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塗藥
院子本就不大，由閱川領着，沒走幾步便到了。
門扇敞開着，書房內陳設一覽無餘。
目光落在傅錦朝身上時，林嫣呼吸一滞，瞳孔微微放大。
書案旁的圈椅中，傅錦朝側對房門坐着，椅背上搭着一件似乎破爛的紅衣。
而他脊背上，一條一條交錯着數道傷痕，正滲着血，幾乎是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他膚色本就比尋常男子白些，此刻負傷，面色更是蒼白到有種虛弱感。
光線不算很亮的書房內，他長指握着一杯茶水，似剛飲過，微淺的唇色有一層水澤，勉強多一絲生氣，将那虛弱感稍稍消減。
林嫣看着那些傷痕，心口本能揪緊。
從小到大，她被照顧得極好，幾乎沒受過傷。她想象不出他背上的傷會有多疼，也完全沒想過傅錦朝還有這樣的一面。
整個傅家，能對他動手的，只有老太太。
“公子。”閱川輕喚。
聞聲，傅錦朝側眸朝門口望來。
看到林嫣的一瞬，他眼中閃過愕然，随即撈起椅背上的紅衣想往身上套。
可剛拿起來，才後知後覺發現，紅衣已然被打破數道口子，并不能蔽體。
“你們都下去吧。”林嫣嗓音微微滞澀，吩咐道。
從前哥哥們受傷，都是不願意讓旁人看到的，只肯讓貼身随從幫着塗藥。
Advertisement
哦，傅錦朝也有随從。
思及此，已朝書房裏走了兩步的林嫣，駐足回眸，卻見閱川正聽從吩咐退出門外。
……
林嫣攥着手中青瓷瓶，終究做不到出爾反爾再把人喊進來，況且傅錦朝也需要幹淨衣物。
“閱川，你去替公子找一身幹淨衣裳，料子軟些的。”
言畢，又轉而吩咐芳茜：“芳茜，你去箱籠裏找找三表哥送我的藥，有能用的就送來。”
三表哥送她的東西，都是極好的，或許還能讓他不留疤。
“是，屬下這就去取。”閱川望一眼傅錦朝，便将門扇合上，躬身退下。
廊下燈籠光被遮擋住，書房內光線又暗淡幾分。
林嫣唇瓣微抿，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背上可怖的傷。
另找到兩盞燭臺，林嫣手持翻出兩根紅燭，走到傅錦朝身側，就着書案上跳躍的燭火點燃。
燈芯剛靠近燭火，耳側傳來他微啞的嗓音：“嫣兒不必擔心，只是看着吓人，實則并不疼。”
“誰擔心你了？”林嫣背過身去，将點燃的紅燭插到另一側的燭臺上。
稍稍平複被吓着的心緒，和心口莫名其妙的揪疼，她轉過身，攥着青瓷瓶朝傅錦朝走過去：“我過來只是想問問，今日離開林家的時候，灏哥哥對你說了什麽？”
她動動手指，餘光瞥見傅錦朝背上的傷，面色白了一分。
傷口太吓人，她看也不忍看，更不敢觸碰，終于還是別過臉，将瓷瓶遞向傅錦朝：“你自己塗？”
“自然，不敢勞煩娘子。”傅錦朝蒼白着一張俊臉，露出一絲淺笑，“若害怕，便背過身去，別看。”
說着，他接過青瓷瓶，拔開瓶塞，動作利落地用指腹沾了少許藥汁，擡手便往後肩處抹。
因看不到背後，他指腹上的藥汁正好抹在綻開的傷處，疼得他脊背繃緊，下颌線咬得越顯硬朗。
林嫣只敢拿餘光注意着，耳畔傳來他隐忍的吸氣聲，輕易将林嫣目光抓過去。
“你別動了。”林嫣實在看不下去，擡手便将他手中瓷瓶搶過來，“還是我來吧！”
記得從前三表哥受傷的時候，總是疼得哇哇直叫，趁機吩咐她的小廚房炖好吃的補湯。
而傅錦朝呢？
受傷了，甚至沒一個親人來看一眼。
這麽重的傷，他還準備自己給自己上藥，怎會有像他這般能忍的人？
今夜，還是大喜之日，老太太是不是他親祖母？
林嫣細指纖白，沾上些許褐色藥汁，指腹輕輕觸上傅錦朝傷口邊緣，動作極輕地替他塗藥。
若非怕把藥汁弄到傷口裏，她根本不敢看他的背。
這會子，她不得不看，他疼得身形微微顫抖時，她指尖仿佛也跟着泛疼。
近距離立在他身側，目光落在他脊背上，林嫣才發現，他背上還錯雜着好些舊傷。
雖早已愈合，卻留着一道又一道醜陋的痕跡，像是美玉上讓人惋惜的裂痕。
都是老太太打的麽？
他能憑自己的能力高中狀元，得到皇帝賞識，比許多世家公子都優秀，老太太還有什麽不滿意？
想到一種可能，林嫣腦仁裏一根時常警惕的神經突突直跳。
或許，是因為還沒見到他為傅首輔報仇。
“你還沒告訴我，灏哥哥同你說了什麽？”林嫣試圖說些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敢深想，為了鞭策他像林家複仇，老太太都是如何教導、逼迫他的。
聞言，傅錦朝側眸，輕應：“堂兄說，若我待你不好，他便打斷我的腿。不過，他不會有機會的。”
堂兄？他的稱呼如此順口，倒比她适應得快。
林嫣邊想着心事邊塗藥，沒太反應過來，下意識應了一聲：“嗯？”
“嫣兒，我會好好待你。”傅錦朝凝着她，面色發白，神情卻鄭重。
他眼神專注，林嫣不由自主停下塗藥的動作，回望他。
案頭燭光瑩瑩，襯得他氣質清潤，如圭如璋。
他喉骨微動，肩寬腰窄，而她纖細的指還停留在他脊背肌膚上。
明明是一時心生恻隐才為他塗藥，不知怎的，因着他的眼神，和他說出的話，林嫣覺得眼前一切都變得若明若昧。
林嫣指尖快速升溫，略顯慌亂地抽離他肌膚。
她拿指甲掐了掐發麻的指腹，撐出一副不在意的儀态：“傅錦朝，你莫要再對我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你我心知肚明，你不可能喜歡我，而我也不會傻傻地去喜歡你，花言巧語對我沒用。告訴你也無妨，我願意嫁入傅家，就是為了好好盯緊你。”
不能再裝出一副在意他的模樣了，否則，再這麽下去，她可能真的會控制不住心緒。
睥着眼前神儀明秀、肌骨緊實的郎君，林嫣暗暗告誡自己，她是來盯着傅錦朝的，決不能被他花言巧語迷惑，更不能因為他背上傷痕而心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