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久久

迷迷糊糊醒來, 林嫣尚未睜眼,便先感受到有薄薄衣料擋在自己臉頰。

而那衣料上的香氣,有些熟悉, 卻不屬于她自己。

而是,傅錦朝?

傅錦朝躺在她床上,可并未經過她同意!

林嫣憤然睜開眼, 撥開遮擋視線的衣料,午後的光線将碧紗櫥映照得亮堂如洗。

可是, 哪裏有傅錦朝的身影?

剛醒來的那一點點郁氣,忽而消散, 林嫣垂下眼睫,望向手中攥着的衣料, 愣了愣。

這件外衣,正是今日傅錦朝出門時所穿,怎會在她這裏?

林嫣茫然地揉揉混沌的腦仁,支起身子, 坐在玉簟之上。

隐隐記得, 她與許瑩瑩坐馬車回府時, 似乎睡着了。

順着最後的記憶往下想, 林嫣猜到什麽。

“芳茜。”她朝明間喚一聲。

待芳茜進來,她舉起手中外衫, 略不自在問:“這是傅錦朝的外衣?怎會在我這裏?”

姑爺從小姐這裏出去時, 衣衫不太齊整,确實讓人忍不住多想。

可進屋之後, 芳茜特意在碧紗櫥外, 把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很确定小姐衣裙穿得好好的。

此刻, 傅錦朝在芳茜心中,簡直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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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可別錯怪了姑爺,姑爺把您從馬車裏一路抱回來,是您自己攥着姑爺外衣不肯撒手,姑爺不得已才将外衣留下。”芳茜按照自己的猜測細細解釋。

若姑爺待小姐不好,大可趁着身邊無人,随意把小姐的手掰開。

可他沒有,應當是怕擾了小姐安眠。

“是嗎?”林嫣記不得,她眸光微閃,朝外頭望望,“他現在何處?”

“奴婢瞧見姑爺進了書房。”芳茜想了想,如實道,“這會子應當還在。”

至少,她進屋時,沒瞧見姑爺出去。

即便成親休沐,他也在書房裏勤勤懇懇,沒出去會友麽?

天色不早,快到擺膳的時辰,林嫣起身卸下妝容,又洗了臉,另換了一套衣裙,沖芳茜吩咐:“晚膳你看着安置,我去書房瞧瞧。”

即便心中有動搖,林嫣仍未忘記,她是要盯着傅錦朝的。

林嫣走到書房門外,正好瞧見閱川從裏頭出來,還下意識将手中書信往袖中藏。

即便他動作迅速,林嫣仍是瞧見了信封上的名字,王元昌。

這個名字,她曾聽三表哥提過,似乎是真正的寒門子弟,也是榜上排名靠前的進士。

三表哥提到此人時,只說他為人過于耿直,不夠圓滑,只怕路走不長遠。

不過,京城各大實職本就僧多粥少,王元昌能進通政司已是幸事,再想往上爬,除非像傅錦朝一樣被皇帝賞識,或者娶一位錦繡貴女。

傅錦朝也算是寒門,與此人相交,林嫣倒沒覺得奇怪。

篤篤,林嫣擡手叩了叩門,虛虛倚着門扇,望向裏頭神情專注的傅錦朝。

“夫君在忙什麽?”林嫣唇角含笑,目光落在他手中寫了一半的奏折上。

傅錦朝擡眸,對她的意圖心領神會,卻假裝不知。

他合上奏折,将湖筆放入筆洗中,溫聲解釋:“新政事宜牽扯衆多,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

果然,他在忙朝政,且是她最好奇的新政舉措。

“我想看看。”林嫣毫不避諱。

徑直朝書案走過去,略欠身去取傅錦朝手邊合起的奏折。

豈料,傅錦朝長指一抄,讓她撲了個空。

林嫣纖手順勢撐在書案上,躬身睥他:“不能看?你答應過,傅家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随意進出的,書房也不例外。”

書房悶熱,只這一會子,她額角已沁出少許細汗,膚色白裏透緋,睡足了的好氣色越發妍麗。

未施口脂的唇色,是很自然的淺緋。

唇珠嬌豔飽滿,笑容底氣十足:“你若不給看,改日我便趁你上朝去,偷偷進來看。”

說是偷偷看,她語氣卻理直氣壯,仗着那頁按了手印的紙箋,有恃無恐。

傅錦朝低低失笑,忽而傾身,将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擠壓到令林嫣心慌的境地。

他側臉幾乎貼着她臉頰擦過,姿勢近乎交頸厮磨,薄唇抵近她耳側輕道:“你是我娘子,自然可以在書房來去自如,所以,不必偷偷看,等晚上回來,我親口解釋給你聽,可好?”

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耳尖,林嫣緊張得連呼吸也不自覺放緩。

“你,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做什麽?”林嫣吞吞吐吐嗔他。

她面若紅霞,卻梗着脖頸不肯退讓,以示沒被他吓着。

“因為。”傅錦朝嗓音低下去,忽而側首快速抿了一下她唇珠,在她生惱之前道,“情難自禁。”

唇上一掠而過的溫軟觸感,讓林嫣心口怦怦直跳。

她想訓斥他,方才那孟浪的舉動,并未經她允許。

訓斥的話湧上舌尖,她卻說不出口。

因他那一句“你是我娘子”,還有“情難自禁”。

若換做旁的女子,定然羞得無地自容。

林嫣則是心緒紛亂起伏,想不通自己找不到斥責的理由,還是願意默許他的放肆之舉。

思緒尚未理清,捕捉到傅錦朝眼中笑意,林嫣忍不住脫口而出:“傅錦朝,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吧?”

她想嘲笑他,是不是第一次親女子,才會表現得這般差。

可話一出口,似乎變了味,哪裏怪怪的。

仿佛是在質問傅錦朝有沒有親過旁的女子,她才不會在意他的過去!

林嫣面上理直氣壯,微顫的眼睫卻洩露幾分心虛。

而傅錦朝,彎唇淺笑,并未解釋什麽。

他繞過書案,一手虛虛搭在案邊,眉眼暄和睥着她,氣勢透着些霸道的危險:“若我說是呢?”

為了不讓傅錦朝誤會她吃醋,林嫣揚起雪頸,驕傲品評:“哦,難怪你不會。”

不會什麽?她在說,方才他表現得不好?

傅錦朝笑了,笑得潇灑恣意。

明明他臉上時常帶笑,林嫣卻能察覺這笑意的不同,她從未見他笑得這般,妖孽。

也不知哪裏來的危機感,林嫣本能後退一步。

豈料,傅錦朝長臂一伸,身形輕轉,輕而易舉扣住她腰肢,将她抵在書案邊緣。

夏裙單薄,木質堅硬,硌得她後腰微疼。

林嫣吃痛,失聲輕呼。

下一瞬,他大手沿她脊骨下移,停在她後腰處,掌心熱意隔着衣料傳來,疼痛頓時消減。

“傅錦朝,我沒……”林嫣急急出聲,想說她沒同意。

可未出口的詞句,被眼前男子霸道地掠奪去,只餘含混的嗚咽。

擺膳前,芳茜特意去小廚房叮囑了劉婆婆幾句,知道小姐親自去請姑爺一道用晚膳,劉婆婆好好露了一手。

晚膳與平日相比,格外豐盛。

只是,擺好碗箸,到了掌燈時分,仍不見小姐出來。

芳茜走到書房窗外,隐隐聽見一聲含羞的低嘆,卻聽不真切。

她守在廊庑下,面露遲疑,不知該不該叫人。

不多時,門扇被推開,傅錦朝風儀軒朗,步履潇灑邁出門檻。

行至廊庑下,他側過身,去牽林嫣的手,卻被林嫣避開。

避開之時,甚至瞪了他一眼。

小姐瞧着,除了嘴唇紅豔些,也沒什麽不同。

可兩人之間的互動,又分明有什麽不一樣了,芳茜邊施禮,邊默默打量,仍是一頭霧水。

待傅錦朝進了盥室,芳茜忍不住湊到林嫣身側問:“小姐,您去書房叫姑爺用膳,怎的去了那麽久?”

約莫有一個時辰之久。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

被她這麽一問,林嫣雪白的面頰登時又燙起來。

怎的那麽久呢?她比誰都清楚,就因為她那一句略帶輕蔑的話呀。

或許,對傅錦朝而言,是質疑和挑釁?

于是,在過去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裏,他極耐心地與她研習了那項技能。

以實際行動,生生扭轉了她的評判。

直到她改口,他才放過她。

直到這會子,林嫣仍覺唇瓣發麻,腦子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是餓着了,還是被他鬧得呼吸不暢所致。

更可惡的是,書房悶熱,鬧了她一身細汗粘着裏衣。

若非傅錦朝霸占着盥室,林嫣恨不得沐洗過後再用膳。

“沒什麽,只不過是與他商讨一件要緊事,忘了時辰。”林嫣信口胡謅。

話音剛落,便見傅錦朝整理着袖口,含笑從盥室出來。

也不知他聽見沒有。

林嫣刻意避開他視線,先行動箸,夾起一塊溜藕段。

她以為,此事就這麽揭過去了。

沒想到,傅錦朝猶不肯罷休。

坐在對首,笑望着她:“确實是一件極要緊的事,若嫣兒還有哪裏不明白,盡管再來問為夫。”

此話落在林嫣耳中,簡直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往後,她若再說一句他表現得不好,他都要發揮今日精益求精的精神?

林嫣賭氣沒理他,很快被吃食吸引,倒也沒心思害羞。

左右書房裏的事,只他二人知曉,傅錦朝臉皮再厚,也不會告訴第三個人去,她怕什麽?

用罷晚膳,林嫣也不跟他客套,張口便道:“夫君不是要出門麽,早些去吧,我素來淺眠,夫君回來還是繼續睡書房的好。”

淺眠二字一出,不止傅錦朝,連芳茜都不信。

畢竟,午後她被人從馬車上抱回來,又放到涼絲絲的玉簟上,一直睡得踏實。

況且,她午後睡得那麽久,夜裏也不可能早睡,不至于被傅錦朝吵到。

任誰也聽得出,她淺眠是假,不想與傅錦朝同房才是真。

“确實要出門,為夫約了元昌兄商議新政事宜,還以為嫣兒會願意同往。”傅錦朝忍着笑意,放下茶盞起身,拂了拂并不淩绉的衣襟,“既然嫣兒不願意,那為夫只好自己去了。”

說着,便舉步朝外走,似乎毫不留戀。

聽他說完,林嫣滿腦子都是“新政”、“王元昌”幾個字。

閱川手中那封信,不正是送給王元昌的麽?那時,閱川還不想讓她看見。

這會子,不知什麽原因導致傅錦朝改變了主意,林嫣都一定會抓住。

“诶,你等等!”林嫣匆匆上前,拉住他衣袖。

她眉眼姣麗,嗓音格外甜軟,“夫君,我突然想起,午後睡得太多,現下一點兒也不困,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換身衣裙便來。”

“若不想去,不必勉強的。”傅錦朝笑顏清俊,“畢竟,我答應過娘子,絕不勉強娘子做任何事。”

“不勉強!”林嫣面上笑意微僵,幾乎是從齒關狠狠擠出這幾個字。

什麽君子,明明是道貌岸然的大壞蛋。

口口聲聲說,不勉強她,可在書房裏,他将她抵在書案上的時候,根本沒給她開口拒絕的機會。

誠然,林嫣此刻回想,并不生氣,心間反而萦繞着一種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柔軟情愫。

可她還是覺着,傅錦朝是個大騙子,否則她怎麽就稀裏糊塗喜歡他了呢。

喜歡?

林嫣登時醍醐灌頂,那些理不清的纏綿思緒,頃刻間有了着落處。

是,她喜歡傅錦朝,所以會心疼他背上的傷,會為他頂撞老太太,會連他搖折扇也覺風儀明秀。

所以,能容許他樂此不倦抵開她唇齒。

不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和機會。

而是,她內心并不想推開他。

她喜歡上了傅錦朝,可是,她怎麽能喜歡傅錦朝呢?

不久前,她才親口說過,她不可能喜歡傅錦朝,傅錦朝也不可能喜歡她。

林嫣懵懵的,有些轉不過彎。

芳茜打來一盆溫水,替林嫣簡單擦身。

身上香汗擦淨,換上幹淨衣裙,林嫣出來時,發現傅錦朝也換了衣衫。

夜風穿過窄巷,吹動二人衣袂,竟有幾分涼爽之意。

林嫣稍稍側眸,望望身側提燈的郎君,忽而釋懷。

喜歡就喜歡咯,與她要盯着傅錦朝,一點也不沖突。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喜歡的郎君,若他好好的,她會待他極好。

若他偏要與林家作對,她便讓爹爹和哥哥們折了他的羽翼,叫他只能待在她身邊。

心念微轉,林嫣往他身側挪動一步,主動貼近他。

衣袂相親之時,傅錦朝步履放緩些許,側眸睇她。

宅巷晦暗,只有手中琉璃燈照亮一小片前路,她回望他,目含秋水:“有些冷。”

其實她體質極好,巷道還不及她擺了冰鑒的裏屋涼爽,根本談不上冷。

她以為,傅錦朝能聽懂她的暗示。

豈料,眼前滿腹經綸的狀元郎,只是駐足,疑惑地凝着她,眉清目正,儀态端方:“那我回去,替你取件褙子?”

林嫣:“??”

眼神微愠盯着他,端量一息,林嫣終是忍不住握着他小臂,擡起些許,靈巧地垂首鑽進他臂彎。

将他手臂環在她肩頭,林嫣才仰面道:“這樣便好。”

她語氣含嗔,透着咬牙切齒的意味,她暗惱傅錦朝怎的是塊木頭?

卻未瞧見,她別過臉去時,傅錦朝眼尾漫漾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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