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回仔仔細細地看劉涓,她這個身子的真正生身父親
她和劉雍長得都不像劉涓,可是他平靜閉着眼睛躺着的時候,那神情和五官,竟看着,讓她有些詭異的親近感。
大概是懷孕後心腸變軟了許多,她跪倒在龍床邊,紅了眼圈。
蕭氏看得難受,她忍不住替劉涓說起了好話:“這些年他其實很關心你們,你知道嗎?
劉鎏沒吭聲。
“你和劉雍六七歲的時候,一起拿木頭雕了一組小人兒,說是爹娘和你們,對不對?”
劉鎏一怔:這麽小的事情他們都知道?
蕭氏看她一眼,走過去,從龍床的一側櫃子裏,将一個木盒子拿出來,打開後,放在了劉鎏身前:“你看看。“
她拉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忍不住悲從中來。
那裏面,躺着她年幼無聊時的傑作,四個用木頭雕出來的人偶,看着就覺得手工很幼稚拙劣,每個人偶的背後都刻着字:爹、娘、鎏、雍。
“你的名字,是他親自取的。”蕭氏走到龍床邊,握住了劉涓的手,低聲回憶,“他說,古語有雲,‘美金謂之鎏’,給你取了‘鎏’這個字,就是希望你一生都過得富足安逸,不用受任何苦楚……他一直都想與你親近,你是他最喜愛的女兒……可惜……”
劉鎏越聽越難過,大概人死後,人們總能輕易地原諒這個人生前的一切。她回想起來的時候,也覺得,劉涓似乎沒有對她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
就算因為劉雍的孩子,她對劉涓有很多不滿,如今人死萬事空,她覺得也該釋懷了。
她将盒子蓋上,轉身看着劉涓青黑的臉,忍不住和蕭氏一起嗚嗚地哭了起來。
蕭氏知道她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悲,見她對劉涓釋然了,急忙勸了起來:“別哭了孩子,你現在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劉鎏被她扶起來,擦了眼淚,才覺得心情平複了許多,轉而拉着蕭氏,低聲問:“宮內外的守衛都是忠心的嗎?”
蕭氏點頭:“禁衛統領是你外祖父的侍從,元陽。他和我一起長大,不會背叛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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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陽?簪纓錄上的元陽?”
蕭氏點點頭。
劉鎏放心了些,至少簪纓錄上的人,都是忠心有保障的。
“我會留在宮裏陪着您,後宮那些嫔妃,您也要叫人控制起來,她們都是最近才入宮的人,父皇下葬之前,免得她們在後宮生出什麽穢亂宮闱的事情來。”
蕭氏點點頭:“這個你就不要操心了,走吧,去叫內侍為你準備孝衣。”
劉鎏被她扶起來,一起開了門。
門口等候的人悄無聲息地湧入殿門,訓練有素地為劉涓更換壽衣,收拾妝容。
蕭氏回身看了看,決定不再看了。
劉涓的葬禮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屍身的妝容收拾好之後,在宮中停放五日,随即,靈柩送入太廟停靈,一個月之後,葬入劉氏皇族墓地。
可悲劇的是,劉氏皇族的墓地,當年國滅之時,已經被暴民流匪挖了個幹淨。
在樂陽城外,還要臨時選擇一塊新的風水寶地做皇室墓地。
好在自從劉涓得知自己生病,皇陵就已經在建造中了,倒也不算特別倉促。
劉鎏在皇宮裏留下來,宮外的消息自然遞不進來了,她也不知道許劭到了哪裏,但是內心裏執着地相信,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回來。
劉涓病逝之後,百官就不再上朝。
宮內外平靜無事地過了五天,這日清晨,一行人早早出宮,在司儀的帶領下,将劉涓的靈柩一路送出宮門。
天氣漸漸炎熱,靈柩之下放了大量的冰塊,行走之間,車駕之下噼裏啪啦地滴水。
劉鎏就一路看着那些水滴發呆。
女眷只需要将靈柩送到門口就好,劉鎏和蕭氏在宮門口目送着車駕漸行漸遠,半晌,她才扶着有些虛弱的蕭氏回轉。
等到蕭氏睡下,她才順道去了東宮。
一路通過嚴密的防線,進了劉雍“養傷”的寝宮裏,裏面空空如也,那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太子呢?”
近身伺候的人誰也沒有開口,顯然是極其忠于劉雍,不打算出賣他的行蹤。
“罷了,我餓了,有吃的嗎?”
宮女立即乖乖去端了些甜點上來。
“柳姑娘在哪裏?”
宮女輕輕躬身,答道:“在偏殿。”
“帶她來前廳見我。”
劉鎏在前廳裏坐了,吃了幾塊糕點,才有了飽腹感,等了沒多久,柳桐桐被宮女帶了進來。
劉鎏淡定地坐着,朝她笑着招手:“過來,坐。“
柳桐桐還是走上前行了一禮,才在她身邊的桌子邊坐下,看着劉鎏的肚子,有些羨慕地笑:“幾個月了?”
劉鎏撫了撫肚子:“五個多月了。”
柳桐桐低笑一聲:“應該會動了吧?”
劉鎏撫着肚子與她說了半晌孕期的私密話,才低聲道:“在東宮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
“趙國送親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可能會延誤幾個月,但是年底不出意外的話,肯定就到了。”
柳桐桐笑了笑,卻不打算再說這個話題,而是将手邊的一個小包袱遞過來,打開給劉鎏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做好許久了,一直沒機會送給你,現在正好你來東宮,就收下吧?”
劉鎏拿起一雙小小的虎頭鞋,有些驚喜:“你居然也會做這些?”
“閑來無事學了些,你不嫌棄針腳粗糙就好。”
“已經很好了,謝謝。”
柳桐桐見她是真心喜歡,心裏也高興。
劉鎏朝身邊的宮女擺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等到身邊沒有人來,她才伸手拉過柳桐桐的手,低聲問:“你和劉雍的事情,我聽說了,桐桐,以前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真的要一直呆在東宮裏嗎?”
柳桐桐臉色泛白:“他……他跟你說什麽了嗎?他不想要我了嗎?”
劉鎏想了想,無奈地答:“他會對你負責。”
柳桐桐懂了:會負責,但是他的心,可能已經不在這裏了。
劉鎏握着她的手:“你是個聰明人,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有經商天賦的人才,你應該在外面,在商場,活得恣意無比!不應該在東宮,皇宮,讓自己每日無所事事地枯萎下去!”
柳桐桐看着她,苦笑道:“他讓你來勸說我的?”
“自然不是,只是我這個做姐……做妹妹的,總不能看着你們這樣互相消耗下去,你考慮一下,如果願意離開,願意去做你擅長的事情,我可以幫你。”
柳桐桐慘白着臉,直直地看着她。
劉鎏勾了勾唇角,放開了手。
柳桐桐沉默半晌,忽然就笑了笑:“我考慮一下可以嗎?”
劉鎏點點頭:“你先回去吧,想通了的話,告訴我。”
柳桐桐笑了笑,點頭應了:“那我先告退了。”
劉鎏送她離開後,去了後殿,坐下來之後,才輕聲說道:“出來吧。”
殿後的帷帳一動,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子……哦不,男子走了出來。
劉鎏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慢悠悠地朝自己走來,她的心情,是崩潰的。
“你這是幹嘛去了?”
男扮女裝的劉雍,穿着一身宮女服侍,低眉順眼的時候,看着就是個身材高挑了些的純野生娘們。
劉鎏起身就要打他:“你幹嘛打扮成我的樣子出去?”
“這樣多方便啊,誰能想到小爺我堂堂一個太子,會打扮成宮女出門辦事?”劉雍一邊卸妝,一邊慢悠悠地答話。
劉鎏看他笨拙地拆發髻,只得上前動手幫他:“你打算養傷養到什麽時候?謝席都沉不住氣找到我府上去了。”
“等我一會兒再說。”
劉雍将打散的頭發重新束起,去內間換了常服,走出來,往床上一趟,又是一副病弱模樣。
劉鎏走過來,擰着他的耳朵就問:“打扮成我,去哪裏了?”
“跟着父皇的靈柩。”
劉鎏一怔,松開了他的耳朵:“你去送行了?”
“他再怎麽說也是我們的親生父親,我明面上不能去送他,暗地裏也要盡了孝道。”
劉鎏點點頭,這樣也好,子女都送他上路,劉涓也算是有人送終了。
“我和桐桐談過了。”劉鎏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神色,“她好似,也有些心動,離開東宮。”
劉雍一怔:“她當真想好了?”
“暫時還在考慮,不過我覺得,她會離開。你有什麽打算?”
“陛下的私庫還有些餘錢,缺一個善于打點的能臣,如果她願意,我會将自己的私庫交給她打點。”
劉鎏嗯了一聲:“我會告訴她這件事,相信她會更加願意出宮做事的。”
劉雍神色有些哀傷:“這樣也挺好。”
“陳寧兒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夠狠辣,趁着她嫁過來之前,将柳桐桐安排出去,對大家都好!”
劉雍點點頭,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我聽說南疆那位公主來了樂陽?”
“嗯,她和家裏斷絕了關系,逃出來的。”
“可信嗎?”
劉鎏一愣,随即明白過來:“放心吧,賀域晴的性格,做不了細作。”
劉雍點點頭,姐弟倆又說了一會子話,劉鎏就起身離開了東宮,出了寝殿大門,劉鎏就露出一臉的擔憂、絕望、傷心來……
叫有心人看在眼裏,更是覺得太子殿下身子恐怕不大好了。
劉鎏又在宮中住了幾日,就辭別了蕭氏,大搖大擺地從宮中離開了。
車駕從宮門慢悠悠地駛出來,一路順着街道往公主府走。
距離公主府還有不足三裏地的時候,街邊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馬車前的六匹駿馬步伐整齊,嘚嘚地往前奔走。
突然一聲長嘶傳來,一匹駿馬慘叫着跌倒在地。
馬車頓時劇烈一晃。
其餘五匹駿馬受驚,開始沒頭沒腦地亂撞起來,馬車停在原地不動了。
“保護公主!”
馬車外的護衛紛紛抽刀,街邊有穿着本地服飾的人沖出來,仔細一看,個個都是高鼻深眸,綠眼睛,藍眼睛,黃頭發,紅頭發……
一群異族人嗷嗷叫着将馬車圍住了,和劉鎏帶來的護衛展開了厮殺。
劉鎏緊張地握住黃金弓,掀開了馬車的門簾,彎弓搭箭,對着不遠處一個正揮刀砍人的異族壯漢射了一箭。
粗壯的箭矢直接将人射穿,釘在了街邊的牆壁上。
馬車四周忽然靜了一瞬。
随即,有緩慢而淡定的鼓掌聲傳來:“很好!很好!”
劉鎏一看這人,氣得瞪圓了眼睛:“弗蘭,又是你!”
弗蘭笑眯眯地招招手,指了指一邊的幾個護衛:“小寒,你打算讓這些人為了你而死?”
劉鎏身邊的護衛,除了已經重傷的,其餘幾人都被制住了,脖子上都橫着彎刀,随時有被割喉的危險。
沒辦法,烏孫國的龜兒子們長得實在太高大了,劉鎏的護衛都是普通身高,能被這些烏孫國的人拎小雞似的拎起來。
劉鎏手裏的長弓緩緩放下,忽然又重新舉起,箭頭直直地對準了弗蘭:“不如咱們來拼一把,是你惜命,還是我這些護衛更加惜命?”
弗蘭臉色微微一變,他輕輕挪了一步,劉鎏手裏的箭輕輕随着他的腳步移了一點。
劉鎏俏臉生寒:“說吧,你帶着你的爪牙跑來樂陽,想怎麽樣?”
弗蘭方才見識到她的神力,終于明白關于蕭氏一族的傳說是真的,一時間不敢造次,只站在原地,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想請你去烏孫國做客,梁國要完了,你繼續留在這裏,會有危險的知道嗎?”
劉鎏長久拉着弓弦,手臂卻是一點都不吃力的照舊穩穩當當,冷着臉朝弗蘭笑道:“是麽?我的安危,什麽時候需要你來操心?”
“小寒,我只是想保護你。”
劉鎏關注的卻是別的點,她手持長弓,輕輕站起來,随即踩着馬車邊的一具烏孫國壯漢的屍身,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馬車,好在她肚子裏的小家夥夠皮實,她最近幾天奔波不停,ta也沒什麽不好的動靜。
弗蘭卻是看得眼皮一跳:“你小心點!”
劉鎏冷着臉,手裏的弓箭仍然直指弗蘭:“你們要在我大梁做什麽?”
弗蘭在短暫的驚懼之後,就知道她不會當真在這裏射殺自己,朝她走來,将自己的胸膛直接抵在她手裏的箭頭上,低聲道:“我對大梁什麽都不會做,但是,別人做什麽我就管不了了。小寒,你的丈夫已經重傷不治了,你的弟弟也眼見着好不了了,你的父親死了……你繼續留在這裏,你肚子裏的孩子,會被那些居心叵測的大臣們挾持,成為一個傀儡,等你生下這個孩子,你是死是活,都不會有人關系!這世上,如今只有我會關心你!”
劉鎏聽得嘴角一抖:弗蘭王子的情報系統看來不怎麽給力啊!
她适時地露出哀傷無助的表情:“你打算怎麽安置我?怎麽安置我肚子裏的孩子?”
“你跟我回烏孫國,這個孩子,我會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撫養的……小寒,這世上只有我們倆能互相理解,我的想法你能明白,你的思想我能理解,不是嗎?”
劉鎏收了長弓,笑眯眯地看他:“然後我的孩子就會成為大梁皇族唯一的血脈,你有了這個孩子,可以舉起勤王大旗,用你的烏孫國騎兵,和大梁境內的叛軍對抗,這個孩子是正統,你就可以做攝政王!有了大梁,烏孫國自然不在話下……”
她說着說着,就看到弗蘭的臉色變了。
她眼眸含笑,看着弗蘭:“怎麽,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弗蘭低頭看着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看,你活了兩世,仍然遇事只想自己,只可惜以前的我,腦子被狗吃了!哦,對了,這世上關心我的人,可不止你,別自作多情了!”
弗蘭伸手要來拉她:“小寒!”
劉鎏忽然後退,再次舉起長弓,對準了弗蘭:“別逼我!你若是當真覺得以前對不住我,就走吧,不要弄得我們兩敗俱傷!”
弗蘭原本是帶着護衛來劫持她的,做了精密的部署,可是聽到她這麽說,頓時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了!
“放開他們,今天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劉鎏緩緩退回馬車邊。
弗蘭已經有些松動了。
他身邊的一名近衛卻忽然用烏孫國話說了一句:“王子,不能放她走!我們冒險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帶走她嗎?”
弗蘭原本的糾結遲疑,被這護衛當頭棒喝,頓時又變成了堅定。
他擡手揮了揮,劉鎏的護衛随即都被割喉,十幾條人命眨眼間沒了。
劉鎏瞳孔一縮,擡手朝着弗蘭就是一箭射去。
弗蘭身邊的護衛飛身撲上來,替弗蘭擋了一箭,被箭矢帶着朝弗蘭撞了過去。
其餘的烏孫國護衛見狀,紛紛抽刀朝劉鎏撲了過來。
她拎着長弓,來不及搭箭,只能将黃金弓當倒使,還要随時小心肚子不能受傷,打起架來捉襟見肘……
就在一群壯漢撲到她身邊的時候,一個黑黝黝的男人從天而降,落在了她身邊,擡腳将一個烏孫國壯漢踢飛了,順手搶了人家的刀,和一群壯漢打在了一處。
劉鎏仔細一看,頓時放心了。
“阿慢,你怎麽會來這裏?”
阿慢冷着臉打架,還有空閑回頭看了劉鎏一眼,面無表情地答:“買菜。”
第二卷 117 平反
劉鎏被阿慢這木讷的回答逗得想笑。
因為有他的加入,街道上的厮殺也很快形勢扭轉過來。
僵持了沒多久,城守得到消息,帶着守衛軍沖了過來,遠遠地能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撤!”
弗蘭被護衛保護着且戰且退,眼見着與劉鎏越離越遠,很有些不甘心地低吼:“小寒!跟我走吧!”
劉鎏看他一眼,随即舉起弓箭,朝着弗蘭的大腿射了一箭。
弗蘭想不到臨分別的時候,能得了她這麽個“禮物”,左腿被射穿,他悶哼一聲跌倒在地,被殘餘的護衛急忙攙扶起來,轉身退走。
阿慢拎着刀要追上去斬草除根,劉鎏急忙開口攔住了:“阿慢,別追了,我們走!”
她可不像被守軍帶回樂陽城守府裏“照顧”。
阿慢默默地轉身走到她身邊,低頭問:“去哪裏?”
“晴兒的院子是不是在附近?”
阿慢點頭。
“帶我去找她。”
阿慢疑惑地皺皺眉,可是想到她和賀域晴的關系,什麽都沒問,點點頭:“好。”
他走到街邊,将剛才放在那裏的青菜和豬肉拎起來,帶着劉鎏拐過一條巷子,就到了賀域晴的院子。
阿慢上前敲了敲門,随即推開。
院子裏的賀域晴正在低着頭種菜,聽到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轉身看來,見了劉鎏,立即起身撲過來:“你們身上怎麽會有血?”
她抓了劉鎏的手,前後左右看了看,急着問道:“傷到哪裏了?怎麽回事?你怎麽不在宮裏好好呆着,出來做什麽呢?”
劉鎏覺得窩心,笑了笑:“我沒事,這都是別人的血!幸好遇見了阿慢,不然今天可能沒這麽容易就脫身了!”
賀域晴看看阿慢身上的血污,急忙轉身去井口打了水過來,擰帕子給劉鎏擦洗,又吩咐阿慢:“你去換身衣裳吧。”
阿慢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劉鎏看了看院子,兩進的小院子,算不上奢華,但是夠住了。院子收拾得幹淨溫馨,進門左手邊的空地裏,賀域晴種了小片小片的菜,夾雜着幾棵花草。
“這院子收拾得不錯。”
賀域晴扶着她在院子一側坐下,指了指菜圃裏的小苗:“聽隔壁的大娘說,現在種上這些瓜果已經有些遲了,不過還是想試一試,萬一能結出些果子來呢。這可是親手種的!”
劉鎏有些豔羨地看着她:“你這樣的日子,過得倒是也很滋潤了。你和阿慢如今……怎麽樣了?”
賀域晴臉上一紅,随即支支吾吾地說道:“什麽,什麽怎麽樣了?”
劉鎏看她一眼,喲喲喲,臉都紅了還裝蒜呢!
她就不信賀域晴不明白她的意思。
“難道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賀域晴低着頭,将手上種菜沾上的泥巴也洗幹淨了,拉着劉鎏進屋去:“我給你找身幹淨的衣裳換了吧。”
進了屋,關上門。
賀域晴才能小聲地說道:“我,我都已經嫁過人有過孩子了,阿慢他,會嫌棄我的吧?”
劉鎏嘴角一抖,沒好氣地沖她翻白眼:“你和阿慢到現在還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啊?你都沒問,怎麽知道他一定嫌棄你呢?”
賀域晴一邊默默地找衣服,一邊輕聲說道:“我害怕……”
萬一說了,阿慢卻當真嫌棄她,可怎麽辦?
“你是不是傻啊?阿慢要是嫌棄你,早跑了,好麽?!他現在還守着你,照顧你,你覺得他是那種會嫌棄你的人嗎?”劉鎏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你要是實在不敢問,我來幫你問!”
賀域晴立即緊張地搖頭:“別!我自己來。”
她仍舊是個喜歡掌握主動的人,只是第一回太過主動的下場好似沒那麽好,叫她心有餘悸,對待阿慢就有些遲疑。
“方才回來的路上我看到隔壁院子門口站着一個小婢女,遠遠地看了阿慢一眼就羞答答地進院子了!”劉鎏決定刺激她一下,“你啊,再不抓緊着些,小心阿慢被人家拐跑了,你哭都來不及呢!”
賀域晴果然大受刺激,不大放心地問:“阿慢看那婢女了嗎?”
“看了啊,還沖人家笑呢!阿慢是什麽性子啊,臉上萬年面癱的,居然沖人家笑!”
賀域晴不高興了,臉色鐵青,她知道劉鎏說的婢女是誰,隔壁院子的小丫頭,自打看見阿慢将路口那一堆乞丐吓跑之後,就三天兩頭來他們家,一會兒借柴火,一會兒借鏟子,全都是借口!就是想來勾搭阿慢!
劉鎏冷眼旁觀,見火候差不多了,急忙又說道:“不過呢,阿慢的性格大家都是了解的,一根筋,心裏有人,自然是看不上別的花花草草!”
賀域晴臉上忍不住又是一紅,見劉鎏換好了外裳,拉着她才說起正事了:“我看街上最近商鋪都關了許多,附近好幾戶人家都趁機跑了。樂陽是不是要出事了?許劭真的受重傷啦?”
劉鎏笑而不語,朝她挑挑眉。
賀域晴秒懂,長長地舒了口氣:“就知道你們沒那麽容易中招。許劭現在去了哪裏?”
“去搬救兵了!照着正常速度,最遲三日之後,就能回來了。”
賀域晴點點頭,随即又問今天在街上遇刺的事情,知道又是弗蘭,氣得大罵起來:“他是不是有病?就沒有想過,挾持你一路去烏孫國,路上萬一孩子有什麽事呢?真是腌臜!”
劉鎏輕輕撫慰她,閨蜜倆私話幾句,劉鎏就在賀域晴的院子裏住下了。
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劉鎏看了看阿慢,忽然說了一句:“晴兒,我又要借用阿慢一回了!”
“嗯?”
“我在街上和弗蘭遭遇,現在公主府的人找不到我,肯定亂成了一團。我怕許劭當真以為我出事了,叫阿慢去給許劭送信!別的人,我不放心!”
賀域晴點點頭:“可以。”
劉鎏放心地低頭扒飯。
賀域晴忽然轉頭看阿慢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阿慢,等你送信回來,咱們成親!”
阿慢目瞪口呆。
劉鎏一嘴的飯差點沒把自己噎死:姑娘你可真夠主動的。
賀域晴看了傻眼的阿慢一眼,嬌聲問:“阿慢,你不願意嗎?”
阿慢急忙搖頭,恨不得将自己的腦袋都給搖掉了,又緊張兮兮地急忙點頭:“願意!願意!公主!”
劉鎏在一邊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随即看着面前大眼瞪小眼的兩人,默默地夾了幾塊肉,端着飯碗離開了:“繼續,你們繼續!”
賀域晴窘迫地看着劉鎏的背影,不敢轉頭看阿慢。
阿慢也木讷地坐着沒動,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嘿嘿咧嘴笑了兩聲。
他一笑,賀域晴頓時沒那麽緊張了,沒好氣地看他一眼:“笑什麽呢你!去給許劭送信,路上也要小心一點知不知道?”
阿慢乖乖點頭。
賀域晴紅着臉,擡手給他夾了一塊肉,嗔道:“吃飯!”
阿慢點點頭,低頭乖乖扒飯,時不時擡頭偷看她,黝黑的臉上雖然看不到明顯的笑意,眼神裏的驚喜卻是藏不住的。
吃完飯,劉鎏和賀域晴在廂房裏寫信,劉鎏透過窗子看了看在廚房裏賣力洗碗的阿慢,輕聲感嘆:“這小子雖然嘴笨,性子也悶了些,卻真是個會疼人的,你撿到寶了!”
賀域晴笑笑,接了她的信箋過來,幫着仔仔細細地卷好了。
阿慢洗好了碗,到了窗口邊,乖乖地站定:“公主。”
賀域晴将信遞給他:“早去早回。”
“嗯。”
阿慢将信收好,回屋拿了刀,當夜啓程離開了。
賀域晴趴在窗口看着他從牆邊翻出去不見了,有些不舍。劉鎏犯了困,在一邊迷迷糊糊地打趣:“放心吧,他會回來娶你的。”
賀域晴沒好氣地擰她一把,兩人各懷心事地睡了。
小院子裏的日子又平靜地過了三天,這日一早,就聽地面傳來轟隆轟隆隐隐的震動聲,像是地龍翻身一般。
劉鎏從沉睡中驚醒,立即坐起身,奔到床下趴在地面上聽了聽,那震動聲很強烈,但是有規律。
賀域晴也坐了起來,和她一起趴在地上聽了聽,兩人對視一眼。
賀域晴臉色有些難看:“有人往這邊來了!”
看來劉鎏的行蹤終于還是瞞不過去,
劉鎏點點頭,急忙拿床頭的綁腹帶将肚子輕輕纏住,随即給自己貼了胡子,乍一看上去,就是個大腹便便的糙漢子。
賀域晴本身是麥色肌膚,扮作男人,倒也不怎麽引人注目。
兩人從院子後門走出去,繞過牆角,就看到一隊上百人的隊伍,正朝着這邊快速跑了。她們縮回牆角後,從另一側街角逃開了。
大清早的,街上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有盲目亂竄的百姓,或者賊寇。
劉鎏與賀域晴一起健步如飛地進了賀域晴一早盤下來的一間綢緞莊,鋪子裏有四個強壯的夥計,都是許劭安排進來的影密衛,見了劉鎏一時間沒認出來:“什麽人?”
劉鎏拿出随身的一塊印鑒:“是我。”
當先一名影密衛接了印鑒看看,随即大驚:“公主?您怎麽……”
“長話短說,城中如今什麽情形?”
“大乘軍圍了皇宮,樂陽城守衛也封鎖了外城,如今我們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一時間進不來了。”一名影密衛低聲答道,“公主,這裏很快也會被搜查,不安全!”
劉鎏點頭,随即問道:“公主府怎麽樣了?”
“也被圍了起來,城守軍說是要保護公主的安全。”
劉鎏呵呵一笑:“城中能動用的影密衛有多少?”
“四十三名。”
劉鎏點點頭:“差不多夠了。等我們的人回來,驸馬會吩咐下一步的動作。”
她叫人關起門來,低聲吩咐道:“你們守好門戶。”
影密衛們關起了門,在鋪子裏面安心等候。
街道上的喧嘩聲越來越大,賀域晴與劉鎏等人,在鋪子裏一動不動。
不遠處漸漸有厮殺聲傳來,賀域晴緊張的抓着劉鎏:“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先跑。”
劉鎏失笑,本來緊張的要死,被她這句話鬧得倒是哭笑不得了。
“公主,他們開始攻打宮門了,皇後娘娘在宮裏會不會有危險?”
劉鎏搖搖頭說:“不會的。”
皇宮建造時的圖紙,她看過。內宮中有足以逃生的密道,蕭氏不需要任何人擔心她的安危。
樂陽城開始了新一次的權利更疊。
原本跟着劉涓造反的大乘軍,是劉涓用大量金錢收買的綠林好漢。他們造反之後,唯一所求的就是權力和金錢。如今,劉涓已經死了,劉雍眼看着也要挂了。
大乘軍的頭領就識時務者為俊傑,再次踏上了造反之路。
八千名大乘軍一起圍攻皇宮,打着勤王的旗號,從第九重宮門一路打到了第五重宮門,一路留下屍體無數,大乘軍見人就殺,見女人就搶,見錢財就撈。剛修建好的皇宮眨眼間變得滿目瘡痍。
大乘軍首領名王挺,是個三十來歲的大漢,粗糙無比,但有一顆追求高大上的心,進了第五道宮門之後,瞬間生出在這皇宮中紮根的欲望來。于是他轉頭命令自己的屬下,不準在皇宮中大肆破壞。
蕭氏坐在殿內的矮榻上,聽着外面的厮殺聲,神情十分平靜。
等到殿門被輕輕推開,她緩緩站了起來,看着走進來的兵将,對走在最前頭的王挺皺眉:“王挺,本宮聽說你是來勤王的?”
王挺微微躬身,笑道:“微臣得知太子殿下病危,擔心得吃都吃不下了,帶兄弟們來一起看看太子殿下。”
蕭氏忽然微微一笑:“真是叫愛卿白擔心一場了。皇兒,還不出來,讓王将軍瞧瞧?”
肖氏話音一落,宮殿外就傳來一陣厮殺聲。
王挺和他身後的兄弟們紛紛回身看向殿外,只見原本還空蕩蕩的走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湧進來一群全副武裝的護衛,個個神情肅殺,手中的寒鐵長刀,刀尖都對着王挺。
王挺驚得說不出話開了。
劉雍長身玉立,身穿铠甲,笑眯眯地從門口走進來,朝着王挺笑道:“聽說王将軍帶着兄弟們闖進宮來,是想來看看本宮?真是有心了……”
王挺臉色發白,知道今天怕是要完蛋,牙一咬,扔了手裏的刀,幹脆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哈哈笑着,朝劉雍走了過來:“殿下真的沒事?那微臣就放心了。”
劉雍冷冷的看着他,半晌,忽然也咧嘴哈哈笑了起來:“叫王将軍這麽擔心是本宮的不對了。将軍既然進宮來了,不如和本宮一起去東宮喝幾杯?”
王挺愣了一下,随即也哈哈笑了起來:“微臣…恭敬不如從命!”
他身後的兄弟們一看這情形,紛紛放下了手裏的刀劍,個個神情有些迷茫起來。
劉雍也朝自己的影密衛打了個眼色,影密衛收起了刀劍,繼續隐沒在宮殿的各個角落裏。
劉雍拉着王挺的手,一起慢悠悠的朝東宮走去。
一路上遇到王挺手底正在宮中劫掠或者打鬥的大乘軍,大家頓時尴尬了。
小喽啰們還打着架呢,上司們居然握手言和了。
這架還打不打了?
劉雍像是沒看到那些大乘軍,笑眯眯地和影密衛一起,帶着王挺進了東宮,東宮外正在緊張兮兮與宮中侍衛對峙的大乘軍,一看見劉雍,頓時戰鬥力下降了百分之二百。
不是說太子病危,要死了嗎?
不是說梁國沒了主事的人,要亂了嗎?
還有王挺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帶着大家一起造反,自己當皇帝有肉吃嗎?他跟在劉雍身後笑呵呵的,是怎麽回事?
王挺朝着自己的兄弟們擺擺手:“兄弟們,太子殿下沒事,大家可以放心了!都放下武器,保護太子殿下!”
大乘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無奈地放下了武器,被東宮守衛驅趕着站成一團,被沒收了武器,也就沒了戰力,人人禿廢地在東宮門外或蹲或站,神情萎靡。
劉雍身後的影密衛押着王挺到了東宮正殿裏,劉雍笑眯眯地坐下,見王挺神情尴尬,立即指了指一邊的座位:“王将軍,坐啊。”
王挺只得坐下,看了看劉雍的神色,有些沒底地吞了口口水,才低聲開口:“太子殿下,微臣……”
“王将軍只是心憂本宮的身體,入宮探望,不是嗎?”
劉雍笑眯眯地看着王挺,眼神裏的內容,晦暗不明。
王挺看得心驚,急忙低頭,額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他本身是個沒什麽腦子的武夫,被人撺掇幾句,熱血上頭,就帶着手底的兄弟們殺進宮來了。
“只是,王将軍,你帶着兄弟們入宮來了,宮裏亂了一些,這就是王将軍的不對了!”劉雍的表情微微一愣,看着王挺額上的汗珠,忽然又笑道,“王将軍願不願意将功補過呢?”
王挺立即挺直了脊背:“太子殿下有什麽吩咐?微臣萬死不辭!”
劉雍暗暗翻了個白眼:一群只認錢不認人的家夥,還說什麽萬死不辭?
他面上卻笑得滿意:“外城如今也亂了,王将軍雖本宮出去平叛,怎麽樣?”
王挺立即站起身,朗聲表忠心:“微臣領命!”
說完站着等待劉雍起身一起往外沖,哪知道劉雍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端了桌上的一盞茶,慢悠悠地喝起來了。
王挺有些疑惑,等劉雍喝了好幾口茶,忍不住催促:“殿下,時間緊迫……”
“不着急,本宮有些口幹了,喝點水再走。”
樂陽守城軍在外城占完了四處城門之後,一定會轉身殺回內城,和大乘軍再打一架。
語氣浪費體力去外城寬闊的地帶去逐殺他們,不如将他們引進內城,有巷子和房屋做掩護,逐個擊破,才是大乘軍和影密衛的強項!
“王将軍,別站着啊,來,喝口茶再走。”
王挺摸不着頭腦,但是想着劉雍能裝病把滿朝文武都騙了,這心思也夠深沉的,他玩不過,幹脆服了,乖乖坐下喝茶。
兩人各自喝了兩盞茶,隐隐聽到遠處的厮殺聲朝這邊逼近,劉雍才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朝王挺點點頭:“走吧,王将軍。”
大乘軍因為主帥臨場慫了,将士們都被宮中禁衛和影密衛一起趕鴨子似的趕到了東宮前的廣場上,傻呆呆地站着,沒了武器,各個神情萎靡。
見劉雍和王挺一起走出來,将士們這才站起來。
将近八千大乘軍,瞪着大眼看着王挺。
王挺随着劉雍翻身上馬之後,高呼一聲:“兄弟們,咱們一起跟着太子殿下,平定叛軍!”
大乘軍們有些懵逼:他們自己就是叛軍啊!
可是看到主帥跟在許融身後屁颠颠地跑了,大家急忙去廣場一側領了武器,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