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奸商

我每日的時間依舊用來逛園子運動減肥及學繡花,除了重新把飲食按減肥菜單子做外,其它沒什麽變化。

錢增拿着銀子給我時,我的第一直覺告訴我,一定是錢增顧着我的面子,暗地裏變相送銀子給我花。就那麽點玩意兒,怎麽就能換回五十兩銀子呢,搶錢也沒這麽快。

我腦袋直搖,堅決不肯收。錢增的過份大度,讓我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讓我深深覺得這裏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見我怎麽都不信他的說詞,錢增只能收回銀子道“那就先放我兒,明日我帶你出去轉轉。”

此時的天氣已有些熱了,樹上偶爾會傳來幾聲蟬鳴,園裏荷塘的荷花已悄悄露出尖角,輕風一過,便蕩起一片綠波。我實在被錢增府裏的美景所惑,又想着上街,看着琳琅滿目的産品萬一控制不住,剩下的銀子豈不是全部要孝敬了別人。我婉轉的表達了我不想出去,就想留在園子裏的願望。

沒想到平日極其照顧我想法的錢增,今日說什麽也不依我,叫綠荷綠柳扶着我,實際上是連拉帶拽把我弄出了府。

出了門口,我認命的嘆了口氣,摸摸荷包裏的碎銀子,好吧,大不了花光了算,反正包袱裏還剩下十兩,那就是我的命根子,說什麽也不會再花了。

錢增見我上了馬車,揮揮手讓綠荷綠柳不必再跟着,轉身也上了馬車。可憐的阿進今天被錢增當車夫使了。

來的那日有些累,便沒往外看,此時我掀開車簾奇道“咦,你怎麽住的這麽偏?”路上行人稀少,道雖寬,兩旁卻種滿了梧桐。

正對着錢增府第的對面不遠處,卻是一個超大的湖,湖面波光粼粼,一隅處種有荷花,兩邊圍繞着無數的綠樹紅花。進入江南地界時見慣了姿态各異的柳,此時見到梧桐不免有些好奇。

“家裏人多,主城雖有宅院,卻是不夠寬敞,前些年便盡數移到了這裏。”錢增淡淡的解釋。

沒走太久,馬車一個轉彎,眼前的房舍便多了起來,人聲嘈雜聲也漸漸清晰。

“阿胖”錢增在我看着外面風景時已先一步跳下馬車,朝我伸出手道“下來。”

我朝錢增笑了下,拒絕他的好意,扶着車門蹭的一聲跳下車。

錢增一如既往的輕笑着搖搖頭,沒有半點看輕或是責備我的意思。低聲吩咐阿進去另一條路等着。

街上的東西種類豐富,見我湊上去細看,賣主便會熱心為我做産品介紹,由此可見,銷售一職古已有之,其熱情服務态度,比二十一世紀只好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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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增不遠不近的跟在我身後,只到我過足了眼瘾,他才帶着我繼續往前走,穿過繁華的街道,走過熙攘的人群。眼前的另一條街道顯得清靜許多,看上去卻比剛才那條街道更寬敞氣派些,連地上都鋪着大小相差無幾的青石。街道兩邊沒有叫賣的攤販,只在街道的兩旁立着無數木牌。上面标注着XX商鋪,或是XX齋之類的字樣。

街道上行走過的人,衣飾更顯華麗,在某個巷道口還能看到歇腳的轎夫。

不等我發問,錢增便輕聲緩緩的說道“先前的那條街,是整個玉塘最熱鬧的一條商街,而這條街,卻是整個玉塘最具身份地位的街。”

我看看錢增,示意我不明白,街還分三六九等麽?

錢增沒有回頭看我,直直往前走。邊走邊說道“來這裏的人,大多非富即貴,賣的物事多是貴而精的東西”。

明白了,我點頭,分三六九等的不是物,而是人。

跟着錢增的腳步進了一家鋪子,裏面有幾位零星的客人正在挑選擺放的貨物。掌櫃見了我們忙從櫃臺裏出來,對着錢增恭敬的行了一禮道“三爺安好。”

錢增示意那牚櫃的去忙,掃了一眼客人挑選的東西,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伸手指了指,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其中一個客人手上拿的石人有些眼熟,我凝目細瞧,不正是我在平城鎮瞎逛時淘的麽。那石人沒什麽特別,只是周身通紅,被手工細致的工匠刻成了怒發沖冠的形狀,偏五官雕的細致,又透着溫潤,細看下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我當時一眼就挑中了它,只花了不到幾個銅錢。

那客人看了一陣,似是非常喜歡。一店鋪夥計正舌燦蓮花的吹捧着他手上的東西,客人聽的不耐,直接問掌櫃的怎麽賣,掌櫃滿臉笑容的說了幾句好聽的,誇客人有眼光後,報出了五兩銀子的天價,那客人沒吱聲,夥同其它兩個同伴又挑了其它一些東西,看上去林林總總一堆,往掌櫃面前一推“痛快點,給個實價。”最後掌櫃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狀,給客人在總價上便宜了許多,最後客人一臉滿意的走了。

奸商,太黑了。

就算我看慣了二十一世紀報價的黑幕,看着掌櫃那張表情豐富而且極其逼真的神态,我一邊

暗想着奸商二字,一邊還是暗暗對他伸了個大拇指,這種人,放在二十一世紀,那就一銷售天才,在任何一家公司想必都能做到業績彪炳。我飛快轉動着大腦,職業習慣讓我潛意識的思考他年中大約能拿多少業績提成。

見暫時沒有客人上門,掌櫃的忙上前招呼錢增,彙報着剛才的戰果,錢增含笑看着掌櫃的說完,輕輕颔首“吳掌櫃只管放手去做,無需次次向我禀報,這麽些年,我對吳掌櫃最是放心不過。”吳掌櫃聽完,帶着滿足的神情去忙了。

錢增看着我微愣的模樣,用手有我眼前晃了一下,輕笑道“回魂了”

我歪着頭看錢增,他一手微微背向身後,另一手指了指櫃臺,沖我使了使眼色“現在可信那些銀子是你賺的了?”

我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一臉實在道“不,是你幫我賺的。”這錢來的太容易了,跟搶錢沒什麽兩樣。如果換我親自擺個攤去賣,估計半賣半送都沒人願意要。可見賣什麽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麽地方賣。

“阿胖,你買的東西不多,這些東西在原産地恰巧都是平時最不起眼的,而在這裏卻是物以稀為貴。”錢增摸着一塊架子上擺放着的風化石頭,被油亮的木架子袝着,這塊石頭顯得滄桑十足,頗有一種見證歷史的厚重感。這是他在關外的地上撿的,當時我還笑他來着,沒想到居然被他擺在了這裏,還是顯眼的位置。

我撓撓頭“你怎麽不早說,我多買點,現在就能多賺點了。”

“阿胖,物以稀為貴。”錢增無奈的嘆口氣,沒辦法,他也發現一涉及到生意的事,我的腦子就有些短路。除了錢增,也不知道在這個時空裏,還有誰能像他這般容忍我。

錢增帶着我又沿着街挨次進了幾家店,掌櫃的看到我們見來,無不是熱情的迎上來,恭聲道“三爺來了。”

每家店的掌櫃無一例外的總愛報帳給錢增聽,也不避諱我在場,錢增萬變不離其宗的總是回答如下“X掌櫃只管放手去做,無需次次向我禀報,這麽些年,我對X掌櫃最是放心不過。”

第一次聽他對吳掌櫃說這話時,我還覺得他很誠懇,聽的多了,我看錢增的眼神難免變的古怪。錢增看見我的神情,眼裏流露着淡淡笑意,卻是一字也不解釋,徑自帶着我繼續往前逛。

我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回去的路上我憋不住話問錢增“你每個人都一樣的說詞,你到底最信誰?他們

要是聚在了一塊,你換不換說詞表揚他們?”

錢增拿起放在馬車小幾上的扇子,姿态潇灑的扇了兩扇,看了看窗外,語聲悠悠道“我最信我自己,然後是阿進。現在,我還信阿胖。”

我又不是神,難不成還能信我得永生,我不客氣的虛踢了他一腳,故做嚴肅狀“問答時間,認真點”。

錢增合起扇子在手心裏拍了拍,一臉認真的看着我“我說的是認真的。阿胖,你不曾問過,我也一直沒說。我家世代經商,自小便知如何與人打交道,對那些掌櫃和夥計,雖說信任,卻也不得不時時查看,既是慣例,也是用人之道。只是如此一來,便說不上真正信任二字。”

“怎麽會,查帳和信任沒什麽關系,查帳是本份,信任卻是一種感情”我不認同的否定錢增的說法,想當年我財務帳做的完美無比,甚至挖空心思的幫老板合理避稅,雖然老板在外面也請了一個審計,每隔三個月查一次我做的帳,可我還是覺得老板很信任我,他的保險櫃鑰匙也一直是我保管,我受了打擊離職時,他苦留了我很久,說全公司,他最信任的就是我。我一點也不認為公事查帳和上下屬的信任,這兩者之間有什麽相沖的地方。

“若是真信任,又怎麽會去查看?若是真信任,必是以性命相托的交情,何需查看。”錢增這話說的很有哲理,我聽不太懂。在二十一世紀,查帳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實在和信任沒什麽關系。

錢增嘆了一口氣,說我看起來有時世故無比,在某些事上卻是單純如嬰,我不知道錢增這句話算不算誇我,鳳飛曾說,誇別人單純,其實就是罵別人蠢,我細細一回味,才發現我從小到大都是蠢着長大的,難怪最後男友都跟別人跑了,我還蒙在鼓裏,做着喜結良緣的美夢。

車輪辘轳轉動前行着,阿進這臨時車夫當的很是專業,馬車穩穩的走在路上,輕微的晃動讓我感覺就像置身在一個搖藍裏,搖的疲累的我漸漸有些睡意矇眬。

我半閡了眼,似夢非夢的問着錢增“你為什麽信我?按說我們認識不久,算不上太熟。”

良久耳邊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我小時候無意看過一本祖上留下來的書,上面記載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讓我十分好奇和興奮。我曾将書裏的內容拿出去四處與要好的夥伴分享,結果他們都笑我的癡人說夢。”

我輕嗯了一聲,示意我還沒睡着。

“那時我不服,便将書翻出

來,拿給他們看,證明我所說非虛。結果”錢增一聲苦笑“他們笑我呆笨,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何況是這種無名無姓的人寫的奇言怪論。我依舊不服,去找爹爹撐腰,想證明這書裏寫的一定是存在的。結果我爹爹狠打了我一頓,還說我不好好學做生意,盡讀些歪門斜道。将那本書直接就扔進了碳爐裏化了灰燼。我娘以為我中了邪,吓的四處請人幫我做法驅邪。”

“然後呢”耳邊久久聽不到聲音,我閉着眼下意識極輕的問了聲。

“然後我就不再提那本書的事,直到我長大後,大哥出了意外,身子極差,不能勞累,二哥夭折,我便當了家做了主。我結交了許多朋友,平日裏都十分談的來,一次我一時興起,與幾個極要好的朋友又提起那本書的事,沒想到他們當面說信我,背後卻四處說我有癔症,從此我們便漸漸少了來往。”錢增的聲音有一絲苦澀,恰巧此時馬車極重的颠了下,我清醒了些。看着略有傷感的錢增,想來當初的他也是極單純的吧,生活果真是個大染缸,紅的變黑,白的變綠,純的變的不純,不純的直接就不像人了。

“書上寫了什麽?為什麽沒人信你?”我好奇的發問。外星人都有可能存在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錢增正想開口說什麽,車外傳來阿進的聲音“三公子,到家了。”

車門被從外面打開,打斷了錢增未說完的話。錢增似是不經意的說了句“日後告訴你”便率先下了車。

我依舊從車下蹦了下去,清醒過來的我有些不滿的說道“說了這半天,這和你信不信我好像沒什麽關系。你忽悠我”

“阿胖,我說是真的,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原因了。”錢增的眼裏極是認真,看不出一絲玩笑的樣子。

我打了個呵欠,伸了伸胳膊“還沒睡夠,我想去補一覺”

阿進一臉鄙夷的看着我,朝我小聲的嘀咕“真不知道你是怎麽長大的,一點女子的樣子都沒有。”

錢增輕斥了阿進一聲,說我就是這種喜怒形于色,行為不拘小節的女子,不可用平常女子的行為來約束我。我極是認同的點了點頭,回轉身認真的看着阿進一字一字道“我小時候是唱奶長大的。”說完,我扔下石化的阿進直奔自己的小院,身後傳來錢增的輕笑聲。

我心裏暗嘆一聲,錢增要是沒那麽多女人該多好,我要是身穿該多好,說不定錢增一見心喜,肯為了我三千弱水只取

一瓢,從此我們就能過上你侬我侬喜劇收尾皆大歡喜的生活。畢竟在這時空,能像錢增一樣接受我這種另類言行舉止的男子實在太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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