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含煙走到桌邊的時候,駱嘉遠正一個人埋頭翻着菜單。

沈含煙在桌邊坐下以後,他馬上把菜單遞給沈含煙:“你點吧。”

沈含煙接過菜單翻了翻:“你有什麽忌口?”

這飯店的燈光暖黃色,小小一盞吊燈垂得很低,但牆面是不刺眼的磚紅色,被燈光一打,把駱嘉遠一張臉也襯成了淡淡的紅,笑容越發溫和:“我什麽都吃。”

沈含煙:“好,那我随便點了。”

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這大概因為她是一個讨厭浪費時間的人,推三推四的虛與委蛇在她這裏能免則免。

反正最後總有一個人要點菜的不是嗎。

沈含煙翻着菜單,點了一個石鍋豆腐,一個小炒牛肉,一個茄子煲。

駱嘉遠誠懇的說:“再點一些吧。”

沈含煙搖搖頭:“夠了,別浪費。”

駱嘉遠:“聽說他們家蛋糕挺好吃的,你選一個。”

沈含煙:“不用了,吃不完了。”

駱嘉遠:“不大,就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你看菜單上畫着呢,你點一塊就行。”

沈含煙微微笑着:“真不用了,下午她們給我過生日,買過蛋糕了。”

直到菜上上來,沈含煙覺得駱嘉遠才稍微放松一點了。

大概因為沈含煙點的菜,家常、适口、不挑人,就像任何一頓尋常的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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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率先拿起筷子夾了塊茄子:“最近張愚教授那邊項目怎樣?”

說起化學,駱嘉遠的話就多了,他甚至長籲了一口氣:“你知道張老頭那實用主義至上的……”

沈含煙靜靜聽着,時不時夾一筷子菜,她咀嚼很慢,但吃得很香,暖黃的頂燈在她額頭上打出一圈光暈,但即便紅牆映着,也能看出她冷白的皮膚比一般人白得多。

駱嘉遠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沈含煙也看着他,他頓時臉紅,好在在紅牆的映照下不怎麽看得出。

沈含煙淡淡的問:“怎麽?”

駱嘉遠:“你好白啊……”糟糕,一緊張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了,好傻。

他趕緊找補了一句:“是從小就曬不黑麽?”

沈含煙點點頭:“嗯,從小就是。”

這一次沈含煙的接話,讓氣氛真的放松下來,駱嘉遠大概因為跟沈含煙搭上了一句閑話,一張臉終于沒繃得跟皮影戲一樣了。

也開始會拿筷子夾菜吃了。

而且他發現沈含煙食量不小,不知怎麽那麽瘦。

一頓飯吃到後來,兩人竟也能有說有笑了。

沈含煙覺得不太對勁。

可她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直到每次來給他們添茶的服務員小姑娘,趁駱嘉遠去洗手間的時候悄悄問沈含煙:“你們談很久了吧?真羨慕你們,不膩歪,就是平平淡淡的感情好。”

沈含煙一怔。

到這時她終于明白哪裏不對勁了。

這麽平淡怎麽可能對勁呢?她和駱嘉遠甚至都還沒開始談呢。

就提前步入了交往十年後平淡如水的階段。

駱嘉遠回來時看沈含煙在發愣:“怎麽了?”

沈含煙搖搖頭:“沒怎麽。”

“有點累了吧?”駱嘉遠笑笑:“賬已經結過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原來剛去洗手間是去結賬了。

沈含煙:“謝謝。”

駱嘉遠:“你生日,應該的。”

沈含煙:“那你生日時我請你。”

駱嘉遠笑:“這算是我們約好下一頓飯了麽?”

沈含煙只是笑笑。

從飯店出來,駱嘉遠說:“咱們打輛車吧,剛從地鐵站走過來挺遠的。”他擡頭看看天:“好冷,是不是要下雪了?”

沈含煙看看周圍:“坐公交吧,那兒就有車站。”

駱嘉遠大概覺得搖搖晃晃的公交,總比出租車密閉空間更好說話,點點頭:“好啊。”

今晚真的很冷,兩人坐在空蕩蕩的公交車裏,都能看到車窗上濃濃一層白霧,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燈與車燈,還有邶城那些矗立高聳的摩天樓,就都變成一片霧蒙蒙的光景,好像有人把水打翻在水墨畫上似的。

駱嘉遠開口:“你上次跟我說的那件事……”

沈含煙淡淡的:“嗯。”

“我考慮好了。”老實說駱嘉遠的聲音有點抖,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察覺:“我覺得我們可以試試。”

沈含煙:“因為你有一點喜歡我,又沒有很喜歡我嗎?”

駱嘉遠:“姑且算是這樣吧。”

沈含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算。”

“是。”駱嘉遠扭頭看向沈含煙:“我可以做到。”

******

兩人下了公交車,默默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季家老宅門口。

沈含煙突然感覺到鼻子上冰涼一片。

她仰頭去看:“下雪了。”

“真下雪了?”駱嘉遠後知後覺的驚訝:“今年雪下得真早。”

沈含煙想,要不是這晚魔法般下起今冬的初雪,應該不至于催生駱嘉遠心底的勇氣。

他叫了一聲:“沈含煙。”

沈含煙扭頭看他,紛紛揚揚的雪片落在她的頭發上睫毛上鼻尖上,甚至那緋紅的唇瓣上也沾了小小一片。

駱嘉遠經常有種沈含煙美得不那麽真實的感覺。

就像今夜的落雪,抓也抓不住。

可沈含煙又實實在在站在他面前,讓他迫切的想要抓住、想要留住。

他不知自己手指那麽顫是不是因為冷,他捧起沈含煙的半邊臉,手指觸到沈含煙的耳朵冰涼一片。

不像他自己的耳朵,燙得快要燒起來了。

沈含煙瑟縮了一下,但好像定了定神,沒躲。

“如果我們要談的話,”駱嘉遠說:“我現在可以親你一下嗎?”

沈含煙沒說話,但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駱嘉遠緩緩湊近,他的心顫得和他手指一樣厲害。

沈含煙一張冷白的臉越來越近,駱嘉遠腦子裏那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又冒了出來:沈含煙好白。

其實很難說是誰率先回避了這個吻的。

兩人似乎是同一時間扭頭,又同一時間說出了那句“對不起”。

駱嘉遠垂着頭說:“我說了假話。”

“我說我可以做到有一點喜歡你、又沒那麽喜歡你,那是假話。”

“沈含煙,我很喜歡你,所以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談戀愛。”

沈含煙點點頭:“提這個要求,是我太自私了。”

駱嘉遠:“誰不自私呢?”他忽然大聲起來,好像對自己不滿:“誰不自私呢?要是我不自私的話,我就會更多考慮你的感受而不考慮我自己的感受,我就會跟你談了!”

“不是的。”沈含煙看着駱嘉遠微笑,那是一個真正溫暖的微笑:“謝謝你,駱師兄。”

駱嘉遠垂頭喪氣的走了。

沈含煙松了口氣。

不止駱嘉遠發現自己不行,她也發現自己不行。

跟駱嘉遠的這次嘗試,可以說是極其失敗。

******

穿過花園往季宅走的時候,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客廳裏亮着一盞燈。

這說明季童已經下晚自習回來了。

應該和每天一樣,在小廳畫畫或者在卧室打游戲吧。

沈含煙拿鑰匙開門,客廳裏靜悄悄的,望一眼小廳,季童果然不在那裏。

收回目光的時候,沈含煙卻看到餐廳桌上擺着一個蛋糕。

很大,複雜裱花的奶油搭配淺粉色的馬卡龍,一派夢幻,好像是時下最流行的什麽複古風。

沈含煙的第一反應是,季童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日是今天。

“他剛才想親你?”一個略顯陰郁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沈含煙全心以為一樓沒人,腦子裏又想着事,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沒有尖叫的習慣,只是腳步後退小半步。

這才看到沒開燈的窗邊,季童站在那裏,窗簾大開着,對着剛剛沈含煙和駱嘉遠所站的地方,一覽無餘。

沈含煙:“季童?你不開燈站在那裏幹什麽?”

季童沒說話,雛鳥般的身影籠罩在一片窗簾的陰影裏。

沈含煙這時才發現,不僅窗簾沒拉,窗戶也打開了一條縫,冷飕飕的風吹進來,絲絲縷縷揚起季童的栗色長發,在夜色中變成墨一般的黑。

“你不冷嗎?”沈含煙走過去替她關上窗戶:“你吓到我了。”

季童好像冷笑了一聲,但沈含煙覺得那是她的錯覺,因為窗外忽然嗚咽而起一陣風,蓋過了屋裏過分細微的響動。

季童開口:“問你呢,他剛才是不是想親你?”

沈含煙皺眉:“你喝酒了?”

季童:“我滿十八了為什麽不能喝酒?”

沈含煙快步走到餐桌邊,桌上擺着個空掉的洋酒瓶,沈含煙一看度數——她本來以為季童酒量很差,現在看來季童酒量不是一般的好。

喝光這麽大一瓶高度數洋酒,竟絲毫不上臉,整個人極其鎮定,若不是說話時微微的酒氣,根本看不出她喝了酒。

季童跟了過來:“沈含煙,你跑什麽?”

沈含煙不跟她糾纏:“酒哪來的?還有蛋糕哪來的?”

“蛋糕是季唯民叫人送回來的。”季童咧開嘴:“你說好不好笑?我生日都過那麽久了,他忽然想起問我上次那蛋糕好不好吃,聽我說不喜歡,硬要重訂一個。”

沈含煙:“那酒呢?”

季童又咧嘴一笑:“沈含煙,這酒你也該喝,不然你就對不起你媽。”

沈含煙默默看着季童。

“你知道嗎?”季童咧嘴笑着說:“這酒是一個女人送來的,卡着我下晚自習的時候,在門口把酒給我,說是季唯民愛喝的,就走了。”

她問沈含煙:“這說明什麽?”

沈含煙不答,她就自顧自掰着粉白的手指頭:“第一,她知道我們家住哪,第二,她知道我下晚自習的時間,第三,她知道我學校在哪,因為她就等在花園外我走回來的那一邊,還一直盯着我走回來的那條路。”

她問沈含煙:“你說吓不吓人?這女人對季唯民功課做得可足了。”

又眯了眯眼:“沈含煙,她想篡你媽媽的位!”

沈含煙不喜歡季童眯眼的神情,那總讓她本能感覺到一種危險的東西,雖然她從不願深想那危險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她走到冰箱找出一罐蜂蜜,挖了一勺出來泡水。

開水沖進玻璃杯,氤氲的熱氣在透明杯壁上結成白霧,沈含煙盯着那白色的蜂蜜從勺子尖化開,剛才罐子上寫的什麽來着,椴樹蜜?

她倒不替奚玉擔心。

奚玉這麽多年一個人在邶城,從小村出身一窮二白的女青年,混到現在自己坐擁一棟小別墅,出門人前人後有人稱“奚總”,她自有一套生存法則。

只是季童剛才的一番言論,提示了事情的另一個可能,那就是雖然季唯民和奚玉打得火熱,但按季唯民的處世調性,還有千百種可能讓他不會跟奚玉結婚。

也就是說,也許沈含煙和季童繼姐妹的關系,并不會成真。

沈含煙盯着在熱水中一點點化為無形的蜂蜜,并不願去想這意味着什麽。

明明只有一顆心髒,卻一端跳躍着欣喜,一端懸墜着驚惶,像沒加穩砝碼的天平一樣不安穩。

這時季童靜下來了,呆呆在後面看着沈含煙沖蜂蜜的背影。

直到沈含煙把蜂蜜水塞到她手裏。

季童眨巴着眼睛問:“特意給我沖的?”

沈含煙直到這時才發現季童的酒量深不可測。

她本以為那些陰郁的語氣、那些略帶譏諷的數落,是季童喝多酒以後的反應,現在看來,那只是本就存在的情緒。

因為季童完全可以跟沒喝酒時沒任何差別,像只軟軟的小兔子。

沈含煙說:“趁熱喝了。”

她就像平時捧着熱牛奶杯一樣,雙手捧着小口小口的抿,粉色小巧的唇一聳一聳,就顯得更像兔子。

她一口氣喝完了沈含煙給她沖的蜂蜜水,把杯子在桌上放下又擦了擦嘴:“沈含煙。”

“你為什麽不讓他親你?”

沈含煙把杯子收走,走到廚房在清水下沖洗:“因為我不喜歡他。”

季童跟過來:“那他喜歡你麽?”

嘩嘩的水流聲中,沈含煙說:“我不知道。”

季童:“如果他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讓不讓他親你?”

沈含煙把洗好的玻璃杯放到瀝水架上,一滴滴水珠還挂在玻璃壁上,窗外有落雪的聲音,打在玻璃上噼裏啪啦的。

沈含煙轉身看着季童:“你才幾歲?”

季童理直氣壯:“十八了。”

“那也還是高中生吧?”沈含煙說:“一直跟我在這讨論什麽親不親的。”

“我不是想讨論親不親。”季童小聲嘀咕:“我是想讨論你。”

沈含煙走到餐桌邊:“蛋糕怎麽不吃呢?”

“我才不吃。”季童撇嘴:“過了快一個月的生日蛋糕,有什麽可吃的。”

她目光掃到一旁空掉的洋酒瓶,瓶貼上自由女神像一樣的女人露着毫無感情的笑,她忽然煩躁起來,一把抓起酒瓶扔進垃圾桶後,又過來端蛋糕。

“別扔。”沈含煙說:“我吃吧。”

據說醫院的牆,比教堂見識過更多真摯的笑和淚。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醫院受到的震撼太大,沈含煙一個從不喜歡過生日的人,今天居然有些留戀。

祝我生日快樂,她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

是不是生日就得吃甜的,新一歲才能甜甜蜜蜜,沈含煙想,她今天還沒吃到蛋糕呢。

這時季童的手機忽然響了。

季童摸出來看了眼,沈含煙從她那抿嘴的表情就知道是季唯民。

季童直接給挂了,季唯民又打,她又挂,父女兩人較勁似的。

直到季唯民終于妥協放棄,電話打到沈含煙這裏來了。

季童說:“不準接!”

沈含煙并不聽命于季童的不準,她接起來:“季總。”

季唯民今晚應該是有應酬喝了酒的,聲音特別大:“含煙啊,我今天不是給季童補定了一個生日蛋糕麽?”

沈含煙:“嗯,收到了。”

季唯民:“我剛跟你媽媽在一個酒局碰面,說起這事,我問你媽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她一想才說好像就是今天!”

“含煙,今天是你生日麽?”

季唯民聲音太大了,喝了酒像個聒噪的老頭,沈含煙已經把通話音量調得很低了,季童還是聽她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直到聽到季唯民這一句,季童猛一下子扭頭盯着沈含煙。

沈含煙:“我……”

季童直接把手機從她手裏拿過來給挂了,塞回她褲子口袋。

季童問:“為什麽不告訴我今天是你生日?”

沈含煙半垂眼眸:“這不是剛好有個蛋糕麽?”

她忽然想,季唯民那樣的人,會自己訂生日蛋糕麽?這蛋糕不會是奚玉為了讨好季童而幫着選的吧?

沈含煙覺得有些好笑。

陰長陽錯的,倒變成她親媽給她買了個生日蛋糕。

不過這巧合,未免有些凄涼。

如果沈含煙有季童那樣肆意任性的底氣,她是絕對不會吃這蛋糕的。

可“這是奚玉買的蛋糕”幾個字,到底在她心裏占了上風。

從小到大,奶奶只能說是滿足她基本的生存需要,其他所有錢和關心都拿去貼補了她二叔。

沒有擁抱。沒有軟語。什麽都沒有。

反倒是一直缺位的奚玉,成了滿足她想象的符號。

小時候的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我媽只是不在,我媽比你們所有人的媽都要好。

然而考上R大來到邶城,當美好想象變成殘酷現實,沈含煙很快意識到事情不是這樣。

只是心底一直殘存的幻想是什麽。

答應奚玉住進季家的要求又是為什麽。

沈含煙拿着塑料刀的手微微顫抖。

老實說她一邊抵擋不住甜蜜誘惑,一邊在心裏看不起自己。

這時一只小小的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等一下。”

沈含煙看季童一眼:“你也要吃?”

“不是這個。”季童搖頭:“我問你,生日為什麽要吃蛋糕?”

這個問題剛在沈含煙心裏出現過了,她很順暢的給出答案:“因為生日就要吃甜的。”

“甜的是吧。”季童說:“你等一下。”

她轉身就往屋外跑,披了件羽絨服,甚至連鞋都差點忘了換。

還是沈含煙喊了聲:“換鞋。”又問:“你要去哪?”

季童已經在往外跑了:“你別切蛋糕,等我一下,就一下。”

随着她跑走,屋子裏徹底恢複了安靜。

沈含煙坐在餐桌邊,握着塑料刀的手垂下去。

這時她才看到,蛋糕在有暖氣的屋子裏放得久了,白色奶油上沁出一小顆一小顆透明的水珠。

像什麽人可悲的眼淚。

******

季童直到跑出屋子才發現今年初雪下得有點大。

她迎着風跑,一顆顆雪粒砸在她臉上就跟小冰雹似的,可她越跑越快。

偶爾很零星路過的行人,看着這一身毛茸茸睡衣裹着羽絨服瘋跑的長發少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有人說:“誰家孩子?”

季童越跑越快。

她并不是一個擅長跑步的人,體育課跑八百米從來都偷懶,這時夜風呼嘯,她依然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起伏,呼哧,呼哧,呼哧。

伴着劇烈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原來人跑太快的時候,心髒那種快要炸裂的感覺是真的,最主要給心髒供血的那根血管,像珍珠奶茶裏塞了一大顆珍珠不再通暢的吸管。

頭暈乎乎的。

裏面沈含煙一張冷白的臉閃啊閃。

季童就這樣瘋跑到一家便利店附近,在路燈下才看到自己鞋帶開了,不發現還好,一發現就踩着鞋帶絆了一下。

季童也來不及蹲下來系,跳着一只腳把鞋帶塞進鞋裏繼續跑。

哦媽的,季童跑到便利店門口時在心裏罵了一句。

離她家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居然沒開門?!有沒有搞錯?!

下一家便利店還有點遠,是正常人都會選擇騎共享單車的距離。

可這會兒上哪找單車?她毫不猶豫的跑了下去。

呼吸聲越來越大。

雪花掉進她張開呼吸的嘴裏,涼涼的。

跑到這份上,頭反而一點不暈,甚至有些清明了。

心髒的痛感變作激活全身感官的按鈕,季童覺得自己吸多了氧一樣興奮。

她想吶喊,想大叫,想在初雪的夜空下呼喚沈含煙的名字。

反正沒人,叫就叫吧。

她先是試探性叫了一聲:“沈含煙。”

那股暢快的感覺充盈着她胸腔。

季童像上了瘾一樣把兩手放在嘴邊大聲喊:“沈含煙!”

她明明平時聲音很小的啊。

此時卻響亮得振飛了零星歇在樹枝上的鳥,撲棱棱。

季童邊跑邊笑,心想為什麽雪夜還有停在枝頭的鳥呢?

可這一切又有什麽要緊。

現在她世界裏要緊的只有三個字,好像伴着她吶喊,有形的鋪陳于墨色夜空。

那三個字總共二十四畫。

沈,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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