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古堡(12)
夜色已深。
蘇是被一陣慌忙的腳步聲驚醒的, 她急忙從床上坐起來,滿臉驚訝的看向走廊盡頭奔跑過來的男人。
她的丈夫不知何時從床上起身離開,此時回來的時候頭發散亂, 衣服淩亂,整個人透着一股慌亂。
“怎麽了?”盡管心頭還有懷疑, 她還是溫柔地上前試圖扶住明顯精神狀态不對的丈夫。
她想, 看樣子是在外面遭遇到精神上的攻擊,我記得背包裏還有一些精神穩定劑。
然而她的丈夫卻是猛的揮開他的手:“你別過來!”
金雙眼一片混沌,猛然掏出一把匕首, 橫立在身前,拉開與她的距離, 同時大吼着:“你別過來!你這個惡心的臭蟲!老肥豬!”
蘇确實外形豐腴,但絕對不至于用後面三個如此羞辱的字來形容。
她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枕邊人:“金,你看到什麽幻覺了?”
金依舊看着前方,胡亂揮着手, 大聲嘶吼:“殺!殺!殺!”
蘇擰起眉頭,突然上前一步,柔聲詢問:“你殺了誰?”
金:“那個老瘋子哈哈哈哈!拉爾共!你也有今天啊!”
蘇的臉色瞬間如同雪一樣白。
次日清晨。
殷回舟熟門熟路的出來晨練, 恰好就來到古堡的後花園。
後花園裏栽種着各式各樣的名貴草木, 生長的極為茂盛, 甚至有些遮天蔽日。
殷回舟沿着後花園的溪流向前,在這輕薄的涼霧中,本能開始向他宣告不幸即将發生。
事實也正是如此。
當他撥開一道藤蔓, 便看到在池塘裏靜靜漂浮着的美人。
兩邊是深深茂密的草木, 就連湖水也帶着安寧的碧綠, 她閉着眼, 雙手微微向外分開,漂浮在一汪水中,淺綠色的裙子幾乎與湖水融為一體,臉色并不像大部分淹死的人那般蒼白,而是帶着淡淡的哀傷的紅暈。
在發現死者之後,系統及時發出播報。
【謎題二已開啓
她為何而死?
?】
同一時刻相同的播報出現在所有玩家的任務系統面板上,還是和上一次一樣,所有玩家要抓緊時間趕到任務地點,只有第一個提交正确答案的人才能夠獲得積分獎勵。
只不過,這一次表現出的謎題還沒有給出倒計時和提交答案的按鈕,甚至下方單獨另起一行的問號,也宣示着這一次謎題的不同尋常。
“不僅僅是一個問題,這次的謎面似乎才展開了一半啊。”殷回舟心想,默默給自己的隊友發了消息。
緊接着他便看見像是有狗鼻子一樣的戚煥同樣掀開藤蔓走到這裏。
他看一眼湖水上漂浮的屍體,腳步一頓,卻是彎下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塊金幣。
“不愧是豪商,有錢。”戚煥撿起金幣看了一眼,遞回給殷回舟。
殷回舟把金幣在手指尖把玩片刻之後放回自己的兜裏。
戚煥沒多說,但是在拿起金幣的一瞬間,他便注意到上面小小的标記。
一頂金色的冠冕。
那是流通經過教會的金幣才有的特定标記。
戚煥眼底神色變化莫測,但還是并肩去查看女人的屍體:“蘇,看來她确實是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只不過之前我們的一個假設,死法和名畫有關,這一點完全不成立。”殷回舟淡淡道。
此時他們身後傳來一連串淩亂的腳步聲,陸續有玩家到來。
“看上去像是沉水自盡,神态很安詳。”戚煥一邊分析,一邊打量着趕來的玩家,尤其是蘇的丈夫。
在一晚上的癫狂之後,金的精神只勉強維持了穩定,恍恍惚惚的站在岸邊,看着水上的屍體,嘴唇顫抖。
“蘇。”他聲音很輕,尾音帶着顫抖或者說是哽咽,幾乎不可置信地上前走一步想要觸碰屍體,好像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妻子已經離他遠去,永遠的離他遠去。
公爵不忍心的別開眼,擦一擦額頭的汗,嘀嘀咕咕:“不像啊,這和珍珠耳環的少女完全不一樣。”
張少也同樣點頭:“相比之下那幅畫我寧願相信最後的結果是被砍頭,怎麽看死法也不可能是沉水?”
“你覺得這像什麽畫?”戚煥開門見山的直接詢問,上一次他就有過的雙層畫的猜測在他心底不斷的叫喊着。
“奧菲利亞。”公爵努力思考片刻之後給出一個答案,“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婚前被愛情蒙蔽雙眼,婚後卻發現血海深仇:她深愛的丈夫正是殺死他父親的兇手。哀莫大于心死,她最終投水自盡,一邊唱着歌,一邊沉入水中,沉浸永恒的死亡的深淵。便有畫家以此為題材繪制了這幅畫,恰好與當前的景象一致。”
戚煥眼睛一亮,不一樣才對,之前他做出的大膽的關于兩層畫的猜測,在此刻變得非常可信。
一幅表層畫代表人物個性,一幅底層畫代表人的死法,而底層的繪畫之中,也在暗示着畫中的秘密。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轉身沖向畫室,打算率先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進入畫室。
他率先看到的便是被人挂在牆上的蒙娜麗莎,不知何時表層被他劃破的缺口已經修複,沒有臉的女人依舊挂着淡淡的笑容凝視着每一個進出畫室的人。
而另外的牆上依舊挂着三幅畫。
小醜,漁夫,帶珍珠耳環的少女。
小醜那幅畫的邊角,不知道被誰劃上一個小口子,露出下方完全不搭調的褐色顏料。
戚煥取出匕首,上前一步,動作極快地刮開小醜那幅畫,之後是帶珍珠耳環的少女。
顏料在他的匕首下唰唰落下,剝去表層的掩蓋之後,屬于底層的顏色一點點浮現。
小醜的畫之後,是一幅世界知名的畫。
褐色的船行駛在布滿夕陽的海面上,紅黑交錯的顏色,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身後是無知的無所謂的路人,而畫面的主角則瘋狂的扭曲着叫喊着!
那一瞬間所有的悲哀,所有的沉寂,所有的壓力,都如從火山一般噴湧而出,強烈的情感湧動在畫者的筆下,而凝視着這幅畫的人,也在暈眩之餘隐約看出扭曲變形的人臉——
分明就是那位死去的炮灰。
戚煥将目光移向帶珍珠耳環的少女,和所有死亡之後的場景一樣,帶珍珠耳環的少女的眉眼不再籠罩在柔和的白光中,娟秀的眉眼浮現出來,恰好就是死去的蘇。
剝去顏料之後,下面呈現的是一幅通體為綠色,相比起吶喊格外柔和溫和的畫。
極致的悲哀與靜谧回蕩在這幅畫中,奧菲利亞,最終還是選擇死亡來斷絕一切孽緣。
躺在水潭中唱着歌赴死的女性形象與白日裏看到的屍體一模一樣。
最後則是至今還沒有人死去的漁夫,戚煥拿起匕首就要動手。
“如此粗魯的對待繪畫,到底有些暴殄天物。”戲鶴的聲音響起,“也不怕此地的主人與你為難?”
戚煥側頭看向他,笑起來:“既然是雙層畫的設計,想必繪畫者也希望有人能看懂這小小的心機。”
戲鶴哼笑一聲,坐回獨屬于他的位置,繼續以一位關鍵的引導NPC的身份觀看接下來即将發生的大戲。
其他玩家就算速度比戚煥慢一些,此刻也都已經趕到門口,一眼便看見房間裏面正在刮開漁夫的戚煥和另外兩幅被剝去表層之後露出本質的繪畫。
“原來是雙層畫,第二層裏面才是真正的死因死法!”殷回舟不愧是高級玩家,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機,同時他目光在室內一轉,也看到那幅上一次來畫室時,還沒有被挂出來的蒙娜麗莎。
張少:“蒙娜麗莎,新的畫嗎?”
他感興趣的上前一步,拿出刀子割開表層,卻在仔細凝視畫的時候遲疑的停住腳步。
“我怎麽感覺這雙眼睛有些眼熟?”他皺起眉。
有他這句話,也有其他人聚攏過去,一同觀賞蒙娜麗莎的眉眼。
漸漸的,每一個凝視眉眼的人都面色古怪,驚疑不定地四處打量。
戚煥看過去,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
當有人在正前方凝視蒙娜麗莎的時候,蒙娜麗莎便會變成他的樣子。
正如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這幅畫絕不是單純的詛咒畫——它并不對應任何人,是一幅極其特殊的畫!
猜測歸猜測,所有人暫時按下心底的驚訝,将目光看向已經被戚煥徹底刮開的圖畫。
這是一幅婚禮圖。
在暗淡的色調裏光影交錯,神父站在最前方,似乎正在賜福。
一邊的老人形容無比憔悴枯瘦像是即将步入墳墓的僵屍,另外一邊的新娘卻是豐潤鮮活,充滿生機與活力。
身後的群衆或是在賀喜,或是在推動婚禮,或是面露鄙夷之色。
毫無疑問,這是一幅批判畫,畫者的筆鋒之下充滿了諷刺和對少女的同情。
“《不相稱的婚姻》。”戲鶴先公爵一步開口,饒有興趣的敲打着椅子的邊緣,“真是讓人熟悉的場景。”
他懷念的口吻在玩家們心中激起無數疑問,唯有被人群圍攏在中間的男人臉色瞬間慘白起來。
原本提到婚姻,玩家想到的人,便是已經結婚的三人:殷回舟,富商夫人,金。
在他露出這種神色之後,稍微敏感點的人都意識到不對勁。
戲鶴看着他慘白的臉和不斷上漲的恐懼值,幾乎殘忍的壓下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幅畫裏最殘忍的便是神父的祝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