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古堡(11)
這一次入睡, 戚煥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神明的牽引。
又是一片迷霧。
在迷霧之中,他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穿着與霧色相同的袍子, 靠在沙發上。
教宗,戲鶴。
戚煥心頭一動, 然而當他再次跨出一步的時候, 便與對方錯開,一擡頭便看到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神明的影子。
他擡起手,想要觸摸這尊神明, 卻率先碰到厚厚的玻璃。
玻璃之後,一滴眼淚落下。
戚煥盯着那滴眼淚, 好像看到無數的圖形在淚中演繹。
他醒了。
戚煥努力回憶着夢中看到的形象,這些難道是屬于神明的印記?
每個神明都有自己的标志,正如死神凋零的黑花,生命的綠葉,光明的太陽和黑暗的彎月。
戚煥決定再去餐廳看一眼那幅畫和罐頭裏的神明。
不知道為什麽, 在夜晚暗淡的光芒下,他覺得神明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這一次他走得更近,很快就來到罐子底下, 試圖将罐子推動。
不行, 罐子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被鑲嵌在畫中, 固定的極為牢固,沒有辦法移動。
但也不是沒有新發現。
戚煥拿出放大鏡,在夢境中神明眼淚落下的地方, 看到一個小小的黑色花朵印記。
死神的印記。
戲鶴在這一點上沒有騙他, 罐子裏的神明與死亡之神确實有關系。
除此之外, 在仔細觀察罐子底下之後, 他也注意到表面的玻璃上分明有一些磕碰和劃痕。
這說明這罐子裏的神明并不是一開始就鑲嵌在這裏,這一套裝置是經過人運送和移動過的。
房間。
戲鶴從夢中蘇醒,一手支着額頭,側眼向房間中心充滿存在感的古堡主人看去:“幽靈已經出發了?”
“是的。”古堡主人點頭,他面前的鏡子上卻正在播放着白日裏戲鶴和戚煥關于小醜之死的對話。
他極為滿意這一刻戲鶴展現出來的風采,不由的用詠嘆調般的語氣喟嘆:“果然是我的神明,您就是如此冷酷,如此美麗,那些羔羊配不上您,只有狼才是您的愛寵。”
戲鶴沒有發言,像每一個高居于神臺上不在乎信徒的神明一樣。
然而,他心裏卻是在冷笑。
這一夜同樣難眠還有一人。
蘇又從驚懼的噩夢中醒來,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喘着氣,腦海裏還在回憶着白天看到的那幅畫。
帶着珍珠耳環幸福的微笑着的即将出嫁的少女。
她緩緩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
換了個世界,在新身份的裝扮上,這裏并沒有她所熟悉的那一串珍珠耳環。
那一串父親在出嫁前贈送給她的耳環。
會死嗎?
蘇牙齒不由的打顫,目光看向沉沉睡在身邊的丈夫,終究還是沒有把他叫醒,獨自走到房間邊的浴室裏洗臉。
冷水潑打在臉上,讓人的心情也随之冷靜下來。
蘇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沒事的。”
她深呼吸,努力寬慰自己,然而鏡子裏的人像卻在此時發生一些變化,一道幽靈般的鬼魅影子從她身後飄出。
“真的會沒事嗎?”幽靈低聲笑着,“還記得你死去的父親嗎?”
幽靈嬉笑着,旋轉着,毫不留情的捅開她心頭最大的傷口:“你出嫁之後就死去的父親……嘻嘻嘻……”
蘇努力壓抑着尖叫,一手握住制裁幽靈的道具,一邊緩緩後退,想要叫醒床上的丈夫和她一起作戰。
鏡子裏的幽靈也注意到這一點,嬉笑着看向房間內部:“可信嗎?他可信嗎?”
下一秒,幽靈消失了。
蘇還在驚恐不已的喘息,目光緩緩移到右下角的系統頁面,上面是她拿到身份之後激活的特殊任務——
【您是教會主教拉爾共的秘密私生女,很久之前被父親嫁給身邊這個男人,生活無憂,直到父親猝然而逝,您一直覺得這其中有秘密。
任務:請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
會和枕邊人有關嗎?
蘇原本是沒有必要緊張的,兩人夫妻攜手闖蕩副本,互相交代關鍵信息早就成為常态。
但是在幽靈與她對話之後,她卻下意識緊張起來。
于是,蘇叫醒她的丈夫,隐去幽靈說的話,告訴他在廁所裏遇到怪物。
丈夫勤勤懇懇檢查一遍,又設下諸多防禦道具,這才又是親昵又是埋怨地說:“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可不想看到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還一無所知的睡大覺。”
“剛剛也沒什麽大的危險,我覺得我能對付,”蘇笑着說,微微垂下眼,遮住眼底不安的閃光,“說實在我這個身份真讓我覺得難受,你知道的,她的父親也死了,我們都是一樣的。”
丈夫笑笑:“游戲和現實又不一樣,別想那麽多。”
蘇追問:“金,你的任務是?還沒有激發嗎?”
金:“沒啊。”
蘇移開目光,她熟悉愛人的每一個動作,包括說謊時會不自覺的扣住左手中指。
他在說謊。
任務已經被激發,又為什麽要瞞着她?
蘇莫名又回憶起那天和富商夫人的交談。
“原來你的身份是這樣。”富商夫人細長的指尖從杯口劃過,臉上帶着點笑意,“你有沒有發現,游戲裏的身份和現實幾乎是完全一致,比如那個煉金術士,我認識他,現實裏是個學化學也從事相關專業的。”
“我就是在想,是不是游戲揭露的一些事情也與現實有關?畢竟這個副本一般都被叫做現實副本,可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是在現實世界。”
蘇回憶着那一段話,默不作聲地和衣躺下,而懷疑的種子已經種在她的心頭,逐漸滋長成不可撼動的森林。
在妻子陷入沉睡之後,金也終于可以安心睜開眼。
他深深的看一眼陷入夢魇之中的妻子,沉默的推開大門,走向畫室。
畫室裏挂着一幅漁夫。
不少人都有自己的解讀,但是金卻知道那是沖着他來的。
小時候,他生活在一個小漁村,祖祖輩輩世世代代以打魚為生,後來才想辦法走出村子,掩蓋自己的過去,迎娶如今的白富美老婆走到現在的地步。
如果不是主神的游戲豁然出現打亂一切的安排,他早已稱得上是功成名就。
“漁夫,即使經過這麽久,這個游戲副本給我的定義還只是漁夫。”金不想憤怒,但是強烈的怒火已經在他心中熊熊燃燒,“這該死的游戲,這該死的副本!”
“你怎麽在這裏?”一個聽着就讓人如沐春風的柔和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也是來這裏看畫的嗎?”
金一個激靈回過頭,是那個關鍵NPC。
戲鶴就等着魚兒上鈎,早早的等在畫室中,此時像每一個神秘角色一樣懶洋洋窩在沙發上,擡起頭看向誤入其中的小蟲子:“夜已經很深了,或許你應該去休息。”
金嘴唇蠕動片刻,卻在這一刻低聲叫了一句:“冕下。”
別人可能還在猜測這位神秘NPC具體是什麽身份,但是他和蘇則是憑借身份卡的遍地,一開始就心中有所猜測。
“你認識我?”身穿白袍的教宗先生坐直身體,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直直的盯向金。
金此時還不害怕,相反他看向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的眼神裏帶上一點微妙的憐憫。
他想起來之前聽說過的——這個多神教會的教宗勢力衰微,反而不同神明的長老組成的會議最為強大,早就有傳聞,教宗只是個傀儡——但實際上更加驚悚,每一代教宗只不過是被特意培養出來的……
某一段黏膩的令人作嘔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
戲鶴也似乎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臉上帶着一點了然:“我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蘇小姐的父親便是前一任的長老,那一次你也在場,你正在……”
他隐沒後半句話,分明是體貼,卻在這一刻讓金覺得無地自容。
金踉跄後退一步,扭過頭看向身後那一幅,應該是送給他的畫。
那幅畫上漁夫的形态逐漸扭曲變形,反倒是那條魚開始不斷搖晃,像是被人狠狠提出水,拎在空中,只能張開口,呼吸着無用的空氣。
他下意識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你知道?你看到了?”
戲鶴沒有回答,只是又咳嗽起來,夾雜着淡淡金色碎片的血液落在他手中:“這就是教會呀。”
金神色變換不定,在戲鶴的系統顯示中,他的恐懼值正在急速攀升。
戲鶴開口:“所以,你後來對那個他做了什麽?”
這一句話瞬間,将金從自我保護的殼子裏挖出來,血淋淋的呈現在面前。
系統冷酷無情的提示:
【玩家金恐懼值:99】
“沒有,我沒有做什麽!”突如其來的重壓終于壓垮了他,伴随着恐懼值攀升到極致,他的精神值陡然跌落,慌亂失措的喊叫起來。
過多惡心的記憶浮現在心頭,明明是一件小小的壞事,卻因為有人知道一切,而變成了深不可測的野獸的肚子。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冷靜下來,幾乎是倉皇的逃離這一塊地方。
戲鶴盯着他作為一個失敗者倉皇逃出的背影:“真可憐。”
他意味不明地嘆息着,一手扶住椅子扶手站起來,緩步走到那一幅不知何時被擺在牆邊的蒙娜麗莎邊上,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眉眼。
蒼白的臉色似乎也随之好轉一點。
“親愛的小姐,”教宗先生突然開口,依舊背對着門口,卻好像已經看透一切,“旁聽這麽久,您不打算出來說一兩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