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回當值,就遇上了年親王父子倆鬧別扭呢?! (29)

一個個都吓得不輕,有忍不住的,開口問了句:“這是要做什麽?”

劉子文卻壓根不開口答話,只指揮着人拉着劉沁到了井邊,眼看着大家都圍着,竟也沒打算驅散衆人,一擡手,那倆粗暴的家丁就擡着劉沁,對着那口井扔了下去。

劉沁腳朝底,頭朝上,耿着直脖子想叫,卻叫不出來,給家丁往井裏一扔,頓時吓得臉色都灰了。哪知道她吓得閉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沒覺着自己被水淹了,忍不住睜眼看了看,才發現自己竟是被卡在了井口!

她身子肥胖,家裏私用的水井又慣常打得小,井口專門拿石磙圈了起來,就更小了,這麽設計,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意外落井的。

想不到救了劉沁一命!

她像個冬瓜似的,被卡在井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敢亂動,生怕一動,就真的掉下去了。

嘴裏的衣料被她伸手扯下,只白着一張臉朝劉子文招手:“拉我上去!”

話一說完,察覺到旁邊有人在嗤笑,轉頭看去,竟是滿院子的姬妾都圍在後院裏,看着劉沁這個醜态,指指點點地笑了起來。

劉沁頓時漲紅了臉,忽然看見袁知安被人簇擁着走來,急忙朝他求饒:“爺,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你就叫人拉我上去吧!”

袁知安冷冷地看她一眼,轉頭吩咐衆人:“都在是嗎?那我今日就在這裏說清楚,我這後院裏,容不得殘害子嗣的賤人!你們以後好生相處着,爺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可要是再有那種膽敢害我孩兒的人,我不介意手上再多些鮮血!”

滿院子的姬妾都是袁知安叫管家從人販子手裏買回來的女子,大多都沒什麽傲氣,被袁知安這麽一吓唬,頓時個個點頭如搗蒜。

劉沁被卡在井口進退不得,又被袁知安狠狠打了一回臉面。

袁知安沒有發話叫人撈劉沁出來,她只得卡在井裏不敢動彈,等到夜深之後,院子裏衆人都各自安歇了,她的貼身婢女才敢過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劉沁拉扯着,跟貞子似的從井裏爬出來了。

劉沁落在實地上,雙腳已經麻木冰涼了,回到院子裏就病倒在床。

袁知安又不叫人請大夫來診治,只有劉沁的婢女私下裏出門去照着症狀抓了些藥回來悄悄熬了,喂劉沁吃下。

輾轉大半個月,劉沁才算是病好了。

Advertisement

從此人瘦了好幾圈,性情也大變,沒回走到後院看到那口井必然繞着走。再加上袁知安親自去劉弘面前将袁家宅院裏的事情說了,劉弘和趙氏果然不管劉沁,劉弘甚至氣得一度想親自上門來揍劉沁一頓。

劉沁被娘家抛棄,夫家又嫌棄,倒是從此乖覺下來,雖然人仍舊不大聰明懂事,在袁家倒是也知道縮在院子裏不出門,袁知安見她老實了,倒是沒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把袁家宅院的事務仍舊交給劉沁去辦,宅子裏倒是漸漸安寧下來,袁知安也能安心去辦許融交待的事情。

賀域晴流産的消息,被袁知安手底的龍衛截斷了,南疆那邊竟是絲毫不知賀域晴在宮中難過的事情,賀域平接受了許益這邊的建議,兩國派出使臣坐鎮金礦,嚴格監督金礦的産出,兩國平分了,一時間,一大難題解決了。

許益在南疆辦完了事情,一想着南邊有幾個昔日就相識在,這其中,在軍中與許益關系較好的,就是張标大都督。

于是從南疆撤軍的途中,馬頭一拐,直奔了張标的都督府而去。

他想着,南邊雖然一時間安寧下來,那南疆王賀域平看着卻不是個善茬,說不定再過幾年,金礦被采挖得差不多了,賀域平手裏錢財也多了,又會想着扣境犯邊。

還是提前和張标打好招呼,叫他手裏時常派出細作去南疆打探消息為妙!

沒等許益的戰馬踏進都督府,他拜會張标的消息,已經由龍衛傳回灈陽城,迅速由袁知安呈到了許融的案頭。

許融原本對許益手裏的兵馬就很忌憚。

如今許益去拜會張标,讓他想起來:張标昔年是與許益有些交情的!

這股子忌憚,不自覺地,就變成了驚怒。

許益手握重兵,卻收攏封疆大吏,是要造反嗎?

第二卷 093 怨偶

許劭一個月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也聽到了南疆金礦之事告一段落的消息,趙國的軍田也已經盡數收回,袁家餘孽都清除幹淨。

照着往常的慣例,是到了卸磨殺驢的時候了。

他假期結束,卻又往許融面前遞了奏折,只說自己大齡成婚,家中子嗣稀少,求陛下再給一段時間的假期,好生陪着妻子游山玩水享受人生,順便造造小人……

許融接了折子,看完之後有些哭笑不得,這折子裏,許劭就差沒有直白地說“無心上班做貢獻,只想在家啪啪啪”了。

許融雖然笑了一回,倒是放心不少,心情輕松地允了許劭的請求,再次準了一個月的假期,倒是大方地言明,一個月後不可再偷懶了,“務必回朝替朕分憂”。

劉鎏得知許劭告假的事情,倒是也輕松不少,每日見許劭在家裏,索性也将手中的雜事交托給方夫人和萬夫人,專心與許劭在家中家外吃喝玩鬧起來。

她爹是纨绔,弟弟是纨绔,自己也被傳言說成個纨绔許多年。

纨绔麽,吃喝玩樂都是拿手的。

這一日,她帶着許劭在灈陽城中走街串巷,走了好半天,才到了一處稍顯僻靜的小院子門口,笑眯眯地指着院子裏:“這裏有全灈陽城最好吃的糖粥和雞腳,做糖粥的是個古稀老人,把手藝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媳婦,也不知道味道變沒變,嫁人之後就再沒來過,咱們進去看看。”

許劭對她的話語都信服,點點頭就推門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劉鎏卻看到個熟悉的面孔。

謝琰正在院子裏幫着老人搬柴,一打眼看到劉鎏,也是驚訝:“世子妃?世子?”

許劭倒是沒見過謝琰的,見是個面容俊秀的男子,看着劉鎏的時候眼神又很溫和,于是心底有些戒備,看着謝琰問道:“你是?”

“在下名劍山莊弟子,謝琰。之前在柳桐桐姑娘的酒樓中幫工,碰巧認識世子妃。”謝琰笑道,随即又問劉鎏,“世子妃是帶世子過來喝糖粥的?”

他看了看院外,馬車附近有人不動聲色地往來,大概都是王府的護衛。

劉鎏看了一眼院子裏,旁邊一處幹淨的棚子裏,擺着四五張桌子板凳,大概是兩人來得早了些,一個人都沒有。

謝琰笑着朝劉鎏說道:“世子妃,您還是讓門口的人稍微退遠一些吧,在門口的話,陳大娘這店裏,別想做買賣了!”

王府的護衛在門口逡巡,一個個瞪着眼睛看走近的路人,的确容易把人吓得不敢進來了。

許劭點點頭,轉身朝蕭翎打了個眼色,很快,王府的馬車拐到了旁邊的巷子裏去。

謝琰觀察着許劭,只覺得這人雖然貴為世子,往常的名聲也不大好,可這麽看着,倒是很溫和的樣子,對于他的話,也不反感,說明沒有多少貴族的臭脾氣。

“桐桐的事情,我作為劉雍的姐姐,實在該對你說句抱歉的!”劉鎏拉着許劭坐下之後,看謝琰沒走,才沉聲說道。

謝琰但是淡淡一笑:“都不是什麽大事,我知道她沒想真心嫁我。二位只要糖粥?”

“再來一斤雞腳吧。”

謝琰轉身去端做好的飯食,很快就出來了,放下之後,還送上了一壺酒:“這是陳大娘自家做的酒釀,味道不錯,你們嘗嘗。”

劉鎏接了,轉首又問道:“你不是在桐桐的店裏幫工嗎?怎麽在這裏?”

“這陳大娘,是我的遠房親戚,我來灈陽城,就一直租住在這裏,今日酒樓沒什麽事情,我才在這裏幫忙的。”謝琰看看頭頂的日頭,“話說我也該去酒樓了!”

劉鎏點點頭,忽而問道:“武舉還有大半個月就要舉辦了,你可記了名個?”

謝琰滿臉的自信:“自然是要去記名的!”

他若是不去,前三甲豈不是少了一個英才?

劉鎏見他自信,想到他要求劉雍幫他打點官場的事情,知道這小子是個有野心的,于是笑笑:“預祝你高中了!”

謝琰看她一眼,轉頭朝許劭行了一禮:“世子爺,在下去酒樓還有事做,就先告辭了!”

許劭等他離開了,忍不住問來劉鎏:“這就是之前柳桐桐要嫁的那人?看着倒還不錯啊。”

劉鎏斜着眼睛看他:“有我弟弟好嗎?”

許劭立即将臉一板:“那自然是沒有的。”

吃完了飯,小夫妻倆就駕着車順着灈陽城的街道閑逛,被戰火焚毀的灈陽城,已經迅速地恢複了生機,街邊的商隊越來越多,劉鎏微微掀了簾子看出去,忍不住感嘆:“城裏恢複得真好,看着很熱鬧。”

許劭是特意叫蕭翎駕車路過繁華地帶的,見她看得高興,忍不住拉了個風帽遞給她:“帶上,咱們出去看看。”

劉鎏知他愛時不時地醋一醋,也就笑着接了風帽老老實實地帶上,被許劭牽着下了馬車。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的,少不了那些個出來閑逛的大姑娘小媳婦,趙國民風沒那麽閉塞守舊,女子上街也可以往那俊秀少年身上盡情地打量,有看着喜歡的,大可以熱情奔放地拿着瓜果去丢那美男子。

所以,趙國歷史上,有好些身嬌體弱的美男子都早逝了,大抵不是病死,而是出門被砸的次數多了,活生生砸死的!

許劭一下馬車,一身黑袍顯出勁瘦腰身,俊臉雪白,露出濃黑美貌和狹長媚氣的雙眸,倒是将路邊一幹女子的容貌都給比了下去。

有大膽的小媳婦見了許劭,就把手裏的瓜果和絲帕扔了過來。

險些砸中了劉鎏。

她氣得暗暗掐了許劭一把:“依我看,該帶風帽的是你!”

許劭被砸了兩下,心情也不怎麽美好了,黑着臉拉過劉鎏,朝蕭翎耍了個白眼,蕭翎立即一咬牙,帶着護衛上前将兩人圍住了,無奈小媳婦們熱情太高,蕭翎也倒黴催的挨了好幾下。

許劭拉着劉鎏卻是松快了許多,這個攤子瞧瞧,那個攤子看看。

那些小媳婦們看着許劭連個眼神都懶怠給她們,身邊又牽着個身材瘦削高挺的女子,忍不住打探起來。

“那是誰家兒郎?竟牽了個瘦成那樣的女子出來?”

“你還不知道嗎?那位就是年親王世子,旁邊的,就是世子妃。英國公的那個……”

于是衆人紛紛了悟,原來是那一對奇葩啊!

奇葩許劭牽着奇葩劉鎏,到了一處皮毛攤子前,卻是個高鼻深眸的西域男人,見了許劭的裝扮就知道是大金主,立即笑呵呵地招呼着:“大爺,買個皮子給夫人做裘衣吧?”

許劭不大看得上那些皮子,都是些有雜色的。

真正好的皮子,早就入了宮了。

劉鎏卻看着攤子上一副皮手套發怔,手套做工雖然趕不上現代的工藝,針腳卻也過得去,西域不産繡花針和縫衣針,所用的針線都是趙國出口過去的殘次品,所以這皮手套的針腳略顯粗糙,上面的縫合線看着也不怎麽精細。

可這手套的樣式,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當時壓根不會有人做出這樣精細的五指手套來,大都是囫囵的兩塊布縫起來,能把手揣進去就成了。

“這是……手套嗎?”

西域商人一聽劉鎏這話,頓時大喜:“夫人知道這是手套?夫人是識貨的。”

劉鎏想的卻是別的,之前西域那邊也有胸衣傳進來,真的讓她越來越懷疑,西域那邊有同樣穿越而來的老鄉了。

“這是什麽人教你們這樣縫制手套的?”劉鎏拿過那副手套試了試,還挺合适的,于是拿了一錠銀子晃了晃,“告訴我,就不用找錢了!”

西域商人有些驚喜,伸出雙手接了銀子,笑眯眯地答:“這沒什麽不能說的,這是我們烏孫國的二王子弗蘭,教大家這樣制作的!說是能比一般草草地縫制了皮甲子,要多賺一些,又能将裁開了,不能用來做衣服的邊角料利用起來。我們的二王子,是我們的福星呢!”

劉鎏皺眉。

許劭也來了興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與劉鎏說道:“年底是陛下的誕辰,西域那邊烏孫國獨大一方,也早早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會派他們的二王子作為使臣過來。你對這個二王子弗蘭,為什麽這麽感興趣?”

劉鎏想了想,只說:“只是覺得這人奇思妙想較多,要是在烏孫國掌了權,恐怕對趙國不利!”

許劭也忍不住皺了眉,他覺得自家老婆說的都對!

“現在烏孫國沒有露出苗頭,兩國互市也很繁茂……不過,以咱們陛下一貫的性子,怕是早就叫龍衛盯着了。”

劉鎏知道,許融身邊的龍衛,已經從先帝時期的暗衛,發展成了許融手裏的一把刀。

大概就是錦衣衛那樣的。

她點點頭:“陛下有防備就好!對了,好多日子沒有聽到宮裏的消息了,我上次遞帖子進去還被拒了。我想給太後娘娘遞個帖子,就算見不到賀域晴,好歹進去看看!那怎麽說都是你師兄的親妹妹,咱們理應照看!”

許劭自然不攔着她入宮去見蕭氏,許益早将劉鎏的身世告知了他,只是這丫頭還沒有主動開口說出來,叫他有些不爽了:不信任他嗎?

“你去好了,我送你到宮門口之後,就去找幾個舊友拜訪拜訪。最近聽說顏欽先生要回來了,我去青山書院知會一聲。”

他一句話完,劉鎏頓時覺得皮子一緊。

你道這豔琴是誰?

現年六十來歲的顏欽,是劉彥的老師,後來做了劉雍和劉鎏的老師。顏欽可算是趙國歷史上驚才絕豔的人物了,二十歲的時候,就中了進士。

要知道這古代的科舉考試,尤其是文舉,從十幾歲下場考秀才,中了秀才之後,一路考上來,也要許多年。

聰明一些的,大多三十歲左右能上了殿試,得個不錯的功名,從此踏上仕途;稍微不聰明的,五十歲之前也能考出來;而再有一些腦瓜子不怎麽靈敏只知道死讀書的書呆子,七八十歲也只是個窮酸秀才,這樣的人趙國也不少!

可是顏欽十四歲下場考秀才,一路考到殿試,被親點了進士的時候,也才二十歲,可知有多聰明了!

可聰明的人,大抵興趣愛好都會比較廣泛。

顏欽二十歲上中了進士,讀書這件事,也就失了興趣,做了官之後,覺得官場有意思,于是一頭紮進去,在昭徳帝手下混了十年,一路做到宗正寺卿,位列九卿之一,可是頂大的官了,那時候大家上頭都有個袁承載壓着,想做官再近一步,也難了。

于是這家夥,對做官又沒了興趣。

轉頭拎了把劍,辭官去闖蕩江湖了。

一個書生,江湖是那麽好闖蕩的嗎?別人在打架,你在一邊之乎者也,不是找打嗎?

顏欽在江湖上奔走了幾年,時不時被人揍,也就覺着江湖沒什麽意思了。

昭徳帝叫龍衛盯着他的去向,朝中各人也盯着他的去向,只以為這厮玩鬧夠了,總該回來了吧?

結果顏欽扔了包間,哐當一頭紮進了灈陽城外香火非常旺盛的白馬寺裏,咔咔就剃了光頭,好嘛!這厮居然對佛法生了興趣,出家去了!

昭徳帝那時候被袁承載挾制得沒了治國的銳氣,聽說顏欽出家,更是覺得天下英才都舍棄了他這個帝王,于是也自我放棄治療,轉頭紮進煉丹房裏,追求長身不老去了。

那顏欽出家後,在白馬寺裏一路做到了住持,後來忽然有一天發現,出家人也要整日裏追名逐利,每個月香火旺不旺?信徒多不多?信徒的布施香油錢多不多?

于是這貨脫了袈裟,轉頭又回了灈陽城,倒是有将近七八年的時間沒再四處鬧,還在灈陽城外買了處小山頭,開辦了青山書院,請那些有名的狀元、榜眼之類出身的官員閑暇時去授課,書院裏倒也漸漸招收了近百名弟子。

也就是這七八年裏,顏欽做了劉彥的老師。

外人只當劉彥是纨绔,顏欽卻每日晚間悄悄去英國公府,拎着已經結婚生娃的劉彥習字讀書,只說是受了老英國公和國公夫人之托。

可憐劉彥裝纨绔裝得本就辛苦,還不請自來這麽個奇葩的老師。

顏欽這人,驚才絕豔倒是真驚才絕豔,可唯獨一樣:大概是恃才傲物了,說話不喜歡溫和地繞彎,打個比方,他要是覺得你長得醜,一定不會說你“氣質真好”,倒是每回都直白地“你好醜”。

劉彥又是個每日裏真話說得少,假話說得多的“纨绔”,習性養成,難免改不掉,回回都被顏欽拎着好一番怼。偏生顏欽怼人的時候,還喜歡引經據典,不帶一個髒陋粗鄙字眼,就能罵得你狗血噴頭。

劉彥那幾年,當真是被顏欽折磨得時不時地,看見牆想撞,看見河想跳。

到後來,劉彥每次單獨在書房裏跟着顏欽習字讀書的時候,看着顏欽那幹瘦的小身板,細巴巴的脖子,就忍不住想伸手擰斷了,打個結,再抻直了才解氣!

為了保住顏欽這個書生的小命,武力值不低的劉彥,做了個坑兒坑女的決定:把當時才七歲的劉雍和劉鎏,也送進了書房,不容拒絕地給顏欽磕頭,拜了師。

獨難受,不如衆難受啊!

顏欽教一個是教,教一窩也不費事,索性用心教導姐弟倆。

可無奈劉鎏的性子實在肖似劉彥,心思多,說話做事總有些纨绔習氣,倒不大像個刻板的文人,也只有劉雍能得顏欽幾句誇贊。

劉鎏被顏欽教了六年,顏欽忽然有一天知道這世上有個雪山宗門,道法很是高超,門中據傳有長老已經一百多歲了,看着還像是三十來歲的模樣,忍不住來了興致,非要去親眼看看不可。

于是某一天晚上,劉家的一窩三個,就眼巴巴地等到第二天,也沒等到顏欽。

派人去一問,好麽,顏欽又拎着小包,賊溜溜地跑了。

如今難道是對道法也沒了興趣,可算是知道回來了?

扯得有些遠了。

劉鎏回過神來,無奈地朝許劭笑:“先生回來了,怕是我爹又要日日想擰人脖子了。”

說完,将顏欽與英國公府的恩怨說了。

許劭聽得訝異,半晌,忍不住咧嘴哈哈笑了起來:“那我可要親自去告知劉雍一聲,叫岳父大人做好準備。”

劉鎏抖抖嘴角,掐了他一把:這幸災樂禍的罪惡小模樣,跟誰學的呢?

她入宮去見蕭氏,一番問好,最後旁敲側擊地問:“不知賀昭儀最近恢複得怎麽樣了?”

蕭氏卻只說一句:“以後還是不要打聽賀昭儀的事情了,你且回去吧。”

劉鎏入宮一趟,不僅沒有放心,反倒更加擔心了。

無奈宮裏關于清涼殿的消息,竟是意思都洩露不出去,誰都不知道賀域晴如今怎麽樣了。

……

灈陽城還沒等到大名鼎鼎的顏欽,倒是先等到了科舉開考。

開考前十天開始,整座灈陽城都熱鬧了起來,各處前來趕考的舉子紛紛入皇都,一時間,京兆尹忙得屁股不沾椅子,直跟許融叫苦,請求道:“陛下,可否調派京畿大營的衛軍,只消調來兩千人,就夠微臣用來維護灈陽城的治安了。”

許融一想,京畿大營的兵符一直在許益手裏,許益不日就要回灈陽城了,這兵符,倒正好看看許益會不會主動交上來。

若是交了,再順手調撥兵馬給京兆尹,倒也方便。

可若是不交……

許融心裏也有了計較,索性應了京兆尹所請。

今年參加科舉的舉子比之去年,還要多出三成來。

灈陽城的大街小巷,三五不時地能看見抱着劍,拎着刀,或是扛着流星錘的壯士,各個都是神情彪悍,誰也不服誰的模樣。

要都是文舉,出事的地方頂多是青樓楚館,那些個才子們,最愛在妓子們面前争風吃醋,文鬥若是鬥不出個優勝劣汰來,眨眼間就要武鬥。

可是今年還有參加武舉的江湖人士們,幾乎個個都是白衣,很少有人受過什麽禮儀訓練,看誰不順眼,先是白一眼啐一口,罵一句娘,要是對方也硬氣,眨眼間就要發展為械鬥。

距離科舉還有兩天的時候,竟是接連鬧出三四樁械鬥的人命案子來。

恰在此時,許益率軍回來了。

兵馬歸入京畿大營,許益帥了百十來個親衛隊,直奔皇宮,入宮請了安,述了職,又向許融遞交了奏表,寫明一路所做之事。

等到許益走了,許融卻一把将那奏表放下。

大太監看他一眼,低下頭不敢說話。

“大監,你說,我這位皇叔,是當真忘了,還是不想交?”

大太監悶頭答道:“老奴……不知!”

許融心裏其實早已經有了答案,問別人,也只是随口而已,并不打算讓別人告訴他答案。

他心裏煩悶,就想起了賀域晴,轉頭問大太監:“清涼殿那邊怎麽樣了?”

“娘娘不肯吃藥,宮人怎麽勸都沒用。”

許融無奈地嘆氣:“朕去瞧瞧。”

扔了政事一路去了清涼殿,殿外守着的二十幾個護衛一見許融,立即有領頭的上前來行禮:“陛下。”

“殿裏鬧了沒有?”

領頭的有些詫異:“前幾日還鬧得兇,打從昨兒個開始,倒是不鬧了!送進殿裏去的吃食,也盡數都吃下了!”

許融放心了不少,終于忍不住也有些笑意:“朕進去瞧瞧,你們在殿外伺候。”

他擡步進了大殿,遠遠看見靠在窗邊朝外看去的賀域晴,走了兩步,卻忽然站定不敢再靠前了。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賀域晴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賀域晴卻是聽到了他低沉的呼吸聲,轉過頭來,朝許融輕柔一笑,起身,邁着标準優雅的宮步,朝許融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

許融伸手扶起她,卻覺得,才幾日不見,她的手臂,卻是比上次抓着的時候,還要纖細了。

竟隐隐只能摸到骨頭,一絲肉也感覺不到了。

“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賀域晴點點頭,随即輕柔地笑:“陛下将臣妾關在這牢籠裏,臣妾一時間又死不了,只得好好吃飯了!”

許融自打她提出要回南疆,就将整個清涼殿的人都換了一撥,裏外都是許融的人,外面還分派了護衛日夜不停地把守,一只蚊子都飛不進來。

“朕是為了保護你!晴兒……”

賀域晴原本僞裝到很好的輕柔,頓時破了功,露出一臉抑制不住的厭惡來:“別這麽叫我!許融,你不許這麽叫我!”

許融看着這樣怒罵的她,竟忽然笑了出來。

她就該是這樣才好!

“晴兒,咱們再生一個孩子吧!”

他靠近。

賀域晴忽然轉身便走,被許融伸手拉住,她只覺得渾身都像是被針紮似的的疼起來,尖叫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

許融原本還覺着她是欲拒還迎,直到看見她的臉色煞白,才明白她竟是認真的,竟是真的厭惡他!

“你竟讨厭朕的親近?!”許融氣得一甩手。

賀域晴立即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竟是摔得半天沒爬起來。

等到許融察覺到不對的時候,急忙上前拉起她一看,只覺得她身下一陣濕意,伸手一摸,竟是不知何時流了滿地的血。

許融大驚失色,急忙大喝道:“來人!傳禦醫!”

第二卷 094 顏先生

許融抱着昏迷不醒的賀域晴進了內殿,只覺得她像是要将渾身的血都流幹淨了似的,剛放在床上,床榻上已經迅速積了一大灘血。

賀域晴的臉色漸漸變成了青灰色,雖然看着已經不好了,眼底卻升起一股解脫來。

許融看得心驚膽顫,抱住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竟是僵硬地開口說了句:“你不能有事!朕命令你,不準有事!”

賀域晴在昏迷中,自然無法照着帝王的吩咐辦事了。

禦醫很快被龍衛用輕功運了過來,進殿之後來不及請安,就被許融大喝一聲:“還不快給她診治!”

禦醫上前一看,頓時大驚:“不好,陛下,娘娘這是血崩了,請陛下趕緊回避,臣為娘娘紮針止血才是。”

許融一聽“雪崩”兩個字,臉色頓時冰冷,只咬着牙道:“治不好她,你就陪葬吧。”

禦醫心裏叫苦,只得屁滾尿流地為賀域晴紮針開藥。

直忙了三個多時辰,賀域晴的臉色才算是好了些,血止住了,呼吸也平穩了。

許融見禦醫松了口氣,心裏也是松了口氣,才有心情問道:“朕叫你們好生照看着,太醫院也時時地送藥膳和各式珍貴藥材來清涼殿,她怎麽會血崩?”

宮女和太監們不敢瞎說。

禦醫卻旁敲側擊地說了句:“陛下,依臣看來,昭儀娘娘是郁結于心。小産之人與月子裏的婦人一樣,受不得寒受不得氣,娘娘心中不爽快,恢複得自然不好!還請陛下明察!若是娘娘心情繼續這般陰郁,想來下一次血崩,微臣也束手無策了!”

許融冷冷地看這禦醫,想将人拉出去砍了,可是轉念一想,要真是殺了人,豈不是坐上了心虛?

“行了,朕知道了,退下吧!”

禦醫原本只是試探着說上一句,本就沒想着許融當着能聽他的,只得拎着醫藥箱趕緊走了,生怕被清涼殿的事情牽扯到了。今天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該他當值,差一點就被牽連,沒了小命!

許融這一遭,才當真明白,比起賀域晴離開自己,他最害怕的是,賀域晴從此不在這個世界上!

她活着,至少他還能知道她的消息,想看見的時候,只要奔波半個月,就能見到了。

若是她活不下去了,離開人世,他還到哪裏去找那個鮮活的,愛他愛的明目張膽的女子?

他坐在床邊,抓着賀域晴的手,輾轉反複地沉思了一夜,第二日賀域晴悠悠醒轉的時候,他眼底已經一片青黑,胡茬都冒出來了。

賀域晴一見他在床邊,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索性一轉頭朝床裏,不去看他就是了。

“晴兒!”許融心情複雜,伸手去抓她,她卻将手微微一挪,躲開了他。

許融苦笑,心知兩人之間當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也不知道這種轉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朕答應放你回南疆!”許融心口發苦,卻還是輕聲說了自己的決定。

賀域晴突然轉過頭來,一臉的不敢相信,轉瞬有些狐疑地看他:“你說真的?”

許融自嘲地笑了:“從什麽時候起,朕說話,你下意識地要懷疑了?”

賀域晴看他片刻,心底隐約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看他這樣失落,她心裏也不好受。

可是繼續留在這後宮裏,看着他冷落自己,看着他寵愛別的女人,看着他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她心裏會更難受。

“我們之間,大概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苦澀地說道,“我原本以為,有了孩子,我能堅持下去,能守着孩子和你,在這深宮裏熬着。可是現在孩子沒了,我拿什麽熬下去?”

許融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輕聲說了句:“為了朕,不行嗎?”

賀域晴心底也酸苦,你看,他在她面前,向來都自稱“朕”,也許從他這樣自稱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已經開始越來越生分了吧?

賀域晴只得微微搖頭,随即再也不看他,轉頭繼續看着床裏,渾身了無生氣。

許融看得心疼無比,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方才只是試探着做最後的努力,既然她态度堅決,為了保她一條命,只得忍痛放手。

“你好好歇着,等你滿月之後,朕派人送你回南疆!”

賀域晴沉默半晌,才輕輕說了一句:“嗯。”

等到外間再沒有別的聲音,她才忍不住輕輕轉過頭來,看着方才許融坐過的地方,眼眶微微一紅,輕輕挪動身子,朝那邊靠了靠,感受着許融留下的餘溫,低聲嗚咽起來……

…………

賀域晴血崩的事情,第二天就傳到了劉雍的耳朵裏。

他如今在戶部當差,又是少年有為,與朝中各個衙門都有往來,太醫院自然也不例外,他從相熟的太醫院學徒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即叫心腹小厮回去告訴了劉鎏。

傳遞完消息之後,想到最近流産的人比較多,心底突然間就不大放心柳桐桐了。

他也有五六天沒有去看她,下午下了值,倒是不着急回家,轉身去東大街買了些酸梅果子和蜜餞,捧着就去了酒樓。

柳桐桐雖然懷孕,卻仍舊在酒樓忙活,如今因為有劉鎏入股,許劭明着說過要罩着她的話,她也不再隐在幕後出力,大大方方地櫃臺後掌了賬本。劉雍走進來的時候,柳桐桐正在櫃臺後踩着小細腿的板凳,去夠後頭櫃子裏的東西。

劉雍頓時一股熱血沖了腦門,吓得不輕,站在酒樓門口大喝一聲:“別動!”

柳桐桐被吓得渾身僵直,當真不敢動了,站在板凳上眼睜睜地看着劉雍走過來,伸手将她抱了下去。

她羞紅了臉,急忙推開他:“做什麽?店裏還有客人看着呢!”

劉雍轉頭去看,一樓大堂裏,五六桌客人被他剛才一聲大喝給吓得紛紛捏着筷子、端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等到反應過來劉雍喝這“不許動”的對象壓根不是自己,這些客人才又開始吃喝起來,只是紛紛給劉雍遞了個大大的白眼。

今日來酒樓裏吃飯的都不是灈陽城的本地人,巧了,都是來趕考的舉子們。

不再關注劉雍之後,這些舉子們就湊在一處說笑起來。

書生們大多滿懷抱負,不管有沒有真才華,最起碼口中說起來,都是不差的。

有那嘴欠不嫌事大的,說着說着,就說到了英國公府,只是八卦的重點不再是英國公劉彥如何如何纨绔不成器,而是酸溜溜地說“那劉雍,不到二十歲,就任了戶部侍郎,管着一國的錢糧,你當真以為是個有真才實幹的?還不是因為人家老爹是英國公,姐姐是年親王世子妃嗎”,落在其他人耳朵裏,雖然大家心照不宣地認為“這厮是在羨慕嫉妒恨”,可是好在這大堂裏來趕考的舉子,對劉雍都羨慕嫉妒恨,大家站在一個戰線上,嘲笑劉雍這種富二代,自然是不遺餘力。

劉雍聽了倒是嘴角一勾,斜着眼看這些人一眼,将每個人的樣貌記了下來,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整治他們。

柳桐桐卻是聽得生氣,将手裏的賬本一甩,冷喝一聲:“在我這酒樓吃飯,就莫說些無憑無據的閑話,平白惹人不痛快!你們這一餐就算是我請了,都趕緊滾吧!小店是小本買賣,容不下諸位一個個的大佛!”

劉雍看着她出面怼人,心裏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笑呵呵地捏了捏下巴,看那些舉子灰溜溜地跑了。

其中有不甘心的,就特意在外面找了旁邊街口一家小店裏的人來,賊兮兮地指了店裏的劉雍,問道:“這人是誰啊?和這家店的老板認識嗎?”

“這你都不認識?這是英國公府的世子啊,叫劉雍的!”

衆舉子頓時明了,心中讪讪的,嘴上卻是不饒人,将柳桐桐和劉雍好一番貶低。

這其中有個叫張偉的舉子,就是剛才起頭說劉雍是草包二世祖的人,自覺被柳桐桐和劉雍合夥打了臉,在衆位同門面前丢了臉,心裏很是不高興。

就在街口一處小茶鋪裏坐了,想等劉雍出來,找他理論一番。

哪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見劉雍出來,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他才隐約猜到了什麽,湊近小酒館去看,正見劉雍扶着柳桐桐從大堂走過,去後院。劉雍伸手撫着柳桐桐的肚子,笑得一臉溫柔。

張偉暗暗地想:莫不是這兩人暗地裏有了首尾,這女人已經有孕了?

管他是不是真

簪纓錄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30章 一回當值,就遇上了年親王父子倆鬧別扭呢?! (29)

60%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