐為什麽這麽喜歡北方的大雪？莊裏一年有半數是在落雪的，雪花細細的，柔柔的，和着西湖上吹來的暖風只讓人覺得是一種享受。不似這裏，風吹過就像是鋒利的刀劍，無形的切割人的神經。
“好冷……你不冷麽？”看起來就好冷啊，而且……少年的眼睛飄忽，藏劍規矩衆多，雖然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但也從未有人袒胸露腹。這人胸前敞開着……苗人民風果然與中原大相徑庭，師妹們說的當真無錯。
“美人兒是在關心我？”男子愉悅的笑眯了眼，“我也怕冷得緊，不過有紅紅在，這樣的風雪倒也無妨。”
“紅紅？”好……好土的名字！=口=忽然覺得更冷，少年扯住身上的貂裘團子一樣的向篝火蹭去。
“嗯。美人兒想看麽？”
男子不待少年回答便敲了敲衣袖，粗如手臂的赤紅長蛇自那花紋奇美的衣服中探出頭來，落在地上盤起。仔細算來竟有五尺長。
“紅紅很厲害呢~不論什麽無色無味的毒紅紅都能發覺，而且有紅紅在不論何時都不會覺得寒冷呢~”
後一句才是這人話中的重點吧？
少年好奇的打量着名字很土氣賣相很恐怖的赤蛇，确實，這條蛇一出現四周就變的暖和起來，地上的天上的雪不等靠近就會融化。
“好神奇……這是你的寵物？”
師妹們和他說過好多苗疆的蠱術，他沒仔細聽，卻也記下了最粗淺的五毒之物。只是蠱聽起來就應該是小小的，這麽大只，應該是寵物吧？
“是呀。”男子走到少年身邊坐下，紅紅在二人身邊圍成一個圈頓時寒意盡去。“美人兒叫什麽名字？我叫忘悠，遺忘的忘，悠閑自在的悠。”
四周變得溫暖，壓制的困意也湧了上來，少年半夢半醒的向身邊更加溫暖的暖源蹭去。
“奚火……去水溪，炎焰火。”
“奚火？呵呵，倒是一點也不防備。你的師姐倒真是不怕你吃虧啊。”
“若是奚火想殺你，就這麽一條蛇還擋不住。”
比風雪更冷的聲音凜然。忘悠吃驚的看着身後抱劍倚樹的少女。
忘悠笑道：“真不愧是喪劍招魂，下手都這般利索。那一家子上上下下六十七人竟是這麽快就死絕了麽？”
少女道：“還有一口氣。那一家子奪了奚火的家財莊園，殺了他一家，害他自幼流浪。身為靈蛇使你應當是有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蠱毒。”
忘悠又笑：“你知道的可真是多，可我為什麽要幫你呢？你又不美。”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目光投注在男子懷中的少年身上。“我是不美。但你跟蹤我們數月，若說無所求只怕是無人信的。”
忘悠狐疑的目光毫不掩飾，任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心狠手辣的卻無人敢犯的女人會單純。“姑娘好聰明。我是舍不得美人兒受委屈的，你倒是放心？”
“哼。”少女拾起地上寒玉劍匣，劍花輕挽懷中長劍亦是收入其中，餘音駐留斯人已遠。“事情了結，你若能帶他一路平安回去藏劍，我便不管。”
這麽簡單？男子鳳眸半阖，頭上梅花疏影落下，難以分辨。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同意與否不重要，美人兒，奚火是否願意才是最重要的呀。
擡手撥開少年面上的劉海兒，露出少年猶帶些稚氣的面容。一見鐘情……這麽美好的事情竟也會在他這樣的人身上發生。
“我看上你了呢，從那天相遇開始。所以……你一定是我的。”
他五仙靈蛇使忘悠從來就不是好人，過去不是，如今，乃至未來也不會是。不論用什麽手段，如何卑鄙，他都絕不會放開懷中人。
“若你有一日恨我，也要共赴黃泉。”
一吻纏綿，命蠱纏心，情生意動，生死相随。
——生死與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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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果然不是好走的。
也對，若是好走，便不能成為試煉。
南下一路，無數宵小敗類道貌君子截殺二人。只因他身邊的這人是天下間少有的鑄劍奇才，對于江湖人而言，豈不是一個活着的寶貝？
死的寶貝總有一天會腐朽，活的寶貝卻會帶來更多的財富。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那柄絕世兇劍墨刀在身側，聞到肉香的惡狗便紛紛撲了上來。
“我本以為江湖其實也不那麽危險，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了。”
白衣錦袍的少年憑欄而坐，手中酒壺搖晃，說不出的風流俊雅，不知待他長成又該是如何令人心碎的人物。
“去的時候風平浪靜，是因為有師姐。藏劍號稱君子，師姐卻是唯一一個兇名昭著的人。惡狗不怕君子卻對惡人畏懼若斯……當着可笑。”
“奚火……”忘悠奪下少年手中玉壺，眉頭低蹙。“身上有傷就不要多飲這杯中之物。”
身後落下一人，那人面色赤紅如火，雙眼暴凸，說不出的可怖，仿佛在承受極大的痛苦。那人喉嚨動了兩下發出呵呵的喘息，旋即無聲無息的軟了下去。五尺盈長手臂粗細的赤蛇沿着亭柱緩緩滑下，纏繞在忘悠的腿上。
少年掃過那人，視線淡漠平靜，似乎死人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忘悠嘆道：“你倒是冷靜。唉，還以為能安慰下受驚的美人兒呢。”
奚火道：“師姐殺人從來不避我。你是知道的不是麽？”
忘悠摸摸臉幽怨道：“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奚火輕笑道：“你的輕功實在算不得高明。”
忘悠湊上前也坐在了欄杆上，湖光山色在火紅滿天下如烈火焚城，美得驚心動魄灼傷人魂。
風吹過，發絲飛揚，銀片響動。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二人，悠然纏綿。
奚火看着身後的死人，其中不乏江湖中名聲較好之人。苦澀道：“都是被利益蒙了眼，當真冤孽。他們是為了神兵利刃，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
忘悠伸手扳過他的臉，勾人的眉眼此刻卻是如刀凜冽。
“為了你。”
恍如嘆息，聲聲不絕。
“只為你。”
“你喜歡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奚火看着忘悠美麗至極的面容，重複道。“你喜歡我。為什麽？”
忘悠被那視線看得無所遁形，當一個單純的人說出一個事實，再如何的辯駁否認都是蒼白。把玩着少年柔軟的發絲纏繞指尖。
“一見鐘情，你可信？”
“信。”
愛戀是人最美好的情感，甜蜜纏綿，真情實意，有心自然感覺的到，為何不信？
“奚火，奚火……”将少年擁入懷中，忘悠埋首頸間癡迷于那江南溫暖的氣息，情動不能自已。
“我在。”
“我這般迷戀你，你可對我有同樣的心思？”
“嗯。”少年眼神清澈，“我喜歡你，忘悠。”
呼吸一窒，心如烈火喉嚨幹澀。“哪怕我對你下了蠱？”
“你會害我嗎？”少年如是問道。
“怎麽會……”縱然初時有此心思，可那少年溫潤如青絲三千織網成擒，将他完全捕獲，他又哪裏舍得？
“那我便不在意。”少年擡手按住胸口，微弱的脈動是心髒的躍動，他的心裏種了一只蠱，他早就知道，卻不覺恐懼。也許是早就對這人喜歡上了。可他才不會說。
“漢人不是最讨厭這種事麽？斷袖分桃龍陽之好，你不怕？”炙熱的唇一點一點落在少年細致的面上，在他的頸間輕吮，勾起細碎輕吟。
“君子坦蕩蕩。本少爺要做什麽，何許他人置啄！”
“……”忘悠輕笑。“奚火，你真可愛~”
“少蕩漾了你！啊，別咬！……”
“你那師姐這麽算計，真有點不甘心。”
“唔……那氣氣她就是了。”奚火面頰浮紅，眼如春水媚意橫生。“師姐總不會為小事生氣的。對別人她是天大的惡人，可對我們，她就是最沒脾氣的好人了。”
“美人兒你變壞了~不過，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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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好帥的毒哥啊~”
“我大藏劍山莊怎麽能是被求婚的那個？！”
“沖破世俗禁忌，毒哥好柔情好勇氣~”
“師兄雄起啊！黃雞怎麽能是下面的那個？！”
二人終于回到西湖藏劍，第二日忘悠便直接拜會了藏劍莊主，果然是不出所料的暴跳如雷。他雖是五仙教靈蛇使身份地位尊崇不下葉孟秋，可誰叫他要娶回家的是人家的得意弟子？奚火無親，就當提前拜了丈人吧。
只是看着一臉陰沉睡眠不足的葉招魂莫名的就想失笑。有這麽一群飛揚跳脫的師弟師妹倒也苦了她了，不過如此一來倒也不奇怪為何奚火對此事毫不介意。
這藏劍山莊，果然是有趣得很。
二人被扔出了藏劍山莊，說是扔出，實則是歡送。莊主跑去看老婆孩子，這廂藏劍弟子們就牽來了千裏寶馬，塞來的包裹裏細軟金銀面面俱到，看那一疊銀票少說也有個數萬，當真是財大氣粗。
“南疆不比江南，氣候總有些不适，莫要委屈了自己。這些是師弟師妹們湊給你的，我就不多給了。這牌子你拿着，若是需要什麽就去挂着這樣牌子的鋪子，那是師姐開的不用客氣。”
對着奚火和顏悅色的葉招魂轉頭就換上冷漠的神色。
“你倒也能護着他平安回來。我既然說過不管，那就不會插手。但若是他收了半點委屈，我藏劍弟子也不是任人欺悔的。”
“那是自然。”
忘悠笑的妖嬈，望向身邊人的視線情深款款，做不得半點虛假。
少女嘆息一聲轉身背對。
“走吧，別忘了回來看看，這裏也是你的家。”
“師姐……”少年的眼中湧上淚水，不舍離別。
“走。”少女的聲音不再留情。
“走吧，莫要她也傷心。”忘悠親吻少年眼角淚水，再無情的人對上這些水做的人都會軟化，就算是心狠如他，冷酷如招魂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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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火，你有想去的地方麽？”
“有。”
“我想去看大漠落日，昆侖天池，塞北月泉，我還想尋得天下寶鐵，鑄造不世神兵！”
“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回南疆？”
“我早就傳訊回去辭了靈蛇使的職務，後繼有人，已經是無事一身輕。”
“忘悠……謝謝你。”
“诶呀~那美人兒還不快來以身相許？”
“你少發情……唔！……忘、悠！給小爺滾開！！唔……”
接下來……你們都懂的-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