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上,沈含煙在書房看書,小兔子下晚自習回來,進書房給沈含煙送奶,一臉的惴惴不安。

沈含煙噼裏啪啦打字,對着電腦錄入讀書筆記:“謝謝。”

季童走了兩步又一下轉回來:“你怎麽不問我考得怎麽樣呢?”

沈含煙瞥了她一眼:“考完了就別想了,去做另一件事,才是最高效的辦法。”

季童小聲嘀咕:“你一點都不關心。”

沈含煙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季童轉身跑出了書房。

周五上午,沈含煙在顧峥辦公室,她雖然不報考顧峥的研究生,但顧峥有心提拔她這棵好苗子,講研究方向的時候把沈含煙也叫上了。

手機在沈含煙口袋裏微微震動。

沈含煙手機其實很少進信息,畢竟她性子冷,也很少跟什麽人有任何牽連,她低頭看了眼腕表,十點過,她心裏莫名有種感覺——這條信息是季童發的。

雖然沈含煙是個無比注重效率的人,這決定了她在教授講事的時候從來心無旁骛,但這時,她卻把手機從口袋裏摸了出來。

屏幕提示她有一條新微信,點進去一看,果然是季童。

季童給她拍了張發下來的化學卷子,分數特寫,一個碩大的六十一。

沈含煙:……

這是很得意還是怎麽着?

經過她兩個晚上的特訓,才考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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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煙去搜了一下邶城化學滿分分數,還好,是一百而不是一百二。

也就是說,小兔子勉勉強強混了個及格。

也行吧,沈含煙沒有回複,把手機丢進了口袋。

不過她決定待會兒去給小兔子買包糖。

畢竟約等于零基礎,能把高三化學随堂考混個及格,還算值得鼓勵。

顧峥又拉着他們說了一會兒,就準備放他們散了。

沈含煙準備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被顧峥叫住:“沈含煙,你等等。”

沈含煙轉回來。

顧峥點點椅子:“你坐。”又問:“最近家裏是不是有什麽事?”

沈含煙愣了一下:“沒什麽事。”

顧峥:“我看你剛才在看手機,在聽我講事的時候看手機,這你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沈含煙又愣了一下。

她回答顧峥:“真沒事。”

“沒事就好。”顧峥說:“那你去吧。”

從顧峥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陽光正晃眼,穿過一棵棵香樟樹照得沈含煙有點眼暈。

某種意義上,這縷被葉片過濾而顯得淩亂的陽光,跟她此時的心情有點像。

顧峥的關心,讓她深刻反思起了一件事——她剛才為什麽會看手機呢?

******

下午兩點半,沈含煙照例待在實驗室。

張愚是實用主義化學研究的倡導者,相較于純理論他很注重實操。

正在進行一組實驗操作時,沈含煙兜裏的手機震了。

沈含煙猶豫了一下,把手裏的試管交給搭檔,摘下防護手套走到一邊。

這個時間打來的電話,還是讓她心裏有那樣一種直覺——跟季童有關。

果然手機摸出來,是季唯民打來的。

此時沈含煙的耳邊,顧峥教授對她說的言猶在耳:“在聽我講事的時候看手機,這你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在做實驗的時候接電話,這她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她把電話接起來:“喂。”

季唯民的聲音傳來:“含煙,我跟你媽臨時接到通知,必須馬上去英國。”

沈含煙:“可季童的家長會……”

季唯民:“實在去不了了,這段時間我不在邶城,麻煩你多費心看着她了,我回來會給你們帶禮物的。”

沈含煙:“可季童……”

季唯民已經把電話挂了,空留沈含煙一個人聽着手機裏突然的空白。

她剛才沒說完的那句話是——“可季童有多期待你能去你知道嗎?”

不過說到底,這件事又與她何幹?

沈含煙在心裏反思:她是不是關心得太過了?

這時實驗搭檔叫她:“沈師姐你快來,到最關鍵一步了。”

沈含煙收起手機走過去,重新戴上防護手套:“開始吧。”

******

下午兩點五十,H中。

高三的第一次家長會是件大事,家長們來得都早,高三學生也提前下了課,正各自把家長往教室領。

十七歲是一個最尴尬的年紀,卡在成年與未成年的當口不上不下,對父母一邊疏遠着抱怨,一邊愧疚的親近。

像刺猬,父母真忙起來遠離了又想念,在一起又互相覺得紮得慌。

季童一個人默默站在走廊牆角,背抵着牆,默默看着眼前的熱鬧。

帶着家長走過來的學生都是一臉不耐煩:“別啰嗦了,你待會兒別翻我抽屜啊。”

“老師講什麽事的時候你別咋呼,等有別的家長說話了你再說。”

“開完趕緊走,別圍着老師問個不停的,顯得我特媽寶你知道麽?”

可是看到季童一個人站在牆角,望向她的眼神又很值得玩味。

季童大概從小一個人待得太久,多得過分的時間變成沙漏裏的沙,把她的神經磨得比頭發絲還細,以至于她能一眼看出,那些玩味的眼神深處,是一種帶着同情的炫耀。

同情我幹什麽,你們不是明明都對爸媽很不耐煩麽?恨不得他們立刻消失一樣。

季童雙手壓在脊背和牆之間,手指蜷起,輕輕摳着牆上油漆沒刷勻的一個凸起。

這樣的經歷,她高中三年不知有過多少次,有時她們家的家政阿姨會來,有時季唯民忘了交代,就連家政阿姨也不來了。

當然這對季童沒什麽差,家政阿姨只是為了掙那一千塊出勤費。

這時秦菲帶着她媽走過來:“喲,公主,皇上還沒駕到呢?”

秦菲她媽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怎麽叫同學呢?”

“人家就是尊貴的公主啊。”秦菲笑着:“她是大名鼎鼎季總的女兒。”

“季總?”秦菲她媽挑了下眉毛:“那小姑娘,你爸這人品可不怎麽樣。”

秦菲一愣:“怎麽說?”

秦菲她媽說:“你記得有一年咱家公司賠一個單子賠得特慘,那年鋼琴課都沒讓你上,那單就是被季總半路截和,手段好得很。”

秦菲她媽攬着秦菲的肩膀壓低聲音:“我倒不知道他女兒跟你是同學,她沒欺負你吧?”

秦菲笑着瞟了季童一眼:“不好說,媽你先進去吧,家長會要開始了。”

H中的家長會向來開得很鄭重,家長在裏面聽老師講,學生就等在教室外面不能走,開完了有什麽問題好一起跟老師溝通。

家長全進教室以後,秦菲跟閨蜜團一個眼神交流,三人就沖季童走來。

季童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她們越走越近。

她真不懂秦菲是高三壓力大還是怎麽的,越來越纏人了,居然在自己媽面前也一點不遮掩,這在高一高二是沒有過的。

秦菲走到季童面前,一張僞素顏的臉投下陰影:“家長會可開始了,皇上人呢?”

季童摳着牆面上的油漆凸起:“他一會就到。”

季童腦子裏掠過書房的畫面。

掉在地上的書,旁邊是散落的圍巾。

女人喘息的聲音從書房裏洩出來。

季童也是這樣,在書房門邊靠着牆站着,摳着牆上一個油漆沒刷勻的凸起。

秦菲陰陽怪氣沖閨蜜團一笑:“她說皇上一會兒就到,你們信麽?”

她笑着轉向季童:“別苦等了,招人厭的煩人精,眼巴巴的怪可憐的,跟我們過來聊聊天呗。”

季童依然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一臉淡漠。

丁央在一旁看着這一幕,想上前,又不敢。

轉學過來幾天她已經聽說,秦菲從來不認真讀書,社會上的朋友一大堆,腰上還有只老鷹紋身。

季童的表情再一次惹惱了秦菲,秦菲伸手就要拽季童的校服領子:“是不是想被挖了你那眼珠子?識相點趕緊給我過來。”

丁央慌了。

倒是季童不慌不忙,拍開了秦菲的手:“我自己會走。”

秦菲猶豫了一下。

季童剛才拍她那一下力度不重,但帶着一種幹脆的利落,秦菲看過她社會上那些朋友打架,要的就是這份利落。

雖然眼前的季童還是柔柔弱弱像只小兔子,秦菲還是沒再去拽她衣領了,但她氣勢上不想示弱:“會走就好,趕緊給我過來。”

她們三人把季童堵在樓梯轉角,一個避人的角落。

秦菲怪笑着挑起季童的一縷頭發:“公主連頭發尖都在發光,用什麽發膜啊特貴吧?真是嬌貴,可惜好像挺招親爹煩的。”

閨蜜團一陣哄笑。

秦菲又說:“我看過新聞,知道大名鼎鼎的季總是跟豪門大小姐結了婚,才有今日的發達,他應該很疼你才是啊。”

她湊到季童耳邊壓低聲:“怎麽回事?難道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難道……你不是豪門大小姐親生的,而是個野種,每次你爸看到你就會想起不光彩的過去?”

季童很懷疑秦菲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這種猜想毫無由頭,只是為了讓她在十七歲的年紀,對另一個同齡女生,說出她所知道的最惡毒的揣測。

季童一張臉還是和平時一樣,淡淡的沒表情。

秦菲皺眉,用季童的頭發梢打在季童的臉上:“都說讓你別用那種白蓮花的眼神了……啊!”

她話音沒落,就向後倒去,摔倒之猛,甚至她倆閨蜜就站在她身邊都沒來得及扶她。

沒人想到季童會出手,狠狠一把推了秦菲。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季童一張臉依然沒有表情:“都是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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