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若走不動,我可以背你……
沈宜安好說歹說,終于勸走了一直嚷嚷着要去綁孫大夫的聞人太夫人。陳驚已經查明,孫大夫底細清白,而這次謠言傳出來,嫌疑最大的是那兩個走街串巷叫賣的小販,京都人口繁雜,要在這其中找到兩個小販,如同大海撈針,單單憑着陳驚手下的侍衛,更是困難。
她正在為此事發愁,便聽下人禀報,大都督來了。
沈宜安先是眉頭一蹙,這時候聞人決過來做什麽?可随即她想到如今面臨的麻煩,讓鄒誠手下的黑雲衛來處理才是最好的辦法,此事必然無法繞過聞人決,他來了倒是省得她往斂風院走一趟。
聞人決神色匆匆,頭上的發冠有些松動,散下來的一縷頭發随風舞動,看起來頗為滑稽,幸而那張臉依舊是豐神俊朗,一路上才沒什麽人過度關注他的頭發。
沈宜安自然是看見他頭上那過于頑皮的一縷頭發了,她這個人一向十分注重儀表,于是頗為在意,目光一直圍着聞人決的發頂打轉。聞人決自己是看不見的,他只覺得沈宜安今日對他格外的專注,從他進門開始,她那一雙含情水眸已經頻頻望向他。
她莫非很喜歡昨日的回禮?
聞人決心頭微熱,回想起昨日與鄒誠的對話,心中确定了一個事實,沈宜安是喜歡他的。不然為何在收了他的回禮之後,看他的眼神這般炙熱。
他耳根發燙,當沈宜安再一次看過來時,下意識便想躲避,不過他想到自己畢竟是一個大男人,豈有讓女子主動的道理,于是穩了穩心緒,也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宜安。
“将軍,将軍,你在聽嗎?”沈宜安已經連叫了聞人決兩聲,他依舊一副如墜夢中的樣子。
聞人決終于回神,輕咳一聲,道:“怎麽?”
沈宜安怕影響與他說話,不得不強行将目光從他的頭頂挪開,低下頭說道:“我這有件棘手的事,要向你借一下鄒副将和他手下的黑雲衛。”
她怎麽不看了!聞人決皺了皺眉,心裏莫名地失落,聲音低沉道:“借你。”
“将軍不問問我緣由?”沈宜安問道。
聞人決道:“不問,随你怎麽用。”
他此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了解沈宜安借黑雲衛想做什麽,他關心的是為何從方才開始,沈宜安就不再看他了,哪怕與他說話,目光也并未落在他臉上,而是微微偏移,看向他身側。
沈宜安并未覺得聞人決此舉是信任她,相反,她認為自己在聞人決眼裏,連一絲一毫被他防範的資格都沒有。這也正常,畢竟他常年征戰沙場,面對的都是漠北的悍兵強将,就算如今失憶了,豈會怕她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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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便直接與鄒副将說吧。”沈宜安這句話分明有送客的意思。
聞人決一開始沒聽出來,直到對面女子一直靜默不語,他才明白。看着那張冷靜淡漠的臉,他心中生出了一絲惱怒和委屈,鄒誠說的果然不假,女子的情緒變幻莫測,沈宜安更是如此。
聞人決不死心地問:“你沒有別的事了?”他還記得自己為何匆匆趕來,剛才他的母親來過,不知有沒有刁難沈宜安,他忍不住想,若是沈宜安向他訴說委屈,他一定會為了她去找母親理論。
可他想錯了,沈宜安仿佛忘了聞人太夫人過來找茬的事,反而有些茫然地問他:“沒有,不知将軍何意?”
聞人決望着她欲言又止,終是說道:“算了。”
他人一離開,沈宜安便長出了一口氣,似乎隐忍多時了,冉姑姑擔憂地問:“公主,您是被太夫人氣着了?”
沈宜安搖頭:“不是,我是看着大都督眼睛難受。”
冉姑姑不明就裏,轉頭去看蓮香,發現她也是滿臉不解,待要問個明白,沈宜安卻已經起身去了書房,她們只好止住話茬默默跟上。
聞人決回來便直奔書房,鄒誠捧着一杯茶向他走來,看見他頭頂上那一縷飄飛舞動的頭發,剛一張口就忍不住嗆咳兩聲:“咳咳,少帥,您這……”
聞人決嫌棄道:“離遠點。”
鄒誠終于止住咳嗽,瘋狂擺手,激動地指着他頭頂:“發冠松了!”
聞人決伸手一摸,臉色驟變,鄒誠連忙讓下人拿銅鏡來,聞人決照了照鏡子,看見自己的樣子,眉心狠狠地一皺:“她看見了。”
鄒誠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長公主,于是小心問道:“公主沒說給您重新束發?”
聞人決面如死灰:“沒。”
他現在只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原來方才沈宜安那般專注炙熱地看着他,只是他的錯覺,她是在看他的發冠,以這副模樣出現在她面前,怕是讓她看了笑話。
聞人決懶得重新束發,直接把自己關進書房裏,脫離了他臆想出來的所謂心動,沈宜安對他态度冷淡,言語客氣又疏離,也未曾戴上他送的白玉耳環。
鄒誠或許是騙他的,沈宜安并不喜歡他。可他們為何成親了?聞人決堅定的認為他既然娶了這個女子,便一定是愛她的,哪怕失去記憶,他對她的感覺也與旁人不同,那沈宜安呢?她也如自己一般嗎?
聞人決百思不得其解,失憶之後他一直冷靜鎮定,如今卻是有些慌了,他覺得那些記憶很重要,尤其是關于沈宜安的,他必須盡快恢複記憶,才能知道她為何對他如此冷淡。
他心不在焉地在書房中翻找起來,沒多久便在一個青紋花瓶裏找到了一把鑰匙。聞人決拿着鑰匙目光掃向整個書房,靠近最南邊的一角只有個一人高的櫃子上了鎖,他一直沒有打開,想來鑰匙便是用來開這櫃子的。
聞人決走上前,未曾猶豫咔噠一聲将鎖打開,伸手去拉櫃子的門,下一刻便毫無防備的被一大堆東西砸中。
看見滿地狼藉,他頓時懵了。
鄒誠聽見一聲巨響,連忙沖進門去,看見眼前的情況,他也愣住了,只見聞人決周圍的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禮盒,裏面有尋常的香囊飾品,也有難得一見的珍品,更值得一提的是,還有上等的筆墨和許多世間難尋的古籍。
鄒誠挨個看過去,恰在他腳邊有一串珊瑚手串,他覺得甚是眼熟,于是撿起來仔細看,而後驚奇地問:“少帥,這是一年前咱們喬裝混入漠北的市集買的,您說顏色很正,打算送人的,這是……還沒送出去?”
他觀察着聞人決的臉色,最後一句話問得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戳破他家少帥那顆易碎的自尊心。
聞人決終于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問道:“送給誰的?”
還能是誰?鄒誠指了指蘅蕪院的方向,聞人決心說,這麽多沒能送出去的禮物,是沈宜安不肯收?還是因為什麽原因,從前的他又不想送了?
沈宜安與鄒誠商量後,針對謠言想了一個穩妥的辦法,鄒誠派黑雲衛暗中追查那兩個小販,而沈宜安則借着歸寧的機會,與聞人決一同進宮,到時候京都百姓看見聞人決安然無恙,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這是聞人決回京後第一次拜見新君,沈宜安耗費了一整日給他講了各種規矩,又讓冉姑姑和蓮香備齊了給宮中各位太妃的禮物,翌日。一切準備妥當,他們由都督府正門而出,沈宜安坐車,聞人決策馬,由鄒誠帶着一隊黑雲衛護送前往皇宮。
一路上圍觀者衆多,京都百姓有不少聽說了聞人決重傷的傳言,甚至有人暗地裏唏噓,長公主這才出嫁多久,竟然就要守寡?這些人看着那個策馬在前英挺俊逸的男子,不由感嘆謠言害人,大都督分明身體強健,氣勢驚人,哪有半分受了重傷的樣子?
一行人走到了宮門口,此番目的也達到了,宮門口的禁軍守衛看見城下整齊肅立的幾百個黑雲衛,一臉嚴陣以待,鄒誠回頭望了望,微微一笑,對那城樓上的将軍說:“今日是林将軍當值啊,我和黑雲衛就在這裏等,勞煩開個門,讓我家少帥和公主的馬車進去。”
林将軍其實一早便得了消息,今日公主歸寧,他自當放行,只是方才被底下密密麻麻的黑雲衛吓得失了神,這才呆住了。
“鄒将軍有禮。”他對鄒城抱拳見禮,然後揮了一下手,對門口的禁軍說道:“開門,迎長公主和大都督回宮。”
他們進宮後又行了一段路,快到太極殿時,聞人決下馬,冉姑姑也扶着沈宜安下了馬車。夫妻并肩走上太極殿前的長階,沈宜安再回到這裏,難免有些怔忡。
這是她與聞人決第一次相見的地方,也是她前世噩夢的開始,如今回到這裏,她心緒湧動,仿佛那場斷送了她性命的噩夢跨越了兩世朝她追過來,她腳下頓時失了力氣,呼吸帶喘。
聞人決将她的異常看在眼裏,不由說道:“若走不動,我可以背你。”
沈宜安分毫不領情,道:“将軍說笑了。”
她知道自己在他眼裏,柔弱無用,只會沉浸那些乏味的詩書中,便是連這條通往太極殿的長階,也沒有體力走完。不知為何,她越想越是委屈,腳下的步子也越踩越重。
聞人決輕哂:“你這麽走豈不更累?”
沈宜安繃着一張臉,全當沒聽見,過了一會兒,果真如聞人決所言,她累得頭重腳輕,喘的聲音更重,就在她眼冒金星之時,聞人決擡起一只手臂繞過她的肩膀,另一手臂則繞過她膝彎,将她攔腰抱了起來。
沈宜安驚慌道:“快放我下來,這不成體統。”
聞人決抱着她依舊健步如飛,聽她這樣說,也只是安撫地低頭看了她一眼:‘你不要背便只能抱着,安靜些,否則他們更要多看你幾眼。”
沈宜安慌亂地看向長階兩側,那裏每隔幾級臺階便站着一個內侍,雖然他們看起來目不斜視,可她知道,這些人最喜歡聚在一處議論是非,今日聞人決這一抱,不到兩個時辰,整個皇宮都會知道。
她從小到大,甚少失禮于人前,唯獨兩次,第一次她與聞人決初見,找他理論時不慎摔下長階。第二次便是與他商讨退婚,問他是否心悅于她,偏偏兩次都是因為聞人決,今日的丢臉也是因他而起。沈宜安難受的想躲進地縫裏,索性她素來性子冷,只要裝作冷漠,便沒人能看穿她胸腔裏那顆躁動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