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新朔(修)

見自家殿下終于恢複如常, 喬謙和終于松了一口氣,但也有些不放心殿下的狀态,便一直緊緊跟在身側, 生怕他做出來什麽可怕的事情。

走出府門前,謝彥逍道:“去查一下, 此事是誰幹的。”

他要将他們碎屍萬段, 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說完,謝彥逍邁出府門, 騎上駿馬, 再次朝着皇宮的方向行去。

剛剛第一次去皇宮時,他內心非常的激動, 有一種撥開雲霧見太陽的感覺。現在整個人依舊沉穩, 卻少了幾分興奮, 眼神一片死寂。

此刻皇宮裏早已亂做了一團。

德成帝本就重病, 又被鎮北将軍和想要反的瑾王給氣着了, 躺在床上養病。

在睡了一覺後, 醒來發現殿內一片漆黑, 他喚人進來點燈, 結果無人應答。喊了幾次之後, 怒火中燒。他忍住怒氣, 又喊了一遍。見仍舊無人進來,他搖了搖床頭的金鈴。

這時,路過的一個內侍聽到了金鈴的響聲。

這小內侍姓董,家是南邊兒的, 因為澇災家裏人都死了, 只剩下他與哥哥, 逃難來了京城。為了生存下去, 淨身入了宮。

哥哥是皇後身邊的人,一次來太極殿傳話,打擾了皇上的好心情,被皇上活活打死了。

他心中對德成帝又恨又怕。

今兒聽說叛軍來了,太極殿裏伺候的衆人見皇上在休息,都悄悄跑了,他本快要逃出皇宮了,忽然想起哥哥的遺物尚未帶走,于是折返回來。

此刻聽着德成帝虛弱的聲音,摸着懷中哥哥的遺物,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看着緊閉地太極殿殿門,他摸了摸剛剛從路上撿的,放在袖中防身的短刀。四處看了看。

此刻太極殿安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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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皇上不喜鬧騰,所以太極殿一直都很安靜,但今日的安靜與從前不太一樣。從前的安靜多了幾分莊重與威嚴,今日的安靜透露着凄涼與蕭瑟。

深秋的夜晚涼意加深,一陣風吹來,冷氣直往衣領裏鑽。

既然沒人,那麽……

董內侍瑟縮了一下身子,做了一個決定。

有了前世的記憶,謝彥逍順利入了大歷皇宮,也順利接管了大歷皇宮。

整個過程非常順利,而曾經的主人德成帝卻始終不見蹤影。

前世,德成帝被要造反的兒子瑾王氣得吐了血,整個人也快不行了,得知謝彥逍是叛軍首領,直接氣死了。

今生謝彥逍沒看到這一幕,他看到的是被人閹割,又砍了數刀,鮮血不止早已死去的德成帝。德成帝的神情不像是氣得,倒像是吓死的。

謝彥逍瞥了德成帝一眼。

一旁的梁将軍道:“是一個小內侍幹的,聽說他兄長是被德成帝活活打死的。”

謝彥逍淡淡應了一聲:“嗯。拉出去埋了吧,就葬在京郊,立個墓碑。”

供世人唾棄。

梁将軍:“好!”

天亮之時,宮裏再次恢複安靜,地上莫說是血跡,就連昨夜小厮宮女逃跑時掉的東西都沒有,幹幹淨淨的,仿佛無事發生。

京城的百姓們一覺醒來,紛紛出來買菜上工等等,跟平日裏一致。他們甚至不知朝廷早已易主。而前去上朝的官吏們此刻正戰戰兢兢待在宮中,他們看着這些陌生的侍衛,吓得腿一直打哆嗦。

可怕,簡直太可怕了。

他們昨夜甚至都沒聽到什麽動靜,以為無事發生,誰曾想天下早已易主。坐在上位的人不是德成帝而是謝彥逍。

大歷的官吏以及宮裏的內侍對謝彥逍的懼怕又加深了幾分。

即便是了解謝彥逍的喬謙和,都沒能想到自家殿下竟然這般有做君主的潛質,比大朔的歷代皇帝都要優秀。

有了這樣的君主,大朔複興在望,百姓們也有救了。

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看着碩大的皇宮,謝彥逍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輕松。這不是他想要的。這一點前世時他便已經明白了。

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袖中的珠釵。

這是阿遙有一次去前院時不小心落在那裏的,也是他唯一一件關于阿遙的東西。因為,瑤華院已經被燒得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留下。

想到阿遙,謝彥逍感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味兒,他握了握拳,壓了下去。

剛剛壓下去,一個拳頭重重打在了他的臉上,他的嘴角流出來一絲血。

“少主子!”秋武連忙上前扶住了謝彥逍。

顧勉帶着憤怒的吼聲傳來:“謝彥逍,你就是這麽照顧阿遙的?”

昨夜武安侯府那麽大一場火,他以為是走水了,卻沒想到是阿遙死了。

說着,顧勉就要上前。

“顧大人!”一旁的侍衛攔住了想上前的顧勉。

謝彥逍擡擡手,讓人都退下了。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眸微垂:“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阿遙。”

顧勉冷笑一聲:“虧我那麽放心你,沒想到你竟然護不住阿遙!阿遙都是因為你才會死的!”

是啊,有什麽好查的呢,真正害死阿遙的人是他。

若沒有他,阿遙根本就不會被人害死,她那麽好看,又那麽可愛,定會無憂無慮地活在這個世上。

想到這裏,謝彥逍剛剛壓下去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秋武再次上前,扶住了謝彥逍。

顧勉看着謝彥逍這狼狽的模樣,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阿遙是他妹妹,他在怪謝彥逍的同時何嘗不是在怪自己,不僅謝彥逍沒有護住阿遙,他也沒護住。

他哪裏有資格怪謝彥逍。

顧勉紅了眼眶:“也怪我沒有照顧好阿遙,當初就不該讓她來京城。”

他原以為謝彥逍成事後阿遙的好日子就來了,沒想到阿遙竟然被人害死了。

聽到這話,謝彥逍的眼神又晦暗了幾分。

顧勉看了一眼謝彥逍,張了張口,道:“德成帝剛死,鎮北将軍和大歷的貪官污吏還未肅清,你最好給我穩住了!”

謝彥逍摸了摸嘴角的血,道:“好。”

“還有,為阿遙報仇!”

“好。”

顧勉又看了謝彥逍一眼,握了握拳,轉身離去。

琳琅長公主昨夜見外面安安靜靜的,便沒太當回事。

都說那叛軍有多麽多麽厲害,結果這麽久過去了還沒能把城攻破,想來也就是虛張聲勢罷了。她便安心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心裏似有所覺,讓人去打聽了一下外面的情形。

外面一切照舊,甚至比前幾日還平和了許多。

“難不成是瑾王贏了?”琳琅長公主如是猜測。

玉嬷嬷琢磨了一下,道:“估摸着就是瑾王殿下贏了,不然外面不會這般平靜。”

瑾王勝,至少大歷的江山保住了。琳琅長公主松了一口氣。不過,想到蘇雲婉,她又撇了撇嘴,道:“真是便宜那個賤種了,一個賤婢生的東西,竟然爬上了皇後的位置。”

玉嬷嬷笑着安撫:“怕什麽,咱們手裏有她的把柄,即便是她當上了皇後又能怎樣,一切還不是您說了算。”

琳琅長公主輕笑一聲,道:“也對,我知曉她的身份,她須得事事聽我的。”

這日一大早,一個小厮神色慌張地往府裏沖。

彼時琳琅長公主還在睡夢中,聽到外面的聲音頓生不悅:“瞧瞧外面誰在吼叫,拉出去打一頓板子。”

玉嬷嬷領命出去。

看着灰頭土臉滿目驚駭的小厮,玉嬷嬷冷着臉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吵了長公主睡眠,來人,拉出去打十板子。”

語畢,一旁的內侍便欲上前拉扯小厮。

小厮緊張地話都說不清楚了,眼淚也急得流出來了,就在他被拉走之際,終于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不好了,外面變天了,改國號為新朔了……”

玉嬷嬷本已轉身想要入殿,聽到這話頓時一怔,回身看了過去。

“慢着,你剛剛……說什麽?”

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地上,道:“大歷不複存在了,新皇登基了,改國號為新朔。”

新……朔?

怎得跟前朝的名字那麽像,瑾王不該取這樣的名字。

這時,長公主聽到外面的動靜,披頭散發出來了。

“新皇不是瑾王?”琳琅長公主猜到了什麽,臉色變得難看。

小厮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是瑾王殿下,是前朝的皇長孫!”

琳琅長公主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唇上也沒了血色。

大歷……完了。

她這長公主也沒了。

最好的結局是圈禁,最差的結局是圈禁流放,亦或者……為奴為妓。

聽到這話的人全都吓傻了。

他們主子是大歷的長公主,如今大歷都沒了,他們也就不存在了,又要被人發賣或者流放。若運氣好,還能留一條命,運氣不好,就要入那不幹淨的地方了。

小厮吸了吸鼻子,道:“對了,外面都說新皇其實就是武安侯世子。”

武安侯世子……謝彥逍?

琳琅長公主的神色怔了怔。

沒想到他竟是前朝太子遺孤!

若他成了皇上,雲遙豈不就是皇後了?她為了養女成為皇後,一直在努力着,沒想到自己看不起的女兒竟然要成為皇後了……此刻她腦子亂極了。

玉嬷嬷率先反應過來:“這是好事啊,公主,是好事啊,至少新帝是咱們二姑爺。只要有二姑娘在,咱們依舊能保持往日的風光。”

無事謝彥逍,有事二姑爺。

看着玉嬷嬷激動的神情,琳琅長公主神色好看了些。

是啊,要是別人就慘了,還好是自己的女婿。自己女兒成了皇後,她的下場想必不會太慘。

她張了張口,正欲說什麽,這時,跪在地上的小厮又說了一句:“可外面都說咱們二姑娘在三日前被活活燒死在武安侯府了。”

心情經歷了大起大落,琳琅長公主臉上的血色頓時沒了。

到頭來,她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誰幹的?”琳琅長公主厲聲問。

小厮搖頭:“不知道,外面沒人說。”

琳琅長公主似乎想到了什麽……謝彥逍登基,那麽雲遙就是前朝長公主的女兒,這一層身份着實尴尬。

難道是……謝彥逍?

想到這裏,琳琅長公主此刻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琳琅長公主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在窗邊。

長公主府雖然還沒被封,但府中人早已亂套了。雖不敢跑出去,但也開始收拾東西了。

回望她這一生,為了至高的權勢不認自己的親生女兒。費盡心血培養了一個白眼狼,喜歡的男人早就跟別的女人生下了孩子。最終女兒慘死,家國不再。

看着一個婢女抱着一些細軟從院子裏穿過,琳琅長公主微微眯了眯眼,冷冷道:“把她給我打死了。”

玉嬷嬷連忙去照做。

整個長公主府頓時安靜下來,死一般的沉靜。

皇宮裏

謝彥逍已經整整三日沒合眼了,自打那日晚上,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再也沒笑過。如同前世一般,他用朝事麻痹着自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用,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阿遙,前世他經歷了十年這樣的日子,這種思念已經入侵骨髓,呼吸都覺得痛。

夜深人靜,謝彥逍從袖中拿出來珠釵,細細摩挲着。想到阿遙的音容笑貌,心如針紮一般疼痛。

那麽好的姑娘,他卻再也不能擁有了。

明明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可他卻沒能把握住,再次讓阿遙從他身邊溜走。經歷了前世,今生在他身邊的這兩年,面對他時,不知阿遙有多麽失望,心有多痛。

外面都說他是個好皇帝,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個混賬東西!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一堆燒毀的廢墟,不敢面對阿遙的屍骨。

謝彥逍的手微微顫抖着,用力握緊了手中的珠釵。當珠釵紮破手指,滲出血珠,他方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他轉頭看向一側的龍案,那上面有一個人偶,隐約能看出來女子的輪廓。

他擡手拿起來人偶,用沾了血的珠釵繼續雕刻着,嘴裏念道:“阿遙,我今日早上吃的你最愛吃的蟹黃包。往日我一直覺得味道腥,如今嘗着倒是格外美味。吃到嘴裏,仿佛你還在身邊,我覺得格外安心……”

“早朝我宣布了國號——新朔……早朝後我見了廉郡王、武安侯……”

從前謝彥逍一直惜字如金,并不會跟雲遙說每日的事情,此刻卻絮絮叨叨把一整天發生的事情都說完了。

說完後,殿內再次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謝彥逍繼續說道:“你定是想知道顧家兄長的事情吧?晚上我見了兄長,他一切安好,請你放心。他已經準備把爹娘接到京城來了,我一定會代你好好照顧他們的。”

絮絮叨叨說完一天的事情,謝彥逍頓了頓,低聲道:“可我不好。”

“沒有你在身邊,我覺得度日如年。”

“你在那邊可有……”

想我?

謝彥逍眼眸微暗,後面兩個字沒能說出口。

“算了,還是不要想了,你還是忘了我吧。”

說到這裏,謝彥逍再次覺得喘不上氣來,胸口憋悶的難受。

他的阿遙,世界上最好的阿遙,被他弄丢了。

丢了兩次。

她定是再次也不會原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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