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相見

得知韓彥逍要去南境時, 顧勉眼眸動了動。

回府後,他拿起筆來,寫了四個字。随後, 盯着這四個字頓了頓。直到筆墨滴到紙上暈染開,他還是什麽都沒寫, 緩緩把筆放在了一旁。

他不可能把阿遙藏一輩子, 皇上早晚會找到阿遙。

即便是知曉皇上會因他藏起來阿遙而遷怒他,他也不怕, 因為他是阿遙的兄長。可琉璃公主與阿遙非親非故, 他不能要求她去幫助阿遙。

昭國剛剛經歷過大歷的折磨,如今剛剛有了起色, 再也經不住新朔的怒火了。

顧勉擡眸看向窗外,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 躲一時不能躲一世, 還是早些解決此事吧, 只希望結局會是阿遙滿意的。

顧勉整理好心情, 把寫着“琉璃公主”四個字的信揉成了一團, 重新寫了一封信。這一次他寫給了言森。

遠在西南邊陲小鎮的雲遙并不知京城發生的事情。

此刻她正開心地賣着面條。

隔壁巷子裏最近搬過來一戶人家, 一個寡母帶着一個讀書的兒子。

大歷時, 官員中, 十之八九是貴族子弟,一個府城的前十名寒門才有機會去京城參加考試邁入官場。

如今朝廷改了選官制度,增加了寒門入仕的名額,不管是寒門還是世家, 一律可以通過層層考試來入仕。選拔為官的人, 十之八九是寒門, 這一點正好跟大歷相反。

寒門讀書人的春天來了。

趙氏的兒子去歲參加了考試, 正好是第十一名,沒能入仕。如今新帝更換了選官制度,一個府城的前一百都有機會入京複試,她兒子考中的可能性就大了。于是,她帶着兒子來到鎮上,兒子讀書,她找些活兒幹。

因與木府,也就是雲遙和言森的府邸離得近,一來二去也就熟了起來。

雲遙對這個見了她就要臉紅的書生極有好感。

這書生長得好看不說,性子也溫和,待人非常和善。雖是個讀書人,卻也不會死讀書,平日裏幫人寫寫信亦或者抄些書賺錢。

看着書生單薄的身子,每次書生來買面條時,她都要多給他舀半勺肉醬。

童木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婦人,心砰砰直跳。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長得這般好看的姑娘。這姑娘說話也溫溫柔柔的,讓人如沐春風,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好了。”雲遙見童書生正盯着她發呆,提醒了一句。

童木這才發現雲遙已經把面給他盛好了,察覺自己盯着雲遙看了許久,頓時臉一紅。

“啊,好,多謝木姑娘。”童木結結巴巴說道。

不遠處的門縫裏藏着兩雙眼睛。言森站在門裏,懷中抱着娃娃,透過門縫,看着外面情形。

“看到了麽,這就是你娘想給你找的後爹!你可看清楚了,是你娘自己找的,不是我撺掇的。冤有頭債有主,将來你可別怪在我的頭上。好不好?”

寧兒絲毫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以為言森正跟他玩兒,咿咿呀呀沖着他笑。見言森不理他,一巴掌打在了言森的臉上。

言森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眼神收了回來,瞪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只是,一想到這娃娃将來的命數,就頓時不敢氣了。

他憋屈地說道:“我又沒做錯什麽,你應該打外面那個野男人!再不行,也該怪你娘才是,跟我有何關系?”

寧兒不明白言森說了什麽,以為他在跟自己玩兒,哈哈笑着,使勁兒拍了拍巴掌。

言森更氣了。只可惜自己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

“行吧,都怪我,你高興就好。”

見言森這般神态,寧兒越發開心了。

童木回家後,先把一份面遞給了母親趙氏,然後把另一份放在了自己面前。

趙氏看着桌子上的面,再看兒子微紅的臉,頓時明白了什麽。她提醒兒子:“那婦人雖在外面擺攤,但從她兄妹二人的相貌和言談舉止不難看出祖上應是富貴過的。”

童家從前也富貴過,可惜經過幾次災禍財沒了,家也散了。趙氏能看出來雲遙的身份不差,她覺得這樣的女人即便是有過男人,還生了娃,也未必能看得上他們這樣的人家。畢竟如今兒子一沒功名,二沒本事。

童木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明年定能中的。”

趙氏看了兒子一眼,道:“若你明年中了,也未必能看得上她。”

童木皺了皺眉。

趙氏直言道:“你們不合适,你還是趁早歇了這份心思吧。”

這兩年發生了太多事,即便是再柔弱的女人如今也得堅強起來了。趙氏便是如此。她也看透了人情的冷暖。

雲遙這樣的女子長得太好看了,她性子也好,男人多半都喜歡這樣的女子,但她不是一般男人能駕馭的。

畢竟,來了這裏這麽久,從未見過有地痞流氓敢去她攤位上惹事。

聽說他們兄妹二人是從外地來的。地頭蛇多半喜歡欺生,尤其像木家這種財大氣粗的,是別人要宰的對象。況且雲遙長得好看,比一般人更不安全些。

可他們兄妹二人卻一直活得安穩,從沒人敢上門找事。

這便足以說明一切。

木家,不簡單。

童木沒說話,低頭繼續吃面。心中卻在想,若是他一朝中了,定要娶雲遙為妻。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這幾日,言森去山上修行了,雲遙帶着兒子坐着馬車去了田間。這是她去年買下的百畝良田,今年終于長出來了糧食。

前後兩世她都給顧父搜集了不少關于種田的書籍,也懂了不少種田知識。不僅自家地裏收成好,還能指點指點旁人。

能出來玩兒,寧兒自然是開心的。他雖然不會跑,也不會說話,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表達。他咿咿呀呀指着外面的景象,跟雲遙說着什麽。

雲遙一臉溫柔地看着他,點點頭給他回應。

得到母親的回應,寧兒越發開心了,興奮地跳着玩兒。

今年地裏收成好,雲遙心裏很是滿足。她如今不用靠任何人,她可以靠自己養活自己和兒子了。

一行人去地裏看了看,又去山上轉了一圈,等到下來時天色已暗,雲遙便沒有回去,而是留在了莊子上。

第二日醒來後,雲遙睜開眼怔怔地看向床頂,一臉複雜的神情。

離京已經一年多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有關韓彥逍的一切,就連做夢也逼着自己不去做。可就在昨晚,她竟然夢到韓彥逍了。

而且,感覺他似乎就在身側。

她瞥了一眼外面的床位,是空的,擡手摸了摸,一片冰涼。

雲遙頓時松了一口氣。

看來是她想多了,昨晚她的确是做了一個夢,關于韓彥逍的夢。

就在雲遙思索時,一旁響起了哇哇的哭聲,她連忙看向了一側的兒子。擡手輕輕拍打,哄着他。

兩個人在莊子上玩了數日,雲遙帶着兒子回了鎮上。

深秋過後便是初冬,天氣越發寒冷,雲遙的面攤生意也越發好了。

距離來年開春的考試越發近了,童木讀書也越發用功。

雲遙已經好些日子沒見着他了。

今日再見時,發現他似乎清瘦了幾分。知曉他讀書辛苦,雲遙多往他碗裏舀了一勺肉醬。

“好好讀書,争取明年一舉得中!”雲遙順口鼓勵他幾句。

童木的臉又紅了。

“你最近去哪裏了?怎麽沒出來擺攤?”童木忍住羞澀問道。

雲遙笑了笑,說道:“帶着寧兒去了莊子上。”

見雲遙笑,童木心砰砰砰跳了起來,嘴裏喃喃道:“哦,這樣啊,怪不得沒見你。”

不遠處的酒樓包間裏坐着一個男人。男人身形颀長,劍眉星目,眉頭緊緊皺着。看着面攤上的這一幕,眼神淩厲如刀,手中的茶杯“咔嚓”一聲碎了。

“主子……”秋武連忙上前。

他順着韓彥逍的視線看了過去,瞧着面攤前,夫人正跟一個白面書生有說有笑的模樣,頓時心裏一緊。

得知夫人跟言森住在同一屋檐下時,主子的神色就不好看,如今看到夫人竟然還跟一個陌生男子關系親密,主子不知會發多大火。

他縮了縮脖子,沒敢再說。

然而,出乎秋武意料的是,主子并未像他想的那般發怒。他只是一直緊緊盯着下面發生的一切,一句話也沒說,臉色也難看得緊。

這一坐便是一整日,直到夫人收攤,他們才離開。

這也不是第一日了,自打來到南境,主子白日裏便日日盯着夫人。既不去打照面,也不上前說話。

許是白日裏坐在外面吹風太久,雲遙後半晌便覺得頭有些痛。她怕過了病氣給寧兒,今晚便讓寧兒跟着奶娘睡。

吃了些防風寒的藥,雲遙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額頭似乎多了一只冰涼的手。

韓彥逍看着躺在床上一臉虛弱的女人,唇緊緊抿着。

心頭既心疼又酸澀。

天氣那麽冷她還要在外面賣面,家裏就缺那幾兩碎銀嗎?顧勉和言森是怎麽照顧人的!一想到她對着別的男人笑靥如花的模樣,心頭又難受不已。

可他如今又有什麽資格呢?

韓彥逍握緊了拳頭。

她只要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好了。

韓彥逍忍住心頭的酸澀,看着雲遙緊皺地眉頭,心想,這藥多半是沒用吧。他正欲收回來手讓人去找随行的太醫,卻突然被一只柔嫩的手抓住了。

雲遙身上難受得很,一會兒覺得冷,一會兒又覺得熱。明明剛剛冷得哆嗦,這會兒許是藥效發作了,又熱得難受。

當一塊冰涼的布貼在額頭上時,她頓時覺得舒服不已。然而,這布卻突然被拿走了。她便擡手按了回來。

韓彥逍那一顆死寂的心又突然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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