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裴越陰沉着臉從今早發生命案了的屋子裏走出來, 心裏暗自計較。

這名死者和其他人一樣,肚子被人用極鋒利的刃器刨開,器髒也被七零八碎地扯出來, 胡亂散在屍體的身周。

從屍體掙紮的痕跡來看, 這些應該都是在人還活着的時候, 帶有報複性的一刀一刀砍下來。

明明是這樣不惜虐殺的深仇大恨, 但從剛才對死者家人的盤查來看,他們竟然也毫不知情。

這些死者之間一定存在某種關聯,但他們身份地位不同, 年齡也各有差異, 是什麽會将他們連接起來。

裴越理了理衣裳,打算像前幾天一樣, 在暗處悄悄看着小狐貍在集市上東張西望的小模樣, 這時,幾名平民打扮的小郎君急急忙忙從她的面前經過。

“快些快些,要是遲了, 會被夫子責罰的!”

裴越的腳步一頓, 突然想起她剛到岳城時特意瞧的岳城志,其裏有一處記載,在城北一顆千年樟樹下,有一家可以女男混讀的學堂。

岳城風氣開放, 學堂更是一位當世大家開辦的, 最重要的是, 男子可以不用交任何束脩便在這座學堂裏讀書, 故而學堂裏有達官顯貴的男子也有較為開明的平民家裏的男子。

裴越腳步一轉, 悄無聲息地跟在那幾名小郎君後面。

楚小容是被一陣哀嚎聲喚醒的,他艱難地睜開依舊沉重的眼皮, 看着面前破敗的場景,微微瞪大眼,這裏是他前段日子宿着的城隍廟!

而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粗粝的麻繩捆着,嘴卻沒有捂住,他艱難地轉動脖子,朝哀嚎的地方看過去,在見到一旁的景象時,瞳孔猛地一縮。

只見城隍廟的另一邊,一名衣着華貴的郎君滿身血污,雙手雙腳被扭曲地捆在城隍廟顏色開始脫落的紅柱子上,一女子身形的人蒙着面,還滴着血的刀刃從上至下慢條斯理劃開那名郎君的小腹。

濃豔的血飛濺,将紅柱子又覆上一層俗紅。

那名郎君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看着楚小容,大喊:“救我,救我,我的阿娘是知府,救我,我給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劊子手聽到那名郎君的哀嚎,染着血的蒼白的手停下動作,轉頭看了眼不知何時醒過來的楚小容,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裏面閃着讓人膽寒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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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意将刀拔出,血凝成水滴一點一滴順着刀刃落在地上,血滴綻放,像一朵朵小小的、奇詭的紅梅綻放,極有規律的腳步聲終于停歇,蜿蜒了一路的紅梅停在了楚小容的面前。

楚小容擡頭,驚恐地看着面前的劊子手,想起前些天聽到的流言,知道他面前的就是那位殺了十幾人的厲鬼,他的小臉煞白,搖了搖頭,張開嗓子“啊啊啊啊”無意義哀求。

厲鬼狹長陰冷的雙眼裏的光亮更滲人了,雖然瞧不見她的臉,但楚小容似乎看到她蒼白的唇愉悅地咧開,露出尖利的齒牙。

厲鬼拿着刀的手腕微微轉動,刀刃離他的臉越來越近,楚小容閉上眼,腦海裏匆匆閃過很多人影,最後定格在他的小爹身影上。

歲月無法在他小爹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只是叫當年名動京城的他像一朵被歲月澆灌的花,比之桃李年華時,在那份漂亮純真上,更添歲月沉澱的韻味。

他的小爹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看着他,上挑卻不顯妖媚的狐貍眼看着屋外紛紛揚揚灑落的大雪,艱難地從嗓子眼裏吐出些氣音:“小容兒,我教你釀的酒還記得嗎?”

他連忙握住他小爹的手,哭着不住地點頭:“記得,我都記得,等爹爹你什麽時候病好了,我就釀給爹爹喝。”

他将臉頰貼在他小爹仿佛捂不熱的手背上,抽抽噎噎,卻吃力撒着嬌:“爹爹想喝梨花釀,我到時就去城外的山上去采最好看的梨花來,爹爹你不是一直說我們水不夠好嗎?我就特地給爹爹找最好的泉水。”

“小容兒到時不會怪爹爹叫你折騰了嗎?不要到時候又到爹爹跟前,撒嬌耍賴。”他的小爹吃力地笑着,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又看向窗外,笑着說:“小容兒,下雪了,你去幫我把樹下的幾壺酒挖出來吧,我突然想喝些酒了。”

楚小容連忙點頭,不疑有他,小跑到屋外,拿着那把已經有些鈍的小鏟子在樹下用力地挖着。

新雪在灰白的天色裏飛舞,一片一片落在楚小容的頭上、臉上……一片被溫度融化了,另一片又接着落下,層層疊疊覆滿他的身體,将他與漫天蒼白融為一體。

終于,他挖出了一壺酒,他放下鏟子,伸出開始充着血的手小心翼翼扒拉着酒壺旁邊的泥土,不一會兒,就露出了那壺酒的全貌,楚小容咧開嘴開心地笑着,小狐貍眼滿足地彎起,拿袖子随便擦了擦酒壺上的泥漬,小跑着沖向屋內。

屋內的小爹仿佛睡得極熟,輕到楚小容都聽見雪花一瓣瓣落在地上的聲音了。

輕到他聽見初雪壓斷枝頭,終于得了解脫的聲音。

腦海裏的場景忽而一變,是着大紅衣袍,眉目張揚豔麗,仿佛一把火燃進楚小容心裏的裴越。

裴越站在灼灼桃花樹之下,挑着眉,朝他伸出手,紅唇微啓,仿佛将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他:“小容兒,過來。”

楚小容蒼白的唇微微勾起,閉着的眼睫顫動,卻不再掙紮。

他累了,不想再騙自己,說裴越還活着。

裴越跟着那幾名小郎君來到城北的學堂,一慈眉善目,做夫郎打扮的人出來,看到她,面色一僵,忙轉身又走回學堂。

“劉夫郎,見着宋娘我,怎麽就這麽着急要走?宋娘我可是何時惹了你?”裴越伸手攔住劉夫郎的退路,聲音還是不正經。

劉夫郎提着籃子,一雙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圍,縮着脖子,是一副極害怕的樣子,嘴裏還不停念着:“因果報應,都是因果報應,她回來了,她回來了,她要殺了我們所有人,給阿蓉報仇。”

有猛地揪住裴越的衣袖,瞪大眼:“宋之,當年都是你要挾我的,你現在是當官的,趕快把她捉住,不然,不然,她會殺了我的!”

裴越皺起眉,她叫下屬調查過她扮演的這人,是個纨绔,但都是些小打小鬧,沒鬧出過大事,可是現在這幅場景又着實奇怪。

她順着劉夫郎的話說下去:“她現在在岳城已經殺了十幾人了,官府卻連她的影子都找不着,我想救你,又從何救起?”

她突然壓低了聲音,鳳眼沉沉:“今早的屍體旁邊不巧,有一件劉夫郎的物件,劉夫郎,有些事太過久遠,我記得不如你清楚,你同我細細講來,我定會竭盡所能來幫你。”

劉夫郎臉色瞬間煞白,她慌張地點着頭,聲音顫抖将當年的事情一樁一樁講來。

“原來今日所有事,不過是你們的報應。”裴越聽完一切,鳳眼微微眯起,語氣有些飄渺。

劉夫郎:“你、你什麽意思?我們要死,你也逃不掉!”

裴越轉過身,朝學堂外走去,不再理會身後突然發了瘋的劉夫郎。

她剛走出學堂,她派在楚小容身邊的暗衛卻突然慌張地跪在她的面前,語氣顫抖:“主、主上,小郎君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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