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喜歡什麽?……
日頭高升,鄒誠捧着刀在都督府裏裏外外走了一圈,帶着兩條酸疼的手臂回到了斂風院,他站在正房外長籲出一口氣:“少帥,屬下回來了。”
“進。”
卧房的門虛掩着,鄒誠推門走進,發現聞人決已然起身,一雙沉黑如墨的眼睛正看向門口。鄒誠站定之後,那雙眼睛仍然直直盯着他身後的門,确定只有他一個人時,聞人決才移開目光。
鄒誠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幾分失望,他從小跟随在聞人決身邊,哪怕那張臉上只有微末的情緒,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在等着某個人。
鄒誠躬身回話:“屬下已經遵照少帥的吩咐,将鐘姑娘受傷的緣由傳遍了府中上下。”見聞人決依舊平靜,鄒誠頓了頓繼續說:“太夫人那邊也知悉此事,長公主現下應是回蘅蕪院了。”
聽到那個在意的人,聞人決終于看向鄒誠,眼神微動。鄒誠自然知曉聞人決想聽什麽,可他絞盡腦汁回想,方才在太夫人的院子裏,長公主自始至終一身冷漠,只與他說了那麽一句話,還是關于是否懲治下人的,後來他奔走在府中各處,并沒有遇見她。
“長公主……這兩日您受傷,她定然十分憂心……”鄒誠就快要編不下去了,冷不防瞥見昨日沈宜安送來的箱子,他靈機一動指着箱子說道:“公主雖然無暇來看您,但她昨日給您帶了禮物。”
鄒誠捧着箱子來到聞人決面前,腦中這才回想起長公主的叮囑,都怪他自己蠢,這箱子裏哪來的禮物,想想待會兒聞人決打開箱子,裏頭全是幾個陌生男人的畫像,鄒誠頭皮發麻,連忙縮手,可惜還是晚了,聞人決已經咔噠一聲打開了箱子。
鄒誠一臉心虛:“公主送來這些,是想讓您早日恢複記憶……”
他說着擡頭,卻見聞人決緊盯着箱子的一角。鄒誠湊過頭去,發現角落裏有一條紅色的挂繩,他用手指勾了一下繩子,另一端沉甸甸的,竟是系着一枚玉扣,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這定是長公主給您的……”鄒誠話未說完,玉扣已經被聞人決伸手奪過,他手指摩擦着玉扣光滑的表面,眸光微閃。
鄒誠其實不知曉這玉扣的來歷,而且他心裏覺得若是長公主送的,應當不至于如此寒酸地窩在箱子角落裏,看起來更像是被主人丢棄的。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尤其是在看見自家少帥那滿眼的驚喜之後。
聞人決将平安扣戴上,藏進裏衣中,正貼在胸前,那一絲溫潤的涼意讓他想起沈宜安的手,頓時覺得有些熱。
昨日那句話似乎惹她不快了,所以她才不來看他。想到這裏,聞人決心底生出一絲懊喪,他記憶全無,并不知道兩人以前如何相處,更不知怎樣哄她。
聞人決想了許久,待玉扣徹底被胸口的溫度驅走了涼意,他才問道:“她……喜歡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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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對沈宜安這個人一無所知,除了記得她的模樣,記得她的名字,其餘關于她的一切都像是藏在霧中,半點也看不分明。病急亂投醫,這兩日他身邊只有鄒誠,也只能朝他詢問。
長公主喜歡什麽?鄒誠愣住,心想那些詩詞曲賦,附庸風雅之物算不算?從前他家少帥不是沒想過投其所好,奈何尋遍了京都得來的古籍,也抵不上那個人随手寫的一本詩集。鄒城還記得,那本古籍被他家少帥拿回來,扔在書房裏墊了桌角,現如今怕是還在。
想到那個令自家主子情路坎坷的人,鄒誠臉色有些灰暗:“屬下不知,不如等您養好傷,去問問公主?”
聞人決察覺他神色有異,卻想不通原因,是以沒再問,只點了點頭,拿起箱子中的畫像翻看起來。
鄒誠松了一口氣,心道可算是蒙混過去了,若是少帥巴巴地去回禮,怕是又要被長公主傷了心。長公主什麽都好,只是心裏裝着別人……
表姑娘被大都督當做刺客刺傷,這事在府裏一經傳開,下人們看待這位表姑娘便有些微妙了。根據鄒副将所說,當時大都督正熟睡,表姑娘進了寝房,還差點将熱湯灑在了大都督身上,大都督睡夢中依舊警醒,這才不小心用刀刺傷了表姑娘。
本來都是一家人,不該如此計較,誰知這表姑娘回去之後隐瞞實情,太夫人身邊的嬷嬷又傳錯了話,導致太夫人把這事歸咎到長公主頭上,讓府中下人議論了長公主大半日。公主寬容,未曾怪責府中下人,他們自然感念,相比之下,這鐘家表姑娘就有些不像話了,哪有未嫁姑娘趁人睡着就進人家寝房的,雖說是表兄妹,也該知道避嫌才是,事後又支支吾吾的,害得謠言傳開,他們這些下人險些受罰。
公主嫁進都督府之後,他們擔心這位主母規矩嚴苛,說不定犯點小錯也會被從重責罰。因此常常想着若是大都督娶的是鐘家表姑娘就好了,表姑娘和善溫柔,待他們這些下人也好,而公主是天家貴女,身份尊貴,定然不好伺候……
如今一看,他們才知道自己錯了,像表姑娘這般小家子氣的,确實配不上他們大都督。公主出身高貴,雖是冷漠了些,可脾氣寬和,顯然比表姑娘更适合做都督府的主母。
這些話下人不敢說出口,可當鐘月荷傷好之後在府中走動的時候,卻明顯感覺身邊變得冷清了。那些曾經讨好恭維她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紛紛不見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偷偷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她,尤其在她靠近斂風院的時候,那些人面對她時沒什麽反應,背地裏卻會朝她撇嘴。
他們在瞧不起她。
鐘月荷意識到這一點,根本不能接受,這些低賤的下人,憑什麽?那些帶着臆測的目光無處不在,她幾乎是跑着回了自己的住處,連着幾日,除了給聞人太夫人請安,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聞人太夫人上回雖然惱了鐘月荷,可這姑娘畢竟是她帶大的,聞人決自幼跟着聞人烈上戰場,家裏便只有鐘月荷陪着她,跟親生的女兒也沒什麽分別。
這些日子鐘月荷面對着她的冷臉,依舊伺候的盡心,慢慢的,她心裏也就沒那麽生氣了,反而怨怪公主多事。她問起此事,公主解釋兩句也就算了,偏要鬧得滿人皆知,甚至還哄得她的兒子為此出頭,要知道,從前聞人決可是從來不管這些雜事的。
聞人太夫人每次去看聞人決時,他都記不得自己這個娘,而且只要說沈宜安一句不好,便立刻冷下臉,無聲地下逐客令,她心裏堵着氣,這幾日也很少往斂風院去了。
“她到底給我兒下什麽迷魂湯了?”聞人太夫人自言自語。
馮嬷嬷出去換茶,回來便聽見太夫人的話,接口道:“太夫人,大都督回來半個月了,眼見傷都好利索了,怎的記憶半點不見恢複呢?”
聞人太夫人接過茶吹了一下,心不在焉地說:“我哪知道?裴老聞名京都,薛太醫是他的高徒,治了半個月,愣是沒有半點效果。”
馮嬷嬷猶豫再三,終于說出口:“會不會……薛太醫是宮裏太後娘娘派來的,裴老先生也是紀王帶來的,這其中……”
聞人太夫人順着她的話想下去,慌得茶杯都拿不穩:“你說,皇家終于忍不住要對決兒下手了,她們是要害我兒子!”
馮嬷嬷一哆嗦,連忙跪下:“老奴多嘴,太夫人恕罪。”
聞人太夫人搖頭,讓她起身:“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趕緊出府一趟,把城西的孫大夫請來,別走正門,免得叫公主的人發現。”
青槐院請了大夫,還從都督府後門偷偷地帶進來,蓮香覺得此事有蹊跷,一大早便禀報給沈宜安。
“也不見廚房煎藥,太夫人今早還叫了兩碗炖肉,吃多了出來消食呢,奴婢撞見了,她氣色好極了,一點也不像是病了。”
冉姑姑問:“會不會是鐘家表姑娘生病了?”
蓮香語帶譏诮:“是生了見不得光的病,不過這病大夫可治不了。”
沈宜安正畫着一幅春景圖,聞言擱下筆,說道:“是有些不尋常。”
蓮香點頭:“就是,若有人病了,為何不請大夫走正門,非要偷偷摸摸的。”
沈宜安沉吟片刻,說道:“再叫人盯着吧,把那個大夫的住處記下來,讓陳驚仔細查一查。”
陳驚是她嫁進都督府時帶來的護衛,平日都在前院候命,只有她出行時才會跟着。沈宜安前世甚少理會府中的人和事,結果吃了一個大虧,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今她想好好活下去,自然不能再做個不聽不看的傻子,是以平常就讓蓮香留意着府中的動靜,這才會發現聞人太夫人的奇怪舉動。
蓮香得了吩咐便去找陳驚了,沈宜安接着畫那幅春景圖,冉姑姑看了她幾眼,忍不住說:“公主,您畫了好些時候了,要不歇歇眼睛出去走走?”
沈宜安頓住,說:“也好,我記得咱們院子裏的梨花開了。”
她說罷便往外走,冉姑姑跟在後頭小聲抱怨:“好端端地看什麽梨花?寓意不好,斂風院裏桃花開得正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