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滾

季長寧久違的自己開車上班,方便他下班後到處溜達,他已經做好了詳細的計劃,晚餐吃烤肉,吃飽後去看電影,要是看完電影還很精神就去美食街吃夜宵,困了就回家休息。

一切源于他昨天在公司飯堂吃飯時聽見前面兩姑娘興高采烈地讨論,他不是故意偷聽,只是他們的座位離得近,加上飯堂人少不吵鬧,所以就聽見了。

短發姑娘說濱江路新開了家日式烤肉,強烈推薦去吃一頓。

長發姑娘說想吃咖喱,兩人就此進行了一番辯論,後來話題飛速轉移到逛街買衣服,又聊起了正在熱播的電視劇。

季長寧不知道她們最終決定去哪,但他對烤肉心動了,想順便出去逛逛。

甚至還想早退,反正分內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徐琳逮住了他,跟他說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警告他不許跑,下班前可能還要找他簽字。

這個壞女人,公司哪有這樣緊急的事需要他坐鎮,明天簽也是一樣的,估計是看他不爽,雖然他猜的八九不離十,但還是決定老老實實下班後才離開。

臨下班時天公不作美,外面下起了小雨,季長寧許願雨勢不要變大,管家突然發了一條消息給他:季先生,沈先生說晚上會回家吃飯,不知您今晚與他共進晚餐嗎?

按慣例他都是在家吃的,今天是例外,他出門前還特意跟王姨說晚上不用做他的飯,他要在外面吃。

管家多問了句是有應酬嗎,他說不是,單純嘴饞。

既然不是要緊事,管家自然就來問他要不要改變主意,想他陪沈逸塵一起吃飯。

又不是小朋友,怎麽連吃飯都要人陪,季長寧還是想吃烤肉多一些,不如邀請沈逸塵跟他一起去,但這種網紅店一般客人都很多,又沒提前預約,沈少爺肯定會不滿意。

季長寧嘆了口氣,回複管家:不回了。

我天天自己吃飯啊,矯情什麽,讓我也清淨一下吧。

下班的時候雨勢變大,季長寧絲毫不慌,他有傘。

快要駛出公司大門時,一個人影從保安亭裏跑出來,季長寧驚了一下踩住剎車,那人用手抹掉車窗上的水珠,彎下腰拍車窗,季長寧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保安随手拿了張報紙擋住頭頂跑過來,急急忙忙地說:“季總,這個人非說要找你,趕都趕不走,還說是你弟弟。”

季明生不滿地瞪保安:“騙你幹嘛,我本來就是他弟弟,憑什麽不讓我進。”

保安臉一陣紅一陣青,“季總,您認識這人嗎?”

季長寧的手攥緊方向盤,朝他們微微一笑,跟保安說:“我認識他,沒事,下雨你快回去吧。”

季明生聽了這話喜上眉梢,直接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保安見狀只好回去了。

季長寧啓動車子,淡淡地問你來找我做什麽?眼角瞥到他拿手擦臉上的水,無語了,“哎,車上有紙巾。”

季明生接過他推來的紙巾盒,抽了好幾張,“哥,你是大忙人,想見你一面太難了,那個勢利眼保安連門都不讓我進,還要找人把我趕出去,氣死人。”

“人家也是按規矩辦事。”

保安不信他的說辭很正常,因為季明生的長相跟季長寧并不相似,站一塊不會讓人聯想到他們是兄弟,季明生是寸頭,臉圓唇厚,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胳膊很結實,都是工作時練出來的,他是個廚子,唯一像的地方是皮膚很白,他們老季家的孩子都白。

季明生喊他哥哥喊的親熱,但他其實是他的堂哥,他們的父親才是親兄弟。

叔叔家有四個孩子,季明生排行第二,比季長寧小兩歲,他也曾把季明生當親弟弟看待,但時過境遷,人總是會變的。

季明生撓撓頭,“好吧,你說了算。那我打電話給你怎麽不接呢?打了好幾天都是關機。”

“兩個手機號,那個放家裏了,你有什麽事急的要來公司找我?”

季明生幹笑兩聲,搓了搓手,眼睛左顧右盼,“哥,你又換車了嗎,這車好氣派一坐上來就感覺跟我那便宜貨不一樣,這個标是賓利吧,你們大老板不是會專門請司機開車嗎,怎麽今天自己開呀。”語氣還有點羨慕。

“嗯,破産了請不起,連車都是朋友借給我充門面的。”季長寧說。

“你又開玩笑,哪裏像啊,咱家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季明生小聲嘟囔。

其實季長寧真沒騙他,他才沒那個閑錢請司機,司機是公司配的,車是從家裏車庫開出來的,全是沈逸塵的所有物。

季長寧接下來都保持沉默,他實在沒興趣跟季明生聊家常,這家夥找他準沒好事,特別是人都直接到公司找他了。

導航原本定位在烤肉店,季長寧突然就沒了胃口了,他把車停在一家咖啡館門前,正好因為下雨天店裏人少适合談事情。

他們特意挑了一個最裏面的位置,季長把摩卡攪拌均勻,“說吧,什麽事?”他說的很平淡,有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厭倦和疲憊。

季明生兩手放在桌上,“哥,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你能不能借我五十萬?”

咖啡匙跟杯壁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季長寧放下匙子,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複道:“五十萬?”

季明生舔了下嘴唇,“對,你知道的我跟人合夥開餐館,現在那個人突就說不幹了,店裏周轉不靈,我一下子拿不出這麽多錢,哥,你幫幫我吧。”

我信你個鬼。

季明生在美食街開了一家牛雜店,季長寧知道他的店生意不錯,因為開店的錢也是找他借的,一年後就把錢還他了,那時候也才借了十五萬,怎麽兩年過去物價也跟着翻倍麽?

“店面要續租,一次性得交半年的租金,貴的要命,還有人工費啊,最近人也越來越難請了,低于四五千人家都不願意,就連去進貨原料都漲,跟瘋了一樣。”季明生大述苦水。

“哥,我肯定會還你的,哎,你別不信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上次我一分錢都沒少你,咱們兄弟一場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季長寧抿了一口摩卡,瞬間皺起眉頭,先前跟店員說了要加糖,結果甜的有些膩了,他把杯子挪到一邊。

“你說實話,黃賭毒沾了哪一個。”季長寧壓低聲音。

季明生急了,“我真不是,我那個,我是,我的錢前段時間拿去投資了,一下子拿不回來,最近事又有點多,我走投無路了只好來求你。”

“什麽投資?”

季明生不吭聲。

“還有機會把錢拿回來嗎?”

季明生眼神飄忽:“應該可以吧,我朋友賺的挺多的,他投了十萬賺了三十多萬呢,我看真的能賺才投錢進去的,剛開始我也有賺,但最近他們說要遲一點再打錢給我。”

季長寧面無表情地看他,原來是傳銷啊,利潤率百分之幾百你居然敢信,龐氏騙局真是經久不衰。

季長寧相信他沒說謊,因為他知道季明生喜歡投機取巧,哪裏賺錢就去幹哪行,但是都做的不長久,也自己創業了好幾次,都是跟季長寧借的錢,唯一欣慰的是錢都還了。

“哥,情況真的很緊急,要是店倒閉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季明生哀求說。

季長寧沉默了幾秒,“這樣吧,我還是借你十五萬,多久能還清你自己定。”就當是拿錢買清淨了。

季明生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就要五十萬,說完後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降低聲音含糊解釋十五萬真的不夠,他最近很缺錢。

季長寧皺起眉,“你到底要這麽多錢幹什麽?”季明生這态度明顯不對,單純那個店哪裏需要這麽多錢。

“反正有用,哥你別問了,我沒犯事。”

“那你找你媽借吧,或者季朝生、季靜生。”

“他們哪有這麽多錢。”

季長寧做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怎麽會沒錢,征收不是補了三百多萬嗎?”

“早就花完了,再說就三百多萬連你的一輛車都買不起。”

季長寧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下。

季明生心裏想罵娘了,你一個公司老總借我五十萬會死嗎,又不是什麽大數目,他咬咬牙坦白交代:“其實還有件事是我想結婚了,彩禮,婚禮,處處都要錢,我沒辦法。”

季長寧怔住。

結婚?

他還記得季明生光着膀子上樹掏鳥蛋的場景,怎麽突然間就到成家立業的年齡了,是了,今年他都二十七了。

“這是喜事,你沒跟家裏人商量?”

季明生悶聲說:“他們不喜歡我女朋友,不想我跟她結婚,所以……不會給我錢。”

季長寧點頭表示他明白了,“那你不能把這兩件事分開來辦嗎?先處理工作上的問題,或者先籌備你的婚禮?”非得湊一起麽,找他這個冤大頭來兜底。

季明生低下頭,“……她懷孕了,不能拖,我不能辜負人家,我認識的人中只有你能借錢給我。”

季長寧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不能辜負人家,話說的好聽,做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有擔當了,把人肚子搞大後才來講責任。

他沉思了幾秒,痛快地說:“行,我借你。”

季明生咧嘴笑,還沒來得及道謝又聽見季長寧冷靜的聲音,“這是最後一次,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也別打感情牌。”

季明生當場愣住,“你說什麽?”

季長寧很認真,“我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既然你都要做人爸爸了,多少長點心吧,這次我可以借錢給你,下不為例。”

一次兩次三次……沒完沒了的。

他表現的這樣絕情,季明生臉色很難看,忍不住怼他說:“你何必這麽急着跟我們劃清關系,這麽多年家裏也沒虧欠過你,你爸媽死了之後一直都是我們家養你,還把你供到大學,現在找你幫點忙還裝起來了,憑什麽看不起人,這點錢對你來說算個屁啊。”

季長寧手背上的青筋暴跳,但他面上依然平靜,語氣都沒什麽變化,“我給的還不夠多?”

季明生擡起下巴,理直氣壯地看他,雖然沒說話但态度說明了一切。

季長寧覺得喉嚨腥甜,薄唇吐出一個字:“滾。”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季明生後來還罵了他幾句,諸如白眼狼、忘恩負義之類,引得路人頻頻注視。

季長寧像個冷硬的冰塊不作任何回應,他離開咖啡館,上車後習慣性地往家裏的方向開,車在家門口停下。

他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麽鎮定,他心情已經差到極致,他從車裏翻出了一包煙和打火機,點煙的時候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他會抽煙,但幾乎不抽。

他降低車窗,把夾着煙的手微微搭在窗外,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手背上,他看着上升的縷縷煙霧出神。

他在想時間過得真快,叔叔去世這麽多年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就連季明生都要結婚生子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停留在原地。

他為了那個家自願走進沈逸塵的牢籠,直到今天還在跟沈逸塵糾纏不清,但他好像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他想救叔叔,但叔叔依然死了。

他質疑過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有時候覺得好,沈逸塵待他不薄,沒有沈逸塵就沒有今天的他,有時候又覺得後悔,他本可以擁有不一樣的人生,卻不得不跟沈逸塵綁定在一起。

比如說現在,他就是後悔多一些。

他覺得自己付出了很多,但好像只感動了自己。

季長寧打了個冷顫。

管家撐着傘跑出來問他出什麽事了,在屋裏老早就看見他了,怎麽不把車開進去。

季長寧這才回過神,驚覺手上的煙早就滅了,連衣袖都濕了一塊,他說沒事,直接下車了,管家連忙把傘撐在他頭上,季長寧道謝後讓管家替他把車開進車庫裏。

沈逸塵在客廳看新聞聯播,季長寧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直接上樓,沈逸塵叫了他兩聲都沒反應,沈逸塵脾氣也來了,還沒有人敢這樣不把他放在眼裏,“站住,問你話呢。”他跟着季長寧上樓。

季長寧腳步一頓,目光沉沉地回頭看他,“能讓我靜一靜嗎?”

沈逸塵看出來他現在精神狀态不對勁,但他也很不爽,他回家是想有個貼心的人等他,而不是給人當出氣筒,但最近總是他哄季長寧多一些。

“都要三十歲人了能別這麽幼稚嗎,誰惹你生氣你就去找你,別把情緒帶回家行不行。”

簡直是火上澆油,季長寧瞪他一眼,把房門砰的關上了,沈逸塵被他關在門外。

“喂!”沈逸塵拍門,季長寧壓根不理他。

管家聽見動靜後跑上來看情況,沈逸塵按捺怒火,問管家誰欺負他了?

管家說不知,早上出門心情還挺好的。

沈逸塵打電話給徐琳,問她季長寧在公司發生了什麽?

徐琳吓了一跳,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悅,“沒啊,他下班時可高興了。”

沈逸塵臉上陰晴不定,最終摔門而出,好大一聲,好像連房子都震了一下,比季長寧關門的陣勢大多了。

管家嘆了一聲,然後拿了把傘跑出去追人,外邊還下着大雨,這位祖宗兩手空空地走了。

管家追上去給沈逸塵撐傘,勸他別生氣。

沈逸塵覺得這家實在沒法待了,季長寧以前明明不這樣,很懂事,知情達理,也不會跟他吵架,真是越活越回去。

到了車庫,管家暗自慶幸車鑰匙還在手上,上車後問他要去哪裏。

沈逸塵還是怒氣沖沖,“去尚景。”

過了幾秒,忍不住跟管家說:“我在外面生氣了從來不回家跟他撒火,他倒好,給我甩臉色。”

管家心裏說可不是嘛,你直接不回家,你就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回來,可季長寧跟你不一樣啊。

管家知道他有多喜歡季長寧,還是順着他的毛說,“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季先生對不熟悉人一直都很客氣,遇見煩心事喜歡壓在心裏,壓着壓着就爆發了,又不好跟外人發脾氣,就只能沖着您來,他知道只有您會包容他。”

沈逸塵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就會窩裏反。”

管家聽出來他氣消了一些,不得不感嘆他真是被吃的死死的,嘴上卻說:“肯定發生了什麽事讓季先生一時之間控制不住情緒,明天他就清醒了找您認錯。”

到了尚景,王傑見他心情不佳陪他喝酒,聽他埋怨季長寧膽子肥了不聽話,他便問晚上要不要找個懂事的來伺候,肯定比季長寧要有眼色。

“你看着辦吧。”沈逸塵漫不經心地說,突然又改口了,“之前那個宋什麽還在嗎?”

王傑說他要問問。

宋玉接到電話時受寵若驚,他自從那天生日會後就沒見過沈逸塵,還以為是送的禮物犯了禁忌,沒想到宋老板今天又叫他。

“有空有空,我現在趕過去。”宋玉連忙說。

自從沈逸塵對他沒興趣後,公司的人對他也明顯冷淡起來,經紀人之前還給他談了一個綜藝,結果無聲無息,他總算明白沈逸塵這顆大樹的能耐了,必須牢牢抓住機會。

宋玉匆忙趕過去,臉頰有一些泛紅。

沈逸塵見他低眉順眼地坐在旁邊,額頭出了一點汗,随口問了句先前在忙什麽。

宋玉乖巧地說:“沒有,只是在吃飯。”

沈逸塵微微皺眉,他突然想起季長寧,不知道他吃飯沒有,說在外面吃但又回來的挺早。沈逸塵出了一會神,接着臉立馬黑了,我管你餓死都好。

宋玉小心翼翼地看他,在心裏叫苦不疊,沈總為什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作者有話說:真的,最後一次,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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