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莫春麗笑笑:“沈含煙你真的太神經過敏了,你看看她。”
她輕輕把季童攘到沈含煙面前,季童瑟縮了一下。
只有季童自己心裏知道,無論後來兩人的位置關系如何對調,無論後來她從衆人眼裏的怪咖變成了怎樣的受歡迎。
每當沈含煙的眼神這樣直直射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會本能的瑟縮一下、閃躲一下。
在沈含煙面前,她永遠不自信。
媽的,沈含煙。
莫春麗笑着問沈含煙:“季童脫了高中校服,看起來是不是已經像個大人了?”
季童埋着頭。
沈含煙冷冷問她:“你是大人麽?”
季童不說話。
莫春麗:“怎麽不是了?你随便拉一個人過來,看她會不會還把季童當孩子看。只有你沈含煙,真的只有你還把她當孩子。”
季童的頭越埋越低,她能感到沈含煙的視線在對她上下掃描。
她今天穿一件淺灰的毛衣配格紋裙,連褲襪加英倫小皮鞋,罩一件煙灰的牛角扣大衣。
她沒什麽自信的摸了摸劉海。
早知道有這麽一出,她就該再穿成熟點過來了。
莫春麗又在一旁補充:“而且你也別太擔心,季童上出租的時候,我就讓她把車牌和司機信息都截圖給我了,我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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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煙冷冷的聲音傳來:“是嗎。”
季童低着頭擡都不敢擡一下,雖然她也不知道沈含煙為什麽越來越生氣。
接着,一只纖白冰涼的手抓住了她手腕。
季童驚得一哆嗦,擡頭就看到沈含煙冷冷一張臉:“不跟我走?”
季童飛快的看了莫春麗一眼。
“你看她幹什麽?”沈含煙冷冷的說:“問你跟不跟我走。”
她那麽清麗的一張臉就怼在季童面前,直視着季童的眼睛。
季童呆呆的想,沈含煙的眼睛可真好看吶。
像豹的眼睛,經得起無限放大。裏面藏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藏着季童說不出的過去和道不明的未來。
于是季童沒出息的點點頭:“要。”
沈含煙就直接攥着她手腕把她帶出去了。
******
一出酒吧沈含煙就放開了季童的手,手腕上殘留的淡淡冰涼感讓季童又一陣愣神。
沈含煙站在路邊只留給季童一個背影:“三分鐘。”
季童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網約車開過來的時間。
沈含煙什麽時候叫的網約車?手速真夠快的,季童根本沒發現。
她就站在沈含煙後一步的位置不說話。
沈含煙也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
身後酒吧鋪天蓋地的喧嚷音樂傳來,蹦次噠次,搖擺的節奏。
季童忽然生起氣來——什麽嘛沈含煙?
她開口問:“你來這聚會幹嘛?你不是不喜歡聚會嗎?”
沈含煙還是只留給她一個背影,話都不說一句。
季童撇嘴。
她契而不舍的問:“是因為駱嘉遠在嗎?”
沈含煙還是不說話。
直到一輛車開過來,沈含煙低頭對了一下車牌,轉頭叫季童:“上車。”
季童往後退了一步。
沈含煙皺了下眉,作為一個沒什麽耐心的人,直接過來拉季童手腕。
季童掙了一下:“你送我回家後還要回來是不是?”
沈含煙冷冷看着她,攥住她手腕的手越發用力。
季童猛一下甩開,大聲說:“因為駱嘉遠還沒走是不是?”
沈含煙忍無可忍的說:“那你呢?”
“莫春麗讓你大半夜的來找她?你就真的來?”
季童一呆。
這時司機滴滴按了兩聲喇叭催促,沈含煙趁季童愣神的時候,直接拉着季童把她塞進了網約車。
******
冬天的車內永遠罩着一層氤氲的白氣,像一個溫暖的蒸籠,季童和沈含煙變成了兩個安靜的包子。
季童悄悄看了一眼沈含煙。
這次沈含煙沒有閉眼假寐,坐得端端正正的,一直扭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可玻璃車窗上的霧氣那麽厚,沈含煙在看什麽呢?
季童小聲說:“不是莫春麗。”
沈含煙沒反應,季童也不知道她是沒聽清,還是聽清了但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季童咬了咬舌頭,用攢出的一點勇氣放大了音量說:“我不是來找莫春麗的!我是來找你的!”
沈含煙還是沒轉頭,不過淡淡說了句:“找我幹什麽。”
季童幾乎覺得她這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季童又生起氣來了——你說我找你幹什麽?
她氣鼓鼓看了一眼前座司機,覺得沈含煙肯定不願意當着陌生人跟她吵架,就鼓着腮幫子當了一路河豚。
車可算是開到了季家。
這次季童根本沒等沈含煙叫她,自顧自下車,一個人氣鼓鼓的沖在前面。
季童一邊沖,一邊凝神聽着身後的動靜,沈含煙好像在她身後慢慢走着,拖開了一人的距離。
直到季童沖到門前,沈含煙停住了腳步,遠遠的看着季童的背影。
季童更氣了!蹬蹬蹬三兩步又沖回沈含煙面前:“你完成任務了是不是?!”
沈含煙淡淡看着她。
那樣的眼神讓季童近乎于暴躁了!沈含煙又不是真的AI!可為什麽永遠是她在沈含煙面前跳着腳生氣,沈含煙永遠恬淡而靜逸?
她就不配沈含煙為她有情緒麽?
季童幾乎是蹦着喊:“你把我塞回這老房子,你完成任務了就可以去找駱嘉遠了是不是!我以為你把研究生考試看得多重要!我連英文作文抽簽都不敢抽!”
沈含煙微皺了下眉:“你說什麽?”她顯然沒聽懂。
季童繼續喊:“英文作文抽簽選題目!有難的有簡單的!我自己都不敢抽讓丁央幫我抽!就想把所有的運氣都攢給你!沒想到你一點都不重視研究生考試!你還跑去找駱嘉遠喝酒和玩!”
沈含煙默默看了季童一會兒。
然後她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喝酒了?”
季童不蹦了,呼哧呼哧喘着氣。
沈含煙反駁的這是什麽呀!喝沒喝酒是重點嗎?!
當季童又要蹦起來的時候,沈含煙說:“我不是去找駱師兄的。”
“今晚這聚會,是張愚教授的局,他參與了一款新型面料的化學研究部分,面料很快就要申請專利投入使用了,今晚是針對未來客戶群的體驗局。”
“我要考張愚教授的研究生這你知道,駱師兄本來就是張愚教授的研究生,現在準備考博,這你也知道。”
“所以我在,他也在,這很正常。”
季童呆呆的看着她:“沈含煙,你說了好多話。”
沈含煙竟然嘆了口氣:“所以,你滿意了嗎?”她叫季童:“回去睡覺。”
她轉身想走,季童在身後小聲叫她:“沈含煙。”
沈含煙回頭。
季童:“你是還要回剛才那聚會麽?”
沈含煙:“不回了,我回宿舍睡覺了。”
“那……”季童猶豫了一下:“你今晚可不可以就在家裏睡?”
沈含煙看了下季童身後矗立的三層老宅。
家?誰的家?
沈含煙在R大宿舍住了段時間後再來看季宅,才發現這房子有着怎樣的氣魄。
五平米宿舍和三層樓別墅,永遠滴滿水的公共盥洗室和有着白瓷浴缸的浴室,晾在宿舍亂糟糟的襪子內褲和開滿薔薇的花園。
所有沈含煙拼了命去夠的東西,季童生來唾手可得。
她甚至沒有任何意義來監督季童的學習,季童不需要。
兩人從人生起點,就奔向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沈含煙淡淡的說:“不了,我還是回宿舍。”
季童說:“可我害怕。”
她眨着眼睛看着沈含煙:“今晚我在花園門口看到兩個陌生男人,我害怕。”
老實說沈含煙一點沒看出季童害怕。
而且這片別墅區的治安很好。
沈含煙下意識的說:“不了,我從宿舍去考場比較方便。”
她發現自己回避的理由變了。
之前她回避,腦子裏想的是生日夜季童喂到她嘴裏的一顆糖。
現在她回避,腦子裏想的是平安夜季童遞到陳宇手裏的一個巧克力袋子。
至于沈含煙自己在便利店買的那塊牛奶巧克力,至今還在宿舍蒙灰,也不知為什麽沒丢掉。
很便宜的。
打過折的。
沈含煙覺得這很可怕,她也不敢再往深想下去。
打出研究生考試這個幌子,小兔子終于沒再纏了,蔫蔫的說:“好吧。”
沈含煙幾乎是轉身就走。
在逃什麽呢?她也不知道。
******
第二天一早,沈含煙按時抵達考場。
“沈含煙。”有個女生笑着跟她打招呼:“我是B大化學系的,我們參加過同一個競賽,記得嗎?”
沈含煙點點頭:“你好。”
女生笑道:“我昨天跟你在同一個考場,我還以為你會提前交卷呢,沒想到你還是打鈴了才交。”
沈含煙是衆所周知的大學霸。
沈含煙解釋:“我不想出任何岔子,多檢查兩遍。”
女生笑着點頭:“當然,張愚教授是你唯一的目标嘛,你連R大保送都放棄了。”
備考鈴打響,兩人沒有再聊,一同向着考場走去。
沈含煙心想,等今天過去,她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徹底改寫?
她沒想到的是,被今天改寫人生命運的人,并非是她。
******
上午的考試,沈含煙仍是等打完鈴才從考場出來。
就像她剛才所說的,考張愚教授的研究生這件事,她想萬無一失。
她的人生沒有行差踏錯的資本。
中午的時候,考生一起湧去食堂吃飯,沈含煙又碰到了早上那個女生。
她端着餐盤笑問沈含煙:“一起坐?”
沈含煙點點頭。
吃飯的時候,旁邊一桌手機黨,邊吃邊刷個不停。
沈含煙聽到他們在說:“這要是真的,也算邶城大案了吧?”
“嗨,假不了,你看那個號的爆料什麽時候錯過。”
“之前生意做那麽大突然倒臺……”
“嗨!”
沈含煙回過神,才發現是剛才那女生在跟她打招呼。
女生笑着說:“我發現你習慣真的很好哎,吃飯也不講話也不刷手機。”
沈含煙:“習慣了。”
女生點頭:“也是,手機那麽多碎片化信息分散精力,下午還有一門要考呢,我今天也向你學習不刷手機咯。”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沈含煙準時走進考場。
這就是最後一門了。
前三門按沈含煙對自己的評估,應該沒什麽很大問題,但她也懂“行百裏者半九十”這個道理,越到最後的時候,越不能放松警惕。
卷子發下來了。
這時沈含煙發現了一件事——她心裏的那種不安還在。
中午時那種不安就出現了,她本以為是因為對最後一門考試的緊張。
畢竟,這是她改寫人生的一次機會,甚至某種程度上,被她看作唯一的機會。
她調節心态的能力一直挺強的,而且她中午吃了很多紮實的菜。
無論是噎死人的土豆,還是幹死人的芋頭,都沒能把幾乎湧到嗓子眼的那股不安壓下去。
沈含煙告訴自己:沒關系,等卷子發下來,等她開始胸有成竹的答題了,就沒問題了。
可此時她驚異的發現,卷子上的題她都會,和她自己預想的一樣有把握,可心裏的那股不安,還在。
沈含煙順着卷子答了下去。
老實說考試對她來說很簡單,以至于她還有餘力思考,她的這種不安從何而來。
腦子裏冒出的是一段不相關的對話。
中午吃飯時鄰桌的那段對話——
“這要是真的,也算邶城大案了吧?”
“之前生意做那麽大突然倒臺……”
沈含煙眼前浮出小兔子的一張臉,發現自己的心砰砰跳着,背後幾乎冷汗涔涔。
她從不相信心靈感應這回事。
正如她不信神佛。
可不信神佛的她,此時口袋裏正揣着小兔子給她求來的上上簽。
沈含煙一下子站了起來。
監考老師都被她吓了一跳:“同學你幹嘛?遵守考場紀律。”
沈含煙:“我要交卷。”
老師:“不行,半個小時後才能交卷。”
沈含煙只好又坐下了。
她不斷看着腕表,半小時一到,立刻走上講臺交卷。
老師看了一下她名字:“你是沈含煙?”然後笑着問她:“這麽有把握?”
看來這老師也聽過沈含煙,知道她學習挺牛。
沈含煙已經在往外跑了,急匆匆的。
其實老師很快就會發現,沈含煙這麽快交卷,跟她是不是學霸沒關系。
今年研究生考試最後一門挺難的。
沈含煙題都沒答完,就這樣匆匆交卷跑了出來。
跑出校園的時候,沈含煙擡頭看了眼天邊的太陽。
冬天的太陽就是這樣,看似挂在天邊,卻一點溫度都沒有,照着一層毛茸茸的霧,看上去不像太陽,倒像個染了色的月亮。
沈含煙遍體生寒。
她在心裏評估了下應該打車還是坐地鐵,還是覺得按邶城的交通情況,坐地鐵更快。
她沖向地鐵站。
一直到擠進了地鐵車廂,人多到肩膀抵着肩膀、腳抵着腳,沈含煙被擠得一動也不能動彈,一顆心卻砰砰跳得更快。
她拉着吊環,在心裏問那個她問過自己好幾次的問題:【你在幹嘛,沈含煙?】
為了心裏某種簡直可笑的感應,研究生考試的最後一門提前交卷?
沈含煙問自己:如果中午鄰桌讨論的新聞跟季家毫無關系呢?
如果季童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正在學校上課呢?
沈含煙發現自己覺得這樣很好。
她願意用自己放棄最後一門考試的代價,來換這個天地間最可貴的詞語——“虛驚一場”。
但她在地鐵上斷斷續續給季童打了三個電話,都沒人接。
到這時她心裏其實已經不敢抱什麽樂觀期望了。
人很多時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出了地鐵站,就開始匆匆往季家跑。
其實她這段時間沒什麽奔跑運,好像總在扭腳和摔倒,就連駱嘉遠都總在提醒她:慢慢走,不要跑。
可她現在跑得飛快,橫沖直撞的,路上行人看到她這樣瘋跑,都紛紛給她讓路。
起球的黑色大衣揚起來,像翅膀,還是一片陰霾。
路人在問:“這姑娘是家裏出什麽事了麽?”
這時沈含煙腦子裏是一個場景——季童奔跑在她生日的那個雪夜,栗色的長發像鳥的翅膀一樣揚起。
那時的季童不再是一只雛鳥,而能振翅高飛。
沈含煙無比确定自己并沒有見過季童那樣奔跑的一幕,因為那時她正捏着一把塑料刀、坐在季家對着季唯民訂來的一個蛋糕。
但季童那樣奔跑的一幕,卻這樣清晰的出現在她腦子裏,甚至季童飛揚的發絲、揚起的衣角都經過銳化,清晰到一如她親眼所見。
沈含煙快跑到季家花園了。
這時她撞見了一個人,竟然是駱嘉遠。
駱嘉遠看見她驚訝極了:“沈師妹?你已經考完了?”
沈含煙氣喘籲籲:“你怎麽在這?”
駱嘉遠:“我本來想着你在考試,我先過來幫你看一眼……”
沈含煙心裏“咯噔”一下。
駱嘉遠這句聽似什麽都沒說的話,側面印證了沈含煙所有不好的猜想。
沈含煙沒功夫跟駱嘉遠說什麽,繼續往季家門口跑。
她很難說是先看到花園門口那個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影,還是先看到大門上那兩道刺眼的白色封條。
沈含煙跑過去。
那是沈含煙人生第一次生出這麽心疼的感覺。
她以前經歷過憤怒、悲傷、無奈,可心裏像有一根生鏽的鐵鋼絲穿過、血肉模糊的窟窿裏湧着一陣陣鐵鏽味的感覺,于她而言,是第一次。
眼前一個小小身影蜷着,像一只還不會飛的雛鳥,可身後已經失去了庇護她的巢穴。
季童在發抖。
沈含煙幾乎是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季童。”
季童埋在臂彎裏的頭微微動了一下。
她的聲音隔着臂彎,小小的很模糊:“沈含煙?”
好像很擔心剛才聽到沈含煙叫她,都是她自己的幻覺,如果她一擡頭,就會發現那一點點美好的幻覺,都被冰涼的現實擊得粉碎。
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旦火柴燃盡,就什麽都沒了。
寧願留在那一根根火柴燃出的幻覺裏。
沈含煙心裏的鐵鏽味更濃了,她伸了伸手,卻幾乎不知該如何觸碰季童,現在的季童好像一個滿是裂紋的瓷娃娃,她稍一用力,就會粉碎一地。
沈含煙只好說:“是我,我來了。”
季童這才小心翼翼的擡起頭。
她不知道一個人在花園前的臺階上坐了多久了,在冬日的沒有任何溫度的陽光下,整個人抖個不停。
栗色的長發亂着,柔軟的劉海也被手臂壓變了形,她小心到瑟縮的飛快往沈含煙的方向望了一眼,玻璃一樣的眼珠也和今天的太陽一樣沒溫度,卻在看到沈含煙的剎那暖了暖。
可一瞬又冷了下去,帶着一種近乎憤恨的警惕。
像蝸牛縮回自己的殼一般,飛快又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裏。
沈含煙的背後,剛才季童目光所及的地方,站着駱嘉遠。
沈含煙站起來走到駱嘉遠面前:“駱師兄,謝謝你今天過來,就麻煩你先回去了。”
“你……”駱嘉遠壓低聲音:“你一個人搞得定嗎?”
青春期的少女看起來情緒完全失控。
沈含煙:“放心。”
無論我可不可以。
我都會一直在這裏。
駱嘉遠點點頭:“好,我先走了,你們倆都注意安全,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沈含煙:“謝謝。”
駱嘉遠走後,沈含煙重新走回季童身邊,蹲到她面前。
她說:“不是我叫駱嘉遠來的,我是在路口碰到他的,他以為我還在考試,所以過來看看你。”
季童頭還埋在臂彎裏。
沈含煙說:“我不喜歡駱嘉遠。”
季童的頭微微動了動,還埋在臂彎裏不肯動。
這時警車呼嘯着開過來,季童小小的身子又開始抖個不停。
沈含煙站起來,走到路邊跟公職人員交涉着些什麽。
季童耳朵邊都是嗡嗡聲,根本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麽。
陽光好冷,越來越冷。
過了一會兒,沈含煙回來了,對季童解釋:“是這樣,因為你身份證上改過生日,所以在法律系統裏你還沒成年,現在季總被關押了,你家房子也被扣了,你除了中風的外婆又沒任何親屬了,如果你願意,她們可以找一個家庭讓你暫住,那家人也可以看護你直到你成年。”
季童頭埋在臂彎裏。
眼球被手臂壓迫得太久,一片漆黑的視野裏,生出一點一點金黃的小點,連起來好像一片星空。
季童不想睜眼,她想溺死在這樣一片星空裏,不想去面對過分殘酷的現實。
她又開始發抖了。
可沈含煙淡然而堅定的聲音傳來:“可我跟她們說,你不去。”
“我跟她們說,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