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回當值,就遇上了年親王父子倆鬧別扭呢?! (18)
已經讓她心生感激了。
“公主,你先回去吧,這幾日自己小心着些,不要讓身邊伺候的人發現端倪。”
賀域晴應了,奇怪地看了劉鎏一眼。
劉鎏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娘娘還有話要說。回頭我再進宮來找你說話!”
賀域晴只好躬身告退。
殿門關上之後,蕭氏才眼神懇切地看着劉鎏,招了招手:“孩子,來,讓我看看。”
劉鎏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到了蕭氏面前五步之外站定,随即輕輕跪了下去:“孩兒,見過母親。”
蕭氏突然捂住嘴,差點就嚎啕哭了出來,她以為需要費盡口舌讓劉鎏接受這件事,想不到這孩子比她想的還要玲珑剔透。
她忽然撲倒在地,抱着跪着的劉鎏,捧住她的小臉,又哭又笑。
劉鎏眼圈也紅了,想着這些年蕭氏被困在冷宮,她的親生父親被囚禁在骊山別宮,夫妻離散,親子兩邊,不由得悲從中來。
她抱住蕭氏,也悶聲哭了起來。
不遠處站着的宮女秋容,也忍不住紅了眼,轉身擦了擦眼淚。
不知哭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來,蕭氏才放開劉鎏,恢複了鎮定:“好孩子,快別哭了!你肯認我,我比什麽都高興!”
“您為什麽還留在宮裏?跟陛下求了恩典,送您出宮,與我和劉雍團聚,不好嗎?”
這是劉鎏最想不通的地方了。
蕭氏神情一頓,随即笑道:“我留在宮裏還有事情要辦,孩子,很多事情你和雍兒不用管。你來,我給你準備了嫁妝,私下裏給你才放心……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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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容得令,立即回屋拿了一只錦盒過來,遞給了劉鎏。
“打開看看。”
劉鎏依言打開錦盒,只見裏面是三四支印鑒,和一沓厚厚的泛黃的紙張,拿起一看,她都驚呆了。
居然是分布于趙國各地的田契和房契,這……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雖然只是一只錦盒,可是這裏面的財産,加起來至少是上千萬的銀子,她光是看看都有些手軟,更別說收下了。
雖然她自己的私庫也有不少財産,可是跟這只小小的錦盒,壓根沒法比啊!
蕭氏被她逗得一笑:“這只是你的,你弟弟那裏,我還有安排。收下吧!”
她親手将錦盒塞進劉鎏手裏,殷切地囑咐道:“你與年親王世子的婚事,我看就很好,等你嫁人的時候,我怕是不能出去給你送嫁……”
劉鎏心情也有些不好了,是啊,蕭氏如今的身份,只能困在後宮裏,她出嫁那天,蕭氏定然是出不來的。
她低眉搭眼的,蕭氏看了倒是失笑,責怪起自己來:“看我都說些什麽呢,沒得惹人難受。咱們現在都活着,就比什麽都強!秋容啊,送她出宮吧,妥當些送上馬車,你再回來。”
秋容應了,柔聲朝劉鎏道:“姑娘請跟奴婢來。”
劉鎏轉身往外走,有些不舍地回頭看了蕭氏兩眼,蕭氏站在空曠的宮殿裏,背對着身後的燈光,朝她淺淺一笑。
劉鎏有些眼熱,急忙轉頭,跟着秋容出了宮。
回到家裏的時候,王氏正在廳裏失魂落魄地呆坐着,見劉鎏回來,急忙迎上來:“回來了?”
劉鎏看見王氏,那股子傷心的情緒才算是好了些,撲過來摟住王氏的胳膊,開始撒嬌:“娘,我好想您!”
王氏被哄得眼圈都紅了,心下偎貼,擡手點了點劉鎏的腦門:“都多大了,還這麽沒羞沒臊的!”
她看到劉鎏手裏捧着的錦盒,倒是沒有開口問什麽,只吩咐了一句:“去洗洗臉,準備吃晚飯吧。”
劉鎏回屋将錦盒妥當地藏了起來,轉身去飯廳裏吃飯,卻沒看到劉雍,忍不住問:“劉雍還在忙?”
劉彥笑眯眯地點頭:“是啊,陛下将登基大典交給他和禮部幾個老頭子督辦,那幫老家夥可倒好,跑腿的活計全扔給雍兒了……”
王氏拿筷子敲了劉彥一下:“好啦!忙點好呢,我叫王武給他送了吃食,你還擔心什麽呢?”
劉彥撇撇嘴,不說話了,轉頭又笑嘻嘻地拿了手邊的愛不釋手的鳥籠來,遞到劉鎏面前:“乖女兒看看,這上好的畫眉,品相如何?”
劉鎏一看,鳥籠裏的畫眉昂首挺胸,叫也不叫,嘿,還有股子傲氣。
“不錯,花了多少銀子?這個月的生活費還夠嗎?”
劉彥立即笑了,很是欣慰的看着劉鎏:“還是乖女兒懂事,知道你爹我腰包裏沒錢了,打算孝敬我哪?也不多,五百兩銀子就夠了……”
王氏立即瞪眼:“要不要臉?跟閨女要起零花錢來了!”
劉彥嘿嘿一笑,和劉鎏打了個眼色。
劉鎏失笑,輕輕點了點頭。
吃完了飯,她就被劉彥帶進了書房,一進門,劉彥就急吼吼地伸手:“銀票!快!”
劉鎏只好将自己的零花錢拿出來,抽了五張小額的銀票給他。
劉彥笑眯眯地數了數,才漫不經心地問:“見過了?”
“嗯。”
“吃飯時就見你欲言又止的,說吧,想問我什麽?”劉彥老神在在地坐下,捧了桌上一盤子瓜子,順手遞給劉鎏。
劉鎏抓了一把,坐在他身邊,想了想,才問道:“蕭家的餘部,如今都在江湖上,是嗎?”
劉彥笑着點點頭:“乖女兒就是聰明,這都猜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當初你去求了那一道賜婚旨意,真正的目的,是要逼着蕭太妃出手,在袁家造反之後,召集江湖上散落的蕭家餘部,幫助陛下,是嗎?”
她想到當初劉雍說,許融寫下的讨伐袁家的檄文,一夜之間散落趙國各地,應當是江湖人士的手筆。
劉彥有些感嘆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欣慰:“你猜得沒錯。”
蕭氏被困長秋殿的時候,殿外守着昭徳帝派的一批暗衛,任何闖入長秋殿的閑雜人等,都會被殺。
蕭氏自己不願意出來,就沒人能進得去。
他只能把劉鎏和袁家定親的消息,通過宮女之口傳進去,蕭氏恨袁家入骨,自然不會願意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進袁家,果然就主動聯絡了劉彥,才有了後來的合作。
劉鎏愣神了好一會兒,才暗暗猜測到了蕭氏留在後宮的目的,驚得咂舌:“她如今還留在宮裏,是要報仇嗎?”
劉彥低嘆一句:“當年前朝被滅,最主要的原因是前朝皇帝對蕭家生了疑心,而當時離間君臣的幕後黑手,就是如今的林家!太妃娘娘怕是要毀了林家,才能甘心養老吧!”
劉鎏皺眉:“林家?江南的百年書香世家,為什麽要做這種背叛家國的勾當?”
劉彥冷笑:“書香世家能如何?如今這世道,做皇帝的都看中農事和商業,再不濟,也把精力放在練兵和戰事上,有幾個皇帝會把讀書人擡上天的?林家空有一個書香世家的好名聲,家中銀錢不多,財力微薄,自然想要更多的權勢和金錢!”
劉鎏心情負責:“可是如今的皇後就是林家的嫡女,太妃娘娘打算在後宮裏弄死林氏嗎?”
“左右不過是後宮那些手段,咱們也管不了!鎏兒,她雖然是你親娘,可是你們的身份有別,無事不可太過親近她,爹這是為你好啊!”
劉鎏悶聲點頭,半晌,才說道:“爹,我想吃醬肘子了。”
“買!明天爹就給你買!”
劉鎏點點頭,朝着劉彥明豔豔地笑着:“還是爹娘最疼我啦。”
劉彥欣慰地一笑,将瓜子塞進她手裏:“給你,你娘叫人剛炒出來的,拿回去吃吧,吃完早點睡。”
劉鎏笑了笑,捧着一盒子瓜子回了繡樓,吃完瓜子睡了沒一會兒,就被渴醒了,剛咳了兩下,就有溫熱的水杯遞到嘴邊,她迷迷糊糊地連眼睛都沒睜,喝了一口轉身就睡。
片刻之後,她霍地一下睜開眼睛,轉身朝床外打了一拳。
巨大的力量卻忽然被一只大手輕柔地一轉,卸掉了,許劭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端着茶杯,低笑一聲:“警惕性太差了!”
劉鎏抱着被子做起來,警惕地看着他:“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看你吃了一堆的瓜子殼,就知道你會渴,喏,再喝一口。”
他端着茶杯湊過來,将她抱着坐起來,跟喂孩子似的,将大半杯溫水喂了下去。
“嗓子好點了沒?”
劉鎏這時算是徹底醒了,察覺到自己被他抱在懷裏,有些緊張地一動不動,只點點頭:“好多了。你又是爬牆進來的?”
許劭努努嘴:“不光爬了牆,還爬了窗呢。”
劉鎏看着他的下巴,忽然伸手摸了一把,有些心疼:“胡茬子都出來了,最近很忙嗎?”
許劭點點頭:“西北還有袁家餘孽沒有剿殺幹淨,只是父王和我手裏能用的兵也不多,張标帶着鎮南軍回守南疆,還要看着南疆那些士兵老老實實地退出趙國。我和父王最近忙着征兵和訓練,白日裏就沒空來看你了!”
劉鎏有些心疼,一只小手又在他滿是胡茬子的下巴上撫了撫,靠在他的頸窩:“等到新兵訓練好了,你是不是又要帶兵去西北了?”
許劭唔了一聲,随即抱着她開始撒嬌:“就算是西北,也要等到咱們成親之後呢,別擔心!”
劉鎏嬌嗔地瞪他一眼:“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呢。”
“太久了!要是明天成親就好了!”
劉鎏在他懷裏不安分地擰了他一把,将人推倒了。
許劭眼底突然一片墨色,呼吸有些粗重地看着劉鎏,有些驚喜,有些期待:“你……”
劉鎏啪地在他身上一拍,擡手将他的靴子給脫了,才低聲說道:“你這副表情,心裏在想什麽呢?都幾天沒睡了?趕緊閉上眼睛睡覺!”
許劭少爺脾氣上來了,鼓着臉:“不困!不睡!”
劉鎏捶了他一下,靠在了他懷裏,抱住了他,柔聲道:“一起睡,總行了吧?”
許劭難受地吞了口口水,心裏暗暗叫苦:就是這樣才不困!才睡不着的啊!
可是眼見着劉鎏閉上眼睛睡了,他又實在不舍得鬧她,只好逼着自己閉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這麽一閉上眼睛,還真是覺得又困又累,不到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劉鎏聽到他輕微的鼾聲,輕輕爬起來,去外間擰了溫熱的帕子回來,将許劭的臉擦了擦,又給他擦了擦腳,才又爬過去摟住他,也閉着眼睡了。
等到第二天還沒天亮,她就被一只不老實的手被弄醒了。
一睜眼,就對上許劭一雙賊亮的眸子,立即氣得她擡手就打:“哎呀,我還沒睡好呢!”
許劭翻身将人壓住,捏住她不老實的拳頭,低頭就吻住了她。
劉鎏一大清早的腦子還不清醒,就被吻得天昏地暗的,直到腦中缺氧,許劭才适時地放開她,一雙眼眸已經帶着血色,狼崽子似的盯着她不放。
劉鎏吓得急忙推他:“天都要亮了,快走吧!”
許劭磨了磨牙,氣得低頭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哼哼道:“你這沒良心的!”
“我是為你好呢世子爺,已經這麽勞累了,要是再做些劇烈運動,小心心髒受不了啦!”
許劭算是聽懂她的話了,忍不住羞紅了臉失笑,捏着她的小臉扯了扯:“這也就是你!做什麽都能說出道理來!”
劉鎏嘿嘿一笑,率先起了身,自己穿好外衣,轉頭拉過許劭:“洗洗臉,我來給你把胡子刮了!”
一回生二回熟,許劭乖乖地坐着,咧着嘴傻笑,被劉鎏小心翼翼地刮幹淨了胡子,才肯起身往外走。
“親一口。”
劉鎏吧唧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
許劭又點點腮幫子。
劉鎏吧唧又是一口。
他又點點額頭,劉鎏将他腦門拉下來,又是一口。
許劭嘻嘻一笑,又指了指鼻子。
劉鎏磨了磨牙,張嘴就咬住了他的鼻子。
“哎哎哎,你是屬狗的嗎?”
“哼,我屬兔子的,急了也咬人!”
許劭伸手一撈,将人抱進懷裏揉了揉,才戀戀不舍地翻牆出去了,剛落下腳,就看到蕭翎站在不遠處的後門,和劉鎏的貼身丫鬟綠腰,兩個人都黑着臉,像是在争執着什麽。
許劭黑着臉喚了一句:“蕭翎,馬呢?”
蕭翎這才急忙跑過來,帶着許劭轉過牆頭去找馬,許劭上馬之後,看了蕭翎一眼:“你和那丫鬟在做什麽?”
蕭翎悶着頭:“說了幾句話,沒什麽。”
許劭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吩咐道:“我上次跟你說的,去買幾盆睡蓮送到劉家來,你買了沒有?”
蕭翎苦着臉:“世子爺,奴才敢不買嗎?定錢都給了,那花農說過幾日那睡蓮開了,就送進府來。”
許劭這才滿意地點頭,神清氣爽地先回王府去。
哪知道進府之後,小厮就湊過來急忙說道:“世子爺,王爺在前廳等着您呢,出去尋您的府衛們到現在都沒找着您,王爺氣壞了!”
許劭一頭霧水,轉頭往前廳走。
剛踏進廳門喊了句:“父王。”
迎頭就是一只靴子扔了過來,臭乎乎的,許劭吓了一跳,擡手就拍了回去。
那靴子又打着旋兒飛到了許益面前,啪嗒一聲脆響。
許益氣得啪啪拍着桌子,怒吼一聲:“給老子跪下!”
許劭黑了臉,看看許益身後站着的側妃萬夫人,心情更是不好了,虎着臉跟許益杠:“幹什麽啊這是?有話不能好好說啊?”
許益板着臉,氣得罵道:“你說,昨晚去哪兒了?”
許劭心裏一咯噔,他雖然和劉鎏已經定親,但是半夜去人家姑娘閨房裏睡了一覺,要說他們倆什麽也沒幹,誰信啊?!
許劭板着臉,悶聲不答。
許益一看他這樣子,就更氣了,撿了靴子又要揍他。
許劭一咕嚕站起來跑得遠了些,瞪着許益:“父王,你有什麽話就好好說!問我昨晚去哪了,做什麽?我都是快成親的人了,你還這麽管我呢?”
許益一聽這話,更生氣了,胡子抖了抖:“你還知道自己是快成親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去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這要是英國公府上知道了,還不得活剝了你的皮!”
劉彥和劉雍哪裏是吃素的,依着他們對劉鎏的寵愛程度,如果知道許劭大半夜的出去逛窯子,還不得沖上門來砸了王府?
許劭發愣,有些傻眼:“我跟誰鬼混了啊?”
他突然一轉頭,瞪着方夫人:“是不是你在父王面前胡說八道?”
許益立即吹胡子瞪眼地罵:“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許劭冷笑,在自家父王面前,一向很不溫良恭儉讓,梗着脖子說道:“父王,您的妾而已,什麽時候成小爺的長輩了?”
“你還小爺?!在誰面前自稱小爺呢?啊?!小王八蛋,你給老子跪下!”
許劭躲在門邊:“我又沒錯,跪什麽跪?!”
“你大半夜的逛窯子還沒錯?!老子抽死你!”許益氣得起身去拿八仙桌頭擺着的家法鞭,追着許劭就要打。
許劭在大廳裏蹿了兩下,就蹦上了八仙桌,一副防守的姿勢瞪着許益,也來了脾氣,大聲喝道:“你這老頭胡說八道什麽?誰逛窯子了?窯子裏全都是肥婆,小爺可看不上!”
許益一愣,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啊。
他轉頭看了方夫人一眼,不高興地問:“當真是攸兒看見邵兒往紅杏樓裏去了?”
方夫人堅定地點頭:“攸兒昨晚上還吓得不敢說,臣妾問出來的。王爺,世子爺也是年富力強,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您這麽又打又罵的,可不好,可別傷了世子爺!”
許劭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朝方夫人冷笑:“許攸看見的?父王,您讓許攸來,小爺問問他,是在哪裏看見小爺的。紅杏樓是嗎?小爺壓根沒去過!”
許益聽他一口一個“小爺”,氣得肝顫,仰着頭拎着鞭子又要打:“你給老子下來!”
大廳裏雞飛狗跳的,許劭跳了半天終于躲出門,站在院子裏氣得大喊:“父王,你看看你納了這一屋子的妾,個個都想着陷害小爺!居然敢誣蔑小爺逛窯子!愛逛窯子的是他許攸,可不是小爺!小爺以後成了親,一定不跟你們住!你讓你這一屋子的妾給你養老送終吧!”
許益氣得肚子都鼓了,呼呼地喘氣在後頭追他:“你這個逆子!敢這麽跟老子說話!看老子不捶你!”
許劭逛沒逛窯子他也不在乎了,他現在就要捶許劭一頓,讓他知道誰是老子誰是兒子!
父子倆鬧騰着往兵部去,方夫人追到門口,眼見着許益一身火氣地走遠了,才笑呵呵地回了寝殿。
身邊伺候的嬷嬷湊過來,不大贊同地說道:“夫人,您現在跟世子鬧僵做什麽呢?那位世子爺本來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您如今跟他把關系徹底鬧僵,對郡王也沒好處啊。”
“你以為,我不跟他撕破臉,他就能像小時候那樣親近我了?”
嬷嬷嘆了口氣。
方夫人坐在暖榻上,将榻壓得嘎吱一聲陷下去半截,她氣呼呼地一捶暖榻,恨聲道:“當時就該狠狠心弄死他。都是你,出什麽馊主意,讓我捧殺了他,結果呢,人沒養廢,還被王爺送到雪山宗門,得了個強大的師門,養出一身的武藝來!”
嬷嬷低垂着臉,嘆口氣,有些無奈地解釋:“夫人,奴婢是您的乳母,不會害您的。那位是世子爺啊,弄死了,只會給人留下把柄,到時候會害了您,害了郡王。”
方夫人也是急躁了,抱怨兩句,眼看着嬷嬷傷心了,急忙拉過嬷嬷,低聲勸慰:“嬷嬷,我也是急了。眼看着那小子就要成親了,等到生了嫡子,地位只會更加穩固……咱們攸兒更沒指望了。”
嬷嬷嘆了口氣:“咱們不急。攸兒好歹長大了封了郡王。西宮那位,才最該着急呢!”
西宮住着許益最寵愛的另一名側妃萬夫人,年輕貌美,前年剛生了王府幼子許柏。那許柏剛買兩歲,許益不知道為什麽,都還沒有給孩子請封郡王。
沒錯,最該着急的是萬夫人呢。
方夫人想到萬夫人,就開心了些,拉過嬷嬷的手,低笑着說:“世子爺也訂了親了,咱們攸兒也該找門好親事了!”
嬷嬷一聽這話,順着話頭就笑着問道:“夫人這是有相中的了?”
方夫人肥圓的臉上滿是向往的笑意,低聲說道:“你給看看好不好,我看中了陳家那位嫡次女,長寧郡主!“
嬷嬷一愣,臉色有些尴尬。
方夫人還沉浸在對許攸未來的規劃中:“年紀和咱們攸兒差不多,也沒定下親事,看着更是個有福氣好生養的。”
嬷嬷忍不住,低聲試探着問:“陳家那邊……試探過了?也有這意思?”
方夫人頓時垮了臉:“那宜昌公主架子大得很,打仗時她被囚禁,倒是想着送信給我們,要吃食要衣物的,如今仗打完了,她倒是翻臉不認人,遞帖子過去,倒是推說有事,不肯見我!”
嬷嬷低嘆一句:“陳家雖然糟了難,死了幾個男人,太子少傅卻還在,等到陛下登基大典之後,必然會加官進爵。陳家如今的頂梁柱就是太子少傅陳琳,宜昌公主……怕是沒那麽輕易就答應将長寧郡主下嫁……”
方夫人也不是特別蠢的人,心知嬷嬷說的都對,可還是不甘心地咕囔:“什麽下嫁,我兒子好賴也是個正經的郡王……”
嬷嬷不再說話,心裏卻暗嘆:是郡王不假,可是上頭有個世子爺壓着,能有什麽出息……
壓着郡王的世子爺此時正被年親王追着,在兵部上蹿下跳。
“父王,您這是做什麽啊?我都說了,我沒有逛窯子!”
“沒逛窯子你去哪兒呆了一夜?好嘛,就算你沒逛窯子,你跟老子說話就這個态度?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老子今天就是想抽你!”
“您不講道理嘛!”
“老子抽兒子還需要講什麽道理……”
兩人正在鬧騰,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許益一愣,轉頭看去,原來是陳敏,正憋着笑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見父子倆停了,才邁步走進來:“王爺和世子爺今兒個心情都不錯啊。”
許劭黑着臉瞪自家老頭子:“小爺心情反正是不好的。”
“你個小王八蛋!”許益瞪眼,又要開揍,陳敏急忙攬了過來,将手裏的公文遞過來,“王爺,您可快消消氣!您看看這份彙總單子,咱們趙國上上下下,幾百座屯兵所的軍田,如今都被那些商人給買了去,陛下的意思是,咱們兵部想辦法自行解決,這可怎麽解決嗎?”
第二卷 080 求子表
說起了正事,許益總算是能平靜下來,扯了許劭過來,帶着兵部一幹參事們,關起門來吵吵了一天,也沒吵吵出個什麽結果。
商人也是花了大價錢買的田地,總不能陛下來一道旨意,從商人手裏把田地搶回來吧?
按理說的确是可以的,可許融剛一登基,就要把老百姓的財産直接給共産了,誰願意啊?
趙國豈不是又得動蕩?
兵部暫時拿不出個好主意!
宮裏的許融也皺了眉,好幾天沒個好臉色,大婚之後,接連三日他都歇在椒房殿裏,想和林皇後做足了恩愛模樣,無奈國事讓他整日黑臉,林皇後看見新婚夫婿對着自己沒個笑臉,心裏只以為許融是在思念賀域晴,心裏難免對賀域晴存了些恨意。
這一日,許融看了兵部呈上來的奏表,心情很是郁悶,索性扔了手邊的公文,起身去後宮走走。
走着走者,就到了清涼殿外。
身邊伺候的大太監是原本的東宮管事,最了解許融的脾性,見他在清涼殿外住了腳,立即輕聲說道:“陛下,娘娘近日都在長安殿給太妃娘娘請安,陪着太妃娘娘說話,直到晚間才回。此時不在這清涼殿裏!”
許融一愣:“她?陪着母妃說話?”
大太監笑呵呵地點頭。
許融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那樣子,別将母妃鬧騰得吃不好睡不香,就阿彌陀佛了!”
大太監也跟着嘿嘿地笑。
“走吧,咱們也去給母妃請安。”
一路到了長安殿裏,沒讓宮人通報,許融就放輕了腳步走進去,遠遠地都能聽到後殿裏,賀域晴那爽朗的笑聲,夾雜着蕭氏的笑聲,其樂融融的,倒是讓許融愣了一下。
繞過屏風走過去,就見賀域晴正歪在蕭氏身邊,叽叽喳喳地講着南疆的事情,蕭氏挺得認真,時不時地問上一句。
許融正要走上前去,賀域晴忽然話題一轉,問蕭氏:“太妃娘娘,你知道什麽是簪纓錄嗎?”
蕭氏一愣,語氣微微冰冷地問:“簪纓錄?那是什麽東西啊?”
賀域晴沒心沒肺,沒發現蕭氏的神情有什麽異樣,只是老老實實地答話:“我也是前幾日在宮裏無意間聽宮人說閑話,聽到這麽個詞,覺得有意思,就問問您,您也不知道嗎?”
蕭氏已經恢複了漫不經心地語調,笑了笑:“本宮哪裏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你還聽說什麽了?”
“我聽宮人們說,老一輩的英國公,手裏握着簪纓錄呢……”
蕭氏臉色微微一變:“這是哪個宮人在胡說八道呢?”
偷聽的許融,臉色也變得森寒。
簪纓錄,這個名字,是他第二回聽見。
頭一回,還是他的父皇昭徳帝和密探首領私下裏說話時,他躲在隔間裏偷聽來的,那時候才十一二歲,只隐約知道,父皇對英國公府很忌憚,而忌憚的緣由,就是這個什麽“簪纓錄”。
多年過去,他幾乎都要忘了這個事情。
此時卻又從賀域晴口中聽到。
他寒着臉沉思片刻,轉身往外走,到了外面,大太監湊過來,疑惑地低聲問:“陛下?”
“宣袁知安進宮來見朕。”
大太監看看外面的天色,都午後了,袁大人剛下朝回家了,怎麽又要把人叫回來?
袁知安被叫進宣德殿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
許融在龍椅上高深莫測地坐了,見袁知安進來行禮,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
袁知安起身後,大太監就将一個紅木盤子端了過來,盤子上放着一塊鐵牌,雕刻着猙獰的圖案。
“陛下,這是……”
“這是龍衛的頭領令牌,上一代頭領已死,朕決定了,将這令牌交給你!你可能做朕手裏最快最鋒利的劍?”
袁知安神情大驚,忍不住擡頭看着許融:“陛下,這……微臣,可為陛下舍生忘死!”
許融滿意地一笑:“舍生忘死,呵,挺好!接了令牌,你就是朕的龍衛頭領,幫朕查一件事!”
袁知安躬身跪倒,朗聲道:“陛下請下令吧。”
“英國公府的簪纓錄,名單在誰的手裏,上面都有哪些人,朕都要知道!”
袁知安心中一動,有些驚疑不定,看了許融一眼,忍不住低聲問:“陛下,您是在懷疑……”
“朕沒有懷疑任何人!”許融的語氣裏暗含警告,“朕初初登基,朝中除了戰事期間靠攏朕的勳貴們,大多寒門新貴,都與朕隔着心呢,你要做的,是負責幫朕查清楚,朝中新貴,有哪些是在簪纓錄上!”
袁知安心中暗暗有了計較,笑了笑,應下了:“陛下請放心,微臣明白。”
許融這才松了口氣,轉而問道:“婚事準備得如何?”
“三媒六禮只差最後一步,婚期定在八月初。”
許融看了看他的臉色,半晌,才輕聲說了句:“這樁婚事,委屈愛卿了。”
“微臣能得先帝親自下旨賜婚,不敢有委屈。”
許融笑了笑,他那個父皇啊,一輩子活得稀裏糊塗還偏生多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對劉彥那般信任,連聖旨這種東西,都能讓劉彥動手寫,真是……
袁知安轉而又說道:“陛下,還在其他吩咐嗎?”
“沒了,來陪朕下盤棋再走。”
袁知安點點頭,上前和許融坐在一處開始下棋,剛擺開陣勢呢,殿外守門的小太監就疾步走進來,低聲禀報:“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許融眉頭一皺:“沒看朕正忙着嗎?讓她回去。”
袁知安看着那小太監誠惶誠恐地離開,才地生根說道:“陛下,那林家大少爺林峰,送嫁之後一直在灈陽城中,說是買了宅子定居下來了,最近在四處走動,想謀一個在朝的官職呢。”
林皇後最近這麽殷勤地纏着許融不妨,怕是也有幾分想幫林峰求恩賞的意思。
許融何嘗不知?
他沉着臉跟袁知安下了一盤,還輸給了袁知安,心情更是不大好,他心情越不好,看着袁知安的時候,笑得越是溫和。
袁知安起身,溫文爾雅地行了禮:“陛下,臣既然贏了,就先告辭了。”
許融氣着氣着反倒笑了。
還是袁知安看得透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若是故意讓着他呢,他心情會更不好,不如痛痛快快地贏了他,反倒解氣。
許融心情輕松了些,見袁知安走了,又處理了一會兒公文,眼見着天色不早了,就擺駕去了清涼殿。
一進殿門,殿內得到消息的賀域晴就撲了過來。
一身叮叮當當的銀飾和鈴铛,撞過來撲進他懷裏,将他硌得難受,忍不住就皺了眉:“怎麽又穿起南疆的衣裳了?”
賀域晴這才小心翼翼地放開他,嘟嘴問道:“怎麽了?這樣不好看嘛?”
南疆的夏季衣衫,都是露胳膊露腿的,這要是在南疆,自然是好看的。
“這裏是趙國的皇宮,你這樣穿,不合規矩。”
賀域晴眼神一暗,低着頭沉默半晌,才重新揚起笑臉,朝着許融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好呢,聽你的,我知道了,我現在去換!”
許融看着她的笑臉,忍不住也覺得心情好極了。
拉過她的手就往寝殿裏帶:“朕來幫你換!”
賀域晴心裏一顫,想着蕭氏吩咐的話,前三個月不敢再跟許融那啥啥了,被許融拉進寝殿裏,再沒像往常那樣跟蛇似的纏着許融不放,反倒輕輕掙脫開了。
許融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着她。
賀域晴嘿嘿一笑:“哦,我……我最近身子不舒服。改天吧!”
許融好笑地看着她:“身子不舒服?我記得你不是這幾天的信期啊……”
賀域晴大驚,臉色慌了一慌,有些躲閃:“我不是那個……我就是不舒服!不想……”
許融沒來由地心情又不好了,可是轉念一想,他和賀域晴自打認識,每次都是她像個妖孽纏着他在床上不放,兩人真正靜下來說說話的機會并不多。
既然不能做那事,那就好好說說話吧。
“那好,陪朕說說話也好。”
他拉過賀域晴的手,轉身去外殿,在窗口坐下後,看到窗外不遠處站着的黑影,忍不住努努嘴,問賀域晴:“那家夥是打小就跟着你的?”
賀域晴順着目光看出去,看見了阿慢,站在樹影下一動不動,忍不住笑嘻嘻地朝阿慢揮了揮手:“阿慢,外面熱,你回去睡覺吧。”
阿慢身影一動,轉身乖乖地走了。
賀域晴才回頭看許融,低聲說道:“阿慢是我小時候從野狼窩裏撈出來的,我跟大哥出去打獵,看到了他,還被他咬了一口呢,喏,你看。”
她轉身擡起細長的腿,小腿肚子上一個隐約可見的牙印子。
許融眸光一身,看着她的腿,伸手就拉住了往懷裏帶。
賀域晴吓了一跳:“哎哎。”
許融心裏也暗暗驚奇,他向來不是個急色的人啊,怎麽自打被賀域晴爬了床之後,回回見了她,都忍不住了呢?
賀域晴在他懷裏一掙紮,脫了身,嘿嘿笑着,将人往外推去:“融美人,你在我這裏呆着你也難受我也難受了,你還是去皇後娘娘那裏吧?”
許融一怔:“你說什麽?”
“去皇後娘娘那裏啊……”
許融眸色一冷,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輕笑一聲站起身:“好,如你所願。”
随即笑眯眯地走了。
賀域晴歪着腦袋坐在窗邊,看着許融走遠,半晌,聽到窗邊有動靜,她才轉頭問走過來的阿慢:“阿慢,融美人走的時候,怎麽好像在生氣?”
阿慢悶頭站在窗外不吭聲。
“阿慢,連你現在都不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阿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公主,阿慢嘴笨。”
賀域晴捂着肚子,低聲跟阿慢說了句悄悄話:“阿慢,我懷小崽子了!”
阿慢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眸光冒着熊熊火焰,半晌,才低下頭:“哦。”
“你傳信給王兄吧,讓他把占了趙國的城池,還給陛下,就當是給他外甥的禮物了。”
阿慢嗯了一聲,沉默一會兒,才低聲說:“大王恐怕不答應。”
“你跟他說,他妹子的下半輩子都在趙國了,讓他看着辦吧。”
阿慢只好悶着頭又嗯一聲,轉身走了。
不多時,又轉回來,将一個大大的油紙包從窗口遞給了賀域晴:“公主,這是酸梅,你吃。”
賀域晴接了,笑嘻嘻地擺擺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阿慢轉身隐入黑影。
椒房殿的林皇後,得知許融去了清涼殿,氣得将手邊的杯子都摔了,跟身邊的陪嫁婢女哼哼一聲:“一個瘦得跟猴子似的野貨,也值得這麽捧着?”
陪嫁的婢女忍不住輕聲說道:“那位畢竟是南疆的公主,有南疆的那位大王在,咱們陛下就得捧着人家。娘娘,咱們也別氣了,早日懷上身孕生了嫡長子,才是正經呢。”
林皇後氣得又要摔杯子了:“太醫說我太胖了,不好懷!”
還有羞死人的是,許融在她身邊,根本沒什麽勁頭,回回都是草草結束,壓根沒有精元給她,咋懷上啊?!
“你上回不是說,有方子可以減肥嗎?方子呢?”
婢女輕聲問:“那方子,我聽說吃了之後會日日腹瀉,難受着呢,您真的用?”
林皇後咬咬牙,忍不住恨恨地說:“要是我也像英國公家那位似的,吃不胖就好了。”
“娘娘這是說什麽呢,誰家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