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聯玉聽完這話,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方才噴出那麽大一口淤血,雖然主要目标是那孫氏,但他胸襟前确實也沾染到了一些血點子。
只因喜服是大紅色的, 不仔細瞧的話瞧不出來。
但若是像江月說的,要再賣出去,那自然是賣不出去了。
濺了血的喜服,也忒不吉利了,手頭再不寬裕的家庭都不會買。
不過眼下說什麽也晚了,所以江月也沒再跟聯玉咬耳朵,接着接待賓客。
很快, 聽到動靜的許氏也出來了,問發生了何事?
知道是聯玉吐血,吓退了上門刁難的孫氏等族親, 許氏倒是沒被吓到。
畢竟江月早就跟她們說過了, 聯玉吐出淤血,對他的身體反而是有好處。這幾日聯玉三不五時就咳的, 許氏都以為常了。
而且江月和聯玉兩個小輩也沒做任何冒犯長輩的事兒,後頭那孫氏也是無的放矢。
所以短暫的插曲之後, 婚禮照常進行。
午時之前, 江河和容氏相攜着到場。
江月在門口接待了她們, 往她們身後掃了一眼。
成婚是一輩子只一次的大事,容氏歉然道:“靈曦本是要來的, 還說要親口跟你道謝,說多虧了你那藥膏,她頭上的疤痕已經消的差不多了。沒成想出門之前突然又……所以我和你大伯父這才耽擱到現在才到場, 靈曦她也沒能過來。”
江月對病患還是挺包容的,便理解地點點頭, 說不礙事,“我家正準備辦完婚禮就搬到城裏過冬呢,到時候離的近了,我跟堂姐過年的時候再見也是一樣。”
容氏勉強的笑了笑,沒有接話。
Advertisement
很快到了午時,收到喜帖的人家都已經到場。
各自落座之後,午宴也正式開始。
負責喜宴的廚子是房媽媽特地從鎮上請的,做出的菜不算多精致,卻是量大管飽——
吸足了湯汁的鹵肉、八寶鴨、五香燒雞、紅燒鯉魚、小雞炖蘑菇、白菜丸子湯,再配上廚子自釀的米酒……雞鴨魚肉齊全,在這四裏八鄉絕對是排得上號的體面宴席。
江月和聯玉一道給長輩敬酒。
兩人一個是年輕面嫩的新娘子,另一個是方才才在衆人面前吐過血的新郎官,而不當人的長輩如族長、孫氏之流也都走了,所以也沒人故意灌他們酒。
不過到底賓客不少,因此敬完酒一圈下來,兩人喝米酒也喝飽了。
婚禮的‘婚’通‘昏’,到了黃昏時分,便是該拜堂行禮的時候了。
喜娘和梳頭娘子陪着江月回屋補了個妝,把紅蓋頭給她蓋上,而後便扶着她出了喜房,到了堂屋。
随後一根紅綢抖開,一頭遞到江月手中,另一半則在聯玉手中,二人隔着一個身位,站到了堂屋中間。
“一拜天地——”
兩人調轉方向,對着門口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
主位上,許氏坐在一側,而江父的靈位則在另一側。她受了二人這一拜後,眼眶頓時紅了。
“夫妻對拜——禮成,送入洞房!”
在禮者的唱調聲中,江月和聯玉便被衆人簇擁着進了新房。
這新房其實就是江月日常住着的東屋,半夜她起身之後,房媽媽再次裏外清掃了一遍,而後鋪上喜被、挂上喜帳,放上桂圓蓮子和喜燭、合卺酒那些。
房媽媽知道自家姑娘不喜歡這種喧鬧,而且聯玉身子也不好,禁不住折騰,就客客氣氣地把準備鬧洞房的賓客攔在了外頭。
賓客們倒也識趣兒,沒說一定要進去,只在屋外頭起哄。
“新郎官快替咱們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你這人說話,新娘子都待了大半日的客了,你還不知道人家長得多好看?”
“知道歸知道,這不是怕新郎官看呆了,把咱們這些賓客給晾着嗎?”
說着衆人哄笑起來。
江月坐到炕上,喜娘把秤杆子往聯玉手裏一塞,而後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始一長串的唱念。
卻沒成想,她剛起了個頭,“新郎新娘,像對鴛鴦,早生……”
聯玉已經手腳利落地把蓋頭挑起來了。
紅蓋頭下的江月自然是好看的,尤其是她因為飲了不少酒,此時桃腮泛紅,如同海棠春醉一般,叫早就知道她貌美的喜娘都看的有些眼睛發直。
只是海棠春醉的新娘子一開口,卻是壓低了聲音催促道:“前頭只我母親在,她不大應付的來這些場面。所以勞您快一些,走完了這邊的禮數,我還得去前頭待客。”
喜娘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因此愣了愣才道:“可後頭還得鋪床,喝交杯酒……”
鋪床就是把花生桂圓蓮子那些灑到床上,取個‘早生貴子’的好意頭。
江月便對聯玉使了個眼色,兩人各自抓了一把桌上的幹果,手腳麻利地給鋪好了。
交杯酒那更是簡單,兩人各執一個酒杯,然後交扣手臂,一仰頭便都一飲而盡。
這可真是給喜娘開了眼了——她年近半百,經手的婚禮沒有千場,也有百場,自诩也是經驗豐富的,但從來沒見過這麽心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
尤其是最後這交杯酒,兩人都是豪氣幹雲地一口悶了。
眼瞅着不像成婚,倒像是拜把子!
不過喜娘對江家的境況也知道一些,知道眼前的這對小新人也是怕外頭的賓客等得太久,鬧到懷着遺腹子的許氏跟前。
到底是倆孩子的一片孝心,所以喜娘也沒說什麽,幫着他們把所有流程都快速過了一遍,最後無奈道:“流程都結束了,但是你們啊……這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這麽倉促,以後後悔了可咋辦啊?”
江月笑了笑,輕聲說了聲不會。
她跟聯玉本就是假成婚,又談何後悔呢?
聯玉則跟着笑了笑,想法大抵跟她也是一樣的。
新房裏的流程結束後,兩人接着出去招待賓客。
江河和容氏沒待多大會兒就提出告辭。
江河到底是官身,跟官老爺坐一處喝酒,其實很多賓客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等他們夫妻一走,賓客們喝酒的速度頓時快了起來,後頭自然也有喝糊塗的,非拉着聯玉要灌他酒。
聯玉也不拂對方的面子,端着酒碗就準備喝,然後那酒剛沾上嘴唇,他便開始咳嗽。
其他人見狀,哪兒能真讓他喝,連忙幫着他把那酒蒙子給扒拉開,說‘新郎官你別理他,他這人喝了酒就發酒瘋’。
一通鬧到了入夜時分,月至中天,把賓客們盡數送走,這場婚禮才算正式收官。
房媽媽把大門關上,催着衆人快回屋休息去。
江月确實累的不輕,一邊呼出一口長氣,一邊慶幸道:“得虧我這是招贅,還算能做自家的主,便已經累成了這樣,這要是出嫁去別人家,指不定如何呢。”
轉頭看到房媽媽已經拿起了掃帚和抹布,江月又道:“媽媽也別再收拾了,都是二半夜就起來的,您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就都先放着,等明日睡醒,咱們再一道收拾。”
寶畫一手推一個,推着江月和聯玉往新房走,“姑娘和姑爺別管了,我跟娘就幹一會兒,累了自然就歇下了。你倆快入洞房去吧,剛我還聽人說,這啥一刻值千金呢!你倆這會兒,可浪費了好多金了!”
她也喝了酒,下手沒個輕重,累了一天的江月和聯玉齊齊踉跄了一下,拉住對方的手,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說起來,兩人的肢體接觸雖然不少,但那會兒他們是醫者和傷患的身份,自然生不出半分旁的心思。
此時兩人身着顏色一致的喜服,便脫離了那層身份。
因此江月難得的想到了一些旁的——聯玉還不到十六歲,怎麽手已經生的這樣大了?好像很輕易能把她整個手掌都包裹住似的。
而且他的手也跟他的人一般,生的十分好看,骨骼分明,手指纖長,只是微微有點發涼。
聯玉的神色同樣也有一絲不自然,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寶畫看着兩人交握在一處的手,又是嘿嘿一笑,連忙轉身抛開,幫着房媽媽一道幹活去了。
江月一陣無奈,連忙松了聯玉的手,搶在他前頭進了屋。
聯玉收回手,跟着她進了新房,順帶就把屋門給關上了。
寶畫還在嘿嘿笑着,一旁的房媽媽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自家姑娘和姑爺明明是情投意合,所以才在認識短短幾日的情況下,便商量好了成婚事宜。
可哪兒有新婚夫妻,拉個手都這麽別別扭扭的?
不該正是蜜裏調油,拉上了就不舍得分開的時候嗎?
而且之前兩人被送入洞房後,沒多待多大會兒就出來了,急得像走過場似的。
可那日聯玉對着她和許氏表明心跡,那般真情流露,又不似作假。
房媽媽手下活計不停,兀自沉吟半晌,就對寶畫道:“你摸到新房窗下頭去聽聽裏頭怎麽樣了。”
散席之前,好幾個男客喝大了不肯走,嚷着要留下聽牆根來着。
所以寶畫立刻嘟囔道:“娘你咋跟那些人似的啊?”
讓房媽媽瞪了一眼,寶畫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不情不願、蹑手蹑腳地摸過去了。
半晌後,寶畫紅着臉跑回房媽媽身邊,“姑娘正跟新房裏頭咯咯直笑呢!姑爺好像也在笑,我就沒好意思多聽!”
房媽媽這才放下心來,接着幹自己的活計。
而此時新房中,江月确實挺樂不可支的。
因為她進了屋之後,才發現桌上多了一個木盒。
裏頭裝的也不是別的,就是今兒個賓客們包的喜錢。
一般時下男女成婚,喜錢肯定是都由家中長輩保管的。
但江月婚後就算是戶主,且許氏也不想拿賓客們給孩子們賀喜的錢,就趁着他們送客的時候,把裝喜錢的木盒子放過來了。
江月就讓聯玉幫着謄寫禮單,她自己則負責拆這些個寫着各家名字、大小不一的喜封。
頭一個拆的,那就是大房送來的,那喜封看着薄薄一層,拆出來卻有十兩銀子!
而其他賓客也大多給了一二兩的銀锞子。
一通算下來,這喜錢不止抵消了喜宴的花銷,還倒賺了一二十兩。
這喜錢雖然不是白給,來日還得對着禮單回禮。
但眼下家裏正是要用錢的時候,這些銀錢也是來日慢慢再回禮的……可不是讓江月高興?
看她高興得兩眼放光的模樣,聯玉都被她感染了,促狹地笑道:“收了這樣多的喜錢,總不會再計較我把喜服上吐了幾個血點子吧?”
江月也不管他的打趣,已經開始盤算起明日就搬家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