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堂
起初,池青珩是聽不見聲音的。
後來,眼前一片紅色依舊,耳畔卻漸漸出現了歡呼喜慶的聲音。
池青珩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他只仿佛被操縱一般,叫人牽着走下這狹小的空間。
他仍舊不知道自己方才所處是什麽地方,他只如傀儡般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跨過門檻。
歡呼聲愈來愈明顯,幾乎就在池青珩耳邊。
吵得他微微蹙眉,擡眸再看,卻見眼前紅色似是更亮了幾分。
而歡呼雀躍聲,在此時達到頂峰,刺激着池青珩的耳朵,吵得他腦袋嗡嗡直響。
“聽見了嗎?”
紅衣女人的聲音出現在池青珩耳邊,帶着一下一下空靈回音,震得他幾乎心神不穩。
“什麽?”
池青珩發現自己能說話了,卻仍是動不了。
且周圍的人,似乎聽不見池青珩的聲音。
他們自顧自歡喜,仿若池青珩只是看客。
“你馬上要死了。”
紅衣女人又說。
“你什麽意思?你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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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珩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他不管不顧地扯開那層紅色。
等抓到手上,他才發現……方才那一片紅色,并不是別的東西,而是紅蓋頭。
什麽紅蓋頭?
他為何會……頂着紅蓋頭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這樣紅綢喜慶之地,瞧着像是……喜堂。
難道……
難道是……
池青珩低下頭,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抱着一絲絲希望。
可目光觸及之處,卻是一身華麗的紅嫁衣。
“吉時已到!”
突然,尖利的唱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刺得池青珩腦袋鈍痛。
他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就是尋不見聲音來處。
不行,得離開這裏!
池青珩回頭朝來處看去,想從來的方向離開。
可他回過頭時,卻發現來處竟也是一面牆!
沒有退路,他沒有退路,那他該怎麽辦?
“走不了的。”
“我當初也走不了,怎麽能讓你走呢。”
紅衣女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不等池青珩反應,便有兩名壯實婆子上前,手持白绫,狠狠勒住池青珩的脖子。
窒息感瞬息間席卷全身,讓池青珩如同溺水之人般揮舞起雙臂,雙腿忍不住一下下踢着,掙紮着。
卻毫無作用。
一身靈力半點運轉不得,力氣更是沒了七八分,只能任人擺布。
死亡是那樣的近,近得池青珩不自覺回想起從前來。
回顧一生,似乎還沒做什麽,沒走多遠,便要這樣結束了。
“咦……”
紅衣女子又一次出聲。
這回,卻帶着幾分驚奇。
“配陰婚?這戶人家的養女,被抓去配陰婚了?”
蕭硯書心中雖有猜測,但仍是出聲詢問。
“對!沒錯!可憐的香蓮,她本是不願去的,卻叫那狠心的爹娘二兩銀子賣了!聽說大婚那日喂她吃了藥,是用繩子把她捆上花轎的!”老婆婆紅着眼睛,氣得跺了跺腳。
“你們兩家,平日關系不錯?”蕭硯書心中有些猜測,卻沒有什麽證據,只隐隐感覺到不安。
“我們與她那爹娘不太來往,但香蓮熱心,從小就愛幫鄰裏的忙,大家都很喜歡她……”老婆婆話沒說完,便聽得那邊有個中年男子喊了她一聲。
“娘!該走了!就剩咱家了!”
只見一名中年男子跑來,瞧見蕭硯書一身白衣仙人打扮,警惕地打量他,攬着老婆婆往後撤。
“你小子幹什麽!”老婆婆拍開中年男子的手,回頭朝蕭硯書看去,“仙長,我瞧你是個好人,你一定要幫香蓮做主啊!”
“我盡力而為。”蕭硯書皺皺眉,擡眸看向漸漸暗沉的天空,想到方才中年男子所言,不解地看向二人,“方才那話……是什麽意思?你們要走?”
“是呀!我們這一片呀,不許住在鎮上了,都要遷出去呢!”老婆婆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自家屋子,明顯不舍得。
“香蓮的家人,後來怎麽樣了?”蕭硯書直覺香蓮不會放過他們,卻仍是想問個清楚。
“這……他們賣了香蓮之後,就搬走了,我也不曉得。”老婆婆疑惑地皺皺眉,連帶着整張臉都皺起來,搖了搖頭。
“我娘不知道,我可知道咧!他們夫婦呀!想離開雞武坡過好日子,半途叫山上碎石給活活砸死了!哼!要我說啊!就是報應!”中年男子提起香蓮一事,模樣憤憤,仿佛死的是什麽大仇人。
“別怪我這兒子說話粗了些,他……我那孫兒,本是要娶香蓮為妻的!這倆孩子打小一塊兒長大,最是要好,本以為是一段好姻緣……”老婆婆說着,漸漸染上哭腔,淚水浸濕了眼眶。
這時,又來了幾名官兵,見二人還在磨蹭,頓時怒氣四起。
“你們兩個!磨磨唧唧什麽呢!大家都在等你們!”官兵怒視着二人,走過來推搡着他們,将他們帶離此地。
“仙長,你一定要幫幫她!”
老婆婆離開之時,仍不忘回頭,朝蕭硯書喊着。
蕭硯書颔首,朝老婆婆離開的方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那留在池青珩身上的劍意突然飛來。
蕭硯書下意識擡手接住劍意,從劍意之中,看見了池青珩被抓走時的情景。
“糟了……”
蕭硯書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循着劍意留在池青珩身上的氣息,轉身就要尋去時。
整個小鎮,竟籠罩在了一個暗紫色屏障之中。
而蕭硯書的四周,也突然出現了許多人。
那本破敗不堪的房屋變了樣,上邊挂着喜慶的紅綢,一對夫婦站在門外,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什麽地方?
幻境?還是別的什麽?
蕭硯書視線移到夫婦臉上,微微蹙眉。
這二人,已經死了。
蕭硯書回想起老婆婆方才說的話,臉色更沉了幾分。
那名為香蓮的女鬼,是将他也拽入這陰間地界嗎?
那池青珩呢?
池青珩也在其中嗎?
蕭硯書并未再抓着劍意的氣息不放,而是轉身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池青珩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只記得自己無意中抓住一把匕首,朝其中一個婆子的手狠狠紮了下去。
而握住匕首的時候,他直接抓在匕首上邊,更是疼得他不住流淚。
疼痛只讓池青珩一瞬間清醒幾分,并不能消除那致命的窒息感。
很快,池青珩失去意識,整個人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在池青珩倒下之後,四周哄鬧聲瞬間消失,原本架着池青珩的壯實婆子更是化為一灘血水,最後消失在盡是紅色的喜堂之中。
“罷了,不殺你。”
紅衣女子雙腳落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池青珩,皺着眉壓下心底那股怨氣,卻沒壓下那股惡趣味。
“你師尊來尋你了。”
“既如此,那便叫我瞧瞧好戲吧。”
紅衣女子笑起來,指尖往池青珩身上一點,地上的人瞬間消失。
而恰好趕來的蕭硯書,也在進門瞬間,變化了身邊景色。
池青珩再睜眼時,迷迷糊糊中只覺腦袋鈍痛無比。
他下意識去看自己的手掌,見上邊仍是一刀深深的刀痕,便明白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夢。
他沒有死?
池青珩微怔,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向身上的大紅嫁衣,又增添幾分苦惱。
這樣的衣裳,還是早些換掉為好。
池青珩并未察覺任何異常,只下了床,在那櫃子裏邊翻出一身幹淨的青色衣衫。
雖說有些大了,但不是不能講究一下。
池青珩想着,将青色衣衫往凳上一放,開始摸索起這身大紅嫁衣來。
而與此同時的蕭硯書,正站在徽香院中,看着眼前隐隐灼灼透着燭光的房間,深深皺起眉。
若老婆婆說的配陰婚沒有錯,那香蓮不可能活着到這裏來。
這兒明顯是重現了香蓮死的那日,可那林家大爺都死了,她那日到這裏來做什麽,能與誰洞房。
想來是不可能的。
可既是不可能,這兒的異常才顯得令人在意。
香蓮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将他這個活人送來這兒。
此地定然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蕭硯書沉着臉,警惕地觀察着四周,一步步往前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他便越是感覺到靈力阻塞。
雖說蕭硯書修為境界非常人能及,但這陰間地界是香蓮所控制之地。
換言之,只要香蓮不想要蕭硯書能用靈力,他便不能調動半點靈力。
蕭硯書腳步微頓,卻半點不退縮,一瞬之後,竟是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無論是什麽東西,看看就知道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往前走,難道他還能留在原地不動嗎。
咯吱一聲。
就在池青珩好不容易翻到那極其複雜的基帶,扯開紅嫁衣的系帶,半褪衣衫時,房間的門卻是開了。
“誰!”
池青珩吓得臉色蒼白,忙攏上紅嫁衣,回頭朝門口看去。
“師……師尊?”池青珩見來人是蕭硯書,神色一喜,卻在瞬間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是衣衫不整的。
怎麽辦……
叫師尊瞧見自己……
池青珩更是匆忙起來,胡亂将原本的紅嫁衣穿回去,背過身去,不敢讓蕭硯書看自己。
“可有受傷?”
蕭硯書走上前,并未多問池青珩為何在此,只在問完這話之後,敏銳地抓起他的手腕,盯着掌心傷痕久久不語。
池青珩窘迫起來,剛想說什麽,卻感覺到身體不對勁起來。
似乎……變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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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香蓮本來要殺的,是突然清醒了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