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破舊的城隍廟裏, 身形高挑消瘦的女子站在楚小容身前,落着濃稠血滴的刀刃挑起楚小容的下颚,嫣紅的血順着光滑的脖頸, 像厲鬼的撫摸一般慢慢滑下, 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樸素繡着幾朵不知名小花的香囊上。
花瓣由邊緣向其裏漸染成羅紅, 昏暗的光線映射在其上, 竟然莫名顯出帶了血色的糜麗。
“阿蓉,別怕,我不會殺你, 你還懷着我們的寶寶, 我怎麽舍得殺你?”女子俯下身,粗粝冰冷的指尖癡迷地碰觸着楚小容臉頰, 嗓音戰栗扭曲。
“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在城隍廟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厲鬼啞着幹涸的嗓子,輕輕訴着自己隐秘扭曲的心事。
“等我殺光那些曾經欺負過你的人, 我就帶你走, 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過一輩子。”
“你喜歡讀書,我就教你和寶寶一起讀書寫字好不好?你到時候可不要還是笨笨的,連咱們的寶寶都比不過啊。”
“那天你的身下滿是血躺在我的懷裏,把我吓壞了, 下次不許再這麽淘氣了, 不然我就要罰你了。”
楚小容睜開淺褐的眼, 望着面前不知何時取下面紗的厲鬼, 厲鬼臉色透着病氣的青白, 眼裏滿是癡迷懷念,癡癡看着他, 卻又沒有看着他。
“你、你閉上眼!你給我閉上眼!”
厲鬼将刀随意丢下,突然掐住楚小容如鶴般修長的脖頸,将他推翻在地上,爬滿眼球的血絲充了血,眼眶裏仿佛要流出血淚。
“我……不是……你……的阿蓉……”艱難的話語從嗓子裏擠出,楚小容清澈的眼瞳直直望着身上的厲鬼,咧開嫣紅的唇,一字一句:“你……認錯……了”
“我……是……裴越……小容……兒……”
他是裴越的小容兒。
他累了,等在黃泉路上見到裴越,他一定要撲到裴越的懷裏,委委屈屈地告訴她,因為她不在了,他被壞人欺負了。
這樣,她在地下也能寵着他、愛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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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阿蓉!你是阿蓉!閉眼,我叫你閉眼啊!”身上的劊子手瘋了一樣的大吼,手上的力氣不斷變大。
吸入肺腑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漸漸的,楚小容停止了一切掙紮,他的唇角含着笑,濕潤的小狐貍眼微微彎起,明明還是秋日,他卻仿佛看到了漫天像雪一樣的桃花,他的爹爹和裴越站在桃花芳菲裏,極盡寵溺地看着他,叫他回家。
好,我們回家。
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開。
蒼白的手無聲息地垂下,一滴清淚順着帶着緋紅的眼尾滑下,悄無聲息地隐入鬓角。
阿蓉是岳城土生土長的小郎君,大字不識幾個,但從小就想去城北那家千年樟樹下的學堂讀書,只是他的娘和爹都覺得男子無才便是德,一直不肯送他去學堂。
終于,他嫁人了。
是城南那戶徐家,頂頂有錢了,他能嫁給徐家的最小的小姐,還是因為他八字好,那算命的說他嫁給徐小姐,能給徐小姐沖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原因,他嫁給徐小姐之後,徐小姐的身體真的好轉起來了,一天夜裏,徐小姐将他摟在懷裏,問他想要什麽獎賞。
阿蓉歪了歪頭,眯起狐貍眼認真地想起來,其實他想要的東西可多了,但最想要的還是去學堂讀書,他将頭埋在徐小姐的懷裏,聲音小小的像蚊子叫一樣,但徐小姐還是聽到了。
徐小姐沒有嘲笑他,只是告訴他,學堂的那位夫子也教過他,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他既然想讀書,那便去讀。
阿蓉記得,那天晚上,他開心了好久好久,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一雙圓滾滾的狐貍眼底下泛着些青。
徐小姐好笑地揉着他的頭,聲音很溫柔:“阿蓉以後要是課業有什麽不懂的,記得來問我,興許我能幫上阿蓉的忙呢。”
阿蓉愣愣地看着徐小姐,不知道怎麽了,心突然砰砰直跳,像是要竄到他的嗓子眼裏,他不好意思地轉過頭,耳尖紅紅的,不敢再看徐小姐。
可惜天意弄人,千年樟樹下的學堂,成為他噩夢的開始。
他被小夫子罵蠢材,被一群郎君們換着法子折磨。
所有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他嫁給了天之驕子的徐小姐,而那位知府家的劉小公子愛慕徐小姐。
他們怕別人發現他被人欺負,從來不會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印子,甚至威脅他,如果他敢把這些事告訴別人,他們動不了徐小姐,卻能輕輕松松将他的娘和爹折騰得雞犬不寧。
他們還給他看了一枚看起來料子極好的玉佩,殘忍地告訴他,徐小姐她真正喜歡的是青梅竹馬的劉小公子,不會為了他這個土鼈傷了劉小公子的心。
阿蓉看着那枚玉佩,心裏突然像是破了一個大洞,灌着冷到骨子裏的涼風。他知道他們沒有騙他,因為徐小姐一直帶着相同樣式的玉佩。
他一日比一日憔悴,徐小姐當他是累了,替他告了幾日的假,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他阿爹一支帶着血的簪子。
他将簪子放在心口處,無聲地張開了嘴,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空洞地看着地面,突然失了全身的力氣。
他想,這是他的命,他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劉小公子覺得玩弄他沒有意思了,這樣,他就又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他日複一日挨着,将自己挨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雖然知道徐小姐不愛他,但他看着徐小姐在幽幽燭火下耐心地教着他的功課,麻木的心裏總會滋生出一點點的暖意。
直到那天,他被帶到破舊的城隍廟,無數發着臭的身體覆在他的身上,他被人卸了下巴,身體被迫一次又一次打開,狐貍眼空洞地看着已經破舊的神像。
神像無悲無喜,憐憫地看着他。
那天之後,他告訴徐小姐,他不喜歡讀書了,不想去學堂了。
又過了幾月,大夫告訴他,他懷孕了。
他看出來了,徐小姐很高興,徐小姐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
那天夜裏,徐小姐摟着他,狹長的眼裏是快将他溺死的深情,清冷的月光将他們的身影交纏在一起。
“阿蓉,我好歡喜,真的好歡喜。”
徐小姐高興,真好啊。
孩子沒有救贖阿蓉,反而将他推進深淵。
那日徐小姐回府,特地帶回她的小夫郎平日裏最愛吃的糕點,她推開這些天小夫郎最喜歡縮着的房間,小夫郎好乖好乖地躺在床榻上,眼睫上挂着幾滴晶瑩的淚珠子。
而他的身下,是一朵吸飽了血,嬌豔欲滴的花。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完全陌生的環境,一人毛茸茸的頭壓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背壓得有些麻。
楚小容艱難地轉過頭,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原來死了還會有知覺。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思索着怎麽才可以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誰知就是這樣細小的動作,這人就醒了過來,滿是疲倦的鳳眼驚喜地看着他。
還沒等楚小容反應過來,這人就猛地将他摟進懷裏,貼着楚小容的身體不知為何,還發着一陣陣細顫,像是找到了不小心丢掉的寶貝。
楚小容擡頭看着這人,心下微微詫異,這人怎麽也死了?怎麽是她照顧他,不是裴越或者是小爹爹?
“你醒了,你終于醒了,擔心死我了。”聲音帶着細顫和一點點泣音?
她明明也死了,怎麽就還抱着他哭起來。
算了,都是第一次做鬼,他就寬宏大量安慰安慰她吧。想想她也是可憐,家人親朋都還在人世,在這兒想必是孤苦伶仃。
哪像他,家人愛人都在這兒,團團圓圓,舒服的很哩。
他張嘴,本來想勸導下這位大小姐,發現嗓子還是說不了話,稍微動一動,就是陣劇痛。
好吧,原來做鬼他也還是說不了話。
楚小容沒有法子,見不得這種女子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勉為其難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這位大小姐的腦袋。
裴越可千萬不要這時候回來,不然他肯定解釋不清楚,說不定還會被換着花樣在床上欺負一頓。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發誓。”裴越将人摟的更緊了,啞着嗓子。
她沖到城隍廟的的時候,看到閉着眼沒了生息的楚小容,渾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有什麽東西仿佛從她的身體裏被抽出,叫她什麽都聽不見了。
萬幸,萬幸,萬幸把小狐貍救回來了。
楚小容擡起頭,想用眼神示意這人別摟着自己了,他現在是有婦之夫,這樣不合适。
他一頓,分明看到,宋之的耳後,有一道奇奇怪怪的褶皺,他緩緩伸出手,鬼使神差想将那玩意兒撕下。
這玩意兒,怎麽和裴越那時候和他講過的□□這麽像?
摟着楚小容的裴越還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中,并沒有注意到一只小爪子悄悄伸向她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只爪子已經抓住了她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