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麽大的卧室, 好多天只有我一個人睡覺。”沈靜松說。
夏逐溪聽她說話,頸邊灑着鼻息,沈靜松往她懷裏鑽了鑽。
她們睡在家裏的主卧, 床鋪寬大,被褥柔軟。
主卧旁邊的套房從年後回來就吃灰了,兩人不再擔心漆佩珺突擊查崗。
“明天我陪你去墨爾本, 我請了三天假。”沈靜松又說。
夏逐溪摟她,猛然想起她的手臂有傷,連忙避開創可貼,動作放輕,“沒關系, 我明天自己走就好。這回你是主演, 劇組不能輕易給你準假吧。”
沈靜松仰起臉:“賽程這麽緊張,你居然趕在比賽前回來,楚老板準了嗎?”
夏逐溪親親她的頭發:“我先斬後奏, 大不了她把我開了,你最重要。”
沈靜松抱緊她:“那你也最重要。就幾天假,進度趕得上,劇組不會開我。”
夏逐溪輕揉沈靜松的後腰:“還疼嗎?”
先前在車裏的時候力氣大了些, 沈靜松說閃了一下,疼,趴在她懷裏緩了好一陣。
沈靜松的眼皮子很沉:“不疼了。”
兩人相擁着,久違的寧靜。
夜色漸深, 銀月灣陷入沉沉的夢鄉。
迷迷瞪瞪,沈靜松在夏逐溪耳根說話, 呼吸輕輕地撲她,“夏逐溪, 那麽多人喜歡你,比我更好,你為什麽選擇我?”
夏逐溪有點困了,但意識還比較清醒,她貼近沈靜松,思考沈靜松是不是還在介意向雪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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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逐溪想了很久,沈靜松都快睡着了,她才開口:“靜靜,你覺得你說的那些喜歡我的人,看到十年前的我曠課打架,離家出走,他們會給我包紮傷口,還誇我很棒嗎?”
小時候的夏逐溪,光是學習差就很不受人待見,加上打架、頂撞長輩、玩車喪志,更是人見人煩。
很多人責罵她耍混,但誰會探究她為什麽耍混?很多人居高臨下地教育她不能怎樣,但誰會尊重地傾聽她的心事?誰會親歷親為地指給她人生的方向?
“打架,誰又欺負你?”沈靜松合着眼,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成了夢呓。
夏逐溪苦澀地笑了笑,只有沈靜松聽到她打架後的第一反應是夏逐溪受欺負了,其他人永遠想的是夏逐溪闖禍了。
沈靜松好像聽到了只會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是不是打的那個掀裙子的小王八蛋?打得好。小溪別難過......吃根棒冰就沒那麽疼了......”
夏逐溪低頭吻她嘴唇:“好。”
我為什麽選擇你?
因為不是我選擇你。
是我何其有幸,你選擇了我。
因為你給了我一根足以驅除成長道路上所有疼痛可樂棒冰。
因為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借火取暖,錦上添花。
而你。
是我的雪中送炭。
我的絕渡逢舟。
我的。
有何不可。
......
十年前的暑假很炎熱,富興縣的步行街總是外放流行歌。
唱着。
為你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值得。
夏逐溪帶着沈靜松到墨爾本。
她履行了諾言,回墨爾本後把簡歌的胳膊“卸”了。
簡歌被夏逐溪別着胳膊,疼得竄淚花,“我錯了我愚蠢,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求求夏神放過小的吧!”
夏逐溪狠狠洩了氣才作罷:“以後別說咱倆認識。”
沈靜松等她們鬧完才進屋,夏逐溪叫簡歌給沈靜松道歉,要不是簡歌捕風捉影,謠言就不會鬧得那麽離譜。
沈靜松好脾氣:“不能全怪簡歌,我也有很大的責任,早點溝通就好了。”
簡歌感動涕零:“沈老師真的好好啊嗚嗚。”
沈靜松勸告她:“簡歌,你喜歡的那個男神是造謠的一大幫兇,我覺得他那種品行......你最好慎重。”
夏逐溪忿忿:“靜靜你別管她,該她。讓她被渣男狠狠傷一次就知道長腦子了。”
簡歌難過:“我真的知道錯了。”
簡歌删除了班級群,只留下有導員的官方群。
看樣子是今後的同學會都不會去了。
比賽過後,夏逐溪和沈靜松商量,去墨爾本的動物園逛逛。
沈靜松要看嘴巴像根大針的幾維鳥,怪吓人的食火雞,跑着跑着跳起來的鸸鹋,還有呆萌的考拉。
保育員抱着兩只考拉寶寶,游客可以排隊合影。
保育員問她們要不要抱抱小考拉,夏逐溪看到沈靜松一邊說不用了,一邊在眼睛裏偷偷放光。
就像在故知山房對那些邊牧一樣。
想抱,又有點怕。
夏逐溪眯着眼盯了會挂在保育員脖子上的小考拉,忍痛說:“我們抱抱它。”接過小考拉,送到沈靜松懷裏,“就抱一秒。”
沈靜松目光驚訝,夏逐溪給她的感覺是,只是讓她抱抱小動物,夏逐溪就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小考拉撲在沈靜松胸口,慢悠悠地伸出小爪子要爬她的肩膀,夏逐溪迅速把它拿走。
“還給你,謝謝。”夏逐溪把考拉寶寶送還保育員。
考拉寶寶伸出的小爪子無處安放,迷茫無措地張望。
“小考拉好可愛,它會這樣挂在人的脖子上。”沈靜松想起小動物的時候笑眯眯。
“我也會挂在你的脖子上啊。”夏逐溪勾上來,蓬松的長發靠近沈靜松的肩頸,磨蹭的時候微微發癢。
沈靜松抱抱她,說:“小動物才這樣,你是小動物嗎?”
夏逐溪道:“是啊。”
“你是什麽小動物?”
“小溪寶寶。”
自成一種綱目。
賽車界,撒嬌門,跟野生動物争個寵,小溪寶寶。
由于裴氏公司的破産、合并牽扯廣泛,第一季度過去,去年的審計核算才出報告。
夏逐溪比賽繁忙,沈靜松抽拍戲的空當去裴氏開會。
總經辦的秘書翻開審計報告:“沈總您在這簽字就好。”
這些文件都由楚韞派來的專業團隊審核過,沒有纰漏,沈靜松簡略查閱後便放心地簽了字。
她在總經理辦公室坐了會,四處看看。
夏逐溪在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她們的合影,沈靜松笑着摸了摸,還給夏逐溪養在這的小綠植澆水。
鎖門離開,沈靜松給夏逐溪去了個消息,擡頭,走廊轉角探出一個畏畏縮縮的保潔。
嗯?
沈靜松多看了一眼,那個保潔似乎望着她。
“靜......沈,沈總。”保潔怯懦地出聲,握着清潔布的手無處安放。她曾經保養得當的皮膚經過一年的摧殘變得褶皺枯黃,再沒有半分傲氣,低着頭慢慢走上前。
沈靜松認清來人,微笑道:“裴夫人。”
夏潔連忙搖手:“沈總叫我的名字吧。”唯唯諾諾:“沈總,小溪最近還好嗎?”
......
員工食堂。
沈靜松開了個包間,讓後廚炒了幾個好菜。
沈靜松坐在夏潔的對面,沒有動筷子,看着她狼吞虎咽,還要了打包盒,把節省的帶給丈夫。
倒是伉俪情深。
一年的底層生活把夏潔鞭笞得懦弱,飯桌上沒有說半句觸怒沈靜松的話,沒有提裴建勳,沒有提裴梓瑩,只問夏逐溪的身體好不好,生活開不開心。
“我們很開心呀。”沈靜松笑着回答。
夏潔連連點頭:“是啊,小溪那麽喜歡你,你們感情很好的。”
沈靜松表面應付着,并不在意夏潔說的場面話。
夏潔:“可能是人越來越老了,孩子都不在身邊,就喜歡回憶。最近我想起很多事情,沈總,十年前你還到我們老家住過兩個月呢。我記得你幫小溪輔導功課,你真的很厲害,經過你的輔導,小溪高中後成績一直進步。”
“那是她自己努力。”沈靜松喝了口茶,不打斷夏潔。
她要看看夏潔這麽殷勤是為了什麽目的。
夏潔一臉沉浸,似乎真的很懷念,“現在想來,小溪是真的聽你的話,什麽好的都想着你。”
“有次你們去山裏露營,要放煙花。本來煙花受潮壞了,放不了就不放呗,可是小溪說你很期待,一個人跑去山下買了幾盒最大的禮花,從山坪客運站拖到河谷。”
“那麽重的禮花,她才多大點,手掌心都磨出水泡了,找我問有沒有帶針,拿火燎了挑泡。”
沈靜松怔住。
杯中的茶水晃動波紋。
她仿佛聽到那晚絢麗的禮花聲。
遙遠的記憶裏,散開彩色的火星。
溪流潺潺,帳篷前點着篝火。
裴梓瑩抱着她:“寶貝,我答應送給你的煙花,喜歡嗎?”
沈靜松開心地靠進她的懷抱,眉目溫柔,笑容缱绻。
花火在她們頭頂炸出幸福的響聲。
同在一片夜空下,有一個少女也像她們一樣仰望着。
絢爛的火星墜進她的眼瞳。
好美好美。
——沈靜松一定很開心。
這樣想着,夏逐溪手心的血泡就不痛了。
......
“沈總。”
“沈總?”
夏潔不敢大聲,輕輕叫沈靜松。
沈靜松回過神,眼圈微微泛紅。
“嗯?你剛才說想要我幫忙做什麽?”她問。
夏潔笑容讨好:“小溪把老別墅收出來的東西放在雲宮了,我母親留給我的一本老相冊也在那,我想勞煩沈總有空幫我去找一找,拿給我。我只要那本老相冊,裏面都是我家人的照片。”
雲宮是楚韞送給夏逐溪的那套獨棟別墅,軒轅集團開發的尖端樓盤。
夏逐溪把不常用的物件都存在那,結婚之後她帶沈靜松去過一次,錄了虹膜和指紋。
夏逐溪說過,她在裴家破産前就把她的東西都轉移到雲宮了。
裏面有很多夏逐溪學生時代的東西。
沈靜松看向夏潔:“伯母和伯父身體還好吧?”
夏潔忙道:“都好。”目光殷切。
沈靜松說:“伯母你放心,我有空會幫你找相冊,找到了讓人給你送過去。”
現在就有空。
沫沫問沈靜松接下來去哪裏,沈靜松讓她先回家,獨自駕車去了雲宮。
灰塵像精靈,在光線裏舞蹈。
偌大的別墅很久沒有人打擾,空當的空間響着腳步的回音。
有的房間裝着舊衣服,有的房間裝着五花八門的雜物。夏逐溪是個不喜歡丢東西的人。
所有的課本都收着。包裝有點好看的飲料瓶收着。手工課上和同學交換的作品收着。
沈靜松找到從老別墅搬來的東西,書本類的堆了半間屋子。
她一頭紮進去,尋找夏潔說的老相冊。
更多的時間是在翻看夏逐溪的青春痕跡。
原來夏神也會把語文課本裏的人物畫上奇裝異服。
也會把書裏有口的字塗黑。
也會把練習冊的紙撕下來疊紙飛機。
也會在正方體的橡皮擦上寫滿ACBD。
也會買五顏六色的熒光筆劃拉整篇整篇的完全找不出重點的重點。
......
沈靜松笑着放下一本課本,轉身張望。
相冊應該在厚一點的那堆。
她走去牆邊,這邊的東西都整齊地放在書櫃。
沈靜松很快地在一排相冊裏找到牛皮封的老相冊,都是七八十年代的照片,很好分辨。
書櫃頂層放着飾品擺件,中間橫放着一個藍色文件盒,孤零零的,在一面紙制品裏分外打眼。
這是什麽?
沈靜松把相冊裝進包裏,踩着凳子拿下那只藍色的文件盒,坐到燈下,小心地打開。
卡扣吧嗒輕響,藍色劃開。
泛黃的紙張映進眼簾。
練習本
初三(一)班
夏逐溪
暑假練習題
補課作業
訂正答案
練習本沒有寫完,後面所有的空白頁:
沈靜松。沈靜松。沈靜松。
沈靜松。沈靜松。沈靜松。
......
下一本練習本。
高一(五班)
習題,訂正
沈靜松。沈靜松。沈靜松。
下一本,高二。
下一本,高三。
下一本,大一。
......
沈靜松合上大四的練習本。
泛黃的橫格本,每一頁都鋪滿重複的字——沈靜松。
那些字跡從稚嫩到成熟,從輕狂到穩重,不斷成長,包裹的筆墨愈漸濃厚。
沈靜松仿佛看到無數個夜晚,下雨的、刮風的、晴朗的、陰翳的,一個少女伏案勁書,暖黃的燈光照在少女的臉上。
沈靜松翻回初三的練習本。
那本本子上有十年前沈靜松輔導夏逐溪時寫下的作業題。
其中一頁,夏逐溪在她寫的鼓勵評語旁邊記了一串數字。
是沈靜松的生日。
還寫了四個字,企鵝日志。
沈靜松微微一怔,點進夏逐溪的空間。
日志是上鎖的。
沈靜松抱着試試的心态,輸入她的生日數字,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不見得有什麽——
【所有人都把視線聚焦在姐姐身上,只有你願意分給我半寸目光。】
【沈靜松,我要有多努力,才能把你低頭偷彎唇角的對象變成我。】
日期。
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