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回遭遇這麽糾結的情況! (2)
,賀域晴想着明天要走,入了夜,就回自己暫時居住的偏殿去收拾了行裝,安心等待天亮。
可是這一夜也不知道怎麽了,她總是覺得放心不下,忍不住隔一會兒就出去看看宣室殿的正殿,那裏燈火始終明亮,顯然許融在熬夜跟各位政事堂的大人商議軍國大事。
她有些擔心,在回廊下看着正殿的方向挪不開步子了。
身後有腳步聲緩緩地傳來,她偏過頭,看見了一臉虛弱的阿慢,忍不住皺眉,責怪道:“外面這麽冷,你還出來做什麽?不要命了?”
“公主,冷,回屋吧。”
他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賀域晴的肩上,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正殿。
“公主,回吧。”
賀域晴皺皺眉,卻也知道天色不早了,順着他的話,就回了寝殿裏。
阿慢看着她進屋熄了燈,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偏角小房間裏,心情激動得也是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熬到後半夜天快亮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大監驚慌失措的聲音:“姑娘!姑娘!不好了!陛下又暈倒了!”
賀域晴本來是和衣而睡的,一聽這話立即爬起身來,奔到門外就急忙問道:“怎麽又暈了?”
“陛下發了高燒,喊着姑娘的名字呢。”
賀域晴無可奈何,急忙跟着大監去了許融的寝殿裏,剛進門,林皇後就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也帶着一群嫔妃要往寝殿裏走。
大監吓得後背都出汗了,趕緊叫人攔住了林氏,讪讪地笑:“皇後娘娘,陛下正昏睡着呢,您現在進去怕是會打擾陛下休息!”
林氏看了看內殿裏賀域晴隐約的人影來,不悅地皺眉:“大監,裏面那伺候陛下的,是什麽人?可是宮裏最近進了新的姐妹,怎麽不來拜見本宮?”
“皇後娘娘慎言,那是從宮外請進來為陛下診治的神醫,您要是沖撞了神醫,陛下醒來知道了,大家怕是都擔待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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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這才不敢鬧騰了。
她不甘心地帶着嫔妃們離開了,大監松了一口氣,叫人端了藥進內殿去。
許融正滿頭大汗地拉着賀域晴的手,閉着眼睛呢喃:“晴兒,不要走!不要走!”
賀域晴神色有些無奈,被許融拉着手掙脫不開,只得朝大監尴尬地笑笑:“大監,你來喂陛下喝藥吧。”
大監小心翼翼地來,好不容易将小半碗藥灌下去了,直鬧到下午的時候,許融才松開了賀域晴的手,迷迷糊糊入睡了。
賀域晴無奈地出門去找阿慢,只得商定,等許融病好了兩人再走也不遲。
阿慢很無奈,卻只能聽話。
賀域晴本以為留下三四天就能脫身,哪知道從這一天開始,許融反反複複地高燒起來,只要賀域晴一露出要離開的意思來,他就開始高燒昏迷,抓着人不讓走。
一直過了十來天,賀域晴才算是漸漸看出不對來。
這一日,許融處理完前朝的政事,回到宣室殿之後,賀域晴又去請辭,果不其然,這天晚上,許融又開始了高燒。
賀域晴暗暗咬牙,端着藥到了許融的病床前,卻沒像往日裏那樣溫柔地伺候着他喝藥,而是将藥碗直接對着許融的嘴巴,不由分說地往裏灌。
許融被嗆得沒辦法,只得睜眼,做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來,眼神仍舊柔和,問道:“晴兒,你怎麽這麽粗魯對我?”
“陛下,您差不多就行了!裝病裝得太久,小心真的生病!”
許融眸光一閃,看着她笑了:“晴兒,什麽裝病?”
賀域晴擡手将他身上的被子給掀了。
許融大驚:“唉。”
他的兩邊胳肢窩裏,都放着手爐和銅水壺,将被子裏轟得熱烘烘,許融也被轟得一張臉都紅了。被賀域晴抓了現行,他別提有多尴尬了!
要是五年前,有人跟他說,他有一天會這麽幼稚,他一定會當着那人的面,笑掉大牙!
可是如今為了留下一個女人,他還就真的幹了這種幼稚得要死的事情。
“晴兒……”
賀域晴冷着臉,将藥碗啪地放在窗邊案幾上,轉頭就走。
“晴兒!”
賀域晴霍地轉身,瞪着他:“許融,你幼稚不幼稚!裝病這種事情你也能做得出來!”
許融急忙爬起身,撲過來從背後将人死死地抱住了。
他不管!
他打小就是被當做皇帝培養起來的,做皇帝的,不需要喜歡誰,只需要被後宮的女人喜歡就行了。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女人也是需要被呵護,被哄着的。
“晴兒,不要走!”
賀域晴氣得回身就打,拳頭噼裏啪啦地落在許融的臉上和身上:“許融你混蛋!你混蛋!混蛋!”
許融被打了,心裏反倒很高興,抱着她就是不撒手,只是照着大監找來的話本子上的說法,口中忙不疊地認錯:“我錯了!對,我混蛋!”
只要她不走了,天天打他,他都認了。
賀域晴打了半天就累了,靠在他懷裏,呼呼地喘氣,喘完了,擡手推開許融:“好了,陛下,我心裏那點子怒氣也發洩完了,您可以松手了!”
許融不大放心地松開手,看着她,有些期待地問:“不走了,好嗎?”
賀域晴有些無奈地撇撇嘴:“我想想……”
她臉上微紅地走出宣室殿的正殿,還沒到偏殿的門口,身後就忽然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她忽然轉身往腳步聲那裏奔去,到了近前,抓住了偷偷跟蹤她的小宮女。
小宮女吓得渾身瑟瑟發抖,看着她的臉,就知道自己是看到了了不得的秘密,面如死灰地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賀域晴看這小宮女面熟:“你是……清涼殿裏打掃院子的那個小宮女?”
小宮女忙不疊地點頭。
“為什麽跟蹤我?”
“奴婢……奴婢在皇後娘娘宮中伺候,皇後娘娘派奴婢來打探娘娘您的身份……奴婢……嗚嗚嗚……”小宮女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本來還是個小孩子呢,被賀域晴兇神惡煞的表情吓得忍不住癟嘴哭了起來。
賀域晴皺皺眉:“回去之後,該跟皇後娘娘怎麽說,知道嗎?”
小宮女嗚嗚地哭了片刻,才眨巴着眼睛答道:“奴婢……什麽都沒看見!”
“很好!”賀域晴揉揉小宮女的腦袋,放她走了,轉身就去找阿慢。
阿慢因為身份特殊,在宮裏不便走動,往常都是守在偏殿一角的小屋子裏,賀域晴到了門口,擡手就推門。
阿慢正在換衣服,古銅色的身板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中。
賀域晴驚得倒抽一口氣,急忙轉身。
阿慢也被吓了一跳,心裏雖然緊張,神情卻愈發木讷淡定,動作麻利地穿好衣服,走到賀域晴身前來,低頭板着臉問:“公主,怎麽了?”
賀域晴尴尬得要死,好在阿慢表現得正常,她才覺得沒那麽羞窘。
“你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林氏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阿慢看看外面的天色:“夜裏了,宮門鎖了。”
賀域晴氣得擡手就捶他一下,刁蠻地跺腳:“你想帶我走,還需要走宮門嗎?”
阿慢看着她這副刁蠻不講道理的樣子,卻忽然咧嘴嘿嘿笑了,點點頭:“好!”
這樣的賀域晴,已經很久很久沒看見了!
第二卷 105 一箭揚名
劉鎏在焦州城和許劭待在一處沒幾天,許劭就和張标一起,率軍攻打龍卻城。
劉鎏不願意留在焦州城,一來,蕭氏一行人快到焦州了,她會露陷的;二來,劉雍院子裏的婆子總覺得她已經被許劭“玷污”了,死死地盯着她,她繼續留在院子裏也很難受。于是女扮男裝,混進許劭的衛兵隊伍裏,等到隊伍開出焦州城幾十裏,當晚上安營紮寨休息之後,她才笑嘻嘻地混進許劭的大帳。
許劭正在帳子裏擦臉,聽到有人進來,擡頭看過來,立即瞪眼,随即扔了帕子,瞪着眼走過來,朝她身後的帳門看了看,擡手将帳門封上了,吩咐外面的守衛:“不許放別人進來了。”
守衛面無表情地應了。
許劭這才一把抓住劉鎏,氣急地低聲吼道:“你這丫頭,怎麽跑來這裏了?什麽時候過來的?”
劉鎏笑嘻嘻地伸手摟住他的腰,圓溜溜的眼眸全是笑意,仰着頭朝他眨了眨:“我不想離開你嘛!再也不想呆在後方心神不安地等消息了,我要和你一處!”
許劭擡手捏住她的臉揉了揉,有些無奈地咬牙:“罷了罷了,擰不過你……打起來的時候不準亂跑,知道嗎?”
劉鎏笑眯眯地擡手擦了擦嘴上胡亂貼上去的小胡子,抱着他不撒手,踮起腳就在他下巴上偷香了一記。
許劭俊臉微紅,看了看身後的油燈。
兩人的身影被油燈投射到大帳的布上,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急忙抱着人去了隔斷後頭,問劉鎏:“劉雍知道你過來嗎?”
“他現在應該是知道了。”
許劭失笑,将她按着在簡易的大床上坐下,将她的腳擡起來看了看,她一路走過來的,外面冰天雪地,一雙腳上滿是泥濘冰雪,看得他心疼死了,将靴子脫了,把她一雙小腳收進自己懷裏,才忽然笑道:“我今兒白天還在犯愁呢,如今你來了,倒是不用再愁了。”
“犯愁什麽事?”
許劭笑笑,将随身帶着的一張卷軸拿了出來,攤開後,給劉鎏看:“你看看這個……”
劉鎏展開後,只見是一張勁弩的制造圖紙,只是,越看越不對勁,圖紙上标注的尺寸,明顯不是那種精巧的随身勁弩,而是很龐大的東西。
“這是……弩箭?為什麽造得這麽大?”
“這叫攻城弩,你看看這弩箭的箭頭,光是這個箭頭,就有三十斤,加上箭身,也有五十幾斤了!用在攻城弩之上,只要有人能拉開這弩箭,一支箭矢射出去,能射穿一小片的城牆!”
劉鎏咂舌:這就是冷兵器時代的小型炮彈嘛。
只是,和她有什麽關系?
“這弩箭有什麽問題嗎?”
許劭苦笑:“制造攻城弩的人,只想着計算弩箭的力道有多大,卻沒有顧及到,拉開弩箭的人,這世上并不多!劉雍說,這一架攻城弩,如今擱置在樂陽城,無人能拉開!我想讓你去試一試。”
攻城弩的弓弦,大概只有蕭氏後人才能拉開了。
劉鎏也想到了這一點,立即點頭:“我可以試試。”
許劭與她商定了,将人留在自己的大帳裏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軍中就有了些不大好的謠言:驸馬居然是個斷袖!
隊伍一早拔營,蕭翎守在許劭的駿馬邊,見了他身後的劉鎏,原本黑黑的臉色頓時和緩了,笑着朝劉鎏點頭致意:“世子妃,是您啊!卑職聽別人嚼舌根,還以為殿下的帳子裏留了些不該留的人呢。嘿嘿……”
許劭将臉一板:“傳令下去,樂陽長公主随軍出行!你去告訴張标将軍,就說我這邊行進速度會稍微減緩一些。”
蕭翎笑呵呵地應了。
劉鎏上了馬背,看許劭臉色,忍不住輕聲問道:“我還打算去樂陽找一找柳桐桐呢,你這樣把我的行蹤告訴張标,估計要不了兩三個時辰,焦州那邊也就知道了!”
許劭點點頭:“就是要他們知道。”
劉鎏疑惑地看他。
“劉雍往樂陽派了人,你的行蹤行蹤洩露出去,今晚樂陽必定會有些動靜,但願劉雍的人能查到柳桐桐的蛛絲馬跡。”
劉鎏乜斜着眼睛瞅他:“你和劉雍私下裏的小秘密不少啊。”
許劭咧嘴一笑,他放着自己的馬不騎,翻身上了劉鎏的馬,抱着她,慢悠悠地率兵拔營,往樂陽城進發。
當晚到了樂陽,剛在城守府裏住下來,就有人來找,蕭翎過來神秘兮兮地禀報:“世子,世子妃,來人只說是舅爺的人,別的都沒說。”
劉鎏大喜,急忙吩咐蕭翎:“把人悄悄帶進來。”
蕭翎于是從後門将人拎了進來。
來的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走在路上絕對不引人矚目的一張臉,平平淡淡地朝許劭和劉鎏行了禮,才低聲禀報道:“小姐,姑爺,柳姑娘不在樂陽城。另外,老爺和夫人如今在路上,跟着投靠大梁而來的商隊,很快就要到樂陽了。”
劉鎏高興得跟什麽似的,恨不得抓過這小丫頭來,追問道:“當真?他們一路可好?”
小丫頭淡定答:“都好,只是挂心小姐!小姐若是放心奴婢,可以手書一封,奴婢叫人送到老爺和夫人手上。”
這真是意外之喜!
因為劉涓和蕭氏突然的出手,導致劉鎏和劉雍之前無法聯絡上英國公府的消息渠道,想不到劉雍這小子手夠快的,已經和爹娘那邊聯系上了,居然還不告訴她?!
她轉頭瞪許劭:“你也知道我爹娘的消息?”
許劭一本正經地答:“不知道。”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又轉頭對那小丫鬟說道:“好,你等一會兒,我去寫信!”
小丫鬟淡定地點頭,躬身退下等候。
劉鎏寫了書信給小丫頭,又忍不住問:“你們在樂陽的人,有多少?”
小丫頭警惕地看了身邊的許劭一眼,他乖覺地笑笑,轉身離開了。
小丫頭見四周沒人了,才輕聲回答劉鎏的問題:“咱們在城中還有三十幾個人,有幾個是在樂陽呆了許多年的,剩下的都是剛到。小姐有什麽吩咐嗎?”
劉鎏想了想,說道:“告訴爹,等他們到了樂陽,想辦法收買大梁朝堂上下,一切能收買的官員。他們當中,有一些是因為忠于……那位!大多數,卻都是被金錢收買!只要出的價位合适了,他們也能為我們所用!”
小丫頭什麽都沒問,只淡定地點頭應了,把她的話暗暗記下。
“好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丫頭被這一句“路上小心”感動了一下下,擡眼看了劉鎏一眼,随即低頭離開了。
沒多久,許劭端着一碗羊肉湯進來,遞給劉鎏:“吃點吧。”
她接了碗,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她趁着吃飯的功夫,将自己的打算跟許劭說了,又與他說:“我和劉雍的手裏,有一張名單,如今看來,名單上的人,都在劉涓身邊效力!只是不知道,這名單原本是劉涓的,還是蕭氏一族的……”
許劭皺皺眉:“簪纓錄嗎?”
“你怎麽知道?”
許劭摸摸下巴:“父王活着的時候,跟我說過,簪纓錄,是蕭氏一族培養收攏的一批人脈,每一代簪纓錄名單上的人,都忠于蕭氏一族的!”
“可是如今那些人都忠于劉涓。”
“那是因為,劉涓是蕭氏一族的女婿。”
劉鎏神情愈發的堅定:“劉雍和我,是蕭氏一族的後人……”
許劭一笑:“所以我才叫你去試一試拉開攻城弩,只要大家看到蕭氏一族的神力,你猜,簪纓錄上的那些人,心裏會不會偏斜向你們?”
劉鎏頓時笑了,賊兮兮地看許劭:“你好奸詐啊,老公。”
許劭一愣:“嗯?老什麽?”
劉鎏嘴瓢了,吐吐舌頭:“我聽說有的地方,管自家的男人叫老公,我以後叫你老公好不好?”
許劭捏捏她的臉:“随你。”
她笑眯眯地吃完了羊肉湯,渾身有力氣,撲上去将許劭給吃了。
在樂陽城休整了一天,第二日一早,隊伍帶上攻城弩,浩浩蕩蕩地往龍卻城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龍卻城跑出來的流民,許劭命人帶回來幾個,問了一番話,才知道龍卻城已經斷糧了。
龍卻城如今被梁國截斷與趙國之間的聯絡,城外又是烏孫國的疆土,而烏孫國,顯然更願意和梁國合作,兩面夾擊,袁知安率領的護城将士,在龍卻城中日子很不好過。
城中百姓沒吃的了,紛紛尋機逃了出來。
許劭得知城中慘狀,便知道這一仗沒那麽難打,率軍一路疾馳兩天,第三天的時候,到了龍卻城外。
袁知安穿着一身銀白铠甲,站在城頭,看着底下浩浩蕩蕩的軍隊,面色冷峻。
他身邊的一名中年将領,看見許劭隊伍裏的攻城弩,頓時就不好了,有些結巴地說道:“那……那是攻城弩嗎?”
袁知安畢竟年輕,這還是第一回看見攻城弩,并不覺得有什麽稀奇,見身邊的将領吓成這樣,忍不住皺眉:“攻城弩?做什麽用的?”
将領吞了口唾沫,才臉色煞白地說道:“威力巨大,可以開山裂石的。”
袁知安擰着眉往下看,許劭身後的将士已經将攻城弩推到了陣前。
而攻城弩架子上站着的人,看着居然有些熟悉。
他眯眼仔細看了看,才恍然:“她居然也來了?”
來了站在架子上,眺目看去,見袁知安立在城頭,并沒有出城迎戰的意思,想必還在等援軍到來。
許劭騎馬走來她身邊,轉頭看了看隊伍裏的水龍和火油,問她:“這些東西,什麽時候用?”
劉鎏笑眯眯地看他:“叫大家将火油點着,用投石機扔到那邊城牆上,不要扔進城裏,要扔到牆上哦!”
許劭板着臉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吩咐蕭翎。
将士們見是許劭發話,雖然不理解這樣做的意義,還是紛紛将一罐罐的火油都點着了,投石機發動,一個個的火球從半空飛過,都砸在了城牆上。
龍卻城因為要抵禦西北荒漠草原上的外族們,城牆是用巨石壘砌而成,不同于內地的黏土牆,很堅硬,哪怕有攻城弩,恐怕也很難破開。
可如今是冬天,龍卻城外天寒地凍……
火油砸在牆頭呼呼地燃燒着,很快,城牆就被燒得發黑,有的地方溫度太高,還泛紅了。
可是站在城頭的袁知安和一衆将士,壓根沒有因為城牆被燒燙了而轉身逃走,暖烘烘的城牆上,衆将士還挺舒服的,有人忍不住對着底下的梁國将士哈哈嘲笑起來。
許劭抿着唇,看劉鎏一眼。
她又打了個手勢。
許劭轉身吩咐道:“将水龍對準城牆,噴上去,快!”
投石機退下,水龍推上來,對着遠處的城牆,嘩啦啦地噴濺上去。
冰涼的水,遇到滾燙的石頭,只聽咔嚓嚓幾聲微響,城牆上有些地方迅速地出現了微小的裂縫。
劉鎏眉目一冷,知道時候到了,雙手立即拉上攻城弩的弓弦,緩緩運足神力往外拉。
巨弓的弓弦力道實在太大,她只拉到了一般,就覺得渾身力氣好像都不夠用了。
可是準備工作已經做足,衆将士都在看着她,如果此時洩氣,就不僅僅是破不開城牆的事情了,而會極大地打擊他們這一方的士氣!
劉鎏咬緊牙關忽然返身一腳蹬在弓弩的架子上,大喝一聲,渾身力氣都運在了雙臂上,弓弦咔嚓嚓地一串響,終于開始一點點地延伸開來。
許劭見她臉色發紅,擔憂地靠過來。
劉鎏見他擔心,心下更是生了焦急怒氣,肚子裏不知怎地突然一熱,手上力道迸發,粗壯的弓弦終于到了卡槽上,啪嗒一聲,卡上了。
她回過身來,朝許劭點點頭,随即朝着城牆,扣動了扳機。
嗡地一聲巨響,卡在弓弦之下的巨大箭矢應聲而去,化作黑色的線,朝着城牆激射而去。
眨眼間,箭矢穿進城牆裏,竟然以巨大的力道直接穿了過去,射出一個圓溜溜的洞口來!
随即,只見城牆開始咔嚓嚓地出現巨大的裂縫。
城頭上的袁知安大叫一聲:“都下去!”
可是已經吃了,伴着裂縫,城牆開始大面積的崩塌,有來不及跑動的守成将士慘叫着與石塊一起掉落下去。
劉鎏不忍再看,她閉起眼睛。
許劭大喝一聲:“殺!”
身後的将士們大受鼓舞,大叫着奔殺過去。
城中守軍雖然比許劭和張标帶來的将士數目要多,可是,劉鎏在城外那一箭實在太吓人了,雙方的士氣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梁國軍隊沖到城牆下,從缺口殺進去,兩方厮殺沒一會兒,趙國軍隊的将士已經開始四下奔逃起來了。
袁知安雖然是個很好的密探首領,可是要做軍隊将領,卻少了一些威懾力,鎮不住潰逃的軍隊,他也只得在手底衛兵的保護下,且戰且走,從東門逃出了龍卻城。
張标和許劭一早商定好了的,圍城必闕,在東門留了缺口供殘兵敗逃而去,他們的目的是收服整個西北,并不是想趕盡殺絕。
結果一場戰事很順利地就結束了,四五個時辰之後,整座龍卻城,就落入了梁國之手。
劉鎏在城外一箭射穿城牆的事情,迅速傳揚開來。
當晚,她在龍卻城城守府的大門外,與許劭一起進門,許劭見四周不少将士用綠油油的目光看着劉鎏,抿了抿唇,擡手将她的頭盔取了下來,如瀑布一般的黑發披散下來,露出藏不住的女兒形态來。
許劭猿臂一伸,将她攬進了懷裏,半抱着大搖大擺地進了城守府。
門口的将士們等到兩人走進去了,才忍不住聚在一處吐槽:“當真是樂陽長公主嗎?我先前還以為是太子殿下呢。”
“你方才沒看見嗎,驸馬爺都在宣示主權了。”
“咱們只是看了幾眼,驸馬爺就吃醋啦?”
驸馬爺的确是吃醋了,自家女人嶄露頭角,本來是好事,可是那些小子各個眼冒金光地看着她,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回了屋,他板着臉與劉鎏說道:“龍卻城如今有些亂,我叫老蕭送你回樂陽……吧?”
劉鎏見他這半是命令半是詢問的樣子,就氣笑了:“怕我拖你後腿?”
許劭撇撇嘴:“不是。”
她點點頭:“哦,那我就不去樂陽了,我要跟着你,免得再有人給你送美女!”
許劭瞪眼:“送了我也沒要啊。”
“你還覺得自己挺委屈是不是?”她瞪着眼撒嬌,“下次是不是想要了?”
許劭擡手就捏住她的臉:“說不過你!”
這麽一捏臉,才發現自打射完箭,她的臉色先是發紅,如今已經變得慘白了,他忍不住擔憂地抱過她:“臉色怎麽這麽差?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劉鎏撫了撫肚子:“這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倒是沒什麽不舒服的。”
像是貼了個暖寶寶在肚子上。
許劭卻不放心,将她放在床邊坐了,轉身去叫人找大夫過來。
好在城守府裏豢養的醫者還在,被蕭翎帶着人拎過來,戰戰兢兢地給劉鎏號脈。
許劭黑着臉坐在一邊,把人家醫者吓得都要哭了。
“怎麽樣?可是有什麽不妥的?”
醫者擦了擦額上的汗,不大确定地答:“夫人的脈象,有些肝火虛旺,還有些,像是……像是滑脈,老小兒也不大确定!夫人的脈象太奇怪了些,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許劭的臉色更黑了,他雖然也學過一起歧黃之術,可這是劉鎏啊,他不敢胡亂號脈,想不到請來個大夫,也是個不靠譜的!
他都想擡腳把人踢出去了,板着臉哼道:“出去吧。”
等到人走了,他才一臉的凝重,問劉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滑脈,就是有喜了,是不是?”
劉鎏捂着肚子,還是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聽他問,半晌才緩緩地點頭:“啊,是啊。”
許劭不見笑意,臉色更黑了,伸手捂住她的肚子,不說話了。
劉鎏自己五味雜陳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神情的古怪,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老公,你是,在緊張嗎?”
一張臉板得都能拿來拍人了,氣勢很吓人的好麽!
許劭見她笑了,才勾了勾唇角,只是笑容仍舊僵硬:“要是今天你射箭的時候傷到了他,我真的不會原諒我自己了!”
他竟是在擔心這個。
“現在還不确定是不是滑脈呢,你這就自責上了?”她拉過他的手,十指相扣,晃了晃,才說道,“如今肚子裏可能有貨了,更不能上路奔波了對不對?”
許劭急忙點頭:“嗯。”
她這才放了心,半躺在床榻上,朝許劭擺擺手:“那你去想辦法找個靠譜的大夫過來吧,我有些累,先睡一覺再說。”
許劭擡手給她蓋了被子,神情柔和地守在床邊,見她睡着了,才起身出門,板着臉喚過蕭翎來:“老蕭,去找大夫。”
蕭翎驚訝地看他:“剛才那大夫不行嗎?”
許劭點點頭,随即吩咐:“多找幾個過來!”說完又覺得不夠,加了一句,“能找幾個就幾個,把附近幾個城裏,能看病的人,都請來。”
蕭翎咂舌:“全都弄來?萬一有不肯來的呢?”
許劭黑了臉:“那就抓來!”
蕭翎得令,見許劭黑臉,也不敢在他面前晃,趕緊跑了。
許劭回了屋子,從自己随身的行禮中,拿出一塊牌位來,上頭是他自己用小道一點點刻出來的名諱。他将牌位放在桌上,手邊沒有香燭,只得拿了一杯酒水過來,輕輕倒了,才跪下來朝着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父王!鎏兒可能有身孕了,我們家,有後了!父王,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鎏兒和腹中孩兒平安無事!您被人設計陷害而慘死天牢,兒子知道是誰害了您,卻不能此時手刃仇人,是兒子不孝!父王放心,等此間事了,兒子一定用別的方式,為您報了這血海深仇!”
說完,他又朝着牌位磕了頭,才起身,将牌位重新收進行囊裏。
第二卷 106 Who are you
這日午後,劉雍在焦州,知道手底的人沒有找到柳桐桐之後,臉色很是難看。
偏偏門口的守衛又來傳令:“太子殿下,陛下宣您過去。”
他板着臉去了前頭書房裏,劉涓正在看信,見他進來,擡手将信在燭火上燒了,朝他招招手:“你過來,這是最新的戰報。”
劉雍走上前,将戰報接了,看完之後,淡定地遞還回去。
劉涓看着他,清朗的臉上有些疑惑:“你看着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這是必然的,姐夫……哦不,妹夫和張将軍都是身經百戰之人,龍卻城并不難拿下。”
劉涓點點頭,又疑惑地看他:“你早知道你妹妹在軍中?”
劉雍一臉驚訝,像是剛知道這個消息似的:“她在軍中?和許劭在一起嗎?”
劉涓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破綻,忽然就笑了:“你院子裏之前伺候你的丫鬟呢?”
劉雍淡定地答:“不喜歡,攆出去了。”
劉涓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這次拿下龍卻城,你妹妹功不可沒。”
劉雍點頭:“嗯。”
“龍卻城已經穩住了局勢,今年的除夕,我們一家可以在樂陽團聚,你這裏準備一下,卻城外迎一迎你們母親,咱們開赴樂陽。”
劉雍聽他說“咱們一家”,終還是忍不住微微皺了眉,急忙垂下臉去,淡淡地答:“好,我立刻動身。”
劉涓見他肯配合,語氣很是欣慰地說道:“你能這樣,很好!桐桐很快也會去樂陽,你入主東宮,身邊不能沒有個伺候你的人。”
劉雍驚喜地擡頭看他,只是仍舊有些狐疑:“您當真願意我見她?”
劉涓點點頭:“只要她做不了你以後的皇後,留她在你身邊叫你定定心,有何不可?”
劉雍總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可又不能當場跟劉涓說“我就要她做我以後的皇後”,只得忍下了,什麽都沒問。
從劉涓的書房裏出來,他就收拾行裝,去城外迎接蕭氏。
蕭氏一行人把劉鎏弄丢了之後,在原地滞留了兩天,将附近的山崖和樹林都搜了個遍,沒找到劉鎏,蕭氏就知道劉鎏已經跑出去了,并沒有半道上受傷出事,放了心,這才下令繼續朝焦州進發。
一路裝作商戶,随身帶着的幾車細軟,也被一路上的重重關卡搜刮而去,等到了焦州城外的時候,一行人連馬匹都被如狼似虎的趙國守軍給搶奪了去,他們步行而來,遠遠地進了焦州城城門奔出一隊人馬,蕭氏遠遠地只看一眼,就笑了。
等到劉雍奔到近前,與他們打了照面,蕭氏才拉開頭上的風帽,朝他笑道:“你這孩子怎麽出來了?”
“奉陛下之命,來迎接娘娘進城。”劉雍翻身下馬走到蕭氏身前,語氣淡淡的,躬身微微一禮,“娘娘随我等進城即可。”
蕭氏看他神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當着大家的面,什麽都不能說,上了劉雍帶來的額馬,她與劉雍齊頭并進,忍不住問他:“你姐姐在哪裏,你知道嗎?”
劉雍轉頭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是妹妹嗎?”
蕭氏一頓,随即失笑:“他連這個事情都告訴你了?”
難道父子倆關系還挺不錯的?
劉雍神情冷淡地勾了勾唇。
蕭氏看他神色,心知自己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劉涓果然沒有用心和這孩子緩和關系。
一行人氣壓很低地進了城,直奔城守府。
劉涓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聽到門口守衛的禀報,劉涓疾步走了出來,見了蕭氏,頓時露出大大的笑容來:“慕雪……”
蕭氏閨名蕭慕雪,已經太多年沒有人這麽叫過她了,她坐在馬背上,看着劉涓兩鬓些微的白發,紅了眼眶:“你老了……”
劉涓走到她身前,伸手扶她下馬,當着衆人的面,拉着蕭氏的手,竟然直接拉着人抱進了懷裏:“慕雪,慕雪……”
蕭氏只覺得當着孩子的面,老臉微紅,伸手要推開劉涓。
他借着力道也就松開了,轉頭見劉雍板着臉跟個樁子似的站在一邊,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随即對蕭氏說:“咱們去樂陽,現在就走,能撐得住嗎?”
蕭氏看看城守府:“你的那些屬下怎麽辦?”
“他們陸陸續續也會過去的,咱們一家先走。”
蕭氏倒是沒有意見,雖然有些累了,但是坐馬車趕路總比步行要輕松得多,于是點點頭:“也好。”
她被劉涓扶着上了馬車。
劉雍騎着馬守在馬車邊,與他們一起上路。
馬車慢悠悠地駛出焦州城的時候,焦州城的百姓大概知道新皇帝要定都樂陽了,竟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城門口夾道相送,高呼着:“陛下,路上小心哪。”
劉涓掀了馬車的簾子朝那些老人招招手,不便下車,只在馬車裏朗聲說道:“外面天寒,你們都快些回家去吧。”
老人們在城門口揚長了脖子目送儀仗離開,才四下裏散了。
車隊行出一段距離了,劉雍轉頭朝城門口看看,才一臉凝重疑惑地轉過頭來,朝馬車看了一眼。
劉涓卻正掀着簾子看着他,見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覺得奇怪?”
劉雍抿唇,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是坦坦蕩蕩的疑問。
劉涓又笑了:“你一定在奇怪,我這麽個亡國的太子,為何能受到普通老百姓的愛戴,對嗎?”
劉雍沒答話,但是臉上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是因為,我們的人占領了西北諸城之後,将這些年,趙國的官員和鄉士豪紳們兼并的土地,重新丈量了,将這些人手裏的隐田都分發給了這些原本家中無田地的普通老百姓。諸城中的賤民們,除了自願賣身為奴的,都得了白身的身份。”劉涓說完,看了劉雍一眼,“你若是普通老百姓,會不會愛戴我?”
劉雍有些奇怪地看他,随即點點頭:“會。”
劉涓想不到他會點頭說會,也有些驚訝地看他。
劉雍轉而又問:“等到樂陽皇都建成,朝中王侯公爵分封完畢,諸城的土地,還是這麽分配?”
劉涓見他關心這個話題,爺倆也終于有能聊的了,反正路上寂寞,他也就開口答道:“王侯公爵可以給予爵位榮耀,唯獨不能讓他們霸占土地。前朝之所以覆滅,就是因為先皇任由百官霸占了百姓的土地,百姓沒了活路,就容易變成流寇悍匪,勢力漸漸大了,就會造反!”
劉雍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劉涓又感嘆道:“我這些年在外奔波,才知道,老百姓壓根不關心誰做皇帝,誰做父母官,只要讓他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