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1.挖掘-02

沒有手套, 殷嘉茗也只得硬着頭皮,伸手去解司徒英雄的衣服。

入手黏糊糊、滑溜溜、濕噠噠,他不過是在解衣扣時稍稍用力了一些, 整只手掌就直接陷進了死屍因腐敗而軟得不可思議的皮肉裏。

這溫度、這手感,殷嘉茗發誓,有生之年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他解開屍體的衣服, 小心翼翼地将司徒英雄的衣襟從它腐敗的皮肉上半揭半撕開來,露出了被不明液體浸透的衣服內袋。

袋子鼓鼓囊囊的,确實像塞了一疊什麽東西。

殷嘉茗心髒再度狂跳了幾下。

這一次倒不是惡心的,而是當真感到了興奮。

他用兩只手指探進口袋裏, 夾出了那疊濕漉漉的鈔票。

殷嘉茗翻出土坑,在坑邊找了一處平坦些的地方, 就着手電的光,開始擺弄那疊鈔票。

大家應該都有一個經驗, 那就是濕透的紙張很容易弄破, 若是想完好的檢查濡濕的紙制品, 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它幹透。

然而殷嘉茗沒有這個時間了。

他只能一手支着手電,另一只手輕輕地、一張一張揭開黏在一起的鈔票, 直至翻到最裏層,露出了一張折了兩折的白紙。

“呼——”

殷嘉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再度屏住呼吸,用撚着一片花瓣的力道,非常小心地,揭開了那張紙。

那确實是一張便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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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放在了襯衣的內袋裏,又被好幾張鈔票層層包裹在其中, 保存情況竟然意外的好, 不僅紙片上那些用圓珠筆寫成的字跡一清二楚, 連紙片頂頭一枚小小的鮮紅色油印圖标都清晰可見。

——那是金城大學的校徽!

殷嘉茗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在此瞬間,他赫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兇徒身份的重要線索!

——怎麽辦!

他的腦中頓時泛起了這樣的疑問。

殷嘉茗當然可以現在就帶着紙條離開,開車到某個公衆電話亭,給警方打個匿名電話,告訴他們司徒英雄的所在,并把這張紙塞進信封裏,再丢入郵筒,寄到警察局去。

但有了先前那大半個月的經歷,殷嘉茗并不覺得金城警方當真會因為一通電話就認真替他洗刷冤屈。

恰恰相反的,他認為警方更可能将司徒英雄的死扣在他身上,讓他把搶劫殺人的這口黑鍋背得更牢靠一些。

而且一封自稱裝着“證據”的匿名信,對策總部可能一天得接到十好幾封,會不會重視,又何時才會落實調查,殷嘉茗根本無法控制。

把證據交出去,就相當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警察局那些個葡國佬高層身上……

殷嘉茗用力一咬牙。

——不行!

他對自己說道:

——不能給他們!

與其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線索交給警方,還不如将“希望”揣在自己手裏!

打定主意之後,殷嘉茗又思索起了應該如何展開調查。

就目前看來,能在“查案”這件事上幫到自己的,就只有葉懷睿一個人了。

可阿睿跟他之間隔了整整三十九年。

這麽長的時間足以物是人非,即便翻閱故紙堆,校史記錄都不一定能翻得全,就更別提早年間的人事變遷了。

——對了!還有他!

殷嘉茗腦中飛快地浮現出某人的模樣。

——把紙條交給他,說不準就能查出寫這張便簽的人的身份了!

殷嘉茗打着電筒,照了照左手腕上的手表。

淩晨兩點三十五分,時間還來得及。

說幹就幹,殷嘉茗決定趕在日出前找到“那個人”。

只是他不能就這樣便走了,留下一個被刨開的墓穴,和一具爛得一塌糊塗的屍體。

殷嘉茗收起濕透的便簽紙,又折起紙鈔,打算把它們放回司徒英雄的襯衣口袋裏,再将人原樣埋回去。

——這樣他家阿睿就能在三十九年後找到這具白骨,并發現死者身上的線索了。

但下一秒,殷嘉茗又忽然想到自己已經拿走了那張便簽,這樣一來,葉懷睿豈不是理應不知道還有便簽這件事了?

這年頭還不時興時間旅行類的小說電影,殷嘉茗自然也就不知道還有“祖父悖論”這等時髦的邏輯思辨,但這不影響他敏銳地察覺到其中似乎存在的矛盾。

可要是把便簽放回去,那他的證據就沒有了,單憑口述,殷嘉茗又擔心會錯過重要的細節。

“……”

他蹙起眉,冥思苦想了半分鐘。

“我×!”

殷嘉茗忽然用力一拍大腿,“我怎麽這麽笨!”

語畢,他不顧滿手贓污,從褲袋裏掏出了自己的錢包,又在裏面一通翻找,翻出了一張不知放了多久的購物小票。

這是他過年前在百貨公司給他爸買禮物時開的收據,大小與便簽差不多,折一折剛好可以夾進鈔票裏。

殷嘉茗記得葉懷睿說過,過了三十九年後,鈔票裏的紙片已經爛到無法分辨了——既然如此,那張紙是能指示兇徒身份的便簽,還是一盒印尼燕窩的收據,本質也沒有任何差別吧!

殷嘉茗一邊将夾帶着收據的鈔票放回到死者的襯衣內袋裏,又忍住沖鼻的惡臭,将衣扣重新扣了回去,再将塑料篷布蓋上,将屍體狀态盡可能還原成他剛剛挖出來時的樣子。

“呼!”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殷嘉茗現在就只能祈禱司徒英雄的遺骸真的能在地裏安安生生躺上三十九年,等他的收據爛光了才被阿睿給挖出來了。

要不然收據上明晃晃的時間地點購物內容,只要警方到百貨商店一調查,他的嫌疑便是跳進橫琴港都洗不清了。

殷嘉茗一邊自我吐槽,一邊開始一鏟子一鏟子地往坑裏填土。

填土比挖土來得容易,速度也快得多。

不多久,殷嘉茗便将司徒英雄的屍體重新埋好了。

有了收據的顧慮,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具腐屍要是被警察提前找到了會如何,同時深深共情了兇手當日埋屍時的滿心顧慮。

填好土後,他又用鏟子在土坑上使勁兒拍打了一番,把浮土都夯結實了,才稍覺安心一些。

剩下的便是向天祈禱,這具屍體當真能在土裏埋上三十九年,直至爛成枯骨為止了。

這時已是淩晨三點十五分,再過兩個小時,差不多就該天亮了。

殷嘉茗不敢猶豫,迅速收拾了東西,不顧自己滿身髒臭,一路疾走,離開芙蘭村的後山,準備趕往“那個人”的住處。

夏季的金城向來天亮得很早。

8月11日,淩晨五點十五分,東方地平線處已朦胧泛起了魚肚白。

晨光微曦,金城東側,靠近港口的一處別墅區,某棟三層小樓的花園裏,忽然傳來了“碰”一聲脆響,聽動靜,像是什麽東西打破了。

女主人聽到動靜,抱着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再無其他動靜,但她仍覺得不放心,伸手推醒了睡在她身邊的丈夫:

“老公,院子裏有聲音呢,你去看看吧!”

“沒事的,可能是風把花盆吹倒了呢……”

男人不情不願地爬出被窩,随手披上搭在床尾的睡衣,趿拉着拖鞋下了樓。

女主人忐忑地等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推開窗戶,往花園中看去。

她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院子裏,袖手攏住松垮垮的睡衣,面朝院內,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老公,發生了什麽事?”

女人半身探出窗戶,擔心地叫道。

“沒事,親愛的。”

男人擡起頭,朝妻子笑道:

“只是花園裏挂的風鈴掉下來了,你回去繼續睡吧。”

“什麽!?”

女人一聽,頓時心疼了:

“風鈴摔碎了嗎?”

那可是她很喜歡的一件旅游紀念品,還特地等臺風過後才再挂出去的,怎麽才一天就掉下來了!

“嗯,确實摔裂了。”

男人果真從地上撿起一件藍白相間的陶瓷制品,朝二樓窗前的妻子輕輕晃了晃:

“你先回去睡吧。我等會兒去書房看能不能修一下。”

女人于是縮回身去,順便還關上了窗戶。

男人輕輕吐了一口氣。

“到我書房去。”

他目不斜視,對着空無一人的花園,壓低聲音,輕聲說道:

“小心點,別讓你嫂子發現了。”

“碰。”

男人回身,輕輕關上書房門,還特地落了鎖。

“你……”

他回頭,皺起眉,神色凝重:

“你到底怎麽回事?這些日子你在哪裏?這滿身的泥巴又是幹了什麽?”

殷嘉茗被對方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有些懵,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解釋。

“哥……”

他只得委委屈屈、可憐兮兮地低低叫了一聲:

“這事說來話長……總之,我沒搶銀行,更沒殺人!”

聽到對方的保證,男人深深擰起的眉心不自覺地舒展了開來。

他雙眼在殷嘉茗的身上上下掃視了一番,看到衣服褲子上的泥土污漬,以及空氣中彌散開的那股一言難盡的熏人欲嘔的惡臭,嫌棄地撇了撇嘴,轉身拿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襯衣。

“先把你那身髒衣服換掉。”

男人對殷嘉茗說道:

“然後将你這些日子到底幹了什麽事統統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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