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當值,就遇上了年親王父子倆鬧別扭呢?! (30)
的,只要能敗壞劉雍的名聲,就能出了今天這口惡氣了!
說幹就幹,他轉身回了所住的客棧,尋了一起住的幾個舉子,閑磕牙聊起了這個八卦,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三五天,英國公府世子與民女私相授受,致使那女子有孕的事情,就在灈陽城裏火速地傳播開來。
劉雍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第二天偷偷摸摸地從酒樓後門駕車回府,大清早的,居然就遇到了剛從城外進來的一輛馬車,他的座駕脾氣不好,見那拉馬車的母馬蔫頭耷腦的,朝着那母馬就打了個響鼻,吓得人家長嘶一聲,竟當街站定,一動不動了。
馬車裏,顏欽被閃了一下老腰,原本還迷迷糊糊地閉着眼假寐,這下子倒是徹底清醒了,沒好氣地掀了簾子看出去。
劉雍也吓了一跳,立即下馬來,在馬車外恭恭敬敬地行禮:“學生劉雍,見過老師!”
顏欽穿着寬大潔白的道袍,一頭微白的頭發高高挽起,一絲不亂。
原本就板正的一張清瘦國字臉,此時看上去,更加板正嚴肅了,看着劉雍,竟是一聲不吭。
要是旁人,大概就會被顏欽這冷冰冰的目光,麻木的神情給吓到了。
可是劉雍卻知道這位大才子有個毛病:他專心只做學問,對什麽都有興趣,唯獨對認人沒有興趣。
直白地說吧,顏欽他是個徹底的臉盲症晚期患兒。
劉雍只得揚起臉來,朝顏欽笑道:“老師可是不記得我了?我是英國公劉彥之子,劉雍,您做過家父和我們幾年老師的……”
顏欽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就清涼了起來:“竟是你?長大了,險些認不出來了!”
劉雍默默地吐槽:我就算不長大,您也認不出啊。
“老師回灈陽城,可是應陛下之請,回來做文舉的主考官的?”
顏欽點點頭,說道:“你可打算下場試試?我聽說你有了官職,但是官職是虛的,功名才能保你一世富貴。”
劉雍笑眯眯地點頭:“學生已經記了名,正打算下場試水。”
Advertisement
他不到十七歲,下場考個秀才,也不算晚了。
顏欽很欣慰:“你不想你爹那厮,很好,很好!”
英國公三個貨,他就只喜歡劉雍這小子,因為劉雍對他的恭敬和順從,是發自內心的。不想劉彥和劉鎏,面上裝得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
“你這麽早出門,是要去上朝?正巧,我也要去宮裏觐見,一起吧!”
劉雍只得從命。
顏欽所坐馬車前的小木馬看起來很害怕劉雍坐下的大黑馬,劉雍一夾馬腹往前走幾步,那小母馬才慢悠悠地跟上來。
劉雍只得領先幾步走在前,倒是不影響顏欽觀察劉雍。
少年英姿勃發,騎在馬上脊背挺着,與他說話時神态言談也很穩重,是個不錯的孩子!
顏欽暗暗滿意地一笑。
劉雍帶着顏欽一起上朝,朝上百官自然是驚訝萬分,有不認識顏欽只認識劉雍的,忍不住想:劉雍找個道士進來,難道想進獻給許融,讓許融走昭徳帝許巍的老路,追求長生不老嗎?
認識顏欽的,心裏卻更是掀起驚濤駭浪:劉雍看着極為年輕,有從龍之功已經很了不起了,居然看樣子,和顏欽還挺熟悉的?
許融上了朝,一看到站在百官之首的老道,心裏也是一驚,等到細看,卻是大喜了,連龍椅都不坐了,親自走下大殿,拉住了顏欽的手:“老師,您可算是回來了!”
顏欽之前在朝中領了個太子太傅的閑差,然而,往日裏許融主要是由當時的太子少傅陳琳負責教導。顏欽興趣實在太廣泛了,興趣的種類變化得又快,實在無心教導許融,兩人之間名義上師徒,感情上着實算不上親近。
可看見許融身為皇帝,能這麽表示對他的親近,顏欽心裏也是感動的,卻不敢不守禮,立即掙脫了許融,後退半步,恭恭敬敬地朝許融躬身行禮:“貧道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融見他不托大,心裏也很贊賞,立即伸手扶起顏欽,當廷朗聲大笑道:“老師既然及時回來了,今年的科舉,老師應當為主考官。”
陳琳越衆而出,朗聲朝顏欽笑道:“顏大人,陛下翹首以盼将你盼回來,可不能推辭。”
陳琳雖然年紀比顏欽小了十幾歲,兩人卻共事過一陣,顏欽當時作為陳琳的頂頭上司,實在是太好相處了,以至于陳琳不與他交朋友都不行,兩人忘年之交,十幾年來,兩家也是通家之好。
所以陳琳當先越衆說出這番話,也只有他能不怕顏欽當廷掃了他的面子。
顏欽見是陳琳出面說話,果真不推辭了,點點頭,應道:“陛下既然授命于貧道,貧道自然盡心。”
許融聽她一口一個貧道,有些好笑:“老師在雪山宗門裏,看來是道法有所成了?”
顏欽老老實實地答:“道法沒有大成,恰是遇着瓶頸了,必須入世修道,這才下山,回到朝中,任陛下差遣!”
陳琳頓時嘴角一抽,這話說得,明明白白的意思就是:我回來不是為了陛下你,而是為了修道更方便。
許融也是無奈一笑,好在他也知道顏欽的脾性,不會撒謊拐彎的,現在倒是很愛這樣直白的人,于是也不計較,轉身心情大好地走上龍椅去,開始聽朝臣議事。
……
劉彥在家裏逗鳥的時候,劉雍急吼吼地從朝上回來了,進門就朝他急說一句:“爹,不好了!顏先生回來了!”
劉雍一愣:“哪個顏先生?”
問完才陡然明白過來,聲音頓時高了幾句:“他回來啦?!”
頓時慌了神,将鳥籠扔下,轉身就要跑:“壞了壞了!夫人啊,夫人!”
王氏在院子裏聽到劉彥驚慌失措地叫喚,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急忙迎過來問:“怎麽了這是?”
劉彥大驚失色:“顏欽那老頭子回來了!咱們立馬收拾東西,跑吧?”
王氏也知道顏欽與劉彥的淵源,一聽這話,忍不住笑嗔道:“跑什麽?你家先生要找你,你跑得了嗎?”
劉彥咬牙切齒:“那小老頭要是晚上再敢來叫我習字讀書,我跳河給他看!”
劉雍在一邊忍不住說道:“爹,您之前跳過了,沒用!”
劉彥當時被顏欽一怒之下,罰抄寫《中庸》兩百遍,劉彥生無可戀地跳河給顏欽看,哪知道顏欽在岸邊,拿了竹竿,将劉彥往水流湍急的河中央戳了戳。
劉彥當時差點真的被淹死,回來後老老實實親手抄了兩百遍,抄之前,顏欽說他的字綿軟無力,抄了之後,字跡能力透紙背了,因為寫字的時候就恨恨地想起顏欽,手上力氣自然就大了。
劉彥苦着臉看王氏:“小老頭要是來了,就說我生病了,見不了人!”
“我看你好得很哪!”拱門處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劉彥一聽這聲音,就覺得頭疼胃疼起來,轉身去看拱門口,顏欽穿着一身道袍,板正的臉對着劉彥,沒有一絲和藹的表情:“我聽說你把閨女嫁進年親王府了?”
劉彥沒見着他的時候,心裏發憷,如今見着了,倒是立即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先生既然聽說了,還問什麽?”
顏欽哼了哼,轉身又看劉雍:“我不與你這混賬老子多說話,我來找你,你随我來,我有話問你!”
劉彥一瞪眼,無聲地抗議:你才混賬呢,你全家都混賬!
顏欽在劉家宅院裏亂走了一會兒,尋了處僻靜的地方,才板着臉問:“我今日聽說,你與一個開酒樓的民女私下裏來往甚密?那女子好像還懷了身孕?是不是你的?為何不将人接進府來?”
劉雍愣了一下,一剎那間只覺得五雷轟頂,臉色都白了。
他自知保密動作做得不算嚴密,遲早會被人知道的,可是顏欽今天剛回灈陽城,就已經知道了嗎?
“老師是聽說誰的?”
顏欽一聽他這麽問,只當他是認了,頓時氣得胡子都抖了:“你那混賬老子雖然纨绔了些,年輕時還不曾弄出這樣的風流韻事來!你這是胡鬧什麽?正妻還沒娶進門,倒是先弄出個庶子來!另外,那女子可是有什麽不好?既然懷了孕,為何不納進來?養在外頭算個什麽事?如今鬧得滿城風雨,我這次回來本來想與你保媒的,這下子可如何是好?”
劉雍被連珠炮似的給問住了,直到聽了最後一句,只覺不好:“保媒?是家父還是家母拜托?我還沒有功名,并不打算成婚!”
顏欽氣得臉都方了,瞪着他,只冷聲喝問:“不打算成婚?卻先弄出個孩子來?我原當你是個好的,如今怎麽這般讓人失望?你難道是害怕娶了正妻回來,管着你了,不方便出去厮混胡鬧了?”
劉雍無奈地嘆氣,解釋道:“老師,我只是不想娶別人,這懷了我孩子的女人,我是很想娶回家做正妻的。”
顏欽臉色才好看了些,抖了抖胡子,又問:“那為何還不娶?”
“人家看不上我,不肯嫁啊!”
顏欽頓時覺得自己受過的禮教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她……她……她一個婦道人家,竟這麽不尊禮數!哪能容她有孕在身還不嫁的?難道是連臉皮子都不打算要了?”顏欽說完,越發覺得生氣,袖子一甩,問道,“這女子家在何處?我去與你說親保媒,不信她不嫁!興許是你禮數不周,人家在與你鬧性子吧?”
當年王氏也說不嫁劉彥,是因為劉彥的母親當時在給他談別的親事,劉彥沒有和家中說清楚,就去求娶,王氏不樂意,才說不嫁的。
顏欽越想越對,性子也着急,立馬就要拉着劉雍去說親:“你的頭長子可不能是無名無分的私生子,不可胡鬧,速速去求親,把人娶回來!”
劉雍卻是一愣:“為何我的孩子不可是私生子?”
他又不是皇族了,怕什麽?
第二卷 095 狼煙起
顏欽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失言了,尴尬地咳了一聲,轉而掩飾道:“你那混賬老子一輩子纨绔,你如今既然入仕做官,名聲就不能壞了,要是弄出個私生子來,仕途還要不要了?”
劉雍卻敏銳地發現他剛才說那番話,絕對不只是擔心他的名聲不好聽。
莫非,顏欽也是知道他們姐弟倆身世的人?
簪璎錄上,好像沒有顏欽的名字啊?
劉雍不再糾纏,轉而笑道:“老師既然肯做媒,學生自然沒有不高興的,還望老師多費心,不叫學生做個光棍漢!”
說完,一臉真誠地朝顏欽一揖到底。
顏欽松了口氣,随即沒好氣地擺手:“我自當盡力就是了。”說完,仍舊覺得不爽,問了一句,“當真要娶一個白身民女嗎?你那混賬老子可答應了?”
劉雍笑眯眯地答:“我母親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商女,和父親也和和美美的,并沒有什麽不好的。”
言下之意,劉彥要是反對,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顏欽斜着眼看他,又說道:“梁相家中有一嫡女,年紀最幼,今年也才将将十四歲,本來我這次回來想與你保媒,與梁相結親,對你也有好處。”
劉雍臉有些紅,立即又是長揖不起:“老師明察,學生不敢做背信棄義之徒,既然已經與人定了終身,就不再想其他的了。”
顏欽又是失落又是欣慰,終究是擺擺手:“罷了,管不住你!你這個事情,還是與你爹娘說明白了,及早把人娶回來才是!”
劉雍點點頭,轉身帶着顏欽往外走,恭恭敬敬地問:“老師回灈陽城來,可曾回家看看去?老師的女兒出嫁時,我家府上還送了賀禮過去,只是當時沒見到老師,有些遺憾。您兒子也快娶妻了,您何不現在回去看看?”
顏欽雖然是朵奇葩,可也正常娶妻生子了,只是常年不着家,他妻子就相當能幹,一個人将孩子們撫養長大了,還各自尋了不錯的婚事。
就是不知道顏欽這次回家,要不要跪搓衣板?
顏欽一想到要回家,額角也是狠狠一跳,倒是沒心思再回頭找劉彥挫磨人了,灰溜溜地轉身離開了。
劉彥死裏逃生一回,回了卧房裏,拉着王氏就有些擔憂:“顏欽這老小子回來了,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王氏見他不像是說笑,也慎重起來。
“怎麽了?他回來不是因為陛下傳召嗎?”
劉彥沉着臉搖頭:“他若是陛下一宣召就乖乖回來的人,就不會這些年在外飄蕩這麽久了!”
王氏想得比較遠,臉色漸漸難看起來:“難道是宮裏那位出手了?”
劉彥沒搖頭也沒點頭,心中也隐隐覺得,只怕就是這樣了。
“怎麽辦才好?總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故意弄出個叫顏先生感興趣的事物來,把人遠遠地支開吧?”
兩人在房中說話,冷不防劉雍走到門外正巧聽了個正着,忍不住推門進來了,沉聲問道:“爹,娘,顏先生竟也是簪纓錄上的人?我為什麽沒在名單上看見?”
劉彥見他闖進來,忍不住瞪他一眼,才不爽地撇嘴:“你可知道,顏欽的夫人,是誰?”
劉雍還真不知道。
劉家和顏家并算不上是通家之好,甚至外面也鮮少有人知道,顏欽是劉家三只的老師,劉雍又沒有可以打探過顏欽的底細。
“難道師娘是……”
王氏嘆一口氣:“他夫人,名喚長孫明蘭。”
劉雍一怔,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
簪纓錄上有十八個男子,六個女子,這六個女子的姓名中,叫劉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長孫明蘭了,想不到竟然是顏欽的夫人,怪不得他打探許久,也沒有在與劉家有瓜葛的人中查到長孫明蘭的下落。
劉彥見他懂了,才鄭重地問道:“庸哥兒,宮裏那位娘娘,怕是存了些……要将趙國攪得天翻地覆的心思,我只問你,你可有過不甘心?”
畢竟,要是前朝不滅,劉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子,即是嫡子又是長子,皇位大抵是跑不掉的。可如今只是個英國公府的世子,地位再高,也只是個給人跑腿辦事的人,并不算太尊貴。
劉雍倒是笑得坦然:“兒子沒有不甘心,如今的一切,才是最好的安排。”
劉彥欣慰:“你能這麽想,很好了。安心準備考試,別的就先不操心了,知道嗎?”
劉雍想到顏欽的話,可仍舊想着,或許等到自己拿了功名之後,再與劉彥和王氏說一說柳桐桐的事情,會更好吧?随即就将顏欽的話抛在腦後不提……
…………
秋高氣爽,金菊飄香的時候,灈陽城迎來了盛大的科舉考試。
原本三年一考的科舉,因為許融急需新鮮人才培養心腹,而接連考試,前來參考的舉子相較于去年就少了許多,可是其中并不缺少前來試水的人,人數倒是也很可觀。
許融對于今年的科舉,最重視的是武舉。一開考,竟下了命令,最後一場決賽的時候,他竟打算親自臨場,從勝出的人之中遴選優秀的人才。
消息一放出,群情激奮。
陛下親臨啊,這可是要好好表現的。
劉雍跟朝中請了假,帶了家中小厮,和吃喝拉撒的一應物事,就直奔考場。
劉鎏因着許劭點頭同意,她穿了男裝,帶着王武和綠腰出門去,打算跟着許劭一起去考場看看熱鬧。
文舉考場她進不去,就去看看武舉考場。
一出門,許劭身邊跟着蕭翎。綠腰走在劉鎏身邊,臉色頓時一紅,随即一白,低着頭,再不去看蕭翎了。
劉鎏看着她這幅樣子,心下竟有些難受,綠腰陪伴她多年,總不好看她繼續自苦下去。
蕭翎見綠腰這樣不再糾纏,倒是松了口氣,因為許劭的吩咐,也盡量不靠近綠腰,低垂着頭與許劭走在一處,領着劉鎏往考場去了。
第一天的武舉考試其實沒什麽精彩看頭,魚龍混雜的各色人等都有,考場外被京畿衛隊圍了,達官貴人能進入內場,普通老百姓則是被攔在了外場。
劉鎏跟着許劭進內場,還沒坐下,就看到入口處有人喧嘩起來,站起身看了看,才發現竟然是許益也騎着高頭大馬帶着護衛來了。
許劭見了自家老子,臉上雖然傲嬌,眼底卻有濡慕之情,朝劉鎏撇撇嘴:“老頭子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
劉鎏推他一把:“走,去迎接一下。”
兩人結伴迎了一段路,許益就看到了他們,以為看到的是劉雍,奇道:“你不是今年要下場試水……”
話沒說完就看到劉鎏耳垂上的耳洞,立即閉嘴,看她一眼:“胡鬧……”
劉鎏嘿嘿一笑,躲在許劭身後。
許劭看許益不像是剛回來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父王早就回了灈陽城?為何今日才回來?”
許益淡淡地說了句:“去了一趟黎山。”
許劭眉心一皺,倒是沒說什麽。
劉鎏知道許益當初與袁淑妃的瓜葛,袁淑妃自盡之後,袁家不要她的屍骨,還是袁知安悄悄找人收殓了她殘破的屍身,就地埋在了黎山。
許益知道之後,就在墳茔附近建了個草廬,沒事的時候就去坐坐。
想來許益早就回來了,在黎山住了幾天。
“走吧,上看臺去看看有沒有好的。”
許劭奇道:“今天是第一天,父王怎麽就來了?”
許益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許劭:“就是第一天來才有用。你妹妹該說親了,要是有好的,你立即出馬,把人搶回家。”
許劭嘴一咧:“啊?”
許益笑眯眯地看他:“你以為老子是來看熱鬧的?”
說完粗話才醒悟過來劉鎏在一邊,尴尬地咳了一聲。
劉鎏低着頭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聽見,轉身走在兩人身後上了看臺,四周已經站了許多達官貴人,或是達官貴人家的管家。
她這才知道,文舉的時候各家搶女婿是在放榜之時,武舉的時候,搶女婿竟是要贏在起跑線上!上頭的人還沒有開打,底下的人就瞪着聚光燈似的大眼,往一個個舉子身上照去了。
舉子分成了三十幾對,一對對的上臺厮殺。
謝琰走上臺的時候,許益登時來了精神,急忙招呼蕭翎:“你去打探一下,此人是誰,什麽來歷?”
許劭看了劉鎏一眼,轉頭笑眯眯地朝許益說道:“父王,此人我正巧認識,是名劍山莊的弟子,名喚謝琰。”
許益點點頭,又問:“多大?成親了嗎?”
“不知道具體多大,但是尚未娶妻。”
許益頓時高興了,站起身來看謝琰打鬥。
謝琰身子飄逸,劍法也耍的超然,與他對陣的也是使一把寒鐵長劍,一開始就被謝琰死死地壓制住了,不到二十招,就被謝琰一劍抵在脖子上,只好落落大方地認輸,朝謝琰一拱手,轉身下了場。
謝琰也朝主考官席上的幾位将軍微微躬身一禮,随即轉身下場。
許益看他氣質儀态當得起端方君子,武藝又高強,頓時起了愛才之心,一拍身邊椅背,笑道:“好個少年郎!來啊,去将人請來一見。”
許益身後立即有護衛得令搶人去了。
謝琰下了臺,還沒來得及回到等候區,迎面就有兩個铠甲護衛走過來,其中一個朝他說道:“這位壯士,我們王爺有請。”
謝琰順着指點一看,見是許益和許劭等人在看臺上,也就點點頭,随着護衛去見禮。
到了面前,許益湊近了看謝琰,更覺得喜歡。
本來嘛,許益這輩子有個癖好,就是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尤其喜歡那種五官秀麗,氣質出塵的人,他的後院裏女子長得都符合他的審美。
許劭的容貌自然不必提了,讓許益深覺自己基因優良、會生。
如今看見相貌出衆的謝琰,自然也心生好感,笑呵呵地問:“謝琰啊,本王方才見你武力超群,為何過了二十招,才将人制服呢?”
謝琰真真誠誠地答:“若是不到十招就将人制服了,對手豈不輸得難看?”
這話一說完,劉鎏在一邊暗暗撇嘴:狂妄。
許益卻立即哈哈笑起來,這小子的脾性對他的胃口:“正是這個道理!”
他又心情頗好地拉過謝琰,問了些家中出身和親人的情況,才心滿意足地看謝琰,試探着問:“賢侄家中可有妻妾子女?”
謝琰頭皮一麻,只得老老實實地說了不曾成婚。
“本王有一郡主,年齡是小了些,不過再過一兩年也可以成婚了,賢侄正好也年輕,依我看,正好相配。”
謝琰臉色一變,這才知道許益的意思,原來竟不知是賞識他的武功,而是招婿來了,他急忙朝着許益作揖:“王爺容禀,區區在下一無功名在身,二無家財傍身,家中也無多餘人等為在下操持婚事,實在不敢耽誤任何女子的終身。在下謝過王爺盛情,只是……實在不能接受……”
許劭在一邊聽見了,對這謝琰的印象倒是好了些。
許益到事業不生氣,自己閨女被人嫌棄了,卻還對謝琰刮目相看起來:竟然不是個貪圖富貴權勢的,很好!極好!
“不急不急!這事兒急不得!來,賢侄啊,第二場大比還要明天才開始,跟本王回府去,本王向你讨教些武學之道,可好啊?”
謝琰嘴角一抖,看了許劭一眼,眼神竟帶着些求助的意味。
許劭幹咳一聲,才不得不出聲:“父王,謝公子明天還要比試,今晚該好好休息準備才是,父王要是想結交,大可以等到武舉結束了,再請謝公子入王府與您切磋就好了!”
許益只得放棄立馬把人搶回家的打算。
謝琰松了口氣,暗暗朝許劭送了個感激的眼神,趕緊轉身大踏步地跑了。
許益看着了謝琰,對其他的武舉子就沒什麽大興趣了,索然無味地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一件大事,悄聲問許劭:“宮裏那位南疆來的昭儀,最近是不是不大好?”
許劭低聲将賀域晴的事情說了說,許益越聽眉頭鎖得越緊。
可許融和賀域晴的事情,從私人層面來說,畢竟只是後宮家事,他一個外臣,也只能尋着機會,私下裏提點許融一點了。
……
武舉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宮裏卻意外迎來了八百裏加急的緊迫軍情!
西北境外的烏孫國本該派遣使臣團入趙國,來給年底過生辰的許融賀壽的,可是使臣團竟率領了五萬騎兵。騎兵掩藏在使臣團之後,等到使臣團進入趙國境內,這些使臣竟然和外面的騎兵勾結起來,殺了守城的将士,打開城門。
騎兵在趙國西北沿線三座城池中燒殺搶掠,擄走大量的布匹銀錢,這也就算了,這些該死的烏孫人,還将城池中所有糧草都劫掠走了,将女人和小女孩都帶走,但凡成年男子和男孩,統統死于騎兵們的彎刀下!
趙國西北,已經狼煙四起。
各個城中都是屍骨遍野。
消息一傳入朝中,舉國震動!
烏孫國上一次扣邊犯境,還是四十年前,當時蕭氏一族的當家人蕭衍,率領蕭家軍上陣禦敵,将烏孫大軍阻擋在邊境之外,并且一路乘勝追擊,殺到了烏孫王都,将烏孫國九成以上有戰鬥力的男子和小男孩統統斬殺,致使烏孫國近四十年的時間裏,無力侵犯趙國,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一個小小的屬國,年年向趙國進貢。
許融從得到消息,直到第二天,愁得臉都要綠了,卻想不出,除了年親王,還有誰能領兵讨伐烏孫國。
袁知安心知許融心底忌憚。
朝臣中,有被袁知安拉攏的,又何嘗不明白許融的心情:不想倚重年親王,新一年的武舉勝出者還未出現,就算有武舉狀元,也不可能立馬披挂上陣。
可就這麽讓兵權牢牢地握在許益的手裏,許融終究是不甘心的!
第二日上朝時,重臣也已經知道烏孫國叛亂扣邊的事情了,文臣們反正不用上陣殺敵,自然是各個說得唾沫星子亂濺,只恨不得用嘴巴将烏孫國給怼滅國了才好!
戶部尚書年老,最倚重的是辦事老道的劉雍,于是等到百官都吵吵得差不多了,劉雍才一咬牙,走上前去,朗聲說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許融見他出列,立即就明白他要說些什麽,可是劉雍既然開口了,作為一個明君,自然是要當廷聽一聽,只好開口問道:“何事?”
“陛下,國庫空虛,這場戰事,我們怕是消耗不起!”
許融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劉雍又道:“臣自請,從自家存銀中拿出一萬兩捐贈,充作軍資。”
許融有些意外地看他,随即會意,轉身看在朝的其餘百官:“劉愛卿的提議深得朕心!朝中雖然有困難,但是各位方才也說了,這一仗,必須打!”
劉雍立即一唱一和地接口:“而且還要打贏了!”
許融在禦座上立即點頭:“然也!既然要打贏!就務必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朝中錢糧不多,能支持多久啊,劉愛卿?”
劉雍迅速地心算一番,才朗聲道:“若是朝廷派遣二十萬大軍出戰,戶部如今能調撥的錢糧,怕是只能支撐一個月。”
許融點點頭,倒是比他原本預想的要好。
“既然如此,年底朕的壽辰,就從簡辦理了。将省出的銀兩充作軍資,另外,後宮的日常一應開銷,也應當縮減!”
百官一聽這話,想起一句話來:君憂臣辱。
做皇帝的為了戰事都要縮減自己和後宮婆娘的開支了,做臣子的,還有臉站着嗎?
梁相帶頭跪下,大喝一聲:“陛下,臣等有罪!讓陛下為戰事這般有心操勞,是臣等之過啊!臣也願捐獻臣的俸祿,臣家資微薄,權且捐獻三千兩,充作軍資!”
劉雍嘴角一抖:好嘛,蒼蠅腿再瘦也是肉啊。
有了梁相帶頭,百官紛紛慷慨解囊,生怕捐晚了被許融暗暗記仇,以後仕途就毀了喲。
等到散朝之後,劉雍命史官拿過記錄在案的名冊和銀錢數目,看了一眼,草草一算,竟足有五萬兩之多。
國家這麽窮,達官貴人們都挺富裕的嘛!
許融因為劉雍的機敏,當堂籌措到軍資,心情很是不錯,回了後宮,正要往清涼殿呢,路過椒房殿外的時候,就看到林氏帶着烏泱泱一群宮妃和宮女太監們,跪在椒房殿外,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許融問身邊的大太監:“大監,她們這是作什麽?”
大太監不好直白地答,只好說道:“許是……聽說後宮要削減開支的事情了吧?”
許融皺眉,林皇後帶着衆人跪在這裏明擺着是要攔道的,難道也要捐獻自家的金銀首飾?
他有些狐疑,半道上一拐,到了椒房殿外,見林皇後一臉殷切地看過來,只好上前将人扶起來,轉身朝林皇後身後的幾名嫔妃也溫聲說道:“都別跪着了,起來說話吧。皇後,你帶人跪在這裏,可是有事要說?”
林皇後被拉起來了之後,才滿眼是淚地看許融:“陛下,後宮的開支一向都是臣妾在管,陛下如今下令要削減後宮開支,臣妾自然是沒意見的!各位妹妹也沒有話說!只是,清涼殿那裏,昭儀畢竟流産不久,若是削減了開支,殿中的藥材炭火和各色衣物擺設,都是要削減的,如今天氣嚴寒,這樣一來,昭儀怕是要受苦!陛下,臣妾在這裏跪着求見陛下,也是想與陛下求個恩典,清涼殿的開支,就不要削減了吧?”
許融霍地眯了眯眼,看着林皇後,半晌,才輕輕一笑:“哦?這可不好!都是朕後宮裏的,沒道理厚此薄彼,要削減,自然都是要削減的!”
林皇後本以為,以許融對賀域晴近來的寵愛程度,一定會答應這個請求的。
想不到他會拒絕!
她有些吃不準了,是自己的意圖太明顯了嗎?
許融朝她吩咐完之後,就轉身朝清涼殿走,心底裏卻在冷笑,當他是傻子嗎?這麽明顯的捧殺手段,賀域晴或許不明白,他卻看得分明。
這林氏,遲早他得廢了!
第二卷 096 出宮
許融見林皇後一臉的驚訝,心下忍不住冷笑一聲,随即溫和地朝林氏說道:“皇後可還有別的事情要說了?”
林氏怔怔地搖頭,她做出這麽一場戲,無非是要給許融營造一個她很賢良的模樣罷了,可許融如今看上去,好像不怎麽感念她的樣子嘛!
“那朕還有事,先走了!皇後,帶着各位愛妃先各自回宮吧,外面天涼了,不要随随便便跪着,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別的嫔妃有腦子稍微簡單一點的,被他這話感動的稀裏嘩啦,恨不得當場抱着許融啃一口才好。
他轉身大踏步地往清涼殿而去。
殿外守候的将士仍舊在,只是比之前寬泛了些,許融進了殿,賀域晴仍舊在窗前看着外面發呆,只是神态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嘴角竟是帶着笑的,不知道看見了什麽,或是想起了什麽?
“在想什麽?這麽高興?”
賀域晴回過神來,看見他,笑意頓時僵硬了些,随即起身朝許融行禮:“臣妾……”
“罷了!”許融現在看見她這麽規矩地行禮,反倒渾身難受了,急忙走上前扶住了她,打斷她的禮數。
賀域晴心裏暗暗無奈地笑:你看看,男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你活潑的時候,他希望你溫柔,你溫柔了吧,他又開始嫌棄你怎麽不夠活潑了?!
她順從地起身,被許融拉着在窗邊的矮榻上坐下。
“陛下怎麽有空來這裏?臣妾聽說,西北有戰事起了,您不在前面安排戰事?”
許融搖搖頭:“好在朕有一群得力的臣子。”
賀域晴一笑:可惜您誰也不相信,臣子再好,做皇帝的多疑,也是挺傷人心的。
“哦,恭喜陛下了。”
許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随即問道:“朕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出宮的事情,大監已經安排妥當了。你今晚就可以‘暴斃’,大監會叫人連夜送你出去!”
賀域晴眼神一亮,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真的?”
許融自嘲一笑,也不解釋,只定定地點頭:“朕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反悔。”
畢竟,這是世上唯一一個那真心喜愛着他的女子,如果在宮裏枯萎下去,他怕自己若幹年以後,會非常後悔!
他将腰間的令牌扯下來,遞到了她的手裏:“這個令牌你拿着,若是……”
若是你有想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拿着令牌直接來找我就好了!
“若是遇到什麽困難,叫人拿着令牌來灈陽找朕!朕會幫你一個忙!”
賀域晴捏着令牌,久久沉默,最終紅着眼圈擡起頭看他。
融美人,你可知道,我曾經有多愛你,現在就還有多愛你,只是,我不喜歡你了!
是夜,清涼殿連夜召集了兩撥禦醫。
遠遠的,還能聽到清涼殿裏傳出的悲傷怒吼,那是許融的聲音。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清涼殿裏傳來號哭聲,不多時,宮裏各處開始有消息迅速地傳播開來:賀昭儀暴斃了!
林皇後在椒房殿裏聽到消息,不知怎地,就是心裏一跳。
長安殿裏,蕭氏跪在佛祖面前,正在低聲地吟誦着經文,秋容從殿外疾步走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蕭氏眉心一動,手中的佛珠串輕輕放下,半晌,輕嘆一口氣,說道:“罷了,去吧!務必幹脆利落!”
秋容點頭,神态帶着冷漠的殺伐決斷,轉身快步離開了。
清涼殿外人人驚訝,清涼殿內,倒是平靜許多。
賀域晴換上一身墨色衣衫,被一名眉目平淡的龍衛帶着,轉身往清涼殿外走。
走出大殿,她看着外面的星空,微微嘆了口氣。
龍衛帶着她鑽進旁邊那一條笑道,賀域晴腳步輕快地往前走,不知怎地,忽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清涼殿大門口點燃着滿滿一排宮燈,在随風搖曳,燈火闌珊處,許融孤零零地站在殿門口,看着她的方向,一動也未動。
賀域晴忽然捂住了嘴巴,将幾乎忍不住的哭泣,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