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5.夜探-05
趙翠花扒在窗臺上,眼看着幾名警官穿過後街,跑得看不見人了以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反手關緊窗戶。
然後他快步來到床邊,掀掉上面亂糟糟的被子枕頭和衣服,扯掉床單,再搬開了那張薄薄的床墊。
那其實根本就不是床,不過是用裝水果的瓦楞箱在外圈壘了個長方形,再在上面蓋一張床墊,鋪上床單,放上寝具而已。
而瓦楞箱圍出的內部卻是空心的,殷嘉茗正蜷縮着自己高大的身軀,側身貼牆,抱着他的背囊擠在那不大的空隙裏。
“茗哥,警察都走了!”
趙翠花伸手,将殷嘉茗拉了起來。
“翠花,謝謝你。”
剛才真是太驚險了,要不是趙翠花機靈,殷嘉茗覺得自己肯定要被警察堵個正着,“還好你聰明,看懂了我的留言。”
趙翠花哈哈笑了起來,拍了拍挂在腰間的傳呼機,又朝殷嘉茗比了個拇指,“好說好說,咱兄弟心有靈犀嘛!”
當年殷嘉茗帶着幾個小弟第一次到翠花外公家作客,老人家高興得很,親自下廚招待他們。
可惜翠花外公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燒竈忘了看火,爐子裏的一吊脆皮燒豬烤過了頭,一層脆皮烤成了焦皮。
金城方言裏,“燒焦”叫“燒燶”,而“燶”字又跟“籠”發音相近。恰好老人家的小樓在“豬籠巷”,又有豬又有籠,竟然意外的湊巧。
從此之後,每逢趙翠花邀請大家到外公家,就會吆喝一聲“今晚去吃‘燶皮燒豬’了!”
這次殷嘉茗假借“濠港麗莎”的名義給趙翠花留言“幾時再一齊食脆皮燒豬?”,便是用了只有他們知道的暗語,告訴趙翠花自己現在就在他外公家附近。
當然,殷嘉茗給趙翠花留言時,只當是留個後手,一不确定趙翠花是不是真能看懂,二也沒指望能派上多大用場。
但殷嘉茗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倒黴到被人當街叫破身份,還跟警察迎面撞上,像狗一樣被攆了N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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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趙翠花接應及時,他這次怕是就當真栽定了。
“可是,茗哥……”
趙翠花退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朝外張望了一眼,表情很是凝重。
他熟悉這一帶的地形,也知道警方肯定會在塘尾唯一的出入口設下層層路卡,不讓殷嘉茗有機會逃出包圍圈。
現在雖然把鄧警官等人暫時忽悠走了,但他們在外頭尋不着人,肯定會折返回來,将這棟小樓裏裏外外、徹徹底底搜個底朝天兒。到那時候,這金蟬脫殼的法子可就不好使了。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殷嘉茗朝趙翠花笑了笑。
“放心,我都想好了。”
說着,他朝門外一指,“我打算從‘那邊’走。”
趙翠花順着老大的指點朝外一看,表情茫然,“‘那邊’是哪邊?”
殷嘉茗回答:
“從廁所的窗戶出去,我要走防洪堤。”
塘尾隔壁就有一個港口,中間有一條又高又長的防洪堤,将住宅區與海岸線分割開來。
若是殷嘉茗能翻過防洪堤,便算離開了塘尾的範圍。
雖然這樣他就得繞着海岸線走一個“C”字形的大圈,但起碼算是逃出了警方的包圍圈,暫時安全了。
只是防洪堤修得很高,又受地形限制,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爬上去的。
好在這棟房子就建在防洪堤側面,從廁所的窗戶看出去,大約四米外就是防洪堤了。
趙翠花頓時了然,連忙和阿虎合力搬來院中的長梯,将一端搭在窗臺上,另一端伸出窗戶,架到了防洪堤上。
“茗哥,你多保重。”
趙翠花和阿虎都沒問殷嘉茗這幾天躲在哪裏,之後又打算去往何處,只鄭重和他道別:
“我們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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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2021年的同一天,7月30日,早上十點十五分。
葉懷睿、章明明和歐陽婷婷趕到了發現白骨的地點。
三人下車的時候,現場已經拉起了隔離帶。
一個警官遠遠就朝他們招手:“Dr.葉,這邊這邊。”
正是他們前兩天才見過的黃警官。
“什麽情況?”
葉懷睿三人穿過隔離帶,朝黃警官走去,“屍體在哪裏?”
“喏,這兒呢。”
黃警官朝前方一指,“今天早上剛剛挖出來的。”
葉懷睿順着他的指點往前看,便看地上挖開了一個坑,坑邊露出一塊髒兮兮的塑料布,塑料布下隐約還有什麽東西。
仔細一問,他們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
發現屍體的這片荒地屬于芙蘭村所有,土質不太好,離村子和主幹道又不算近,賣地皮都乏人問津,就一直丢荒多年,沒怎麽開發過。
上個月村裏有人打算在這裏投資挖個魚塘,便請來施工隊,又選了個良辰吉日破土動工。
沒想到才挖了一天,就挖出了一具屍體。
屍體是包裹在一塊紅白藍三色的篷布裏的,明顯在地下埋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已經爛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但這篷布裹屍的架勢,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下葬的模樣,施工隊立刻就慌了,打電話報了警。警察也覺得現場十分可疑,就通知了法醫到場協助調查。
施工隊這警報得果決,屍體大半還埋在土裏。
葉懷睿三人先對現場環境進行了一番仔細的勘察和記錄,然後就得動手将屍體給挖出來了。
他們小心地挖開掩埋屍骨的泥土,很快發現了一個重要的情況。
這具白骨被埋在了地底下大約一米左右的深度,呈平躺的姿勢,頭朝東南,腳朝西北。
屍體身上穿了一件極其普通的襯衣和一條水洗牛仔褲,鞋子是款式老舊的男士塑膠涼鞋。
這身衣服在泥裏埋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襯衣的布料被水浸蟲咬,已經爛成了布條兒。
至于蓋在屍體上的那張紅白藍三色的篷布倒是保存得十分完好。只是它顯然沒有大到足以将一整具屍體包裹起來,所以屍體的雙腳幾乎完全露在了外面,連帶鞋子也不知為何丢失了一只。
黃警官問葉懷睿:
“能看出這人死多久了嗎?”
葉懷睿放下手裏的鏟子,喘了幾口氣。
他的體能實在相當不咋樣,挖了這半天土,手臂已經開始發酸了。
“屍體已經白骨化,軟組織完全幹涸,起碼埋了得有十年以上了。”
葉懷睿說着,蹲了下來,用戴着手套的手指點了點死者下颌右側的第一磨牙。
“這裏,看到了嗎?一只金牙。”
他對黃警官說道:
“這種合金材質的假牙已經淘汰很多年了,我想……多半是八九十年代的東西。”
“嚯!”
黃警官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着人已經死了得有二、三十年了?”
葉懷睿笑了笑:“這倒還不好說。”
“唉!在地下起碼埋了十年啊!”
黃警官站起身,嘆了一口氣:
“別的不說,光是要确定這人到底是誰就很不容易了吧?”
這種白骨化的屍體最困難的便是認定死者的身份,時間越是久遠就越是如此。
老實說,警察也很怕碰到這種無頭公案,因為調查起來實在是非常艱難,還不一定能查出個子醜寅卯來。
不過再難也得查。
葉懷睿笑着安慰黃警官:
“起碼,這具白骨保存得相當完整,這就給我們省了很大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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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屍體的現場勘查是很花時間的,加上葉懷睿他們挖掘、收集、清點和提取屍骨和其他樣本的功夫,等白骨屍送回司法鑒定化驗所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葉懷睿惦記着殷嘉茗那邊的情況,本想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的,可現在忽然來了新案子,葉懷睿也只能先将白骨屍安置妥當再說。
他們将白骨屍放到了一張空置的解剖臺上。
屍體被掩埋的時候外面裹着一張篷布,所以屍骨挖出來時基本上保持着入土時的樣子,連最容易丢失的指骨也一塊不少。
葉懷睿小心的拆開那塊紅藍白三色的防水篷布,将整具枯骨完全暴露出來。
“刷子和樣品袋。”
他朝歐陽婷婷吩咐道。
姑娘利落地遞過他要的東西。
葉懷睿小心地掀開死者的襯衣,将屍骨腰部位置的泥土掃下來,裝進了樣品袋中。
“看樣子,是謀殺沒錯了。”
章明明在旁邊一邊拍照,一邊下了評判。
确實,雖然死者所穿的襯衣已經朽爛得一塌糊塗,但右胸處明顯有一個規整的圓形孔洞——那是子彈留下的痕跡。
死者是中槍而亡的。
可惜葉懷睿他們脫掉了死者的襯衣之後,在襯衣的右背又發現了另一個破洞,二者高度相當,大小相同,彼此剛好可以完全重疊。
這就意味着要了死者性命的那顆子彈造成的是一處貫通傷,且最具鑒識價值的彈頭沒能留在死者的體內。
另外,葉懷睿還在死者的襯衣口袋裏找到了幾張紙鈔,又在牛仔褲的後袋中翻出了兩枚硬幣和三個賭場的塑料籌碼。
那幾張鈔票是對折後塞在前胸內側的口袋裏的,與屍體同在地下埋了超過十年的時間,早已腐爛黴變得不成樣子了。
加之最近又經常下雨,泥土吸飽了水分,連帶着紙張纖維都被浸透了,幾乎與襯衣的布料黏連在了一起,很難剝離開來。
葉懷睿怕損壞了這些脆弱的紙幣,不敢硬揭,只能先将襯衣的整個口袋剪下來,放到旁邊晾一晾再說。
到此,這具白骨便算暫時安置妥當了。
接下來,法醫們還要對它進行檢查、清理、清洗、浸泡、晾幹,最後在進入鑒定流程。
不過這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幹完的活兒,也沒必要争分奪秒。
“好了。”
葉懷睿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六點四十五分了。
他對陪自己加班到現在的章明明和歐陽婷婷笑了笑:
“剩下的,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