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遇祁羽連

因左赤峰常年在外,又因有着顏卓琳這個燒錢的徒弟,故而,他在哪裏都過得很是滋潤,譬如這荒漠化成的祁城之中,他就不多不少有着三處房産。

一在城郊,一在鬧市,一在祁延門的正對門。

我們現今,便在這祁延門對面的屋中。據他所說,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本事,是腦子。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偏偏最是安全,祁羽連大概怎麽都不會想到,我一個“逃兵”,竟敢如此大搖大擺地在他面前晃。

最先聽到這理論時,我頗覺心虛,他卻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眼看着祁延門中人在城中大肆搜羅,我瑟瑟發抖地湊到他面前問:“師父……你是不敵祁羽連麽?”

他震驚地看了我半晌,而後輕蔑道:“黃毛小兒,我根本不放在眼裏!”

“那你是因孤身一人,擔心他們人多勢衆?”

“不是……”話中鄙夷之意更濃,“都是些無能鼠輩,還用不着我擔心!”

我頓覺頹然:“所以,是因為覺得我是負累麽?”

他方正色道:“卓琳,你的功夫師父是知道的,對付祁羽連可能還有些不夠,可對祁延門中其他人,倒是綽綽有餘!”

“那你為什麽不帶我走,要在這裏躲躲藏藏?”我聞聲跳起,連一直端着的尊卑也抛在了腦後。

他眯起眼,臉上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我不過是想看看,這祁家小兒,到底能玩出什麽名堂!”

……

這些武林高手,平日裏想的,大約于普通人有些不一樣。

好在他的理論很是正确,祁羽連幾番帶人從門口走過,卻都沒想到要來屋裏看看,我寬下心來,連帶着食欲也大好起來。

這日,我正研究着要吃些什麽,門外卻忽然傳來敲門聲。我如驚弓之鳥一般縮在角落,左赤峰大踏步過去将門打開,接着便見一男子快速閃了進來。

他頭戴鬥笠,将臉遮得嚴嚴實實,身材微有發福,卻也很是魁梧,看起來與左赤峰年紀相仿。

兩人一同往裏走來,到我身邊時,左赤峰頓下腳步,交待道:“師父今日有要事商讨,你多注意些!”

我“嗯”了一聲。

他往前兩步,又補充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可千萬不能偷聽!”

警告的語氣聽得我心一怔,忙不疊點頭說好。他方放下心來,進屋後便将門拴上了。

本來沒人提醒,我是斷然沒想到偷聽這回事的,可他這一說,就說得我心裏似有貓爪子在撓着,瘙癢得異常難耐。

于是下一刻,我就極為猥瑣地貼在了門邊上。

門內有人踱來踱去。

一陌生的男聲說:“赤峰長老,事情的緊迫性,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踱步聲斷了片刻,複而更加急促地響了起來。

那男聲又道:“現在江湖中人都在追尋她的下落,就連赤霄門也插了一腳,您身為門中長老,卻要如何交待?”

左赤峰低嘆一聲,道:“确實有些棘手……可她是我徒弟,我如何能……”

徒弟……難不成,這說的是顏卓琳?

遂将耳朵又湊近一些。

那男聲聲音很低,卻說得斬釘截鐵:“可赤峰長老,如今她已及笄,且消息已經傳遍天下,這江湖,這朝廷,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她?就是您威名遠揚,又如何能護她一世周全!”

我心驟然一顫,江湖,朝廷……這也忒有天下公敵的風範了吧?

顏卓琳你到底留了個什麽爛攤子給我啊!

屋中腳步聲停了。

那男聲又道:“赤峰長老,不過是個令牌而已,她若能拿出來,便什麽事都沒了。”

“不過是個令牌?”左赤峰聲音沉了下來,“君家的手段你我都見識過,他們既能封她十多年記憶,便能在龍紋令上做些手段,我是怕……這會要了她的命!”

龍紋令……

屋中人的話我聽得不甚明白,可大致意思卻是懂了,大約是有個叫龍紋令的東西,武林與朝廷都想要,但它在顏卓琳手中,且還關乎着她的性命……

——等等……顏卓琳,現在不就是我麽!

可是龍紋令是什麽鬼啊,我根本聽都沒聽過,你們找我做甚啊!我想給也給不了啊,它不在我這裏,在顏卓琳身上啊!

對,顏卓琳……

我兩掌一拍。好你個顏卓琳!本以為你只是單純讓你先把婚事穩住,好讓你有時間去尋那換魂之法,卻沒想到,你竟讓我卷入這江湖與朝局的争端中,還動辄就是關于性命。你這心,未免也忒黑了些吧!

正感慨憤懑之間,眼前門“刷”地一下打開。

左赤峰臉色黑成鍋底:“不是囑咐過你不能偷聽麽!”

身子猛然一抖,我方想起自己還頂着顏卓琳的身份。看這情形,大約是我剛才一時激動,拍掌的響聲驚動了他。

可事情本是關于我的,偷聽雖不道義,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遂直起腰杆,問道:“師父剛才所說,可是真的?”

他面上一怔,而後問道:“你都聽到了?”

“師父想護我,我自是感激不盡。如今江湖各派都在找我,我起先不知為何,可現今想來,卻都是因為這龍紋令吧?”

那戴鬥笠的男子也行至門口。兩人對視一眼,卻是這男子道:“既然姑娘已經知曉,便知這龍紋令不是什麽好東西,姑娘若肯交出來,以後便能高枕無憂,何樂而不為?”

我沒有回他,仍是看着左赤峰:“可是師父,這江湖中人都想要的東西,您……也想要吧?”

剛才他們在房中談話時,雖未直接提及,可話裏話外卻都是這個意思。況且,這龍紋令既能引得衆人争奪,他左赤峰大約也是不能免俗的。

“卓琳……”他背負過雙手,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确實很想要它,很想讓你把它交給我。我甚至想過,若你不是我徒弟,我一定會把你關在暗無天日的囚室裏,每日刑責加身……”頓了頓,繼續道,“是師父對不起你,師父不該有這些荒唐的想法!”

“師父,其實……我問這個,并不是要怪你……”

他驚愕地看向我。

每個人都有欲望,都有一時沖動的想法,他想要這龍紋令,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在這個層面上而言,他明知它在我手上,也知很多人想要搶奪,還能這般護着我,已然很不容易了。

“其實我很清楚,以我的本事,根本就護不住龍紋令,與其被他人奪去,還不如交給師父——”

戴鬥笠的人動了動,左赤峰伸手攔住他。

我繼續道:“可我當真不知,這龍紋令到底身在何處!”

“你——”那人掀開左赤峰的胳膊,一把鉗住我肩膀,“世人皆知它就在你手中,你又怎會不知?”

肩上傳來入骨的疼,我忍不住“嘶”了一聲,仍是道:“我實在不知!”

那日與顏卓琳分別後,我便再未見過她,如今已過了這麽久,我又如何能知她去了何處?

左赤峰将手搭在他擒着我的手背上,眼神在我身上停了許久,忽而笑道:“罷了,既然她不願說,我這做師父的,自然不能強求!”

那人扭頭看他一眼,他微微颔首,那人才緩緩放開了我肩上的手。

身上漸次傳來酥麻之感,我捂着肩頭,聽得左赤峰又道:“卓琳,我知你不願信我,可到底師徒一場,為師再不為難你就是!”

我有口難言。

我不是不想給你啊,我是真不知道顏卓琳把那什麽令放在了哪裏,這麽好個師父我抱大腿還來不及,怎麽會不相信你啊喂!

然面前人的表情,用兩個字形容是“受傷”,三個字是“很受傷”,四個字是“非常受傷”!

于是那日夜裏,左赤峰送那鬥笠男子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雖然他說是有要事要處理,但我認為,他是被我傷得很了,這才想要躲開調節調節心情。

于是睡覺前我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且內疚了半宿,到上下眼皮打架才終于熬不住睡過去。也便有了于是,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在夢境中震了許久,我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來。

一路迷迷糊糊地摸到門口,徹底清醒時已然看到祁羽連那張春風和煦的臉。

他微微欠身:“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

我大概,還沒有睡醒。

手中猛然用力,我欲将門關上,祁羽連卻用那折扇輕輕一抵,那門便卡在了我們之間。

任憑我再用力,它也一樣紋絲不動。

“顏姑娘,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又不是客人,我為何要對你客氣?”我仍是有些睡意朦胧。

“想來我們之間應是有些誤會,我祁延門,應當未曾怠慢過姑娘才對!”

“可你們的目的……”索性放開手,門扉緩緩而開,“不過是那龍紋令吧?”

他面色一僵,臉上閃過些訝異的神色,又很快恢複如常。

看來,我是猜對了。

這傳言早不入江湖的祁延門,也沒能從這争奪龍紋令的浪潮中脫開身去。

“只是你們打錯了算盤……你們要的東西,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顏姑娘……”他仍是笑着,唇間攜着一抹促狹,“你誤會了,我不過是遵師父的命令,将你請回去做客而已!”

仍是那番禮貌的做派,只是從他身後竄過來的人,卻明顯沒有那麽禮貌。

不過片刻,我便被兩大漢架在了中間。

祁羽連淡淡一笑:“顏姑娘很識時務!”

……

這是在“誇”我沒有反抗麽?

說真的,若不是他帶了這麽多人,我絕對不會任他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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