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媽媽在怔愣了一瞬後, 也沒多問,只想着左右只是先看管個奶娘,等着謝老夫人醒來發落, 便立刻去尋謝家大老爺了。
謝家大老爺和二老爺前一夜在老夫人的屋子裏守了一晚上,白日裏又查問了那麽些下人,這晚實在熬不住,已經睡下了。
等到媽媽離開,寶畫便湊到江月跟前,問起道:“姑娘方才不是還說沒有頭緒嗎,怎麽忽然就懷疑那素銀了?”
“不還是你提醒我的嘛, ”江月道,“你忘了你夕食前說的話了?”
那會兒自己說啥來着?寶畫說完就忘。
江月就壓低聲音繼續道:“那會兒你說,此番的事情, 樁樁件件的巧合, 都是成哥兒造成的。他自然是無辜的,可若是想成就這些巧合, 那确實離不開成哥兒這個關鍵人物。”
寶畫恍然道:“方才媽媽說了,這府裏除了老夫人, 成哥兒就最跟奶娘親近, 最聽她的話。”
“原說前頭成哥兒的事像個幌子, 想來素銀的目标也不是他,而且到底照顧他長大, 不舍得親手害他。”江月說着頓了頓,接着道:“而且想要成事兒,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對路安縣和望山村一帶十分了解。”
不然光能教唆成哥兒拖延進城的時間, 是不夠的。得恰到好處知道望山村那一帶,有個唯一、适合一大幫人駐紮且前不着村, 後不着店的農家小院才能施行完整的計劃。
“然後,素銀是銀匠家的女兒,且是從小就會幫着幹活的。那麽制造個特殊的銀鈴,對她而言,應也不是難事。今夜後院之中也未曾出現那鈴音,我姑且只當是對方謹慎小心,并沒有被白日制造出的假象迷惑。可若不是呢,若是因為她被珍珠和檀雲糾纏,鬧出了動靜,所以沒工夫出手呢?”
“加起來,便是三個巧合了。”
當然還有一樁事,江月連寶畫都沒說。
素銀掉過一個孩子。看她身體骨骼的恢複程度,可能就是三五年前的事兒。
跟她進謝府當奶娘的時間差不多吻合。
想來她當年不願進謝家,是想撫育自己的孩子的。
時間太過湊巧,若那孩子是因為素銀的家人看重了謝家許諾的重金,而強迫她打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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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素銀很有可能心懷怨恨,便也有了動機。
不過一切都是江月的猜想,還未有實質性的證據,所以她也只是讓那媽媽去幫忙跟謝家大老爺傳個話,将素銀先看管起來。
未多時,那媽媽回了來,讓人把門窗都關上,說謝家大老爺已經起了,使人在破門了,怕動靜鬧的太厲害,吵擾了謝老夫人休息。
江月奇怪道:“我不是說先看管好她,等謝老夫人醒了再發落她嗎?”
畢竟在她認知裏,謝家大老爺行事風格是沒有這麽雷厲風行的。不然他前頭也不會那般游移不定,焦頭爛額。
那媽媽接着解釋了一番。
原來因為成哥兒就是跟着謝家老夫人住一個院子的,素銀日常同成哥兒宿在一道,就也在這裏。
眼下既知道她有不妥的地方,甭管是不是真的她幹的,總不好放留她在謝老夫人身邊。
謝家大老爺的意思就是讓人把素銀弄到其他地方去。
誰成想,一行人執着火把剛到素銀的屋子外頭,卻聽到她在屋子裏頭尖叫一聲。
而後不論他們怎麽拍門,素銀都不肯開門。
她這做派,明顯就是心裏有鬼,所以謝家大老爺一邊使人把她的屋子團團圍住,一邊讓媽媽回來,将謝老夫人這邊的門窗都關緊。
外頭的響動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約聽到一點,江月去給老夫人搭了一次脈,确認過這點動靜并不會影響她。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丫鬟進來對着江月示意。
江月跟着她到了外間,就聽丫鬟道:“江娘子快随奴婢過去一趟,方才家丁進了屋,發現素銀吞東西自殺了!”
江月神色一凜,便立刻跟着她過去。
素銀已經被挪到了隔壁院子裏,臉色鐵青,呼吸困難。
謝家兩房主子也都在場,個個都臉色不大好。
見到江月,性情跳脫的陶氏如蒙大赦,“江娘子來了就好!”
“我先救人。”江月說着就上手檢查了一番,查出素銀是被異物卡住了喉管。
她将素銀抱起,從背後抱住素銀的腹部,雙臂圍環住她的腰腹。而後一手握拳,拳心向內按壓素銀的肚臍和肋骨中間,另一手手按住握拳的那只手,雙手急速用力向裏向上擠壓。
擠壓了數次,江月出了一額頭的汗,雙手也逐漸脫力。
最後讓屋子裏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照着她方才的模樣,接着對素銀施救。
素銀漸漸地有了意識,她似乎是一心求死,掙紮着不讓繼續。
屋裏其他人齊齊上陣,把她的手腳都按住了,半刻鐘之後,江月聽到叮鈴一聲,一個小巧的銀色物件從素銀的嘴裏被吐了出來。
因為發現的時間已經略有些晚了,所以吐出異物之後,素銀還是陷入了昏迷。
不過江月手中有靈泉水,趁着屋裏正亂的時候,從空間裏頭取出了一些,喂給了她。
很快,素銀呼吸平穩,恢複了意識。
只是醒轉過來的素銀似乎依舊沒有求生的意識,滿臉灰敗地盯着帳頂發呆。
“素銀啊,你說你怎麽好好的自殺?”陶氏見狀,又是心疼又是怨怼地說。
她是成哥兒的繼母,從前三五不時跟素銀求教養兒經,是以兩人還算親近。
另外還有珍珠和檀雲兩個大丫鬟,此時也是面無人色。
她們二人是去找了素銀的麻煩不假,但她倆也是随了自家主子,胸無城府,就是心中不忿,去找素銀吵了幾句嘴。
她們尚且不知道謝家大老爺讓人去拿素銀的事兒,還當時自己說了重話,才生出了這樣的變故。
珍珠不住地抹淚,道歉說:“素銀你別想不開,晚間是我錯了。我不該滿嘴胡吣,你別生氣了。”
檀雲也是,跟着說:“素銀,我也跟你致歉。我把我的首飾衣料都分給你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
衆人關切、致歉的聲音交織在一處。
素銀如古井一般的眼神閃了閃,而後眼眶慢慢地發紅。這才有了幾分生氣。
半晌之後,她看着還在為她診治的江月,苦笑道:“江娘子何必費力氣救我呢?我本也是活不了的。”
不等江月回答,她又接着道:“帶我去見大老爺吧,我都說。”
謝家大老爺和二老爺就等在偏院的堂屋等着聽消息。
素銀被攙扶着出來後,便直接道:“大老爺讓人去拿我,想來已經是知道了。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唆使成哥兒在路上來回折騰,也是我跟大夫人提議,說知道望山村附近有适合落腳的小院,後頭的蒙汗藥是我下的,老夫人也是我害的。”
聽到她這般直白地供認不諱,謝家衆人,包括已經對素銀生出懷疑的謝家大老爺,都不禁變了臉色。
“素銀,你……”謝家大老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接着道:“你是如何加害母親的?”
這算是衆人心中最不明白的地方了。
素銀忽然笑了,她拿出方才吐出來的那個模樣奇特的銀鈴,“這個,是我從老夫人的佛室裏偷的。”
謝老夫人的佛堂不許旁人出入,但有一年,成哥兒忽然發了燒,連着幾日都不見好。
謝老夫人就讓素銀把成哥兒連同被褥抱進了佛室,乞求神佛保佑。
後頭成哥兒醒了,發現自己在他祖母從不讓他涉足的佛室——他那會兒才兩歲,正是任事不懂,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
他趁着老夫人不注意,拿了佛龛上供奉的一個銀鈴。
那銀鈴十分奇特,沒有铎舌,卻能響動,而且還能傳播得甚遠,成哥兒覺得太新奇了,非鬧着要把它帶出去。
但謝老夫人卻是大驚失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嚴肅叱責了成哥兒,而後将成哥兒送了出去。
回來後委屈壞了的成哥兒自然把這件事告訴了素銀。
其實知道這件事的也不只是她,還有其他丫鬟。
可丫鬟們都不上心,因為她們當時就守在佛室外頭,根本沒聽到什麽鈴音。
她們只當時成哥兒燒糊塗了,做了個怪夢,不然謝老夫人怎麽可能因為一個鈴铛,叱責他呢?
但素銀知道成哥兒不是亂說,因為她也聽到了。
這件事在她心裏埋下了種子。後來她哄着成哥兒具體描述了那銀鈴的模樣,而後休沐的時候去了外頭的銀匠鋪子,借用了器具,用自己的巧手做了個差不多的。
再之後,便是苦等了許久,等到成哥兒自己都不記得那銀鈴了,才終于等到一次機會——幾個月前,守佛堂的丫鬟吃壞了肚子,喊她臨時頂會兒差事。
她便趁機進入了佛室,将自己制作的銀鈴和那個調換了。
做完那樁事,素銀心中也忐忑了好一陣子,因為她雖然自小做慣了類似的活計,但制作的銀鈴只能說樣子像了個八九分。而裏頭的構造,她根本學不會,很容易被識破。
可後頭居然相安無事。可見謝老夫人只是供奉那鈴铛,而從來沒有去仔細檢查過。
但這件事遲早要露餡,所以素銀不敢耽擱,同成哥兒說起外頭好吃的、好玩的,又遺憾地說:“其實年節上外頭最熱鬧不過,可惜少爺不能跟着老爺夫人他們回鄉祭祖。”
成哥兒果然意動,說服了謝老夫人讓他回鄉。
于是後頭按着她的計劃,謝老夫人果然什麽都沒帶,匆匆忙忙地從府城趕了回來。
而她則只需要趁着謝老夫人身體不适之時,在她的院子裏用那銀鈴制造聲響。
那銀鈴那般巧奪天工,聲音也是天下獨有,本該在府城的佛室裏,卻忽然在這縣城響了起來。
加上連素銀也不知道的、謝家老夫人似乎對這個鈴音莫名忌憚的原因,謝老夫人毫不意外地因為情緒起伏甚大,病得越發嚴重。
素銀惡狠狠道:“若不是江娘子,若不是今晚珍珠和檀雲今晚非拉着我說話,那老婆子早就……”
聽着她要對謝老夫人出言不遜,謝大老爺立刻打斷道:“母親待你不薄,成哥兒更是把你當成半個親娘,你怎麽會做這種事?”
“待我不薄?半個親娘?”素銀苦笑,眼裏驟然落下淚來,憤恨地道:“可我本不想要這些!”
銀匠靠手藝掙錢,比地裏刨食兒的莊戶人家日子好不少。
可是那年,素銀的爹吃多了酒,從城裏回村的時候摔斷了一只胳膊。
阖家就指着他的手藝過活,突然斷了進項,又交付出去一大筆醫藥費,且素銀他爹未來至少兩三個月,不能再做精細活兒。
而一大家子那麽多張嘴,總不可能幾個月不吃飯。
所以家裏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把年紀适宜的素銀嫁給員外當小妾,用員外家給的聘禮來度過那個難關。
素銀當然不願意,她早就和表哥情投意合,互許了終身。
表哥是讀書人,搬去了府城,說他日考取了功名就回來尋她。
于是她趁着夜色,揣上了幾十文錢,跑去了府城,尋找表哥。
那是素銀第一次出村,這才知道府城這樣大,光知道表哥的姓名,根本尋不到人。
她的錢很快花完,聽人說府城裏頭的大戶人家招工,她便也跟着去了。
去之後,才知道是鬧了烏龍,謝家招的是奶娘。而且一旦招上後,就不能輕意辭工,得陪着謝家少爺長大成人。
她當然不願意,便婉拒了這份工,另外去尋了其他活計做。
皇天不負有心人,幾天後,在一個吃食攤檔上刷碗的素銀恰巧遇到了表哥。
表哥說他在書院裏頭讀書,在外頭沒有落腳的地方安頓素銀。
素銀也不在乎,用做工的銀錢租了個最小的屋子,等着表哥書院休沐的時候來尋她。
他們二人本就郎有情、妾有意,且脫離了長輩的管束,幹柴烈火的,也就有了逾矩的親密舉動。
可就在不久之後,素銀一次心血來潮,去書院給表哥送飯,聽人說了才知道表哥确實是這書院的學生不假,但他資質平庸,能進那書院讀書,全是因為他跟山長的女兒成婚,成了山長的女婿。
素銀立刻找到了表哥對質。
昔日溫柔的表哥瞬間變臉,說既叫她發現了,他也無話可說。他不可能為了素銀休妻,甚至連納妾都不可能——山長家風清正,不會允許女婿納妾。
他還讓素銀想告官直接去告便是,“我本也無望考取功名,說出去,也不過是一樁表兄表妹的風流韻事。而你卻會落得個無媒茍合、自輕自賤的名聲……你家裏那麽些個兄弟姐妹,都會多出一個壞了名節的姐妹。我沒記錯的話,你家裏好像還想讓你弟弟讀書,怕是這輩子再不用想了。”
素銀方寸大亂,翌日做工的時候也犯了個錯,讓人辭退了,她倉促之間便回了村裏。
因她私自出門,那員外已經在這期間娶到了小妾,家裏長輩都都氣瘋了,回來後止不住對她一陣打罵。
也就在那時候,素銀突然暈倒了。
家裏銀錢不湊手,也沒人為她請大夫,只把她擡回屋裏。
後頭還是素銀醒了,家裏人讓她去給她爹抓藥,她央着大夫給自己瞧了瞧,才知道自己懷了孕。
她那會兒真是六神無主,也不敢跟家裏人說,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很快,謝家來了人,指名要讓素銀去給謝家少爺當奶娘。
素銀的家裏人這才知道她去了一趟府城,居然還有這麽一番造化。
面對謝家豐厚的賞銀,他們千恩萬謝,根本不聽素銀說話,就把她塞上了謝家的馬車。
說到這兒,素銀的眼淚滾滾而落,一時哽咽。
謝大老爺嘆息道:“可就算當初你留在家中,你那表哥也不會回心轉意,且你家中若知道你未婚有孕,怕是更不會容你。”
“是啊。”素銀抹了一把眼淚,接着說:“所以我那時候并未心生怨恨,甚至求到了謝老夫人面前,将我所經歷之事如實相告。”
對于素銀來說足以颠覆人生的大事,對閱盡千帆的謝老夫人來說,自然算不得什麽風浪。
她讓素銀安心,還說若她準備把孩子生下,将來等孩子出生,和成哥兒作伴。
但到底未婚生子,對于時下的女子來說,是一個難以抹滅的大污點。
所以她讓素銀先保住這個秘密,來日由她來想辦法,尋個老實可靠的小厮同素銀假成婚,不會讓那個孩子生下來就被人恥笑。
素銀對謝老夫人感恩戴德,滿心滿眼期盼着謝老夫人口中說的‘來日’。
可就在不久之後,素銀的肚子漸大,卻忽然出血不止。
她不敢聲張,求見同住一院子的謝老夫人,央求謝老夫人為她請了大夫。
大夫過來的時候,素銀已經暈死過去,卻因為實在對腹中孩子放心不下,咬破舌尖,強撐着讓意識清醒。
大夫診治過後,她聽到前頭說得好好的謝老夫人卻忽然轉了口風,吩咐大夫道:“這孩子既來路不正,此時突然這般,想來也是同她沒有緣分,便不要留了。”
大夫猶豫:“她身子骨弱,流了這個怕是往後再也不能有孕。”
老夫人說不妨事,“她是成哥兒的奶娘,只要她好好照顧成哥兒……”
“是啊,只要我好好照顧成哥兒,我再也不能有孕又何妨?沒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才能無牽無挂,一心撲在成哥兒身上?”素銀紅着眼眶怒目圓瞪,聲音一聲比一聲尖銳,“是她翻臉無常,殺了我的孩子,讓我這輩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這……”謝大老爺頓了半晌,道:“我母親無緣無故害你的孩子作甚?想來那會兒就是保不住了,她才在你昏迷的時候做了主,以你的性命為先,怎麽會怪到她頭上?”
“我懷孕的事情沒告訴過任何人,只告訴了老夫人。到了謝家之後,也是跟着老夫人吃住,平白無故的,怎麽會那般出血如注?”素銀咬牙切齒道,“何況,何況那大夫給我灌藥之前還說過一句——幸虧老夫人早就讓他準備好了堕胎藥,否則倉促之間還真不好尋!”
這話一出,謝大老爺等人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
謝家子嗣單薄,謝老夫人提前讓大夫準備堕胎藥作甚?似乎還真的只能是為了素銀而準備的。
“那藥确實是給你的不假。”篤篤的拐杖聲響起,已經清醒過來的謝老夫人在媽媽的攙扶下過了來。
謝家衆人連忙起身,将老夫人迎到堂屋的主座上。
謝老夫人面色略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明,坐下後緩緩道:“你那孩子,我本就知道很有可能出問題,所以提前讓人準備了藥。”
“如果不是你對我下了滑胎藥,你怎麽會知道?”
謝老夫人道:“表兄妹結合,所孕育的孩子本就比一般的孩子容易得病,胎死腹中。”
“怎麽可能?表兄妹成親,那是親上加親,古來有之!”
素銀并不相信,謝家其他人雖然以謝老夫人馬首是瞻,但此時卻也沒有盲目附和,因為這時候他們的想法跟素銀是一樣的。
謝老夫人并不跟她争辯,只是看了江月一眼。
江月便出聲道:“我不是偏幫誰,只從醫者的角度出發,謝老夫人說的确實不假。親上加親,對子嗣确實不好。我曾見過這樣的病例。”
素銀才被江月救回了命,且也知道她是才來謝家的,并不算謝家人,沒必要以醫者的身份幫着撒謊,她沒再懷疑這個,只道:“那我那孩子就算真的有問題,但怎麽會在那一夜忽然腹痛難忍,難道你敢說,不是被下了藥?”
“你那孩子确實是人為所害,但若是我動手,何至于用那種差勁的藥,讓你差點一屍兩命?”謝老夫人幽幽一嘆,“那日你不止吃了謝家的飯食,你見了來探望你的娘家嫂子,吃了她帶來的村裏特産。”
“确實有這樁事,可他們并不知道……”說到這兒,素銀猛猛打了個寒顫,“他們知道了?”
謝家老夫人再次嘆息出聲,“你的孩子落下後,我讓人去查過——那表哥當時說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不過是強撐罷了。後頭尋你不着,便也怕了,跑回鄉間去尋你,在你家人面前露了口風。加上你回到家的那段時間,行為舉止怪異,你母親就猜到了。他們并不知道你已經同我如實相告,怕你因為肚子裏的孩子丢了謝家的活計,便自作主張,在給你帶的東西裏頭放了虎狼之藥。”
“不、不可能。”素銀驚惶地連連後退,最後跌坐在地上,過了好半晌才讷讷地問:“那為何……為何不告知我?”
“當時你醒來,并沒有表現得對那個孩子十分在意。想來是你以為是我落了你的孩子,不想讓我看出端倪,才強撐着僞裝成那般。可我不知,只以為你是因為被負心人傷了,所以對那個孩子無甚感情。”
謝老夫人再聰明厲害、再觀察細致,也總有力所不及的時候,說到這裏,她又是一嘆,目光深遠地看着素銀,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再者,若是告訴你了。一輩子活在對親人的怨恨中,到了白發蒼蒼的時候,轉身看去孑然一身……這種苦楚,素銀,你承受的住嗎?”
顯然,素銀是承受不住的,她此時已經躬身趴伏在地上,指甲摳進了磚縫之中,滿手的鮮紅。
十指連心,但她似乎感覺不到指尖的疼痛,嗚咽道:“那我這些年的恨算什麽?算什麽?!”
時哭時笑,狀似瘋魔。
“把她帶下去吧,天亮了送她去見官。”謝老夫人吩咐道,“另外還有她這幾年的工錢,我特地說給她都攢着,等她要時才給取用,也不許她家人再來探望。所以一分一毫都沒有用到她家人身上,一并給她結算了,讓她帶走。”
“母親。”謝大老爺罕見地提出了質疑,不贊同地道,“這會不會太輕易放過她了?而且還有事兒未問清楚呢,她那個鈴铛……”
幾乎是同時,江月也在這時候提出告辭。
謝老夫人看向江月,歉然道:“本只是想留你一夜,沒想到這都快到年根了。你先回去和家人團聚,稍後我會讓人把診金送往你家。”
江月自然不擔心謝老夫人賴賬,便沒再多留。
出了謝府,寶畫還頻頻回頭觀望。
江月問她看啥呢?
寶畫道:“當然是跟謝大老爺一樣,想知道鈴铛的後續啦!不就是一個古怪的鈴铛嘛,為何能讓謝老夫人那般驚懼?還有她那個古怪的佛堂……”
江月無奈地輕拍了她額頭一下,“前頭聽就聽了,不過是個人之間的恩怨。再往下聽,那就是謝老夫人身上的舊事。萬一牽扯到宮闱的秘聞,你是嫌命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