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處不相逢
萬流芳醒來時,我剛給他喂完藥,正在擦不小心溢到嘴邊的藥汁。看到他猛然睜開的雙眼亮的吓人,閃着淩厲的光芒,我微微受了點驚吓。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我,他的眼光變得平靜,仿佛剛才的那一眼是我的錯覺一般。
我笑咪咪的看着萬流芳,很溫柔的問他“大俠,你醒了,好多了吧?”
萬流芳輕嗯了一聲算做回答,我忙颠颠的将大夫開的藥一樣樣拿給他看,講解用法和注意事項,
并十分細心的告訴他,喝的藥有小二代勞,銀子已經付過了。
聽我說到後面,萬流芳的兩道一字濃眉微微蹙起,慢慢變成了微八字眉。
看他一幅不高興的樣子,我忙先發制人“大俠,我已經把你送到鎮上了,又幫你請了大夫抓了藥,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圖報,若是下回有緣遇到,你又有足夠的銀子,記得拿銀子謝我就可以了。”說完,我忙把他的包袱放到他的床頭。
萬流芳強撐着身子坐起來,看着我冷笑了一聲“你撞傷了我,就想這麽跑了,還想我感激你?”
我真想上去踹他幾腳,見過不要臉的,這麽不要臉的還是頭一次見。我強忍着怒氣說道“大夫說了,你發燒生病是你腰上的傷引起的,那是明顯的刀傷,別賴在我頭上。”雖然我不知道他內傷是怎麽來的,就算真是我那一撞引起的,此時也是萬萬不能認的。誰知道萬流芳會不會趁機訛我,就此要脅我做牛做馬的照顧他。
“那又如何,我說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他一臉的無賴相。
我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你再走一步試試。”身後傳來明目張膽的威脅。
我回頭,戲谑的挑眉,得意洋洋的一笑,他手上的石子早就不知去向了,有本事你去撿石子來呀,怕你我就不是孟傾城。
很快我就笑不起來了,他兩指間玩着一料碎銀子,學着我的樣子,蒼白的一張臉上挂着戲谑的笑,還朝我挑了挑眉。似不經意的說道“沒有石子,好在還有碎銀子。還得謝謝你剛才把包袱還我。”
我心裏憋悶的幾近內傷吐血,卻不得有讨好的朝他笑“大俠,有何吩咐,你餓不?我去端吃的來。”
“過來。”他略勾了勾手指頭。
我挨挨蹭蹭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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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包袱放下”他命令道,我恨恨的解下包袱丢到床上。
“
還有你腰上的荷包”他進一步指示。
我兩眼冒着火,卻還是聽話的照做。解下了荷包,我舉起雙手轉了個圈給他看,問他“還有什麽吩咐麽?”
“我餓了”萬流芳似乎放了心,重重的躺倒在了床上,我的包袱還有裝碎銀子的荷包通通被沒收了。
我面色陰沉的出了門,重重的帶上門,一隔斷萬流芳的視線,我立馬喜笑顏開。
喔耶,我快樂的舉起兩根手指,表達着內心的興奮之情,小樣,包袱算什麽,真正的大頭銀子一直放在我的肚兜裏。我為終于逃離萬流芳的魔爪雀躍不已。
我找到小二,吩咐他送粥上去給萬流芳。走到一半,又轉身回來叮囑小二,讓他好好伺候房裏的那位大爺,等他身子好轉了,自會給他賞錢。小二忙不疊的應了,對他的服務态度,我相當滿意。
萬流芳身體虛弱,就算知道我跑了,也不可能起來抓我。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決定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我急急的找了個賣衣服的地方,挑了兩身平常的換洗衣物 ,借口要試下是否合身,忙到隔間裏将藏在肚兜裏的那張銀票取了出來。還好,銀票不僅能在錢莊裏通存通況,買東西也一樣可以兌換,省了我不少麻煩。
為了不重蹈覆轍,我上路前仔細打聽了路上的情形,上車前還特意仔細的問清了馬車的承載情況。在得到車夫肯定,确定以及一定不會出現半路車子出意外的保證後,我才放心的上了車。
眼見離萬流芳越來越遠,原本雀躍的心情漸漸被沉重取代。
跟人民幣一樣,一百兩銀子一旦破開來,花起來也是相當快的。如今我的包袝裏還剩下九十兩銀子,一路上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剩下的不知道夠不夠在北地的草原上安家。
颠簸數天之後,我終于到了離草原一步之遙的平城鎮。
或許是這裏是兩地交界的原因,在出城時遇上了難題,沒有通關文書,一律不許出城。此時我方知,原來來了這麽久,我還是個黑戶口,幸好不是戰亂年代,否則我難逃被抓的命運。以我的本事,尚不足以賄賂到當地的官吏為我大開方便之門,傾盡身上所有的銀子去辦文書,我又萬分舍不得。因為我心裏很清楚,在這個時空,我還不具備千金散金還複來的資本。
我找了個家不起眼的客棧安頓下來,在鎮上轉悠了幾天,急的有些抓心撓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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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的地方,我不合資格。針織女工剌繡煮飯我一樣都不會,我的專長是看帳理帳,可這地方重男輕女的思想十分嚴重,根本不要女性,面對這種明顯的性別岐視,我再怎麽抗議,也是無效的。偶爾碰到那麽一兩個不岐視我的,算盤一拿出來,看我生疏撥算盤珠子的手勢,那眼光立馬變成了鄙視。嘴裏還會輕飄飄的說一句“不會就不會,偏要說自己精通。”末了還要加個嘁的感嘆詞。
天地良心,管帳我真的沒問題,只是二十一世紀的財務用的全是計算機,你見誰還撥算盤珠子來着,就連算盤的口訣表,我也忘的七七八八了。筆算我也行,可沒人願意讓我糟踏紙,讓我一試。諸路不通,我只能灰溜溜的滿街溜達,尋找着契機。
生命中離不開貴人,往往一個轉身,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我這天正在街上四處轉悠,春天的太陽暖洋洋的曬在身上,伴着微微的暖風,和煦的拂過每一個人的臉龐。
前面一家客棧的門口,有一張面孔看上去有些眼熟,仔細瞧了一眼,正是阿進。他正側身和身邊的一個人附耳小聲說着什麽,看裝扮,應是店小二。
阿進的身前立着一個身影,他背對着我,如果我猜的沒錯,那一定是阿進的主子,錢增。我的心情一下變的飛揚起來,和錢增雖然說不上他鄉遇故知,但在不熟悉的地方,能遇上有那麽一點熟悉的人,還是值得高興一下的。
為了确認清楚,不弄出烏龍事件,我還是嚴謹的小跑上前,決定看清楚,我的焦點都放在了錢增的身上,自然忽略了其它的外圍因素,當我看到那張見過的臉時,我一下子就叫了起來“錢增。”
我的聲音大概是太興奮了,又或許音量大了點,我看見錢增的臉微微有些發怔。他看着我并沒有同我一般的驚喜,反倒有一刻的茫然,似在回想我到底是誰。
而正跟錢增對話的人,被我貿然打斷,很是不悅,聽我直呼其名,有一刻的驚疑,轉而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蓋在了笑臉之下。
此時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冒失,而後悔于事無補。靈機一動,我趕緊給自己找臺階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不管這個借口有多爛,也不管別人信還是不信,總之現在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于是我轉身就走,做出一幅真的認錯人的惶恐狀。
我往前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錢增的聲音,他喚了一聲“阿胖”
一聲簡單的呼喚,我的眼睛卻是瞬間有點潮濕。以前只覺得記住別人的名字是一種禮貌,到了這裏,才知道,能被別人記住名字是一種榮幸。他至少證明我還活着,這個空間還有人認得我,我是真實存在的。
“嗨,錢增” 我回轉身,朝他微笑着揮了揮手,不再假裝自己認錯了人。
錢增笑了,和他談話的人已經不在原地,大約是離開了吧。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還真是有緣”錢增慢慢朝我走近。他的微笑很迷人,淡淡的,很親切,聲音暖暖的,如同一個鄰家大哥哥。讓人看他的第一眼,就容易産生一種信任。
“是呀,聽你說北地的碧草一望無際,我就特意來看了。”我笑着回答,眼裏的濕氣悄悄散去。
“你未曾提起你會來,先見到你時,我倒一時有些不敢相認。”錢增輕輕的一句話,輕易打消了我先前的那點兒心結。
“是我太失禮了,沒留意到你有朋友在。”我誠懇的道歉。
錢增熱情的邀請我一起共進晚餐,我也沒跟他客氣。兩人在飯桌上邊吃邊談,我才知道我和他差不多是同一天出發,我是慢車不停,一路趕來,而他恰好相反,他是寶馬好車,速度雖快,卻是一路走走停停四處賞風景,所以他反而比我晚到此處兩天。
閑聊中我深切表達了不能出城的煩惱。錢增淡淡一笑,只說此事好辦,他幫我處理,我不好意思的推脫了一番,也就順水推舟了。
錢增辦事果然有效率,只隔了一天,他便告訴我辦妥了,我也沒問細節,既然妥了,我們就商量着出發的時間,我自然而然也就省了車馬錢,直接上了他的車。
同樣是馬車,也還是有寶馬和夏利的差別的。至少坐在錢增寬敞的馬車裏,我的屁股不再那麽疼了,他的馬車裏墊了厚厚一層褥子,還擺着一張小幾。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要脫鞋而入,慶幸的是我們都沒有腳氣,避免了N多尴尬。
馬車上我們盤膝而座,一路上錢增和我講着種種北地的風光,聽得我激動不已,沒辦法。他形容的地方,簡直就是人間天堂,我心目中的淨土。
有人相聊,旅途不再那麽單調。一路搖搖晃晃的到了北地,車外的阿進輕扣車門,喊了一聲“公子,到了。”
我第一個興奮的跳下車,稍稍愣了一下,卻還是閉上眼深深吸了口這裏的空氣,露出一臉的滿足。
眼前的情形,明顯出乎錢增的意料,他微微皺起清秀的眉,有些疑惑道“為何草還是枯的?也不見成群的牛羊?”
過了片刻,錢增似是想起什麽,對着我歉意道“阿胖,是我疏忽了,我光想着北地碧草連天花滿地,卻是忘了這裏的春天要比關內晚上一兩個月,那種美景此次怕是無緣見到了。”
我胖手一揮“那有什麽,既來之,則安之,看不到碧天連天,看到一望無際的枯草随風如波浪般起伏,也是一件美事。”
“阿胖倒是豁達,任何事物在阿胖的眼裏,都能看到好的一面。”錢增不吝的誇我。
我嘿嘿一笑,其實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我骨子裏的悲觀從來多過樂觀,只是從不在嘴上說出來而已。
“快看”我指着遠處那一大片移動的白影的說道“那是什麽?”
錢增和阿進順着我的視線凝望過去,錢增道“我若沒猜錯,應是牧民放牧的羊群”。阿進眯縫着一雙不大的眼,說道“公子,我怎麽看上去,像是雲。”
我看了阿進半晌,又指着其它遠的物體讓他辯認,終于得出結論,原來阿進是個近視眼,遠的地方他就只能看個影像。我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是拍了拍阿進的肩膀。
錢增起了興致,要去看看牧民牧羊,我自然是不會反對的,阿進不敢反對,車夫自然聽錢增的吩咐,于是我們鑽回馬車,朝羊群的地方駛去。
草原地廣人稀,牧民逐草而居,為了防止落單被襲,所以草原上的牧民大多都是結伴成隊的放牧。
我們的服飾明顯和他們不一樣,他們的服飾色彩鮮豔,各種顏色都敢往身上搭配,為這片草原平添了一抹豔麗的色彩。看到我們靠近,牧民們并未表現出敵意。
這些年,關內關外時有以物換物的交易,商貿雖未完全興起,兩地通商看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這些我這個初來乍到的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信息的來源,全都來自于錢增。
我早把錢增當成是萬能的了,他說什麽,我都信。
錢增看上去溫溫文文的,沒想到比我這個“天外來客”更擅交際,他一點也不見外的坐在看上去有些污穢的枯草地上,和旁邊的年輕牧民交談着這裏的種種生活狀況。我一邊認真聽着,一邊時不時的插話問兩句,以期為在這裏長期定居打下基礎。
阿進對牛羊似乎比對人
更有興趣,他離我們遠遠的和那邊正在放牧的人熱烈的交談着什麽,偶爾還連帶比劃一番。這不能怪他,牧民的話中一部分為漢語,一部分夾雜了關外的方言,我們聽得都很吃力,比手劃腳實屬正常。
到了晚上,我們終于知道阿進白天和牧民聊的內容是什麽了,當烤羊遞上來的時候,阿進俨然主人一般,一邊極為老道的伺候着錢增用餐,一邊口沫橫飛的為我講解着這羊的吃法和烤法,以及如何選羊殺羊。我一直以為阿進是那種偏好文采筆墨的人,卻不想他潛意識裏卻有着當一級燒烤廚子的志向,我看走眼了。
牧民極其熱情,一只烤羊分食下去,不知不覺間就把我們當成了自已人,無形中建立起了一種革命般的情誼。牧民豪邁的拿出酒囊,就着酒囊喝了一口,轉手遞給了錢增,我盯着錢增,想看看他會是什麽反應,沒想到錢增面不改色的學着牧民了樣子也喝了一口,喝完沖牧民笑笑,又将酒囊遞了回去。
此舉似乎大大取悅了那些爽朗的漢子,我生怕他們也讓我喝酒,忙扯了只羊腿往帳外去了,身後傳來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