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5.夜探-02

2021年7月30日,星期五,早上九點半。

葉懷睿坐在辦公室裏,頗有些心緒不寧。

他甚至糾結着中午要不要回家一趟,去地下室看看抽屜。

昨天晚上,葉懷睿将自己對安保部經理戴俊峰“自殺”一事的懷疑告知了殷嘉茗。

他的本意是想讓殷嘉茗請他信得過的朋友幫忙,想辦法潛入戴俊峰的家中,重新調查現場,看看能否發現金城警方沒有注意到的可疑細節。

但殷嘉茗卻說這件事有些難辦。

若是調查誰給他打了電話,他還能拜托樂樂替他遞出消息,請“某人”幫忙;但若是要進行現場調查,要顧慮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多到他不敢輕易開口。

于是思來想去,殷嘉茗決定铤而走險,自己去一趟戴俊峰的住處。

葉懷睿當然不可能贊成。

他可沒忘記殷嘉茗最後是怎麽死的——在線人的舉報下,警察發現了他的行蹤,繼而中彈落海,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葉法醫是想重新調查案子沒錯,但從來沒想要把殷少爺給提前蝴蝶掉。

只是殷嘉茗的态度竟然意外的堅決。

【沒關系,我會很小心的。】

殷嘉茗說道:

【我知道阿睿你不想讓我冒險,但是……】

他語氣中帶出了一絲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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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救我自己。】

葉懷睿:“!!”

他的心髒狠狠的收縮了一下。

——殷嘉茗他……是不是猜到了?

葉懷睿只覺喉中幹澀,想說點什麽,但又說不出口。

【行了,我知道的。】

殷嘉茗忽然笑了起來。

他沒說自己到底“知道”了什麽,而是雲淡風輕就略過了這個話題:

【總之,今天晚上我會悄悄潛入那個安保經理的家,你把他的地址給我,還有……】

殷嘉茗想了想:

【告訴我,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 ……

……

雨停後,兩人便斷了聯系。

但葉懷睿一整晚都沒能安穩入睡。

他在等殷嘉茗的回音。

雖然不下雨就不能和對方連線,但有了前兩次拿紙條和拿掌印的經驗,葉懷睿知道,只要殷嘉茗将某樣物品放進抽屜裏,三十九年後的他就能得到。

而且他們還約好了,不管殷嘉茗能不能帶回些什麽,一旦他回到密室,就會往抽屜裏放一件東西,這樣葉懷睿就能知道他已經平安了。

然而葉懷睿從十二點等到天亮,差不多每半小時就去開一次抽屜,依然沒能在裏面找出任何物件。

直到早上七點半,再不去上班就要遲到了,葉懷睿才不得不離開地下室,出門去了。

他一夜都沒怎麽睡覺,本來應該十分疲倦才對,但葉懷睿心裏揣着事兒,焦躁到連困都忘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的助手歐陽婷婷拿起話筒,湊在耳邊聽了一會,“……好的,我知道了。”

姑娘挂斷電話。

“城東芙蘭村發現一具白骨化的屍體,懷疑是刑事案件。”

轉頭對葉懷睿說道:

“總臺通知我們到現場協助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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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三十九年前,也就是1982年的7月29日深夜到30日早上的這段時間裏,殷嘉茗到底做了什麽呢?

在暴雨停歇,他和葉懷睿的聯系中斷之後,殷嘉茗開始計劃今晚的行動。

未免出入得太過頻繁惹人懷疑,樂樂跟殷嘉茗約好,大約兩到三天才會來給他送一次東西。

姑娘昨天才來過,今天照理說是不會出現的。

那年頭可不興人人一個手機,別墅裏當然也沒有電話,所以殷嘉茗想要跟樂樂取得聯系,只能冒險外出。

只是現在時間還早,外出并不安全。

他耐心等到晚上十點半,才悄悄上樓,離開了別墅。

殷嘉茗從別墅後山的秘密小徑摸黑下山。

山路非常陡峭,即便是白天走都異常艱難,就更別說是黑燈瞎火的深夜了。

殷嘉茗将手電筒用布條綁在頭上,手腳并用,沿着崎岖的小徑一步一步往下蹭。

手電筒的照明範圍十分有限,除了身前的三步臺階,不管是遠處重重疊疊的樹影,還是腳下看不見底的深淵都隐藏在了無盡的黑夜之中,完全是貨真價實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要踏錯一步,人掉下去了,就再沒有然後了。

好在殷嘉茗的運氣不錯。

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下雨,小徑的階梯不算濕滑。

不過饒是如此,殷嘉茗還是走得分外小心,足足花了将近四十分鐘才爬完了這段山路。

之後他順利找到了藏在樹林裏的車子,趁着夜色已深,開車往城裏駛去。

戴俊峰是大新銀行福壽支行的安保經理,工作體面,怎麽也能算在“成功人士”的行列中了。

但這人的經濟情況其實糟透了。

他去年投資失敗,和老婆離了婚,又将房子抵押給了銀行,獨自搬到城東塘尾,租下了一間民房二樓的一個單位。

戴俊峰自殺時獨自在家,并無目擊證人。

警方看過現場,沒有發現外人入侵的痕跡,屍體上也沒可疑的外傷,還找到了遺書,完美符合了“自殺現場”的三個要素,便當做自殺處理,未再繼續深究了。

現在距離戴俊峰死亡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周有餘。

殷嘉茗十分懷疑,哪怕那人确實是被謀殺的,時間過了這麽久,現場還能留下多少線索。若是房東的動作快一點,怕是新租客都已經搬進去了。

不過既然他答應了葉懷睿,就要去戴俊峰的住處看一看。

萬一他真能找到些什麽,而那個自稱來自三十九年後的法醫又真能幫他洗脫冤情,那便真是南無阿彌陀佛,諸天神佛保佑了。

殷嘉茗一邊開車,一邊在心中默默宣了聲佛號。

好在戴俊峰住的地方離燈紅酒綠的鬧市區有段距離,夜裏行人并不多,也不必擔心警察沿街查車,多少方便了他這個通緝犯的行動。

而且殷嘉茗分明記得,趙翠花的外公在那附近有一套兩層老樓。

老人家身體還硬朗時,殷嘉茗就時常帶着幾個弟兄去看望他。後來老人過世,他有将近兩年的時間沒再去過了,不過老樓具體的位置殷嘉茗還是能想起來的。

塘尾一帶都是些村民自建的房子,地形複雜,道路狹窄,對不熟識路況的人而言,用“迷宮”來形容一點都不未過。

殷嘉茗沒直接開車進去,而是将車子藏在了港口附近一處垃圾填埋場中,然後找了個公衆電話,開始投幣撥號。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樂樂的。

樂樂住的是酒店的員工宿舍,不可能有屬于她的私人電話,所以殷嘉茗的電話只能打到宿管那兒。

好在宿管是個挺厚道挺好說話的大媽,也壓根兒不知道樂樂認識成了逃犯的老板。

她半夜接到電話,一聽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只以為小丫頭是年紀到了,終于交到了男朋友,于是扯着嗓門大喊:“樂樂,有靓仔找你!”

樂樂一聽“靓仔”二字,頓時明白了來人是誰,連忙跑下樓來,接過了話筒。

“樂樂,你不要說話,聽我說。”

時間緊迫,殷嘉茗不敢耽擱:

“我‘出來’辦件要緊事,辦好了就‘回去’。”

樂樂喉頭一緊,用力咽了口唾沫,“嗯,我知道了。”

“現在,我需要你幫個忙。”

殷嘉茗繼續說道:

“你到外面去,用公用電話call翠花。”

樂樂:“嗯。”

“就說,‘衰鬼,幾時再一齊食脆皮燒豬?’名字留‘濠港麗莎’。”

殷嘉茗口中的“濠港”是金城有名的聲色場所消金窟,“麗莎”也确有其人,是趙翠花交好的一個女招待。

他知道趙翠花的傳呼號被警方盯着,任何一條信息都會立刻同步傳送到專案組的案頭,他甚至不能親自打這趟電話,更不确定趙翠花那不甚靠譜的混小子能不能看懂這條信息的真意。

“好。”

樂樂依然言簡意赅,什麽都沒有多問,只在宿管大媽仿若X光般炙熱的八卦目光中,重複了剛才說過的三個字: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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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嘉茗雖然看着一副大大咧咧、灑脫不羁的樣子,但小時候那些艱難求存的日子教會了他何為“謹慎小心、三思後行”。

他沒有着急,而是潛伏在垃圾場附近,一直等到淩晨三點,恰是夜色最深沉、人也最困乏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從藏身處出來,如同行走在夜色中的一抹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街區。

殷嘉茗的目的地是一棟村民自建的民宅。

樓高一共四層,每一層有六個單位,皆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結構,室內面積也就三百平方呎左右,相當逼仄。

安保經理戴俊峰租的是二樓最北面的一個單位。

這片街區又老又破,市政根本懶得多管,路燈破的破壞的壞,街道一片昏暗,幾乎到了走路都要看不清腳下的程度。

不過這樣昏暗的環境反而對殷嘉茗這個通緝犯十分友好。

借住明亮的月色,他一路穿街過巷,找到了戴俊峰租住的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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