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液在刀面上彙集成一條線,沿着刀尖滴滴答答地流下來,落在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狀。一擊斃命,身着盔甲的男人大喊:“活捉言公主!侍婢通通殺光!一個都不能放過!”
夢言呆愣了片刻,殿門正對着另一個素青雜白紋的侍婢,五官扭曲,表情猙獰地低下頭。夢言也往下看,淡雅的衣服迅速被血跡染濕,從她身體裏穿透的刀刃直沖向自己,似乎下一個被刺穿的就是自己。
夢言打個激靈,警醒之後叫起來:“關門關門!快關上!!快啊!!”
晚煙也被這一幕給驚慌了神,略微遲疑片刻才想起來照做。闊朗大氣的殿門換個走向緩緩合上,怎麽都快不起來。先前高呼活捉自己的那個侍衛正巧轉頭,透過門縫和夢言打了個對眼。
夢言心頭“咯噔”一聲,跌進深淵中不停下沉,迅速撇開視線。随後夢言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侍婢打扮,越慌張越容易露餡,要冷靜,冷靜。
夢言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卻見那個侍衛眯起眼睛定格瞬間,然後收緊握刀的手,眼睛透出貪婪狠絕的光。
完了完了!只露一雙眼在外邊也能被認出來!
夢言撲到門邊,貼着晚煙的肩膀和她一起去關門。夢言急得熱火上頭,身邊的力道卻突然小了下來,夢言一邊吼一邊回頭,見晚煙有些呆愣地盯着自己,像是完全忘了現在的處境。
“看什麽看!關上門我坐着給你看!先辦正事啊!”
晚煙張嘴要說什麽,夢言直接賭了她的話:“閉嘴!關門先!”
外邊那個侍衛被人攔了一下,絆住了腳不能再前進。夢言才發現是有一排烏青明光甲的侍衛守在殿前的,只是場面混亂,隊不成隊,間或有缺口。好在宮門未破,闖進來的敵人不多。
夢言出了一身冷汗,門剛關上就兩腿發軟跪坐了下來。晚煙和初雲急忙把她攙起來,扶着到貴妃榻上坐下。為求生,真是要把體能潛力全部激發出來了,夢言覺得手臂酸痛,自己随手揉了一下,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殺侍婢,活捉公主。
現在的狀況倒是表露自己的身份才能保命,但是被捉了之後呢?當成質子來要挾皇帝?不管皇帝是否甘心,自己的命都拿捏在敵人手裏,最終都是一個死。
再者說,以這個公主的嬌蠻任性來看,多半是看不慣她的人多,憑私情對自己網開一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說不定還會被拿去折磨,來出平時的惡氣。
還是得先逃出去,哪怕當個山間野婦,種種地養養雞,也能消閑活一生。問題是麽逃?
夢言想得出身,察覺手臂上的觸感才發現晚煙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細心地替自己按摩。夢言這次是真心抱怨,恨不得敲她的腦袋:“危急關頭你懂不懂啊!你剛出什麽神!”
晚煙垂着頭不說話,夢言也只是提醒,沒心思去追求什麽答案。倒是初雲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解釋起來:“公主親力為之,同我們一起去關那殿門,我和晚煙姐都……都感激涕零。”
夢言:“……”
事關性命,自己動手不是很正常的麽……至于感動到放着刀劍不管專心發呆的地步麽……算了算了,這些人的思維方式已經固定了,只能自己慢慢适應她們。
夢言聳了下肩膀抽出自己的手臂,指指底下的凳子:“你們倆也坐那兒歇會兒——晚煙你別揉了,你又是殺……打人,又是做這做那的,都是體力活。留點力氣待會兒逃命用。”
話剛這麽說出去,晚煙突然直愣愣地跪了下來,膝蓋在塌下踏板上撞出巨大的聲響,吓得初雲也跟着“撲通”跪在旁邊。
夢言這會兒是驚弓之鳥,心弦繃得緊,一點動靜都能吓得她心驚膽戰。她差點要往角落裏縮,欲哭無淚:“你別動不動就跪啊!有事兒說事兒,你別請罰,我這會兒沒功夫罰你。”
初雲也怯怯地拽晚煙的衣袖:“晚煙姐……你……公主說不罰我們,你……”
這邊兩個人都是要哭不哭的,晚煙一擡頭卻是兩行淚滑下來。夢言急忙往前探身子,一臉關切地問:“你怎麽了?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別憋着。”
晚煙磕了個頭,一字一句悲壯傷情:“晚煙死罪!”
什麽?怎麽就死罪了……
“晚煙曾猶豫,是否以公主之命換自己一條生路……晚煙罪該萬死!晚煙對不起公主體恤!”
所以剛剛你走神的那一會兒就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把我賣出去?
這種事情你自己想想就好了啊!不用刻意說出來!
夢言被這實誠又缺心眼的舉動給驚呆了。初雲同樣聽傻了,一把掐住晚煙的手臂使勁兒搖起來:“晚煙姐你在說什麽胡話!不是你說公主喪命的話,我們作為內侍也逃不掉的麽!你快別說了!”
夢言:“……”你也別說了好麽……
晚煙一副“我認命了,死就死吧”的神情,連初雲說出這種內情也不去阻攔,也不來請罪,就跪在地上等自己發落。夢言頭疼地看着她,精心梳妝的發髻早就散亂不堪,歪歪斜斜地垂在側方。該是個玲珑剔透的精明人,此刻也落得狼狽不堪。
都這種時候了,別摻雜這麽多個人情感好不好……
夢言嘆了口氣,直白地問道:“那現在呢?你是要綁了我給外邊的人送出去?”
“晚煙不敢!”晚煙幾乎是吼出來的,之前無論多緊張,夢言都沒見她如此失态,“公主宅心仁厚,晚煙不敢有異心!晚煙定當拼盡全力護公主周全!”
槽點太多……
總之自己莫名其妙地救了自己一命,也算好事兒,這應該可以用來證明自己還是能和這個世界好好相處的吧?
夢言裝模作樣地講道:“以前是我太過苛責你們,經過這件事,我想明白了,以後會對你們好點的。你的想法也正常,可以理解。但是想想就算了,可別再有這個念頭。”
晚煙含着:“此生再無!”
夢言點點頭:“那行,起來說話——外邊那些暗紅色盔甲的,是誰的人?”
晚煙立刻回答:“宮中侍衛均是明光甲,用細鱗甲的,大概是殷正青将軍的人。但——”
殷?跟自己同姓哎!難道是什麽皇親國戚?
但?但什麽?
晚煙頓了頓:“逼宮篡位用自家兵器總歸不是明智之舉,晚煙猜想……那是二皇子混淆視聽也說不定。”
二皇子?也就是說,現在的局面還不是單純的一對一?這個皇帝做了什麽遭人恨的事情,這麽多人都巴着他倒臺。
要是這次能保住皇位,撒嬌耍賴一起用,一定要帶領他走上賢明君主的康莊大道。
夢言打住胡思亂想,問晚煙:“那這樣行不行,挑撥那個将軍和二皇子,讓他們先打一會兒,有辦法麽?”
晚煙似乎不敢說,對上夢言急躁躁的眼睛,才鼓起勇氣談起來:“殷将軍和二皇子之間的話,唯一的矛盾就是儲位之争。但現下來看,公主您才是皇位繼承人,這一消息已經走漏出去,要憑借此——”
“等等!你說什麽?”
侍婢議論皇位,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論,被人聽到是要殺頭的。夢言這麽一喊,晚煙立刻噤聲,不安地垂着頭。
夢言驚詫地重複起來:“你說皇位傳給誰了?”
晚煙不安地小聲回道:“女皇诏書,皇位傳給公主您。”
什麽!?
女皇?
女!?皇?!
女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