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很快丫鬟便添了兩副碗筷來。
史老夫人親自用公筷給穆攬芳夾菜, 又笑着讓江月自在一些,想吃什麽就自己夾。
從飯菜上來說,史家确實家底豐厚, 也就比謝家的飯菜稍微遜色一些。
席間,老夫人跟穆攬芳說話最多,偶爾也會帶上江月兩句。
大夫人朱氏和她二兒媳婦趙氏也是會說笑的,飯桌上氣氛也很是不錯,并沒有冷場。
一頓朝食用完,下人進來将膳食碗碟撤走。
也就到了江月給史老夫人診脈的時候。
江月搭上她的脈,沉吟半晌, 給出了診斷:“老夫人是水土不服引起的脾胃失調,食欲不脈。另外老夫人身上有風濕痹症,所以每到變天的時候, 身上會難受的厲害。”
史老夫人拍着穆攬芳的手背, 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是胃口差些, 也不值當什麽,也就是攬芳這丫頭非放心不下。至于痹症, 那是我從前跟着他們的爹東奔西跑忙生意, 落下的積年的毛病了。沒得因為這些, 去喝那苦不拉幾的湯藥。喝完那是真的再沒有半點胃口了。”
聽着老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并不把這兩樁病症放在心上, 也并不準備喝藥。
穆攬芳拉着老夫人的手搖了搖,“生了病怎麽能諱疾忌醫呢?我特地請了月娘來,您就讓她為您治一治嘛!”
史老夫人對她真的是十分疼愛的模樣, 無奈地應了幾個‘好’字,繼而對着江月道:“那就麻煩江娘子了。”
“您不必客氣。”江月說完, 想着這史老夫人既不愛喝湯藥,便沒有準備開方子,而是拿出銀針匣子。
她讓丫鬟給史老夫人卷起一截袖子,取出三只銀針,插入史老夫人拇指第一掌骨外側上下三處。
“這三處就是水土穴,顧名思義便是治療水土不服的。”江月一邊說,一邊下手穩健,接着又拿出另外兩根,“配合手背上的靈谷穴和大白穴,治療腹脹,效果更佳。”
這一手針灸的工夫展現出來,史老夫人和朱氏等人都是頗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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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處穴位都不算難尋,難的是江月并不像其他大夫那樣,需要用手仔細摸骨,丈量穴位,而後下針。
也是因為這個,史家女眷都不用男大夫。
江月不同,她是一邊解釋,一邊只掃過一眼,便已經準确找到了穴位!
若尋常大夫也有她這份本事,又何必介意大夫的性別呢?
史老夫人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那痹症也就麻煩江娘子了。”
江月并不見怪自己之前被小瞧,神色不變地點頭道:“老夫人的風濕痹症,用艾灸之法更合宜。”
史老夫人便立刻讓丫鬟去準備艾條了。
艾條還沒準備好,丫鬟來通傳說大少爺和四少爺過來了。
大少爺,也就是那位翰林小姐的丈夫,史家的長子嫡孫。
四少爺,則就是眼下跟穆攬芳相看的那個大房的幺子,在史家兩房所有男丁中行四。
史老夫人笑道:“這一大一小兩個秀才,素日裏只知道讀書,出了府城,也不知道陪我這祖母散散。今兒個倒是稀奇,這會子就來瞧我了。”
一邊說,她一邊掃了穆攬芳一眼。
意思再明顯不過,史四少爺就是來瞧穆攬芳的,而那大少爺則就是來作陪的。
兩個身穿圓領綢衫的男人很快進了來。
為首的史家大少爺,看着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還算端正,但是繼承了親母朱氏的吊梢眼,也略顯兇相。
後頭跟着的四少爺,看着不過十八九歲,很是清瘦,容貌上頭倒是比史家大少爺周正斯文不少。
“才剛進來就聽到祖母編排我們。”史四少爺笑着上前行禮問安,又對着穆攬芳拱了拱手,臉上浮現一層薄薄的緋色,接着便垂下眼睛接着道:“不知道的,聽您這樣說,還當我和大哥不夠孝順您呢。”
老太太笑罵他一句賣乖,而後把江月引薦給他們兄弟二人。
同樣的,看在穆攬芳的面子上,史家兄弟也客客氣氣地跟江月颔首,而後落座。
史家四少爺坐到了穆攬芳身側,當然因為兩人的親事還沒有過明路,所以兩人中間還隔開了一個空位。
史家大少爺則自然坐到翰林家出身的衛氏身側。
衛氏還恭順地起身,給他騰了個位置。
江月神色不變地收回視線,沒多大會兒丫鬟将艾條呈上來。
艾灸需要寬衣解帶,就不方便在人前施展了。
江月随老夫人進了內室。
內室裏沒有外人,史老夫人也并沒有換了副面孔,而是依舊表現得十分慈愛,在這個略顯漫長的過程中,跟江月多攀談了幾句。
得知她父親去世不久,現下招了贅婿自立門戶,老夫人還語氣憐惜地道:“我夫君也走得早,四十歲不到就守了寡。但你瞧,我現在的日子也不比旁人差。你是個有本事的,将來也能帶你母親過上好日子。”
江月對老夫人感觀還不錯,便也陪着她閑聊了一會兒。
暖融融的艾條懸于施灸部位上,平行往複移動,很快近來沒怎麽休息好的老夫人便開始昏昏欲睡。
江月并沒有喊醒她,讓丫鬟扶着老夫人躺下,接着完成後頭的步驟。
等艾灸結束,史老夫人也已經徹底睡熟過去。
江月淨了手出來,就看到其他人都沒有離開,大夫人朱氏換了位子,坐到了穆攬芳和史四少爺中間,正親熱的拉着穆攬芳的手,跟她介紹府城裏頭的新鮮玩意兒。
“祖母如何了?”史大少爺先瞧見她出來了。
“老夫人已經睡下了,不過老夫人沒說錯,她身上的風濕痹症是積年的毛病,所以一次艾灸可能效果并不明顯。”
朱氏笑道:“江娘子謙虛了,婆母近來睡得不好,你能讓她這麽會兒工夫就沉沉睡下,足見醫術過人。”
穆攬芳招手讓江月到自己另一邊坐下,而後跟她擠擠眼睛,道:“我才誇過你呢,說你什麽病症都能治。他們讀書人常年勞心勞力,身上也多不爽利呢。”
江月會意,這是要讓她給史家四少爺診診脈。
這确實很有必要,畢竟再好的家境也沒有一具好身體來的重要。
她讓江月來幫着掌眼,則主要也是看看這位史家四少爺身體有沒有什麽暗病。
随後,江月便以為史家兩個讀書人調理身體為名目,先後搭上了他們兄弟的脈。
她先看的,是坐得離他們更近一些的史家四少爺。
搭上沒多久,江月便悄悄遞給穆攬芳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史家四少爺雖然看着瘦,但脈象磅礴有力,身子骨好得很,并沒有什麽暗病。
穆攬芳跟她笑了笑,又同史四少爺的眼神不期而遇,略顯羞赧地垂下了眼睛。
後頭便是史家大少爺。
雖然給他診脈不過是走個過場,便只隔着袖子搭了一瞬。
半晌後,江月神色不變地道:“大少爺有些勞累過度,想來是周居勞頓和讀書太過辛苦,但正當壯年,便也不用吃什麽藥,注意勞逸結合就好。”
給他們二人診完脈,丫鬟出來說老夫人已經醒了,只是難得睡得好,還不想起,只說請穆攬芳留下多玩一陣子,另外還讓丫鬟詢問江月方不方便後頭幾日接着來給她艾灸。
江月倒也沒什麽不方便的,便應了下來。
後頭史家大少爺和四少爺沒有久留,如史家老夫人所言,兩人都是讀書人,日常都在做學問,能抽出空來過來一趟,便已經顯出足夠的重視了。
江月吃着點心喝着茶,時不時聽一耳朵朱氏和穆攬芳的聊天內容,便也拼湊出了史家整個的人員構成。
史家兩位老爺都沒走讀書的路,都是繼承家裏的衣缽走的商路。
孫輩裏頭五位少爺,老大和老四在讀書,其他幾位少爺則都跟着長輩做生意,日常都事務繁忙,所以其他人都沒能陪着老夫人從府城到縣城來。
而重孫輩,也只有大少爺和衛氏、未成家的四少爺還沒有為家裏開枝散葉。
用過午飯之後,晴好的天驟然變了臉色,隐隐地又要下雨,穆攬芳便提出告辭。
睡過一個上午的史老夫人氣色顯得更好了一些,笑着讓人給她們準備好油紙傘,還讓孫媳婦代自己相送。
二少夫人趙氏便起了身。
翰林小姐出身的衛氏也跟着相送。
趙氏活潑愛笑,上午衆人說話的時候,就是她陪着朱氏說話,活躍氣氛。
也難怪她男人沒空過來,朱氏這當婆婆的也願意把她帶在身邊出來玩上一趟。
相比之下,衛氏則沉默寡言的多,一個上午幾乎沒怎麽說過話。
送她們出府的時候,趙氏和穆攬芳走在前頭,說說笑笑。
江月和衛氏走在後頭。
“多謝江娘子幫我保守秘密。”衛氏主動開了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正是半個月前,江月在平安橋邊上順手救治過的那個年輕婦人。
前頭雙方互相介紹認識,江月神色不變,衛氏卻是唬得面色發白,連忙垂下眼睛。
只是她素來寡言少語,不怎麽與人交際,這才沒讓史家其他人瞧出來什麽。
江月微微搖頭道:“不是什麽大事,不必道謝。”
衛氏也就沒再接着說下去,抿唇略顯腼腆地說:“明日江娘子過來,我做一道京城的糕點給你嘗嘗可好?”
這是她表達謝意的方式,這也并不需要掩藏的秘密,衛氏便也沒有壓低聲音,叫穆攬芳聽到了。
她轉過臉,以略顯誇張的口吻說:“好呀,我前頭來了那麽幾回,還從未聽過衛家姐姐要親自下廚。怎麽我家月娘一來,姐姐就願意給她一人做糕吃?”
曾經,穆攬芳因為江靈曦處處照顧江月,那是實打實的吃過好幾年的醋。
現下她長大了,跟江月的交情也非昔日可比,自然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真的生出怨怼,純粹是有心跟衛氏交好,借機耍寶賣乖。
衛氏秀美的臉上浮現紅暈,她溫聲細氣的說:“穆家妹妹說的哪裏話,你若是想嘗,我也是願意給你做的。”
穆攬芳說那敢情好,又酸溜溜地道:“那我可是沾上我們月娘的光了。”
她如今越發有朝氣,江月也樂意配合,忍着笑點頭說:“我确實是比你讨人喜歡一些。”
說得穆攬芳嬌笑一聲,便要回身來擰江月。
江月連忙告饒,說別鬧。
說笑着,就聽那趙氏忽然出聲道:“其實我出嫁的時候,還特地帶了廚娘陪嫁呢。穆家妹妹和江娘子若是想嘗嘗別處的糕點,讓我家廚娘做也是一樣的。”
這話一說,穆攬芳便有些尴尬地淡了笑。
衛氏自己提出下廚,這很是正常,畢竟大家小姐,學一手廚藝也是錦上添花。
但趙氏卻忽然提到廚娘,沒得把衛氏和家中下人比到一處了。
好在說話的工夫,幾人也已經到了門口。
穆攬芳請她們妯娌二人留步,而後和江月一道上了馬車。
馬車駛動起來,江月透過車簾看了一眼。
那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趙氏已經止住了笑,不怎麽高興地看了衛氏一眼,而後先掉頭往宅邸裏頭去了。
衛氏也不惱,又目送了馬車半晌,才轉身回去。
江月多看了會兒,穆攬芳抓着他的手搖了搖,問說:“看什麽呢?”
等順着江月的視線看過去,穆攬芳接着說:“挺奇怪的,對不對?”
自古這妯娌之間,處不好的多了去了。
早先穆攬芳也擔心過,有個身份如此貴重的大嫂,成婚後會不好相處。
趙氏是商戶女,和衛氏娘家背景相差甚大的,說不到一處,暗暗較勁兒那再正常不過。
可眼下看着,倒是那商戶女出身的趙氏更得婆婆朱氏的喜歡。
而她們妯娌之間,也是趙氏處處壓衛氏一頭——前頭穆攬芳不過才順着衛氏的話說了一句,那趙氏立刻不高興了,話語間很是讓衛氏下不來臺。
她們都聽出來了,衛氏自然也聽出來了,但也并沒有同她争執,只微微笑了笑,便不說話了,仿佛早就習以為常的模樣。
前頭幾個女眷在一起時也同樣,朱氏稱的上是長袖善舞,連江月都能照顧到,卻是懶得多給大兒媳婦一個眼神。
綠珠陪着自家姑娘進出史家好幾回,知道的比江月多多了,便接過話茬道:“這個奴婢知道,史家二少夫人過門只比大少夫人晚一年,卻是三年抱倆,已經生了兩個男丁。大少夫人還無所出,低了二少夫人一頭也正常。”
“那也不大對吧。”穆攬芳說,“那史家大少爺據說一心向學,以功名為重,在府城的書院讀書,半個月、一個月的才回家一趟。這夫妻之間聚少離多,沒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嗎?總不能因為這個,怪罪到她頭上。”
穆攬芳說着話,語氣裏不覺已經帶出了一些義憤填膺和擔憂。
她跟衛氏沒說過幾句話,對衛氏身上端方溫柔的大家風範雖有幾分欣賞,卻也談不上有什麽情誼。
是因為史家那四少爺也在書院裏頭求學,往後也會那般。總不能說往後她也沒有生下子嗣,就像衛氏那樣讓人欺負吧?
江月說:“那倒不用擔心這些,你們的境況不怎麽一樣。”
“怎麽不一樣?”
馬車裏只她們三人,也沒有外人在,江月就直接道:“我說那位大少爺身體有些虧空,并不是随口說的。只是當時當着衆人的面,沒好意思說的那麽具體。他是常年的腎陰損耗,腎水不足……那方面的虧損,他子嗣上頭本就艱難,跟旁人無關。四少爺這方面同樣是康健的。”
到底是還未成婚的女子,穆攬芳聽到這兒耳際也有些發熱,“人前确實不方便說這些,怎麽這會兒和我說的這麽具體。”
江月伸手摸了摸她紅得滴血的耳朵,沒吱聲。
半晌後,穆攬芳正色,臉上的紅暈褪去,明白過來為何江月跟她說這個——
那史家大少爺美其名曰是一心在書院求學,卻是常年的腎陰耗損。
史家又有‘三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絕對不會派遣什麽通房小妾去随侍左右。
他在外頭肯定有相好!
見微知著,史家所謂的規矩森嚴,怕也只是明面上做給人瞧的,總不可能朱氏那當親娘的,這麽些年都不知道親兒子身邊有其他女人?
而且那史四少爺,極為濡慕長兄,又跟長兄在一個書院讀書,難保往後會不會被也帶着學壞。
到時候他也打着在外讀書的名頭,穆攬芳根本管不了!
“能看出來是多少年的病症嗎?”穆攬芳問完,又搖了搖頭,想到江月給那史家大少爺搭脈象本就是走個過場,手指就在對方衣袖上稍微靠了一下而已,能診出現下這麽多信息,已經是夠令人咋舌了。
須臾之間要是還能診出那些,那真跟活神仙差不多了!
卻聽江月不緊不慢地回答道:“至少也有十年了。”
這話一出,綠珠先啐出了聲。
史家的子孫成婚都不早,十年前,翰林家的衛氏還沒進門呢!
穆攬芳也氣得不輕,她跟史家四少爺攏共見了沒多少次,每次也是點到為止地打個招呼,并無任何逾矩的私下相處,談不上什麽兩情相悅。
她能覺得這門低嫁的親事不錯,是看史家老夫人對她很是慈愛,加上史家男子争氣,家風清正,順帶還因為有個衛氏那樣出身清貴的妯娌,想着衛氏都能看中史家,低嫁而來。
自己作為知縣家的姑娘,難道還能比翰林家的小姐眼光更高嗎?
綠珠勸道:“那大少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四少爺還沒有那樣呢。史老夫人對姑娘是真心疼愛,往後姑娘讓老夫人對四少爺多加管束一二,他也不一定會像大少爺那般放浪形骸……”
江月又說出了另一個要緊的信息,“史老夫人的壽數……怕是也沒多久了。”
老夫人沒有什麽病症,純粹就是年紀老邁,身體裏的生氣所剩不多,快到壽終正寝的時候了。
這種情況是最難辦的,江月的靈泉水也沒用——靈泉水能固本培元,調度人體內的生氣,但也得有‘本’可固,有‘元’可培才成。
史家老夫人大抵也是心有所感,所以面對小病小痛,她也懶得吃藥折騰,只想舒服地過完後頭的日子。
等到史家老夫人過身,大房管事兒的自然是大夫人朱氏。
朱氏雖然看着跟穆攬芳也挺親熱,但對大兒媳衛氏可着實稱不上好,連最基本的人前一視同仁都做不到,放任二兒媳踩到當長嫂的衛氏頭上。更別說還有放任大兒子尋花問柳,沉迷女色那樁事。
在這樣的婆婆手底下讨生活,很難保未來境況如何。
當時衛氏那般戰戰兢兢,生怕在外頭行差踏錯的,不惜冒着寒風跟江月回梨花巷休整,想來也是怕回府之後,在婆婆面前露出端倪,使日子更難過。
“我知道了,我今日回去就寫信給外祖母寫信,說我對史四無意。親事未過明路,就算不成,也不至于傷了和氣。”穆攬芳神色凝重地說着,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這是懸崖勒馬,未曾損失什麽。只是那衛家的姐姐,那樣好的人,委實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
江月也不免為她輕嘆一聲。
兩人說着話,不覺已經回了城。
此時春雨也落了下來,穆攬芳将江月送到梨花巷,拉着她的手道:“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說不定我真就稀裏糊塗同意了。下回再議親,我一定一早把你請過去!”
“我也沒做什麽,只是給幾個人診了脈,然後告訴你一些他們身體上的信息。”江月說着話,看到巷子口出來一個高瘦颀長的身影。
他穿一件輕便的春衫,撐着油紙傘,走的施施然,像雨幕下的一支翠竹,讓人忍不住探究他傘下的面容。
江月便不和穆攬芳多聊什麽,拿了馬車裏的傘下了去。
“大雨天,穿的這麽薄,這是去哪兒?”她聲音裏不覺多了幾分擔憂,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老神在在,寵辱不驚。
清朗的男聲随後響起,“不去哪兒,只是看着天氣差,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前頭似的,要去好幾日,想去穆家問問那史家的宅邸在何處來着。也不覺得冷。”
江月已經走到了聯玉身邊,手一招,他就乖覺地遞出手腕。
江月搭了一瞬,發現他确實無事,便也不說什麽,只轉過臉跟穆攬芳揮揮手再見。
聯玉也把油紙傘往上提了一提,跟穆攬芳颔首打了個招呼。
穆攬芳對他們夫妻二人笑了笑,含笑的眼神在聯玉身上多留了一瞬,而後放下車簾,回家去了。
聯玉奇怪地蹙了蹙眉——這穆攬芳看他的眼神怎麽怪怪的,好像在說‘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