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宵食

芳茜不懂林嫣為何慌亂, 不過，她知道自家小姐的習慣，便聽小姐吩咐, 沒有準備宵食。

沐洗過後，林嫣坐在妝臺前梳發。

盥室傳來水聲，勾起她腦中绮麗的記憶, 林嫣氣息微滞。

赧然垂眸間，看到寝衣衣襟處, 被發絲洇濕的點點痕跡，她氣息徹底亂了。

傅錦朝過來時, 她發絲已幹，垂散肩頭。

手裏捧着一卷書, 不是會招惹誤會的話本，而是很正經的游記。

聽到他的腳步聲，林嫣故意沒回頭，裝作很認真的姿态。

佳人墨發如緞, 垂在腰間, 背影清麗出塵。

翻動書頁的聲音, 顯得她格外認真。

可那微顫的肩, 不經意洩露出她的僞裝。

“什麽書，看得這般專注？”傅錦朝走到她身後, 手掌扣在她肩頭, 躬身去看書上的內容。

只一眼，便瞧出是什麽書, 他戲谑：“竟不是話本。”

“我也不是只看話本！”林嫣臉頰微熱, 側眸反駁。

本來想裝作專注看書的模樣，如此他便不好再提那不正經的要求。

誰知, 他只說一句，便讓她破功。

“确定不是怕被我瞧見，才不敢看的麽？”傅錦朝擠過來，與她坐在同一張圈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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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寬腿長，擠占去大半的位置，林嫣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像是被擠在夾縫裏。

顯然，他是沒打算放過她的。

“你胃不好，我讓人調了養胃的蜜水，喝了能睡得好些。”林嫣說着，躬身從圈椅中起來。

剛起到一半，被傅錦朝扣住腰肢，按坐到膝頭。

“晚膳也是娘子特意吩咐的吧？”傅錦朝長指輕擡，觸上她發燙的耳尖，捏在指腹間，輕輕撚了撚道，“娘子今日的表現，為夫很滿意。”

“這麽說，你會放過林家了？”林嫣愕然側眸。

她以為，能取悅他的，是令他貪戀失态的事。

沒想到，是她顧慮他的胃疾，特意吩咐的膳食。

他想要的，其實是她的惦念？

“在你心裏，我是怎樣的人？是睚眦必報，冷血涼薄的惡人？”傅錦朝停下指尖的動作，擁着她，輕問。

“道貌岸然，心懷叵測，一看就不是好人。”林嫣腦中回響起這一句。

似是她曾當着陳玉濃的面，對傅錦朝做出的評價。

經歷過那麽多事之後，看過他好的一面，也見過他戾氣的一面，林嫣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不知道？”傅錦朝修長的指骨扣入她發間，以指為梳，撫過她柔順的發，“那便用心來了解我，等有一日，你真正清楚你夫君的為人，便不必再問。”

說來說去，還是不肯痛痛快快給她答案，不告訴她，他打算如何對待林家。

林嫣正想着，該用怎樣的詞句形容他，才不顯得敷衍，又能得到答案。

卻被他扶住後腰，外身前輕輕一推。

林嫣順勢站直，美目露出疑惑。

下一瞬，傅錦朝擡掌，輕輕拍了一下她後腰下翹起的圓潤的弧度。

她身姿顫了顫，聽見他道：“不是說特意為我調制了蜜水麽？莫不是诓我的？”

他似笑非笑，仿佛已經想好了如何懲罰她。

長大後，還從未有人這樣拍過她的臀，對她這般失禮。

林嫣有些想賭氣，不去取蜜水。

可對上他眼神，她決定還是識時務，否則，怕是要重新經歷七夕那晚的事。

“誰诓你了，且等等。”林嫣往旁邊避了避，不給他再動手的機會。

說完，便轉身朝博古架走去。

取下放在架子上的瓷罐，拿銀匙舀起裏面調配好的蜜膏，放到杯子裏。

蜜膏色澤清亮，質地粘稠，聞起來還有淡淡的花香。

林嫣将蜜膏放回去，往杯中加了些許溫水，輕輕攪拌開，蜜膏緩緩融化在溫水中。

她容顏姣麗，身段窈窕，性子雖活潑些，舉手投足間優雅卻不減。

同樣的動作，她做起來，倒比旁人還多一分灑脫自如的美感。

傅錦朝默默欣賞着，雖然她看起來還不是很情願，他卻很享受這短暫的，被她悉心照顧的時光。

“可以喝了。”林嫣走到他身側，将杯子遞向他。

傅錦朝擡手接過，淺淺抿了一口，微微颔首：“很香甜。”

蜜水調好，林嫣便不再管他，自顧自走到屏風後去。

午後沒睡着，這會子她有些倦了，她想早些安寝。

最好，在傅錦朝進來前睡着，他總不會再來鬧她。

躺在床裏，聽到杯子被放到桌上的輕響，林嫣眼皮閉得更緊。

燈燭盡熄，傅錦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高大的身軀一進來，床帳間的空間便顯得狹窄，空氣似乎也變得稀薄。

“睡着了？”

林嫣聽見，他在她耳後低問。

說話間，她還能聞見他口中淡淡的甜香，是剛飲過的蜜水的香氣。

“那蜜水很好喝，要不要我去為你調一杯？”傅錦朝看出她在裝睡，又繼續哄道，“說好往後由我來服侍你，若不做些什麽，為夫委實難以安枕。”

他口中甜香的氣息，無聲勾誘着她。

加上那會子被他驚着，林嫣沒再添那半碗湯，總覺有些委屈自己的胃。

既然傅錦朝主動要為她沖調蜜水，她何必拒絕？

“好，你去吧。”林嫣不再裝睡，身子翻轉過來，望着他的輪廓，嗓音倦懶道。

話音剛落，聽見一聲低笑，繼而，她唇瓣被堵住。

他唇齒間的甜膩的香氣，一絲一絲在她口中漫延。

“嫣兒沒有用宵食的習慣，為夫卻有，便請嫣兒陪我用些吧。”昏暧軟帳間，他控住她手腕，說出這番混賬的話。

他倒也沒食言，半個多時辰後，起身沖調了一杯蜜水，将唇瓣略微幹涸的她扶在懷中，小口小口喂她飲下。

不知是消耗太多精力，還是喝了蜜水的緣故，林嫣睡得很沉。

連他何時起身離開，也一無所覺。

芳茜進來服侍她洗漱時，時而望她一眼，紅着臉，癡癡笑。

林嫣一臉莫名，又沒好意思問。

直到坐在妝臺前，看到鏡中的自己，林嫣面頰登時染上嬌豔的緋紅。

她雪白的頸間，微微露出的美人骨處，赫然烙着引人遐想的痕跡。

傅錦朝越來越過分了！林嫣別開臉，在心內低咒。

随即，忍着羞赧，沖芳茜吩咐：“替我尋一件立領的衫子。”

行李陸陸續續搬上馬車，搬得差不多了，林嫣才動身去正院請老太太一起出門。

她穿着杏色立領衫子，頰邊搖曳着明珠耳珰，襯得容顏似玉。

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卻沒誇她好看，而是疑惑問：“尚未入秋，怎的把秋裝穿上了？”

好些念頭沒做過法事，老太太以為有什麽她不知道的講究。

聞言，林嫣臉一紅，語氣有些不自然應：“哦，聽說山上溫度降得快些，我怕冷。”

言畢，不等老太太再多問，扶住她道：“時辰不早，我扶祖母上馬車，晚了怕趕不上齋飯。”

馬車走在山路上，颠搖簸蕩，林嫣只覺腰酸得很。

特意在臀下和後腰，墊上軟墊，才舒服些。

聽見前頭的馬車聲，想到老太太提起到萬象寺小住的事，林嫣甚至有些感激老太太。

否則，還不知傅錦朝今晚還要如何折騰她。

幸好，今夜宿在山裏，離京城有些距離，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隐隐約約覺得忘記了什麽事，林嫣撐着額角想了想，卻想不起來。

想必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便很快抛諸腦後。

傅家不顯，待林嫣報上門第，一行人便被帶到一處清淨的禪院，得到妥善的安置。

法號空淨的年輕師傅招呼她們，話不多，行事卻頗有條理，看起來像是讀過書的。

“幾位施主若有需要，随時吩咐。”空淨雙手合十，“若現下無事，貧僧便去清掃禪院了。”

“去吧。”老太太打量着空淨，語氣如尋常嚴肅的長輩一樣。

只不過，當她望着眼前氣質幹淨的青年時，心裏反複琢磨的，卻是空淨初見林嫣時，那瞬間被點亮的眼神。

美人嘛，誰不喜歡呢。

“老身還要在寺中叨擾幾日，空淨師傅若有空，請多來為老身講講經，老身感激不盡。”

聞言，林嫣微微詫異。

在傅家時，沒聽說老太太喜歡聽佛經啊？或許，是為了打發時間吧。

法事安排在後日，總不能幹等着。

不過，林嫣沒打算跟老太太一起聽和尚念經，她只想日日為邊關将士上一炷香祈福。

誰知，午後剛醒來，巧珠便過來請：“少奶奶，空淨師傅正要為老太太講經，老太太吩咐奴婢來請少奶奶過去。”

聽和尚念經也要她陪着？

林嫣想拒絕。

可她們還要在寺中盤桓幾日，總不能第一日便讓空淨師傅認為，她禮佛的心不誠。

“好，我換身衣裳便來。”林嫣溫聲應。

重新绾發，插上南珠步搖，身上是藕荷色衫子配柔藍羅裙，素淨又好看。

步入小佛堂時，空淨師傅的目光也被吸引住。

雖只是一瞬，可老太太特意盯着，便瞧得分明。

“年輕人多聽聽佛經是有好處的，學些為人處世的智慧，還能磨磨性子。”老太太招呼林嫣坐在空淨師傅對首，沖空淨問，“空淨師傅，你說是不是？”

“施主所言極是。”空淨語氣沉穩，嗓音有這空寂的山巒浸養出的泠然。

午睡剛起，林嫣眉宇間，尚有倦懶的嬌态。

加上佛經她不太感興趣，便聽得昏昏欲睡，連老太太離開小佛堂，她也沒察覺。

直到一卷經書講完，空淨師傅出聲喚：“林施主，經書已講完，不知林施主可有何疑問？”

根本沒聽進去，林嫣自然沒有疑問。

她搖搖頭，鬓邊步搖輕輕晃漾。

“我祖母呢？”林嫣問。

空淨将目光移至經書上，泠然回應：“施主腿腳不方便，坐久了不适，說要出去走走，見林施主聽得認真，便沒讓貧僧打擾。”

聽到“認真”二字，林嫣很是心虛，違心誇贊：“空淨師傅講得極好，小女子今日受教了。”

客套幾句，空淨便起身離開。

今日傅錦朝下值有些晚，回到府中時，天色已全暗下來，早已過了晚膳的時辰。

府中冷鍋冷竈，倒也正常，可是，為何祖母和林嫣還沒回來？

天黑之後，山路并不好走。

“閱川，你去看看，祖母和少奶奶走到哪裏了？去接一下。”傅錦朝吩咐着。

說完，又忍不住起身道：“罷了，我親自去。”

閱川怔愣一瞬，把傅錦朝的話在心裏消化了一遍，确定自己理解得沒錯，才訝然道：“可是老太太和少奶奶今日不回來呀，說是要在寺裏住幾日的，少奶奶沒告訴公子嗎？”

住幾日，不回來？

是早就計劃好的，還是因為昨夜被他鬧得狠了，臨時起意？

可這樣大的事，連閱川都知道，他卻不知。

傅錦朝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語氣平靜道：“哦，說過，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