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9.自缢-01

若不是沒得選擇, 葉懷睿其實是很不願意讓殷嘉茗去挖司徒英雄的屍體的。

因為這風險實在太大了。

一個不小心在挖的時候被警察逮個正着,那就是連人帶屍,人證物證俱全, 不是你殺的也肯定得是你埋的, 難道還可以跟警察說是有個未來人給你劇透了屍體所在嗎?

如此一來,即便殷嘉茗長了一百張嘴也肯定說不清楚,屆時再想脫罪,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現在調查已陷入了死胡同,除了讓殷嘉茗铤而走險去刨出司徒英雄的屍體, 賭那個天知道有多大概率的“線索”之外, 似乎也別無他法了。

可即便殷嘉茗知道司徒英雄的屍體被埋在了芙蘭村的後山處,但“後山”也是很大一片範圍, 這要是随随便便就揮鏟子一通亂挖,哪怕挖到明年今日也定然挖不出來。

葉懷睿可不希望殷嘉茗貿然行事, 把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

好在他們的勘查報告都是要附上現場平面圖的。

在平面圖上不僅注明了屍骨的自然狀态,還有和周圍主要景物的關系, 以及最重要的,标明了屍體與實際景物的南北方位和比例尺寸。

然而圖紙十分專業, 普通人看着平面圖上那一個個由格子分割的區域, 只會一頭霧水滿心困惑。而且葉懷睿也沒法兒将2021年的圖紙逆時空傳回給1982年的殷嘉茗。

是以葉懷睿只能使用最老土的方法。

他倒了一杯水, 然後坐在地上, 對照着白骨屍的現場平面圖, 詳詳細細、認認真真, 拿出考研沖刺班的突擊強化精神來,給殷嘉茗講解如何找到司徒英雄的屍體。

是的, 葉懷睿發現, 不拘泥于桌子, 只要二人處在同一個範圍時,他留在地上的水漬,殷嘉茗都能看得到。

只是這個範圍不大,大約也就長寬四十公分左右,再遠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沒辦法,為了充分利用這個本來就不大的可視區域,葉懷睿和殷嘉茗只能緊緊靠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貼着手臂。

萬幸二人對于對方來說,都像個只有人形輪廓的3D投影,并無實體,即便靠得如此緊密也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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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葉懷睿在寫畫時動作幅度大了些,又或是殷嘉茗拿紙筆抄寫時頭湊得太近了,兩人豈止半身,整個人都幾乎完全貼合在了一起。

【……嗯,明白了,直線距離十二米。】

殷嘉茗一邊重複葉懷睿給的數據,一邊用鋼筆在一本雜志的廣告頁邊緣抄記下來。

“!!”

葉懷睿打了個激靈。

這一聲低語離得極近,幾乎就是貼在葉懷睿耳邊響起來的。

他猝然回頭,才發現自己和殷嘉茗此時此刻的距離到底有多近!

他現在差不多就等于直接坐到了殷嘉茗的懷裏,被對方一條胳膊從側後方環住腰身,姿勢暧昧到了極點。

可憐葉法醫多麽正經的一個人,這會兒一顆心也不由砰砰直跳,蹦跶得幾乎要亂了心神。

【怎麽了?】

看葉懷睿半天沒有接着往下說,殷嘉茗奇怪的低頭去看自己身前——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半窩在自己懷裏的那團半透明的虛影,【還有呢?】

大概因為懷裏摟着的人形沒有實體,殷嘉茗半點沒覺出兩人現在這距離、這姿勢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反而好似擔心葉懷睿聽不清他說話一般,把頭湊得更近了三分,柔聲問:

【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我×!

葉懷睿差點兒就忍不住要伸手捂耳了。

他的耳廓特別敏感,本身又有些顏控聲控,實在受不得一個俊美的年輕男人,用這樣磁性的低啞嗓音貼在他耳邊呢喃!

“水沒了,我去倒點!”

葉懷睿一把抄起擱在旁邊的馬克杯,“騰”一下站起身,用堪稱“逃竄”的速度蹿出了殷嘉茗用胳膊圈出的桎梏,跑到書桌前。

——冷靜!

——別想歪!別自作多情!

他一邊倒水,一邊警告自己。

——你跟殷嘉茗是純潔的戰友關系!不可能摻雜其他感情!

——而且他的真實年紀可比你大了将近三十四歲!

葉懷睿咬了咬牙,狠狠的想:

——別想太多,好好把案子破了再說!

調整好自己的心态,葉懷睿回到牆邊,繼續跟殷嘉茗研究如何挖屍。

他先讓殷少爺認真記下埋屍地的特點,又問了他打算什麽時候動手,如何動手。

挖屍當然是不可能徒手進行的,殷嘉茗得等樂樂什麽時候再來時,拜托她幫忙帶一把鏟子。

但殷嘉茗自己明白,他現在就生怕樂樂來得太頻繁,暴露了她和自己之間的聯系,給姑娘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所以其實并不想開這個口。

【對了,或許可以……】

殷嘉茗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想法,輕聲就說了出來。

葉懷睿聽到了他的低語,側頭問:“你剛才說什麽?”

殷嘉茗搖了搖頭,【沒事。】

他可不打算将自己心裏所想的“或許”說出來,徒惹他家阿睿擔心。

葉懷睿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又絮絮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做好準備再動手,待到真正要挖屍前,務必先跟他說一聲。

雖然葉法醫也清楚,這個“提前知會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三十九年後的他根本就幫不上忙,只會讓自己在這邊等得無比心焦而已。

但葉懷睿就是生怕殷嘉茗不吱聲就擅自行動。

哪怕只是在腦中假設一下某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有個什麽好歹,葉懷睿那一貫引以為傲的理智就很難維持,只恨自己不能穿回去,陪在他身邊幫忙……

…… ……

……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午夜,葉懷睿已經在地下室裏呆了整整六個小時了。

期間殷嘉茗吃了只面包,而葉懷睿也上樓泡了碗方便面,晚餐一個比一個應付得湊合。

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休息”二字。

兩人都知道這場臺風雨來得不易,以後怕是再無如此充裕的共處機會了,故而皆心照不宣,似是要将整場大雨的時間都花在彼此身上。

那黏糊勁兒,簡直就像兩個異地戀的小情人好不容易才見了面,連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開一般。

然而這時,葉懷睿的手機響了起來。

葉懷睿低頭一看號碼,立刻手指一劃,接通了電話。

在殷少爺看來,葉法醫的手機就像塊發着微光的長方形小板子,只能看出個大小形狀,看不清細節。

他就看到身邊那人影将會發光的薄板貼到耳邊,再開口時,嗓音已變得凝肅:

“黃警官,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人用的是金城當地方言,音量很大,殷嘉茗斷斷續續聽到了大概——似乎是有什麽人死了。

“我知道了。”

待到黃警官說完,葉懷睿回答:

“我馬上到。”

語畢,他挂斷手機,轉頭對殷嘉茗說:

“有案子,我要出門了。”

說話間,他已站起身,朝地下室的門走去。

【等等!】

殷嘉茗下意識就想去抓葉懷睿的胳膊,手伸過去卻抓了個空。

【你要去哪裏?誰死了?】

“王燕——就是司徒英雄的女兒!”

葉懷睿剎住腳步,回頭告訴殷嘉茗:

“她被人發現在自己家裏上吊,人已經救不回來了!”

王燕的家在金城城北,美華街26號。

那一片都是有三四十年歷史的老住宅樓,每一套宅子都不大,室內面積也就三四十平的樣子,住戶的人員構成也十分複雜,有在附近打工的上班族,也有剛剛組建家庭的年輕夫妻,當然還有像王燕這樣收入拮據,只靠打工和低保過活的中老年人。

美華街26號是一棟九層的公寓樓。

說是公寓樓,不如說更像一棟筒子樓。

建築物呈回字形,沒有電梯,只在中央天井處有唯一的樓梯。

而建築物內部每一層都有六個單元,四大兩小,大的室內面積接近五十平米,小的則只有不到三十平米。

王燕就住在頂樓最北面的一個小單元,904房。

她七年前回國,在金城輾轉了好幾個住處,長的一兩年,短的幾個月,搬家搬得十分頻繁。直到十一個月前才在美華街26號904房住下——當然也是租來的。

8月10日,午夜零點二十一分。

葉懷睿頂着狂風暴雨,開車一路趕往現場。

沒想到車子還沒拐入美華街,在路口就被執勤的交警攔了車。

原來前方一棵白蘭樹沒經受住臺風的摧折,倒卧在了路上,樹身将本就不寬的老城區街道從中一斷兩半,在城建來清理前,車輛根本無法通行。

沒辦法,葉懷睿只得在附近找了個還能停車的地方,然後下車打傘,頂風冒雨,朝美華路26號那棟九層筒子樓走去。

十號風球肆虐之下,根本沒有哪一把傘能經受得住考驗。

葉法醫才走了沒幾步,傘骨就噼裏啪啦折了三根,雨傘也垮得不成樣子,連支棱都支棱不起來了。

——這可真是,太要命了!

葉懷睿哭笑不得,被這場風雨折騰得沒了脾氣。

反正人已經濕透了,他幹脆将手上那把破傘團吧團吧,塞進街邊的垃圾桶裏,然後就這麽無遮無攔地迎着疾風驟雨,朝目的地一路發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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