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姐夫真是個福星
等兩人将這條長階走完,沈宜安已然有些麻木了,她自暴自棄地想,身為一國長公主,這些內侍不管私底下怎麽傳,都不會有只言片語敢傳到她耳朵裏,如此就随他們去吧。
太極殿就在眼前,聞人決頗為不舍地将懷中的女子放下,沈宜安雙腳落到實地,一顆飄蕩不安的心也重歸平靜,她整了整衣襟,吩咐冉姑姑和蓮香:“你們在這裏等。”
夫妻二人自行進殿,一進入外殿,沈宜安就看見一個內侍神色慌張,正隔着門對着內殿的某一處瘋狂使眼色,她皺了皺眉,問道:“你在做什麽?”
小內侍一個哆嗦,吓得連忙跪下:“長……長公主。”
她不用問這內侍也知道,定是沈宜昭又頑皮了。留下那內侍在門口跪着,沈宜安徑自走進內殿,只聽裏面正在嘻嘻笑鬧。
“元寶,你再站過去點,把頭上的東西扶穩了!”沈宜昭使喚着他的貼身內侍元寶,只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內侍頭上頂着一個橘子,背對着門口站着,聲音谄媚:“陛下,這樣行嗎?您手下留情,奴才頭上腫的包還沒消呢。”
沈宜昭手裏拿着一副彈弓,玩得渾然忘我,連內殿何時進來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咯咯笑道:“放心吧,朕百步就能射中一頭羊。”
沈宜安正聽到這一句,望着他搖了搖頭。沈宜昭今年八歲,正是愛玩鬧的年紀,她父皇子嗣不豐,又是暮年才得一子,便将這個兒子寵得無法無天。後來天啓帝病重之時曾十分後悔,他這一病來得突然,還沒有為兒子鋪好後路,沈宜昭不過八歲稚子,登上皇位面對的便是手握重兵的兵馬大都督聞人決,主弱臣強,哪怕聞人決沒有反叛之心,那他身邊的人呢?
天啓帝不得不在自己咽氣之前給兒子和沈氏江山留一條後路,于是他緊急下了道賜婚聖旨,又在病危之際匆忙将沈宜安嫁了過去。身為皇室公主,自然有應該擔當的責任,沈宜安沒有怨過,盡力維系着與聞人決的婚姻,可他們非但沒能和睦相處,反倒越走越遠,直至反目。
路走錯了,便只能改過來,沈宜安已然決定要與聞人決和離,放他自由娶他真正想娶的女子。至于沈宜昭,他本不是塊做帝王的料,不如退位讓賢,以後做個安樂的閑王。
沈宜安望着幼弟怔怔出神,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那頂着橘子的內侍元寶身後,而沈宜昭還未發現她,手裏的彈弓拉滿,直朝着元寶頭上的橘子而去,元寶許是被打得有了經驗,直接一個彎腰,于是那彈弓上的石子竟朝着沈宜安的眼睛射來。
“哎呀,完了。”對面的沈宜昭臉都吓白了。
沈宜安看見一個黑色的圓點飛向自己,她只來得及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只溫暖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是聞人決替她擋了這一下。
怔愣片刻,她拿下聞人決的手,看他手背上紅了一塊,一時不知該怎麽說,只得關心道:“将軍沒事吧?”
聞人決收回手,道:“無礙。”
沈宜昭眼看着姐夫出手迅疾,擋了這一下,心道好險,若不是今日有他跟着,自己可就闖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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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彈弓臉色蒼白地小跑過來,站在沈宜安面前不知所措:“長,長姐,朕錯了。”
若換做從前,沈宜安一定冷下臉色,将弟弟教訓一番,再讓柳大學士給他布置更多的功課。曾經她盼着幼弟能做好一個帝王,對他嚴加要求,可如今她卻再沒有那份心力催他上進了,不僅如此,為了他平安的活着,最好多多玩樂。
沈宜安嘆了聲氣,接過他手中的彈弓看了看,又還給他,道:“陛下,玩鬧可以,當心別傷了人。”
沈宜昭連忙搖頭:“不不不,朕再也不敢了,朕這就扔了。”
他像往常一樣飛快地認錯,說完才察覺不對,長姐方才說什麽?玩鬧可以?他一定是在做夢,要不就是長姐中邪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長姐後面有更厲害的懲罰等着他。
沈宜昭苦着臉,淚在眼睛裏打轉:“長姐,能不能不抄書?”
他最怕沈宜安冷冷淡淡的指着一篇文章,告訴他抄一百遍。
沈宜安見他怕成這個樣子,也有些不忍心,于是悄聲對他說:“陛下,快去坐好,今日是大都督拜見新君。”
見她這般,沈宜昭倒是想多了,原來是新姐夫在,難怪長姐跟轉了性子似的,他犯了錯也不罰他,新姐夫真是個福星,初次見面就給他擋了災。
沈宜昭板板正正在龍椅上坐好,目光在聞人決身上來回打量,同時心中品評:長得不錯,劍眉星目,還算配得上他姐姐。身材也壯,聽說功夫很好,能赤手空拳打倒幾十個壯漢。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盯着長姐看,應該很喜歡她。
沈宜昭心中松了口氣,幸好,長姐這冷冰冰的性子,能有人忍得了,還很喜歡她,真是不容易。
他感同身受,對着底下叩拜的聞人決說道:“姐夫快請起。”
聞人決挑了挑眉,不知為何,他在這位年幼的新君臉上看出了同情。
他們在太極殿不過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壽寧宮便遣了宮女來問,于是沈宜安又帶着聞人決去拜見郭太後。
到了壽寧宮才知道,今日紀王妃也進宮了,沈宜安望着面前的宮殿,突然想起前世那只冷箭,心口竟也跟着隐隐作痛,她不禁停下腳步,深深呼吸。聞人決此時虛攬着她肩,問:“你怎麽了?”
沈宜安緩了緩才回答:“沒什麽。”她的聲音分外冷清,似乎要把聞人決連同他的關心一起隔絕在外。
兩人走進正殿,郭太後和紀王妃正有說有笑,見到他們來了,郭太後笑意盈盈道:“宜安回來了,今日你回門,哀家就把紀王妃也叫來了,你們也許久沒好好說話了。”
眼前這兩個,都是至親之人,沈宜安看見她們,便将剛才那陣心痛忘了,微微一笑道:“聽說皇叔帶瑾哥哥去狩獵了,怪道姨母如此清閑。”
自醒來後,聞人決見到的大多是冷漠疏離的她,直到剛剛沈宜安這一笑,他才知道原來她還有這樣一面,語氣輕松調皮,神态盡顯親昵,他一時晃神,不由看呆了。
郭太後将一切看在眼裏,對一旁的紀王妃輕輕點頭。
紀王妃笑了笑,溫柔說道:“我們家宜安回門這麽大的日子,自然不能叫他們打擾了。”
紀王父子一脈相承的不靠譜,世子沈瑾早幾年曾經得罪過聞人決,怕今日兩人見了尴尬,紀王妃便提前将這父子倆支開了。
沈宜安但笑不語,以聞人決如今的狀況,怕是連堂兄的臉都認不出來,自然也就沒有記仇一說。兩人拜見了郭太後和紀王妃,沈宜安怕聞人決留在這裏不自在,便吩咐蓮香先将人帶到她的麗景宮,到了午膳的時候,再過來一起用,然後一同出宮。
麗景宮離壽寧宮不遠,蓮香又引着聞人決走近路,是以沒多久就到了。走在殿外,聞人決便聽到裏面有孩童跑動的聲音,進去之後,果然看見沈宜昭正追着一只毛色鮮亮的白貓,嘴裏又是恐吓又是哄騙:“回來,你這死貓,讓長姐知道你進了她的麗景宮,當心她把你逐出皇宮。乖乖貓咪,快過來,朕帶你去鹹寧宮,柳太妃說中午吃魚,你不是最喜歡吃魚嗎?”
聞人決笑了笑,心說果真是孩子心性,方才還擔驚受怕在長姐面前裝乖,這才多久,又活蹦亂跳的追着貓兒跑了。那白貓為了躲避追趕,慌不擇路,竟直接朝着他小腿上撞,聞人決伸手一撈,就将它提在手裏。
沈宜昭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指着白貓嘲笑:“讓你還跑,被人捏了後脖子吧。”他雙手伸過來,說道:“姐夫,貓還給朕。”
聞人決把貓交給他,沈宜昭抱着摸了兩下,就讓元寶抱走:“給柳太妃送回去吧,好生抱着,別又跑了。”
元寶抱着貓走了,沈宜昭一雙大眼睛看向聞人決,問:“姐夫,就你自己啊。”
聞人決點頭,面前這個孩童,論起親疏,是他的妻弟,可偏偏又是至高無上的帝王,他記憶全無,尚不知道如何與沈宜昭相處,也多虧了沈宜昭年紀小又好玩,且是個話痨,才不至于尴尬。
“長姐就把你一個人扔這了,真不像話。”沈宜昭說話時還看着四周,仿佛生怕他姐姐突然回來。
沈宜昭向正殿走去,還不忘對聞人決招招手:“姐夫,進來喝杯茶,她們女子一向話多,只怕得說到中午。”
宮中只有太後太妃,剩下的就是宮婢內侍,沈宜昭整日聽她們絮絮叨叨早就煩了,難得來了一個男子,他相信自己和這位姐夫一定能說到一塊去。
蓮香進來奉茶,然後就被沈宜昭趕了出去,他在殿內東瞅瞅西看看,翻到什麽稀罕玩意還讓聞人決看。
“姐夫你看這琴,長姐可寶貝呢,好像是她十六歲生辰那年,柳千鴻送她的賀禮。”
柳千鴻?
不知為何,他一說出這個名字,聞人決腦中便像針刺一般疼了起來。